乔凝心也不回答,抿嘴一笑,随即转身离开。
或许有些事情,她可以不去介意,时间久了,就能忘掉。又或者,她根本就不用去当真,那一切不过是自己在自寻烦恼而已。
在他们坐在溪边发愣的时候,有一个人也端坐在桌旁沉思,那便是今晚无意间冒犯了他的大嫂的楚云裳。
他半靠在椅子上,看起来有些懒散,手里拿着那块刻有凤女凝心四字的玉坠,眉头轻毫,眼神迷离。
另外一只手总是不自觉地握紧,再放松,再握紧……
他不是在回忆那美好的触感,而是在暗自紧张。为何今晚如此心烦意乱?为何那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头久久不去?
思索片刻,他觉得烦了,索性将那玉佩压在了桌上的一本书下,起身走进内室,闭眼养神……
这一夜,城外的士兵们是在期待中度过的,而城内的南楚叛军,则是在惶恐中度过。
天,很快就亮了。二十万大军早已做好准备,那四个叛军首领如今全被五花大绑,押上了马背。段如风一声令下,大军缓缓出发,他们的目的地,是皇城的东大门。
楚云裳以特殊的身份,一身白衣骑在马背上,紧随楚飞身后,与水戎缨和莫离并排着走在中间。
水戎缨昨晚就知道他已经到了皇城,不安了一夜,今早相见时,她对着楚云绝不自在的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三人三马并排而行,莫离挡在两人中间,时不时转过头瞅楚云裳一眼,那气氛很是怪异。
事情往往是出乎意料的,这次更是过于顺利。
他们的大军还没到城门下,而皇上的大军也没有任何动静,那些个副将却早早的带着人来到东大门下,将城门大开,其意思不言而喻。
待他们的军队行至城楼下,看着那些站得笔直的叛军和大开的城门,段如风终于由衷一笑,“这件事情,就此结束了。”
城门下的士兵们虽说像是在迎接他们一般,可不少人纷纷忍不住看向他们,看看那马背上曾经风光一时的几个皇子们,看看那带着他们拼杀,说是要打天下坐天下的领导者们,他们那狼狈的模样,不禁让所有人心寒。他们为那些已经惨死的兄弟们不值,更为自己不值。
马背上的四人,眼神暗淡无光,似是都无颜面对这些士兵们,即使看到他们那么轻易就投降,也没有过于激动的反应。四皇子和六皇子因为连日的囚禁与奔波,一脸憔悴。五皇子却近乎痴狂,凌乱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坐在那马背上,时而自言自语,时而自己傻笑。那受了伤的八皇子,鼻子上裹着白色的纱布,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叛乱的时候,何曾想过自己也有今日。那诱人的权势早已让他们看不清局势,看不到自己的悲哀,以至于今时今日,成了这般模样。
乔凝心看了看那四人,不由得冷笑,这个世界,就是有很多人不知足。
锦衣玉食,高枕无忧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还得不到,这些人却如此不懂得珍惜,非要闹这样一出,害人也终害己。
权势固然是个好东西,可如果你无能左右能够阻碍你的人,你无法掌控天下,你没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能耐,你也不懂韬光养晦厚积薄发,那最好就不要去碰那个东西,否则必定叫你尸骨无存,遗臭万年。
大军就这样大张旗鼓的走进皇城,段如风看着那些归顺的叛军们,面带三分笑容,如今正是他想要的,不杀一人,平叛乱军。
皇宫正门下,早已站着段峭和他身后的精兵强将们,门外却跪了一地的叛军,那场面好不壮观,可段峭似乎没有原谅他们的意思,没叫他们起来,也没说什么别的,而是站在门下翘首企盼,等着他那爱子归来。
七皇子的大军和景龙的十万大军都被安排在了军营内,楚云绝和乔凝心都很不放心,两人一路走来,却看到了混在人群中的弦月,弦月朝他们递了个眼色,随即缓缓走向军营的方向,他二人会意,这才心安不少。
就在弦月转身离开的时候,段如风突然转过头看,看着那抹背影,不由得失神,眼底流露出一丝惊讶,他探头,想要再看清楚,可拥挤的人群早已隔离了他看向那人的视线,只能看到一些城民们在仰望这边。
片刻后,他回过头自嘲的笑笑,想来自己肯定是看错了,那么多年都没能找到,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如果真的是他,那他没有理由不回宫的。
思索片刻,他不打算再去多想,随即仰起头正视着前方,朝着那高大的宫墙方向靠近。
楚飞四人被南楚迎为上宾,由皇帝段峭亲自迎接,四人推脱不过,只得随他们进了皇宫。这也是楚飞第一次走进南楚的宫殿,感受南楚皇室的威严。
与景龙的皇宫相比,这里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他却觉得这里比景龙的皇宫还要让人窒息,金碧辉煌的背后,少了人情味,这才造成的今时今日的局面。
自古,帝王家便很少能看到真情,父子之间,兄弟之间,甚至后宫的那些妃嫔们,每一个人似乎都是为了自己在活,为了自己能够活得更好,不惜骨肉相残,兄弟反目。不论是景龙还是南楚,甚至朔阳,没有谁能逃脱这样的命运,只不过南楚的争斗更为激烈一点,也更让人心寒。
在段峭的热情招待下,四人都显得有些拘谨,今日他们所在的地方可不是景龙,不论他们曾经是多么的呼风唤雨,可现在都得磨掉锋芒,小心行事。
时至正午,段峭召集了文武百官,在御花园大摆筵席,招待楚飞父子等人,沉寂了数日的皇宫,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这次内乱就这样结束,虽说那些叛军们还没有受到惩罚,皇上也没有下定论,可他们心中十分明白,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
乌云蔽日的日子已经过去,宫里上上下下的人似乎又重见到了阳光,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连那些宫娥太监们也都由衷的高兴,不管怎样,他们都已经安全了,至于那些割地感谢,惩罚叛军的大事,那轮不到他们操心,他们只管继续呆在这宫中,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就好。
高处的主席位上,乔凝心与楚云绝坐在一起,楚云裳坐在了后边,楚飞却与段峭紧按着,旁边则是南楚的功臣段如风。坐下百官个个面容严谨,深怕自己在这个时候说错了什么话,惹皇上怪罪。
席间美酒佳肴无数,楚飞四人却也没多大的兴致,直筵席快要结束的时候,段峭才终于开了口,“听闻楚相文武双全,难怪你们的皇上会派你来相助皇儿,朕还要再次感谢楚相与两位将军才是。”
“皇上言重了,此乃我们的职责所在。”楚飞一脸恭敬。
段峭长笑一声,“如果没有楚相和两位将军,皇儿可能没有那么容易就破了宣威关,扫平了乱军,朕自当感谢诸位才是,何来言重一说。”
乔凝心与楚云绝纷纷说到,“不敢当,此乃我们这些臣子该做之事。”
末了,乔凝心再次说到,“这也是南楚与景龙的大事,皇子殿下与我们的皇上有约在先,我们当然要竭尽所能。”
她微微仰头,面带笑容,语气不卑不亢。段峭看了他一眼,随即转头看了看段如风,轻声说到,“你们的约定朕已经知道了,至于割城一事……”
“皇上,末将觉得此事还是由您与我们的皇上商议才好。”不等他说完,乔凝心不顾所谓的礼节,立即打断了他的话。
第九十五章 留楚
她说话时声音有些高,导致周边的数十位南楚重臣也都听到了,她这样无礼,简直出乎他们的意料。
所有人都为之一愣,段峭也忍不住多打量了她两眼,随后浅笑两声,“方将军这话也对。”虽然他有些猜不透乔凝心的心思,但是她这话可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割城之事,他现在还没有考虑好。既然她都那么识相,那么她大不敬的罪责,他也就不打算追究了。
楚飞与楚云绝不解的看了她两眼,不知她到底是何意,不过他们见段峭已经顺水推舟,心中也明白了几分,看来想要他们兑现割城一事,还真有些困难。
乔凝心一脸坦然,不去在意周围人的眼神,看着段峭恭敬的点点头,随即低下头去继续夹菜。低头的一瞬,她轻轻牵动嘴角,露出一个鄙夷的笑容。
之所以不敢随便接受那三座城池,是因为她在来的路上就将这里的地形摸了个透,所谓割城一事,实在太不靠谱了。
南楚与景龙以宣威和全平分界,中间是一片茫茫大漠,他们从全平出发到南楚,足足走了三天,试问等以后宣威以内的三个城归属景龙,那对于生活在那边的老百姓来说有多不方便!更何况宣威乃是南楚重兵把守之地,南楚是断不会将宣威割给景龙的,若是割这关内之城,那就更不靠谱了。难道南楚的皇帝会世世代代充许景龙的百姓生活在他们的地盘上,允许景龙的军队驻扎在南楚境内?就算他们都是一群傻逼,真的愿意这样,恐怕景龙的老百姓也不敢来这里,谁愿意离家千里跑到这陌生的地方来?谁有胆在别人的地方睡安稳觉?
嚼着嘴里的鱼翅,她越想越觉得生气,她是不了解南楚与景龙的边界,不了解南楚的地形,可那皇帝没理由不知道啊,竟然也能答应这样的事情,他们真会拿这些将士们的生命开玩笑,做这样让人唾弃的事情。
注意到乔凝心奇怪的神情,段峭低低一笑,“方将军与楚相多在宫里住几天吧!”
“啊?”乔凝心一时大惊,不由得再次失了态。楚云绝赶紧轻咳一声,掩饰的说到,“皇上厚爱,末将等人心领了,可朝中还等着我们回去,恐怕明日我们就要启程离开。”
“明日?”段峭微微皱眉,“这么快。”不过随后他又说到,“不如这样好了,楚相带着大军先回去,两位将军留下来。朕一向敬重像方将军这样的英雄,这次若是不能与两位将军好好把酒言欢,定是朕此生最大的遗憾。”
“末将不敢。”楚云绝和乔凝心想也不想,赶紧回答到。
“莫非是两位将军……”他剑眉一挑,故意不将后面的话说完。
“末将惶恐。”低着头,乔凝心轻咬嘴唇,眉头轻皱。
段峭抬起头,将视线落在了别处,面色淡然的说到,“既然留不住两位将军,那不如将楚相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儿媳留下吧!”他说得很小声,但足以让楚飞父子几人震惊。
乔凝心倏地抬起头,狠狠的瞪了段如风一眼,此刻她真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扔进河里去喂鱼。楚飞也没想到段如风竟然出尔反尔,那么快就将他们的事情告诉了段峭,他不由得紧张起来,看向段峭轻轻一笑,“皇上说笑了。”
段峭见气氛一下子变得如此紧张,随即缓和的笑笑,“朕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两位将军好好聊聊,了解一下景龙的风土人情,也见识一下方将军的英勇,两位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朕吗?”
楚云绝与乔凝心僵着脸,不回答也不反对,此时他们哪有反对的机会,若是段峭一个不高兴,把这件大事宣扬出去,那他们就彻底完蛋了。
看着很是不自在的几人,段峭再次开口说到,“不如朕就留下方将军一人好了,以免你们为难。”
“不行。”楚云绝一口回绝,却又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是好。乔凝心见状,赶紧说到,“这事容末将等人想想再回答皇上好吗?”
段峭顿了顿,缓缓一笑,“好,反正还有的是时间,你们就考虑考虑吧!”言下之意,想不答应也不行,除非你们都不想走了。
楚飞几人对望一眼,只好点头,之后周围的人说了些什么,他们压根没什么兴趣,这顿饭也让人十分反感。
席后,楚飞四人被安排在了藻华宫,这里是段峭用来招待上宾的地方,看来他目前对他们还算是客气,不知道他们拒绝留下来后,他又会用怎样的方式对待。
乔凝心三人静静的跟在楚飞身后,走进内阁,所有宫娥太监都被他们挥退,他们的脸色看起来都不怎么好。
看了看三个亲人,楚飞首先开口说到,“段峭这次明显不怀好意,不知道会用什么方法对付我们。”
“不怀好意又怎样?兵来将挡就好了。”乔凝心愤愤的说到。
“怎么个挡法?”楚飞如今真是后悔极了,这次带着大军助阵南楚叛乱,非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将自己的亲人陷进了大坑中。其实这不能怪他,更不能怪楚云绝他们,要怪就怪那个无能的皇上。二十年前,他是那么的精明神武,经过那件事情后,他竟一蹶不振,从此每日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待那沉妃出现,他更是越发的变本加厉,完全没有一个帝王该有的责任心。
“如果我们不留下来,他势必会说出一些引起轩然大波的事情,所以爹要先带着军队回去,我哥的人一直将真正的罗字义和方大豪照顾着,爹带着林叔回去,他会知道该怎么做,待你们全都回到京城,段峭就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我们的了。”顿了顿,她又说到,“但是这一路上爹也要万分小心,千万不能出了什么差错,只要你们安全回到京城,交差之后,我们就会想办法离开。”
“不行。”楚飞看着她,一脸担忧,“我怕我们还没回到京城,你们就会出什么意外,我不能将你们两人留在这里。”先不说他无法向乔家的人交代,就是他自己也会觉得心有不安,他们毕竟是他的亲人,也是因为他才牵扯到这件事中间的,他怎么能丢下他们独自离开!
“爹放心,我想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留下我们,也不好太为难我们吧!
若是要对我们不利,恐怕不用那么麻烦。至于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我还不能确定,可我们会万事小心的。”乔凝心虽是这样说,可她也没几分把握,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保住楚家,如果那昏庸的老皇帝要是怪罪下来,搞不好还会牵连爹和哥哥,她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你们毕竟只有两个人,纵使你们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斗得过他啊!”
“爹你放心,无法力敌,我们就智取了,难道这一路走来,爹还不相信凝心吗?”她突然一把扯过楚云绝,拍了拍胸脯大喇喇的说到,“至于您的儿子,我一定会帮你好好保护好的。”
“哼!”楚飞冷哼一声,“我担心你比担心他要多。”不管怎么说,乔凝心始终是女孩子,而且鉴于段如风对她的态度,他实在很难放心。
“谢谢爹!”乔凝心呵呵一笑,“不过我们会见机行事的,爹的任务也不比我们轻松,最好是早日启程,以免他们又要改变主意。不过这次我们要跟他们讲一个条件,我们必须以二皇子朋友的身份留下,以免招人话柄,为爹惹来麻烦。”
乔凝心此话让大家都觉得有理。楚飞点了点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等我们一回到全平,会立刻将你们的事情告诉你爹,并且留下人在全平接应你们,以免你们到时需要帮助时,却找不到人。”
“嗯!”乔凝心点头。“回去的时候。就让林叔扮作罗字义。再找一个身材稍微矮小一点的扮作方大豪。等到了京城,皇上若是问起割城的事情,爹可以提醒一下,让皇上最好将酬谢换成别的东西,战马也好,黄金也罢,都比割地要实在,不然很有可能得不偿失。”她有意让弦月留下,一来为了帮助他们,而来弦月的身材也与那方大豪相差甚远,林叔应该没有办法让他变矮吧。
楚飞稍稍一愣,随即点头,“好。”这事他何尝又不明白,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听他的劝。不等他说下一句,楚云裳突然说到,“我也要留下来。”
“你?你留下来干嘛?”乔凝心有些恼火,他们想走还走不掉,他干嘛还要往这火坑里跳。
“自然是好照应你们,相信我倒时也能帮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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