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魏某听闻,那日通济门血战之后,朱军门身上大小伤疮不下百处,浑身尽为鲜血所染……”
“啊,负伤百处,那,那可如何是好……”
虽说事过月余,且朱明忠现在更是活蹦乱跳的于江北领兵北伐,但是猛的听朱明忠当时身上负伤百处时,柳如是仍然不禁发出一惊叫,那面上,全是一副忧心模样,落在钱谦益的目中,他心中一勇,脸上却笑道。
“夫人过虑了,军门悍勇岂是凡人所能伤,那血不过只是清虏之血。”
看似的随口安慰,实则不过是一句飘没了朱明忠的身先士卒。而魏耕只以为其是为了安抚柳如是,便不以为意的继续说道。
“那通济门处尽为忠义军数千将士染红,当有人言道“忠义军一日尽毁”之时,大家可知朱军门如何答他。”
在众人所目光投到自己身上,目光显得有些焦切的时候,魏耕方才继续说道。
“我忠义军,首克南京,不负忠义之名,上不负苍天,下不负黎民……虽百死而无憾!”
在魏耕激动的道出最后一句话时,旁边几人无不是为这句话所感,柳如是更是目中含泪,连连忙说道。
“军门果不负忠义!我大明能有朱军门,大明焉能不复!”
“河东君所言极是!”
在众人的出言称赞中,心知夫人此举只为朱明忠扬名的钱谦益那苍老的脸上闪动着笑容,那看似涣散的目中闪过一道厉色,随后端起酒杯道。
“来,让我等为朱军门贺!为大明贺!”
一杯酒下肚时,看着柳如是那满面的欢喜模样,钱谦益的心底另一个念头却在那翻滚着。
不杀你,焉能泄老夫之恨!
尽管心里这么想,但是在脸上,钱谦益依然是一副对其关爱有加的模样。
“哎,朱军门,实在是一心江山社稷,当初老夫以为他身受重伤,只想让他在南京歇息一段时间,毕竟这行军打仗,风餐露宿的。万一烙下了什么病根,又岂是大明之福?哎……”
这一声长叹了看似把当初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关心之举,对此并不了解内情的柳如是自然也没有想那么多,更是点头说道。
“还是老爷想得周全,那人怎地就不知道心疼自己。”
带着些许埋怨的话语,从柳如是的口中道出时,看着她那副模样,钱谦益的心底冷笑一声。
“你这贱妇,当真是……婊子无情!”
这一声冷笑之后,他的脸上却不露声色的点头说道。
“不过想来朱军门这般年轻应该不会烙下什么病根儿。”
“正是如此,军门吉人自有天相……”
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钱谦益,就像一个戏子一般。在那里和柳如是,魏耕等人一同演着戏,一同想象着大明江山恢复的那一天。
当然,其间更是带着一些期待。期待着大明能够多几位像朱明忠一样的将领。而在这个时候,钱谦益,自然不会忘记他的另一个学生,当然,也不过仅仅只是偶尔为其说上几句话,毕竟现在李子渊还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军攻。
而在众人对朱明忠的赞扬之中,钱谦益的脑海中却在那里不断的考虑着一个问题,如何解决这个人,尤其是在他现在为国立下这样的大功之后,怎么样才能够杀死此人?
尤其是钱谦益很清楚自己的那个学生的脾气,他对朱明忠是欣赏多过恼怒,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能够借刀杀人?
“书生杀人不用刀……”
心底默默地念着这句话,但钱谦益的眉头却时而紧皱着,即便是不用刀,可要从什么地方下手?
第23章 结党的目的(第一更,求支持)()
整整一夜,尽管略带些许醉意,但是钱谦益仍然未曾安睡,虽说已经是年近八旬,按理来说在这个岁数应该睡得很沉,但心有所思的他,一夜都在书房中苦思冥想。
如此一夜未成安睡,为的是江山社稷,当然更是为了他自己。
一夜的苦思冥想并非没有结果,至少钱谦益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虽是一夜未曾入睡,但因为想到解决的法子,心情极为舒爽的钱谦益却不见丝毫疲惫,草草的用了早饭之后,便匆匆乘着轿子去了延平王府。
现在的他虽说只是王府下设六部礼部侍郎,但是,却凭着当初出言救出了关于刑部大牢中的数百伪官,而隐隐成为南京文官领袖。
对于那些身上同样有着“事虏”污点的官员来说,对钱谦益自然有着天然的亲近。不过虽是如此,宦海沉浮多年的钱谦益却没有丝毫的自傲,反倒是着力提携后学,全是一副以谦谦长者风貌示人,如此这些日子倒是颇赢得一些人的好感。
不过,也只有钱谦益本人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重为士林领袖,是为了做官。当然也是为了结党,而结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营私!
与往日不同,钱谦益并没有去礼部,而是直接去了户部,然后附近的茶馆坐下后,便命人去找到了王文川,这位前任的江南省布政使一听说是钱谦益找他,那里敢有丝毫耽误,便直接跟着下人来到茶馆,一见着钱谦益便行起了大礼。
“下官见过宗伯!”
安受王文川大礼的钱谦益先看了一他,然后指着桌前的椅子缓声说道,
“丙成,坐!”
简单的客气之后,王文川看着钱谦益问道。
“不知宗伯找下官有何差遣?若是有所差遣,只管命人吩咐派是,何需劳宗伯亲自相来!”
尽管两年布政使任上积累的数十万家业大半与牢中送给了钱谦益,但是对于侥幸活下来的王文川来说,对钱谦益仍是感恩戴德,毕竟是命是他救的,只要保住了性命,保住了官身,那些家业又算得了什么?
没有了银子没关系,只要保住了性命,保住了官位,又怎么可能没有银子。
升官发财!
要想升官,总要先保住官身,就像现在,虽然是在户部当差,可是总算是还有机会。
“这有阵子没见你了,今个恰好经过此地,特意来看看你,正好也有些事情和你问一下!”
钱谦益倒也没有客气,作为士林的领袖,虽说没有宰相的位子,可是却能摆出宰相的气度来。
“宗伯尽管吩咐!”
王文川连忙起身答道,甚至在内心里隐隐的还有些激动,不为其它,只为钱谦益终于想起了他。
升官!
总需要有人赏识才行,而且赏识他的人,必须要本身也要身居高位。而钱谦益正好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仅是身居高位,而且还是大将军的老师。
如果能够得到钱谦益的上是那么升官发财,不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丙成,你曾是江南省布政使,对这江南税赋自是极为了解,钱某想问问你,这江南省的税收。”
放下茶杯,钱谦益看着王文川笑着道出了他的来意。
尽管不知钱谦益为何询问江南省的税赋,但王文成知道,能否摆脱眼前于户部当以闲差的身份,全看今日他的回答,能不能让眼前的这位钱牧斋满意,先沉思片刻,而他才后说道。
“回宗伯,这江南省税赋很是繁杂,清容下官一一禀来!”
或许在布政使任上的时候,王文川大多数心思都在如何捞银子上面。但他同样也是颇具才能,也不会被放到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他先在脑海中回忆片刻,回忆着江南省税赋的各种名目,然后才慢慢说道。
“款项繁多、数额巨大是江南省赋税的最大特点,正所谓江南财赋甲天下,这银则有地亩,有漕项,耗赠有渔芦等课,牙杂等税,米则有漕粮,有耗赠,有白粮,有白耗等,米至于定额之外或又有本年开垦、新增,闰之加闰,有淹荒豁除,奉敕、奉蠲等米,其中田赋所税之税银部分同于他省”
在王文成的讲解之中,钱谦益只是默默的将这些记于心中,虽是七十余岁,可是他的记忆力仍然很是惊人,居然被他记了个七八成来。
“自古富不过江南,可自前朝起,江南省一直举国赋税重地,江南以举国不到两成的土地,担负全国两成五的地丁银,六成五的漕粮,目下江南之重赋较之宋多七倍,比元多三倍,亦四倍于弘光之前,两倍于我大明,目下江南虽是民力不堪,可清虏对于江南民力仍是极尽压榨”
在感叹着清虏苦民时,王文成全不顾过去他身为布政使时,为征收赋税时,不惜动辄杀人的“果决”,正是凭借的这份果决,他才得到了满清朝廷的赏识,而成为江南省布政使。
“是啊,这清虏与皇明不同,皇明视我等汉家百姓为百姓、为子民,而清虏视我等为奴,为隶,而不为人!去年,老夫于山庄内听闻,苏州春旱不过些许百姓不堪清虏压榨,上书要求官府减免银粮,却被其苏州县以其聚众谋反为由,斩决18口,刑67人,如此残暴之人居然得顺治小儿之褒奖!丙成,老夫记得,此事似乎与你也有牵连啊!”
简单的一问,只把王文成吓的浑身一颤,他连忙跪下叩头道。
“宗伯,下官当时也是迫不得已,实是不得不为之啊”
作为布政使的王文成,过去为了催税,曾不止一次言道着“以杀督税,把敢抗捐的杀死,剩下的自然也就不敢不交税”,也正像他说的那样,这些年,百姓那怕是卖儿卖女,也不敢拖欠税赋,若非是如此,又如何能维持清军西南、湖广等地征剿的开支。
对于大清朝廷来说,他们可不管地方为了收税杀了多少人,对于满洲人来说,死的不过是不值一提的汉人罢了!地方官只要把税收上来对于打钱过来说就是大功一件,至于杀人,非但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一件好事。有把那些汉人给杀怕了杀服了,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做满足人的顺民!
也正因如此,对于大清国朝廷来说,地方官动辄杀人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可当初杀人于满清是功,现在这些旧事却极有可能变成催命符,想到那苏州县降后被处于凌迟的惨状,王文成又岂能不紧张,如果当真追究起来,他自己也够千刀万剐的。
“好了,丙奇,瞧把你给吓的,若是老夫若是不想救你,又岂会与你说这些话!今个老夫之所以见你,正是为你指条活路!”
看着诚惶诚恐、满面惶色的王文川,钱谦益端起了茶杯,浅尝了一口茶水,这是茶是新茶,新茶虽好却是略带苦涩啊!
“丙奇,你可知,目下大将军虽是北伐功成,可现今却是隐患重重,不说其它,便是目下,南京云集数十万北伐大军,每月所需又岂止数十万两,仅凭江南一地,又焉能负担如此之重负,且他日北伐,亦需大量银钱,你于户部之中,想来应该对此有所了解吧!”
放下了茶杯,钱谦益慢慢吞吞地说出了他的来意,昨天晚上他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去寻思着如何对付江北。
“下官自是知晓、自是知晓,目下大将军麾下所用,只有当初藩库余银,不过百万余银,至多只够两月之用,所以户部才会屡次督促各地解缴夏税”
“糊涂,仅凭江南半地之夏税又焉能解决当前之苦?”
突然的训斥让王文川有些诧异的看着钱谦益,不大明白的问道。
“还,还请宗伯明示?”
这会儿他真的糊涂了,完全不知道钱谦益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是什么意思?
“江南之税,不足以大军耗用,目下对于大将军来说,如何开拓税源,可谓是当今第一要事,如果丙奇你能上书大将军,拓以税源,又何愁不得大将军赏识?何愁不得大将军重用。”
有些事情,总需要假别人之手,毕竟,结党的目的正在于此,而且,钱谦益也需要眼前的王文川去做一些事情。
“宗伯,下官下官请宗伯明示。”
王文成有些不解的看着钱谦益,完全不知道他的意识,拓宽税源?
“现在江南税赋已经让百姓不堪重负,如果再加税的话,恐怕会引发民变,还请宗伯三思”
如果是满清朝廷下的旨意,他恐怕决不会这么说,因为他很清楚,满清朝廷看重的是什么,是钱,是税,而不是人,为了税,可以杀人逼税,但是现在不行,甚至在王文川看来,今年的税收能正常收回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加税?
没有刀子架在脖子上怎么加!
“哼哼”
冷笑中,钱谦益看着王文川说到。
“江南不行,为什么不想想江北”
第24章 众人百相(第二更,求支持)()
一身品红官袍穿在身上,虽是身形削弱,但那二品的官袍本就透出了别样的威严来,在即将进门的时候,钱谦益特意用手抚了下官袍,以让衣袍再周整一些,待到传来的召见声的时候,他才迈开步子走进郑成功的公房,这边不过只是刚一进门,那边他便说道。
“下官贺大将军江北之捷!”
虽说钱谦益的话声苍老,显得有些中气不足,可仍然传了很远,在外人的诧异中,钱谦益走进了公房,这公房之中,不仅有郑成功,还有王忠孝、冯澄世等人,他们无不是微微一愣,都选择了静观其变。
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们注意到王爷面上非但没有因为钱谦益的这句话,而显露出丝毫不满,甚至还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别说是其它人,就是自认为最了解王爷的王忠孝,心底也暗道着古怪。其实他那里知道,从昨天与夫人长谈一番后,整整一天,郑成功都在等着有人开着头,提一下江北,然后他好顺理成章的褒奖朱明忠,让世人明白,他郑成功对他没有丝毫芥蒂,可未曾想却没有任何人提及,就在心神有些浮燥的时候,钱谦益的话声传入他耳中,又岂不让他心喜。
进屋后,不顾众人的诧异,钱谦益直接说道。
“大将军,下官昨日听闻江北传来的捷报,朱军门接连克复扬州、淮安两府,想来江北之地,不日即复,闻知如此大喜,下官失态,还请大将军责罚!”
罚?
罚个什么,知我者恩师,你这般一说,正好解了本王的围!
连说着“老师免礼”,心情大好的郑成功顺着他的话说道。
“老师何过之有,莫说是你,便是本王,听到江北的捷报时,也是欣赏若狂”
王爷的话只让冯澄世的心里“咯噔”一声,瞬间,他便明白了,所有人都猜错了王爷的心思,王爷从未曾真正恼过朱明忠,现在回想起来,大家都被王爷的怒火给迷惑。
以王爷的性格来说,或许他会气恼朱明忠一时,但是绝不会因此记恨上他,甚至王爷对朱明忠只会越发欣赏,原因无他,在王爷麾下诸将之中,论悍勇无一人能与其相比,而王爷最是欣赏这样的人。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在王爷麾下,擅于陆战、擅于攻城的有谁?
除了朱明忠再无他人!
若是说水战,这王爷麾下可谓是人才济济,但是陆战除了朱明忠,再无他人了。
悍勇不过他、善战亦不过他,如此有胆有识的悍将,以王爷的性格又岂会真正对其恼怒,恐怕对朱明忠,王爷在恼火之外,更多的是欣赏。
之所以欣赏他,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悍勇,更多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他们两人的性格很是相近,也正因如此,两人在很多时候才会似针尖对麦芒一般。可内心浓深处,王爷对他的欣赏是从未曾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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