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特意放慢脚步。索尼作为前导,领着玄烨慢慢穿过甬道。御前侍卫贾卜嘉等人皆是腰悬宝刀,亦步亦趋的跟着。
贾卜嘉是内廷御前侍卫,一直以来深得顺治常任,这些年更是寸步不离皇上左右,在西狩的路上,风餐露宿时,他也是持刀守于帐外,不曾离开寸步,也正因为他如此忠心耿耿,在顺治去世之前,才会将护卫玄烨的责任交给了他,尽管他不是托孤之臣,但却胜似托孤之臣,他是保护皇上安危的最一道关卡。
与另外三名心腹亲信一同拱卫着皇上,君臣六人上了殿阶,索尼上前撩袍跪下,其它三位辅政大臣也都跟着长跪在地。作为首辅的索尼高声道。
“请皇太子入殿成礼!”
这时廊上廊下,内外的群臣,见他们跪了,也都忙着跪了下去。所谓的成礼,就是成大礼。
玄烨踏进殿内,这暖阁之中这会已经是素幔白帏,香烟缭绕,显得十分庄重肃穆。中间的牌位上金字闪亮,上书“体天隆运定统建极英睿钦文显武大德弘功至仁纯孝章皇帝之位”,这是众臣给顺治商定的谥号。
按照索尼预先吩咐的步骤,玄烨朝上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这会早有内侍捧过一樽御酒,玄烨双手擎起朝天一捧,轻酹于灵前,算是礼成了,这会才站起身来。
看着这个场面,索尼想起先帝在时于他的知遇之恩,如今却已经是人去殿空,从此之后,便是天人两隔了,由不得便是老泪纵横哭出声来。在场的太监、王公贝勒一见举哀,忙抢天呼地齐声嚎啕起来,无论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如此一来这也就算是“奉安”了。
从这一刻起,皇太子玄烨就算是送别了“大行皇帝”,在灵柩前即位了,现在大清国的皇帝,就是爱新觉罗玄烨了。吴良辅拂尘一挥,而一旁的赞礼官出班唱仪,百官按照古往今来“鹭行鹤步”的礼仪要求,其实就是模仿仙鹤走路的步法,踮脚抬腿稳步慢走,然后趋前跪拜新皇。即便是他们骨子里再怎么不信任汉人,但是所有的礼节都是按照汉人的礼节进行的,在这样的大礼上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改动,唯恐因此犯了什么忌讳。
而玄烨这会已经端坐在内侍刚刚抬起来的黄袱龙椅上接受百官的朝拜。从这一瞬间,这刚刚逃至西安的大清国,便归了这九岁的童子来掌管,至于年号还要等到来年的正月才会通行于世。
已经继位为清朝皇帝的玄烨坐在那里接受了贺礼,他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四位顾命大臣前面,然后将他们一一扶起。一边扶一边问。
“你是索尼?”
“你是苏克萨哈?”
“你是遏必隆?”
“你是鳌拜?”
四人一一顿首称“正是奴才”,其实对于索尼、鳌拜两人,玄烨并不陌生,毕竟当初他正是与他们两位一同一路南下,早有了深厚的君臣之谊。在看到他们两人的时候,看到了熟人,原本还有些惶恐不安的他自然也就放松了一些。
他甚至在心里想到,皇阿玛是早就有所准备了。
看着他们四人,玄烨说道。
“先帝大行之前曾说,你们都是满洲之中难得的贤才,是忠臣。要朕听你们的话,此后你们就只管办事便是了!”
四人听皇上这么说,再闻先帝有此遗命,不禁感激涕零,只因是在新皇柩前即位正是喜事,自然不敢哭出声来,只是暗自抽咽着。而索尼以头碰地,回头对他们三人说道。
“先帝待我等如此恩重,奴才们何以为报?今日嗣君登极,我等四人应当共同立一誓言:我等奉先帝遗诏,保扶幼主,当竭忠尽智辅佐政务,一不私亲戚,二不计仇怨,三不听旁人及兄弟子侄教唆之言。四不求无义之富贵,五不私往来诸王贝勒等府,受其馈遗。六不结党羽,七不受贿赂,八惟以忠心仰报先皇帝大恩。若有违此誓,上天殛罚,夺算凶诛。尔等愿立此誓否?”
苏克萨哈、遏必隆以及鳌拜三人皆是齐声回答道。
“我等愿立!”
他们三个人在回答的时候,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唯恐慢了些就会被人误会为不敢发誓。尽管谁都知道。这所谓的誓言当不了真。可是有些功夫总是需要做的。
尽管只有九岁,玄烨知道太皇太后为什么会教他说出这些半文半白的话,就但那一连八个“不”字却是非常明白的,这都是极好的誓言,于是便沉稳地点了点头说道。
“好!你们可以跪安了!”
辅政四大臣和议政王们这才带着众官退下去,看到他们离开之后,已经成为皇帝的玄烨这会才算是如释重负,原本还以皇上自居的他。一下子又变成了天真活泼的孩子,可一下子,却又变得沉闷起来,那眉宇之间尽是烦忧。他也不吩咐随驾扈从,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出去,贾卜嘉他们几人也急忙跟了过去。
“你们不要来!”
阻止了的贾卜嘉他们之后,玄烨说着话的时候,人却已经朝着,直向跪在甬道上的苏麻喇姑身边走去,走到苏麻喇姑的身边,玄烨看着跪在那里的她,只是闷闷不乐的说道。
“苏麻,你说朕以后怎么办?现在我是清朝皇上,万一明朝皇上派兵打过来了,怎么办?”
对于已经成为皇上的玄烨来说,现在所有的这一切,都已经压到了他的身上。即便是他不愿意去面对这些,也无法躲避这一切。所以能做的也就是,直接去面对无法回避的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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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还朝(求支持,求月票)()
终于要离开了!
八月十五将过,这边大家伙不过只是刚吃过月饼,那边一份从沈阳发出的折子,就被船送到了万年,送到了行宫。
淮王赞同朝廷返还京师。
这个消息只让原本有些忐忐不安的朱由榔等人,无不激动的无以复加,甚至就连朱由榔自己,也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特意于“太庙”——其实也就是大明历代君主的牌位前,告知列祖列宗这个好消息。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淮王不放人。如果淮王不同意的话。即便是朝廷想要离开这里,也没有一丝可能。毕竟这里是淮王的地盘,没有他的同意。别说是离开了,恐怕他们就是想吃上一顿饭都要淮王点个头。
现在既然淮王同意他们离开了,那么就再也不需要担心其他了,现在只需要考虑一个问题,就是什么时候离开。
当然这些问题,作为皇帝的朱尤朗当然不需要考虑,自然有其他人会操办这一切,对于他来说,现在只需要等着离开这里就行了。不过即便如此,原本对朱明忠耿耿于怀的他,也不得不在私下里感叹着朱明忠居然会如此放心。
甚至还非常难得于私下里对王皇后说“以此观之,淮藩于大明确实是忠心耿耿”,可不就是忠心耿耿,居然忠心至愿意把脑袋拱手相让。
这般愚忠,恐怕也是天下罕见了。
当然,这种话谁都不会说。至少在离开万年之前,没有人会说出这番话来。将来到了京师之后会不会说这些话,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
但是现在,当淮藩同意朝廷还京,并表示愿意派出舰船护送的消息传出后,一时间,这天下人皆是言道着淮王的赤诚,感慨着他的忠义。当然,也有人委婉的言道着,朝廷理应小心一些,毕竟海上风大浪急。大有一副,担心皇上在海上发生什么意外的意思,当然,这个时候倒不会有人去怀疑淮王会不会再路上做出什么手脚。毕竟淮王已经清楚的表明了他的态度。
而于此同时,万年上下,却在为离开万年府作着准备。从万年的行宫再到行官的寄寓之处,到处都在捆扎行李,准备着回京,在离开神京十九年后,大明朝,终于能够回到京师了。
对于大明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这万年府满街的都是马车伕子,那些随驾行官忙上忙下的把家当收拾齐当,然后再由马车送往基隆,大概开天辟地以来,这个台湾小城恐怕就从没有这么热闹过。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自此之后,万年作为行宫,只会存在于史书之上,甚至就连万年府,也已经由永历皇上重新赐了名——“海安”,当然这并不是“靖海安波”的意思,而是“四海安定”,如今四海安定,朝驾不日还京,如此命名,也有着其特殊的寓意。
甚至心情大好之处,永历更是将几位未袭承王位宗藩,赐承王位,以继藩王大统,当然,这些年大明的亲藩或是被杀,或是潜逃不知所踪,也就只剩下那么几位宗藩了。这个时候也不需要再计较其他什么了。毕竟天下已经太平了,不需要再像过去那样小心翼翼的。
终于,到了九月的时候,随着从基隆港传来的船已抵港的消息——之所以一直未能成行,倒不是在等着忠义军的水师,而是在等着闽藩、晋藩以及楚藩,为了表明心迹,淮藩特意要求三藩派船随行。
甚至这也是淮番让大家大为赞赏的原因,毕竟这么做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在海上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海上总有可能发生种种意外,但是如此一来,可以让淮藩置身事外。
不过如此一来,也给其他各藩添了一些麻烦。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立即拿出海船来。
对于本就有海船的闽藩倒也简单,直接调出数艘海船既可,晋藩虽无水师,但却也有十数艘海船,到是楚藩为了凑够海船,可谓是颇费了一番周折,才于澳门、江北以及闽南买到了四艘海船,又雇得了船员水手。如此自然担误了一阵子。
四藩的船都到齐了,那么启銮期终于临近了,乘舆出北门还是南门,这会朝中又发生了争议。按照路程来说,应该出北门,但有人以为大驾必自北而南,朝廷体制攸关,而且“南方旺气,向明而治”,所以必出南门。这一来多费周折,光是出城这一段路又多绕半圈不说,而且按照规矩辇道要另外加铺黄土,即便是万年所铺石道,也必须加铺黄土,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够有丝毫的变动。颇费了一番功夫之后,众臣还是议论不定,最后是请永历裁决。
不用说,对于这个时候的永历来说,体制犹在其次,这个时候取旺气,讨吉利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对于颠沛流离这么些年的永历来说,更是看重吉利、气运,于是便面谕众臣。
“出南门,绕城而走。”
过去颠沛流离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什么吉利,气运,但是现在却不一样,过去那是在逃命,而现在这些可是关乎到大明的江山社稷,关系到大明的气运。由不得他不谨慎一些。
人性总是如此。过去没有那么多讲究,是因为在逃命,而且也讲究不起。现在之所以有那么多讲,就是因为更在乎。
第二天,九月二十四,天色将放明,六部等朝中官员以及海安全城文武官员,均已齐集行宫侯架,而在登车离开时,永历循例召见了宫中大臣,方始启驾升舆,当然,这所谓的舆是一辆由四乘白马挽拉的马车。这里是淮王的地盘,哪怕就是皇帝也不能乘轿。对此大家早也就已经适应了。
辰时三刻,前导骑兵马队先行引路,接着是宫内太监,然后是锦衣卫开路,静鞭之响,四乘马车出宫,头一乘是朱由榔,第二乘是王皇后,然后接连数乘都是宫中妃子,马车无一例外的都挂起了轿帘,使得臣民不能遥瞻圣颜,而在行宫前,穿着一身太子袍服的朱慈煊,深揖过膝恭送着父皇、皇后的离开,作为大明的皇太子,出于安全的考虑,他暂不成行,而是独自留守在这里。
虽说上一次,永历父子两人皆是同船,但现在,为了以防万一,在大臣们人建议下,皇太子朱慈煊暂时留守海安,待皇上还驾京师后,皇太子再启驾还京,对于这样的稳妥的建议,朱由榔并没有拒绝,尽管他从未曾与皇太子分开过,可是现在,对于他来说,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回京,回到让他魂牵梦萦的紫禁城中……
圣驾之后便是以六部尚书为首的扈从大员,随后是各衙门的档案车辆。上百辆马车首尾相接,一直到十点才过完。
在圣驾离开的一路上家家焚香,户户结彩,这些被流放至此的百姓,无不是纷纷跪送圣驾。而所谓的“地方耆老”更是献上黄缎万民伞,对于这些寻常百姓来说,能够沾到皇气已经足够他们说不到给外人听上几十年了。现在皇上要离开这里回到京师,他们虽说有些舍不得,但却也知道这是必然的。毕竟京师才是皇上待的地方。
就这样,在士民的恭送中,朱由榔君臣被送出了海安府,随后马车驶出盆地进入山路,沿着山道行驶两天之后,基隆港便近在眼前了。
在圣驾抵达基隆港之后,已经归心似箭的朱由榔,并没有按照计划休息一天后再启程还驾,唯恐夜长梦多,更害怕朱明忠后悔的他,借口天色尚早,临时决定立即上船。
圣旨一下,众人只得上船,根本就没有想过什么吉时之类的事情。而谨慎小心的朱由榔,同样也没有登上淮藩为其准备的舰船,而且登上了另一艘楚藩的帆船,按照他的说法,这是示恩于楚。
对于皇上的这些举动,无论是随驾的大臣,亦或是护送的四藩官佐,皆是摇头轻叹。甚至所有人都隐隐的同情起那位“忠心耿耿”的淮王了,皇帝对淮藩的防范之心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待到皇帝还京之后,又会怎么对待淮王?
谁也不知道,
当然,除了淮藩诸人以及少数人之外,倒也没有任何人在乎,甚至也不会有人会想那么多。当然还有很多人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这个时候皇上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小心一点又有何妨?
而永历同样也是沉浸于即将还朝的亢奋之中,尤其是沉浸于摆脱朱明忠掌握的兴奋之中。多少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于未来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渴望。
当天上午十时十五分,也就是巳时过半,由四十三艘战舰、商船组成的庞大船队在划艇拖沓下驶出基隆港,在港外升帆启航。在颠沛流离十数年之后,大明的皇帝还有朝廷终于踏上了返回京师的道路。
这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副喜笑眉开的模样,每一个人都在那里庆祝着圣驾的还朝,人们甚至在那里想象着到达京师之后,那里又会是如何的热闹。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至少对于张峰扬来说,他却根本就不好过,就在三天前,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他,被撤去了指挥使一职,非但如此,还被赶至其它船上。
“皇上不信我等了!”
望着船队中央的那艘三桅快船,张峰扬不禁长叹道。
作为当年迎驾的功臣,在定南府时,他就被委任为锦衣卫指挥使,可以说是深得圣眷,但是现在,当皇上离开台湾之后,借故免去他的指挥使之位时,他立即明白了一切。
“皇上从未信过我等啊!”
“因功”从万年知府晋升吏部侍郎的郑侠如,望着那艘船平静的说道。
“于皇上来说,过去他之所以信任我等,不过只是因势所逼,至于现在……”
似嘲讽的朝着那艘楚船的船看了一眼,
“他找到了大忠臣,又何需信用奸臣呢?”
“淮王不是奸臣!”
张峰扬立即反驳道,在他看来,天下没有任何人比淮王更为忠心,无论是当年缅甸救驾,亦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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