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泰的神情随之变得肃穆起来。
“刘某身为大清的河南总督,不能为大清守土,已经是无能至极了,现在又要投贼,实在是……”
摇头长叹的同时,刘清泰的目光一厉,沉声说道。
“所以刘某唯愿尽量报效朝廷,唯今之计,刘某只一个选择……”
盯着图海,刘清泰轻声说道。
“我已经决定降于李子渊,将开封城以及城中两万余绿营皆数献降于其!”
“什么!”
猛然睁大眼睛,图海的目中尽是惊诧之色,他看着刘清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正色长鞠道。
“刘大人如此舍身,实是我大清之栋梁!”
图海的语气中尽是感激,在他看来刘清泰之所以降李,无疑正是为了挑起明军内哄,这城外围城的明军是江南的忠义军,至于李子渊,他可不是忠义军,若是刘清泰把城这么一献,献到了李子渊的手中,如此一来又置朱明忠于何地?这城外的忠义军又岂会容忍吃到嘴里的肥肉被别人吞了?
到时候,双方一但争执不下,甚至可能会于开封大打出手,如此一来势必会引起明军内讧,如此一来,李子渊又岂还有余力北伐。甚至就是朱明忠,也很有可能会面对郑成功与李子渊两人的同时进攻。
到那时,刘清泰可真就为大清去一大敌了!
如果说,先前还有一丝怀疑的话,那么现在,图海对刘清泰再没有丝毫怀疑了,那神情语气中更是带着崇敬之意。随后两人又就城内的八旗兵如何离城商量一番之后,他们两人才告辞,在告辞时,图海更是激动的说着让刘清泰安心于贼营,待他回到河北之后,必将其功劳向朝廷密奏。而刘清泰自然也是摆出了一副感激模样。
当天深夜,在大雨的掩护下,图海率领一万余八旗精兵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开封城,得益于大雨的掩护,那城外营垒中的忠义军,似乎都没有发现他们。而在他们离开开封城的时候,刘清泰从心腹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后,只是轻应了一声。
“哦,知道了,消息送出去了吗?”
刘清泰所谓的消息,自然是图海领兵出城的消息,送出去的,自然也是送给城外的忠义军。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刘清泰才轻叹道。
“哎,不是老夫无情,实在是,老夫也要为将来打算啊!”
对于刘清泰来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打算,接受许云程的游说是如此,说服图海出城同样也是如此,而且将其出城的消息,告知城外的明军,更是如此。都不过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
对于他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利字,尤其是对于图海的那一番话,更是为了将来的打算,他需要让朝廷知道——他刘清泰并不是真心降贼,降贼同样也是为了报效朝廷,至于把图海领兵出城的消息告知明军,也是为了将来打算——他需要用上万八旗兵的性命去做投名状,至于这投名状是谁收的,反倒是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无论是对于大清的朝廷也好,大明的朝廷也罢,将来,他刘清泰都是忠臣,都是无可挑剔的。将来无论是那一边得势,与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影响。
“这雨啊……”
抬头看着窗外的夜雨,刘清泰长叹道。
“可真是下个不停啊!”
夜幕和大雨遮挡了人们的视线,同样也掩没了大军的脚步声,甚至就连这两万大军都被雨幕完全遮挡住了,别说是里许外,即便是数十丈外的人们都看不清这支仓皇出城的清军。
顶着雨,离开了开封城,连续行军几个时辰后,在天色将明的时候,图海终于把队伍带到了之前与刘清泰商定的渡口,尽管明军控制着黄河,可是在河北还是有不少渡船,可供乘座,尤其是在远离明军的地方。
船在那里?
就在图海有些焦急朝着河北看去的时候,这边一个兵丁突然跑来报告道。
“禀告统领,渡口那边传来消息说有船过来了。
“哦,是吗?快,快带路。”
一听说有船过来了,图海的眼睛不由一亮,连忙朝着渡口那边走去。此时那些清军士兵无不手舞足蹈。就算是天下着雨依然能看到黄河宽阔的河面上数十艘船只正扬帆划桨着朝南岸驶来。
这些渡船都是刘清泰命人从河北高价雇来的民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加之这里距开封明军足有四五十里的关系,所以这些民船上的船夫倒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地方。
在渡船靠岸前,从之前派到渡口联络渡船的包衣奴口中得知其雇佣了73艘渡船后,立即将包衣奴狠狠的夸奖一番。
“胡得贵,你小子这个差事办的好,等过了河,爷一定向朝廷荐你为官!”
75艘船,这一个时辰就能运过去三千号人过河,只要几个时辰,就能把麾下的人运过河去,到时候,他图海于朝廷也就是大功一件了。
“全凭主子的恩典!”
胡得贵连忙叩头谢恩,神情显得颇为的激动,当了这么多年的奴才,终于能出府为官了!
即便是作为统领,图海也没有选择留在河南殿后,而是由其它几位佐领负责殿后,他自己直接随第一批过河的部队过了黄河。
一切就像计划中的那么顺利,三千多八旗兵轻而易举的逃出生天,坐上了过河的渡船,也就是在第一批的八旗兵卒刚开始在那里庆幸着自己逃出生天时候,这种兴奋却又被突如其来的枪炮声给打断了。
就在岸上的清军准备过河的时候,突然间从渡口的东、南、西三个方向涌出了大量的明军骑兵和火铳兵。一时间渡口一带枪炮齐鸣,那些原本正等待上船的清军立刻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些拥挤在渡口哄抢着想要抢在第二批乘船离开河南万余八旗兵,在铳炮的攻击下顿时损失惨重。
渡口上那些挤成一团清军兵勇在铳炮的攻击下,就像是炸了窝的马蜂一般,顿时乱成一团,挣抢中不少人被挤下了黄河,完全无法组织起队伍抵挡明军的进攻,而进攻的骑兵见状随即向渡口发起了冲锋,一时间那些乱成一团的清军,不是被枪炮打死,就是被挤入黄河,淹死于河中……
置身于船头的图海被眼前这一突变骇得一阵的心惊肉跳。尽管心惊肉跳,但是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军的骑兵在渡口上横冲直撞,他甚至能够看到明军骑兵手中的马刀如何在空中划过了一道道弧线,将一个个八旗兵的脑袋砍掉下来,那些骑兵们就象是一把镰刀似的迅速的在战场上扫荡着,一时间整个渡口上尽是一片血肉飞舞,惨呼声不断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图海只觉得的耳边传来了一阵炮声,朝着河面上看去,只见在黄河河面的雨雾中显现出了数十个巨大的船影,那是明军的水师!
明军的水师到了!
相比于那些黄河上的渡船,明军水师的战船大都是蜈蚣船,他们刚一抵达到射程内,就立即使用大号火铳以及火炮朝着清军的战船射击,瞬间宽阔的河面上就被铳弹和炮弹激起了一道道水柱,那些固定于舷边专打舢板二十钱大铳更是轻易的将渡船船板击的粉碎,相比于火炮,这些由水兵抵肩瞄准的大铳,虽说威力不大,但是精度很多,用于攻打小船时更是弹弹不曾不落空,每一铳打过去,都会在小船的船板上打出一个拳头大的孔洞,河水通过一个个破洞,迅速灌入船体之中……
河面上的战斗从一开始便是一面倒的,在水师的铳炮的攻击下不断了有小船在河中被炸成碎片。八旗兵本身就不善水性,一但船被击沉,就意味着数十人被淹死于黄河中,一时间这河面上尽是挣扎着求救的八旗兵。
半个时辰后,在渡口枪炮声渐渐停止的时候,好不容易游上岸的图海,瞋目裂眦的望着滔滔的河水,面上尽是一副不甘模样。可尽管面带不甘,但是他的神情中却又带着些疑惑。
“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一早就知道,自己要出城?”
图海自言自语的时候,自然又想到了开封城中的刘清泰。
“难道是他走漏了消息?”
不会的,不会的!
刘大人是忠臣,是我大清的忠义之士,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一定是,一定是其府中的奸细……
尽管明知道,这个解释是多么的牵强,但是图海仍然选择相信这个解释,毕竟,对于他来说,只有这个解释,才能够让他能够向朝廷有所交代。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不过千余名好不容易逃至黄河北岸的八旗兵,尽管已经重新整了队,但却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他们惊恐的看着黄河上的明军水师,生怕他们又一次朝着他们开炮放铳,在惊魂未定在之余,他们都把目光投向图海,看着众人的目光,图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好了,现在总算安生了,这明狗的水师委实厉害,咱爷们能活下来,着实不容易啊……”
说出这番话后,图海又朝着河南看去,心底暗自寻思道。
“刘大人,图某的性命,可全在你身上了……”
第373章 君子小人(第一更,求月票)()
什么!
刘清泰降了!
这个消息并不出乎意料,但是当于小宝听到眼前这许云程的话时,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你,你……”
在几个小时前还曾因为在渡口全歼万余八旗精兵而颇为兴奋的于小宝,这会整个人都傻住了,即便是他见过大风大浪,但却从没有见过这般无耻之徒。
“难道你就不怕,于某命人攻城吗?”
面对于小宝的威胁,许云程只是正色答道。
“若是于将军不怕掀起大明内讧,沦为大明之罪人,自可随意而为!”
看着面前这位目裂眦的于将军,许云程的心底尽是一阵得意,对于他来说,早在来开封之前,他就已经猜测出了此行的结果。
君子可欺以方!
如果说对于那位未曾谋面的淮王有什么印象的话,恐怕就是那位淮王是一个典型的正人君子,至少从其表面上看来,他是正人君子。
这世间什么样的人最好对付?
君子最好对付!
故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
既然他淮王是君子,那就用最合乎情理的方法去对付他,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淮王是君子,许云程都不会来开封,他之所以来开封,就是因为了解朱明忠,知道他绝不会为一个小小的开封而对李子渊兴兵。
“你……”
被许云程这么一提醒,于小宝顿时为之一哑,片刻后他愤然说道。
“好,好你个许云程,好,很好!”
重重的长出一口气,于道。
“你且得意,你去告诉姓李的,今个这开封之情,我忠义军上下全都记得了!”
除了丢下这句话之外,于小宝根本就是无计可施,他现在自然不能对开封动兵,
“多谢将军深明大义!”
许云程闻言立即长鞠道。
“云程代天下百姓谢过将军,谢过淮王!”
当然,许某更需要谢一谢淮王!
许云程之所以会如此的得意,正是因为这开封正是他许某人的晋身之道,过去他之所以没有出仕,一来是没有好的机会,至于这二来,则是因为在他看来,没有值得他效命的人。
而此时,他之所以会选择李子渊,正是因为在他看来,李子渊的身上有着成大事者的潜力。
“厚涤兄,今日之后,这天下之人必皆知洛阳许厚涤之名,兄不费一兵一卒,即为李将军夺下开封,小弟实在是佩服的很!”
张沐看着许云程语气中尽是恭维之意,对于不过四十岁的他来说,身陷开封之时,所思所想的皆是如何能身免于难,可谁曾想就在他提心吊胆忧心着将来的时候,这边却突然传出了刘清泰归顺大明的消息,而从中游说正是许云程,更让人惊讶的是这刘清泰降的是洛阳的李子渊,而不是派兵围城朱明忠!
这样诡异之事,恐怕古往今来,只有他许云程能做到,居然能不费一兵一卒从他人口中夺食,实在是让人惊叹之余,更是佩服至极。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来拜见许云程,虽说他年岁比其小了十几岁,但因为两人父辈就是至交好友,所以两人一直都是以兄弟相称。
“淮王是君子!”
许云程的语气中毫不掩饰对于朱明忠的称赞。
“可以说,当今天下唯淮王才是真君子!”
感叹之余,许云程的面上带着得意之色,而张沐则于一旁恭维道。
“纵是如此,淮王志在必夺之开封却为厚涤兄不攻而克,实是厚涤之才,实是让人佩服!”
面对这样的恭维,许云程只是微微一笑,坦然的接受了他的恭维,可是心底却是得意非常,自今之后,这天下谁人会不知道他许某人的名字?
“厚涤兄,为何你不担心忠义军攻城?毕竟,淮王忠义,却难保其麾下不自行其事啊!”
身在开封城中的张沐自然知道,这件事绝没有外间传说的那么简单,单就是这种虎口夺食的事情,不知充斥着多少风险,而最大的风险恐怕就是兵临城下的忠义军将领会擅自行动,直接攻城。
“哼哼,若是换成其它人,许某自然会有些许担心,可是这忠义军却不同其它,其军纪森严,若是有前线将领擅自行事,自会有军法处置!”
冷笑之余,许云程又感叹道。
“天下往往只闻淮王忠义之名,却不知其最长练兵,其麾下忠义军军纪之森严,远非他人所能相比……”
面对许云程的称赞,张沐却有些不解的问道。
“厚涤兄,既然如此,那为何兄会选择李将军,而非淮王?”
这正是张沐好奇的地方,在他看来,李子渊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
喝了一口茶,许云程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好一会才反问道。
“这古往今来,堂堂君子又岂止淮王一人?就像那宋襄公,原本于史书上是何等之正面?“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春秋打仗讲究的是“礼”,在于讲究承诺,遵守信义,而非以阴谋狡诈取胜,可到宋代苏轼的《宋襄公论》,一句“至于败绩,宋公之罪,盖可见矣。”之后,世人皆以成败论英雄。如此之后,这承诺、信义,于世人来说,不过只是文人笔墨罢了,以世人观之,李将军曾入三门,而先后背叛三门,实可谓之三姓之奴,其人品低劣自不需多言,可是于许某看来……”
由古而今的徐徐说道着自己的看法时,许云程的语气中带着轻蔑,那是对世人的轻蔑。
“李将军先出淮王门下,得已掌持一军,再出苍水门下,得已执掌一地,现更是拒延兵之命领兵北伐,为天下之先,虽是三姓之举,可当真之世,又岂有人在意所谓之承诺,信义,待到他日李将军北伐功成之时,其就是我大明第一功臣,至于所谓三叛……不过只是世人短见罢了!”
许云程的一番话,让张沐的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来,甚至有些失言的说道。
“厚涤兄的意思就是淮王不够奸!”
何止是不够奸,分明就是宋襄公嘛!
瞬间,张沐便明白了,他看着笑而不语的许云程说道。
“小弟明白了、明白了!”
“明白了?”
许云程笑问道,在张沐点头之后,他才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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