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起身来,他朝着外面看了过去,出现在眼前的一片整齐的帐篷,他们已经到了岸上,不再像过去那样,乱糟糟的挤在拥挤的船舱之中,睡的不过只是吊床,一张张帆布吊床,水兵们睡在那里,他们这些步队的兵卒同样也睡在那里,就这么挂在那里晃啊荡啊,就那么晃了一路。
还好,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随着他们在河口岛屿上安营扎寨,他们终于再一次体会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很快,他们就会到再一次上船,然后冲上陆地,然后一路划着船,向着缅甸的内陆挺进。
问题是——河口的缅甸人会放弃炮台吗?
当张玉林在那里暗自寻思着的时候,作为“特使”的屈大均却已经乘着一艘小船朝着岸上驶去,站在摇晃的小舢板上的他,神情显得颇为严肃,可是那双眼睛在盯着岸上的炮台时,目中却带着一丝笑色。
应两个小时前,守卫炮台的缅甸总兵派人往舰队送信,表示愿意投降,当然,这种投降是有条件的,而现在他就是要到岸上去向缅甸的官员们开出出乎他们意料的条件。
投降。
其实投降的决定并不是守卫炮台的缅甸总兵做出的,那位所谓的总兵,还需要听从头人的命令,数十里外城中头领的决定,才能决定一切。
投降。
对于哥丹威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是向非常强大的敌人的投降,对于他而言,投降是保全家族的一种方式,毕竟,他麾下的兵丁有半数都是出自他的家族。他必须要保全自身的力量,而不是为了阿瓦城中的国王让家族陷入无力保护自身的境地之中。
而且,他所投降的对象并不是其它人,而是大明的军队,对于大明,或许身在南方的他从未曾去过,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了解这个曾几何时几乎将缅甸灭国的北方大国,自然也知道,缅甸是大明的藩属。多年前,云南沐家的一个使节,既可令缅王下跪叩头。
或许,他是缅人,但是他打歪人,是打歪人的头领,如果在这里抵抗的话,到时候,打歪人很有可能会被明军彻底消灭。
这……不是投降。
“头人,当初莽家将我们打歪人赶至河口,说是赏赐,可那个时候,这河口又是什么地方?不过只是恶疾横行的蛮荒之地,这里当时还住着孟族人,咱们可是一刀一刀的把孟族人赶走,然后又在这里开垦土地,他莽家又凭什么占据阿瓦,占所全缅甸最好的土地?”
鞠着腰站在头人的面前,哥黑的语气中带着不满。打歪人是缅人中的一族,缅人中一共有九大族,而打歪在这九大族中的地位非常一般,甚至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被赶至河口。尽管经过近百年的开垦,当年一片荒芜的河口已经变成了全缅甸最富庶的地区之一,但是这并不意味,打歪人会忘记当他们是怎么来到的这个地方。
他们并不是心甘情愿来到这里,在莽应成击败孟人之后,打歪人就迁移到这里,因为莽应龙夺走了他们的土地,他们不得不来到这片孟人曾经生活的土地,和孟人撕杀数十年,才将他们赶进大山之中,为此,成千上万的打歪人死在了战场上。
“我知道,莽家……”
冷笑一声,看着远的海湾,哥丹威说道。
“当年把咱们赶到这里,就是想借孟人、借西洋手压制咱们,这些年,九族之中,除了与莽家有姻亲的几族,其它各族又与山里的孟人、掸人有什么区别?没有任何区别,在阿瓦城的的莽达眼中,咱们是缅人,可不过也就是缅人中的土官罢了。”
作为打歪人的头领,哥丹威必须要考虑本族的利益,他绝不会冒着本族被大明剿灭的代价,去帮助莽达。
“现在,大明来到这里,若是咱们能交好大明,到时候,就有机会利用明军击败莽家,甚至可以获得大明的册封,有了大明的册封,咱们就再也不需要顾忌阿瓦城的莽家!”
想到当年莽家获得大明的册封时,那副得意模样,甚至那些土司之所以认同阿瓦,正是因为他们曾受大明的册封,哥丹威只觉得心头一阵激荡,只要他能够得到大明的册封,打歪人就再也不会任莽家驱使!
“头人,明使来了!”
看着越来越近的小船,在哥黑的提醒下,哥丹威急忙迎了过去,他甚至一直走到海边,任由海水冲击着他赤足,在他看到船上只站着一名明官的时候,心底还是不禁为其胆色而感到惊讶。
“下邦小臣岂敢抗拒天朝大军,先前未能迎接天朝大军,实是小臣之罪,还请天使恕罪。”
跪在地上的哥丹威显得极为恭敬,其实先前看到那明使孤身一人上岸之后,在惊讶于对方的勇气之余,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一句话“有持无恐”。
相比于缅甸,大明实在是太过强大了。别的不说,身为河口总兵的他,麾下不过千人,西洋大炮不过数门,这还没有大明一艘小船上的炮多。面对这样浩浩荡荡的舰队,他又怎么敢生出抵抗之心。
“哥头领客气,你能弃暗投明,归顺我大明,大功如此,又有何罪?”
亲自上前扶起哥丹威,屈大均又继续出言宽慰其它的缅军官佐,在好言宽慰的同时,他并没有忘记此行的本意,最后看着他们说道。
“既然哥头领以及军中诸将已经归顺我大明,根据大明江淮经略授予本官之权力,于此地设立宣慰司,授哥丹威头领为我河口宣慰司宣慰使……”
片刻前还是缅甸的土官的哥丹威,而这会却已经成为了大明的官员,甚至待到天亮的时候,一身大明的官袍和官印就已经被送到了哥丹威的手中,浑浑噩噩之中,那些缅甸的兵卒就已经成为了大明的官兵。
而更让那些兵卒惊喜的是,是他们每个人都得到了一笔额外的赏赐——每人2两归义饷,甚至以后每人每月都有一两军饷。
闪闪发光的银元拿在手里的时候,那些手拿长矛、大刀身穿着土布短褂的缅甸兵卒无不是激动不已的纷纷表示愿意为大明誓死效忠。
上岸后,看着那些缅甸兵卒无不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甚至看着那些下船的大明官兵时,那神情中更全是一副羡慕模样,更有甚者,其中有一些会说汉话的缅人,甚至还试探着询问,他们能不能穿上红色的军装,当然,对于他们的这个要求,并没有直接拒绝,只是告诉他们暂时没有足够的军装,等到将来的时候,自然会给他们发放军装。
眼前的这一幕,完全颠覆了张玉林的认知,以至于在惊讶中他更是出言向屈大均恭喜道。
“恭喜特使不费一枪一弹,即尽收缅人之心!”
“缅人的心是收不了,可是想要招收一些助力,却没有任何问题!”
屈大均看着那些缅甸兵颇为感叹的说道。
“只要有银子,就不愁没有缅甸人投军,既然当年满清入关的时候,他们能凭着一两多的军饷,招揽几十万绿营兵,咱们为什么不能在缅甸照此办理?”
其实早在屈大均来缅甸之前,就已经得到经略的授意,在缅甸实施计划时要注意招揽当地的力量为已用,除了委任宣慰使之外,还可以仿效满清招募绿营的作法,招募当地人组成本地军团。
“在出发之前,经略曾特意叮嘱过,缅甸不同于内陆,此地地处雨林,雨林中多癔气,内地人于此易得恶疫,大军于此地恐怕多会因为水土不服患病或对气候不适应而大量减员。所以为增强作战力量,我们必须在此地采取“缅甸人打缅甸人”也就是“以缅治缅”的策略,每占一地就拿出厚饷招募当地壮丁组成“南洋军”,直接用他们参加作战或防守占领区……”
南洋军,在屈大均提及这个名词时,玉林的心头略微一动,在出发前,他同样也得到经略的授意,让他在第三十六营的基础上组建“南洋军”,所谓的“南洋军”就是在缅甸当时的招募土人编成军队。而军队的军官必须是中国人,而招募土人编成军队的目的正是为了协助军队作战。毕竟对于这里人生地不熟,而且放眼望去尽是热带雨林的情况下,招募土人协助作战,是最简单最有效的选择。
满清没有绿营兵的话,又怎么可能能在短时间内夺得大明的天下,大明的天下与其说是满清八旗打下来的,倒不如说是绿营的那些汉奸们打下来的,正是在那一个个汉奸的协助下,他们才轻易占据了中原。
而现在,对于屈大均而言,他所需要的只是在这里复制满清攻取中原时的作法——以招降为主,而不是凭借蛮力进攻,尽可能的招降当地的官员,招募当地的壮丁组成的军队,壮大军队的声威,从而诱使更多的地方官员、士绅归顺大明,而不是作为抵抗者,抵抗大军的进攻。而这意味着他需要建立一个有效的“招降”机制,以便招降本地的土官。
“成扬,要知道,咱们一共才几千人,如果没有几万大军的威胁,缅王又怎么可能乖乖的送还朝廷,如果没有地方的动乱,恐怕,那缅王还会打着其它的心思!”
在屈大均向他这么解释着的时候,由哥丹威派出的使者已经分别朝着附近多座城市赶去,给附近的那些城市土官们送去信,告诉他们大明天军的到来,当然,还有就是告诉他们,大明天军的到来,并不会给他们的造成任何损害,甚至,他们还可以得到更多的权力。
而与此同时,在拉布达城中,刚刚远航至此的忠义军已经开始招募当地的土人编成军队,磨刀霍霍的准备着向缅甸内陆挺进……
第275章 阿瓦(求月票)()
整整一个月!
从永历十四年七月初三,舰队经过长达三个月的远航抵达了伊洛瓦底江江口,不费一枪一弹占领拉布达城,在这里设立宣慰使司的那天起。尽管拥有数十艘堪称庞然大物的军舰,但是作为舰队提督的王安民并没有命令舰队逆江而上,即便是作为“迎驾使”的屈大均,同样也显得不急不燥,他非但没有督促军队进攻,甚至还在工匠们赶造着适合在江河中使用的多桨帆船时,招募本地的壮丁在河口处的荒岛上修建起一座小城——平南城。
堡垒式的小城规模看似不大,但是这座小城却等同于大明在缅甸扎下了根,有了这个根,才能够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北逆流而上。
而在修建城墙堡垒的同时,这座平南城的总督颁布了的每个命令,就是每个迁移至此的百姓,都可以获得50亩地,且十年免缴捐税。这是招募当地百姓来到岛上开荒种田的最好的办法。
而与此同时,从阿布达开始沿着伊洛瓦底江一个接一个缅甸城市,先后归顺了大明,地方的缅甸官员、头人更是接受了大明的印敕,成为享受自治权的大明土司官员。
甚至一个个都因为中国的册封而表现的尽是一副满心欢喜的模样,毕竟,他们中的许多地方不过只是百年才开始接受缅甸的统治,在此之他们大抵上都是大明册寺的土司官员,而此时,大明特使再一次依照永乐制度,向他们颁赐金字红牌,并承诺派兵保护他们,这自然深得地方土司头领以至于缅族内部企图自立的土司头领们的支持。
在整个过程中,屈大均都显得很是谨慎,一直坚持稳扎稳打,即便是需要进攻某座城市,在轻易打下一座城市,他都会先安抚百姓,然后与当地的头人签订条约,承认他们的统治,承诺大明对他们的保护与尊重,将金字红牌和信符往赐予那些土司头领,从而培植亲明势力,甚至还邀请头人在合适的时候可以选派他们的子侄后辈前往平南城——那座正在建设的小城,接受大明的教化。为了避免他们以为这是人质,屈大均还特意表示,这并不是人质,而且一切全凭自愿,并且对于选派的少年没有任何身份要求,无论是他们的子侄后辈亦或是族中聪明的男子都可以,只要得到其推荐,就可往平南城求学。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基于稳扎稳打的考虑,等到立足稳固后,再继续向北打,达到迫使缅王送还朝廷的目的。相比于历史上中国历朝历代总是喜欢以大兵压境,灭人国邦的行动截然不同。
虽说这一个月中,不过只是向北挺进了两三百里,甚至明军最远不过只是抵达了炯标,但是对于千里外的阿瓦城的缅甸国王莽达以及朝中的诸臣来说,却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们甚至可以感受到来自一种亡国的压力。
“大明江淮经略使朱明忠致缅甸军民宣慰使司和蛮莫宣抚司”
听着大臣念出来的使书称谓,莽达只觉得一阵目眩,自从百年前他的先祖莽瑞体在15岁时重建王朝,再到莽瑞体乳母之子并妹夫莽应龙即位,并率军攻占阿瓦,灭阿瓦王朝,接着拒绝了明朝招抚,继续北上攻打明朝管辖下的木邦、蛮莫、孟养、孟密、车里诸土邦的那天起,缅甸早已不再将明朝看成是自己的上司,缅甸彻底成为独立国家并转而侵占明朝的领土。
而现在,那个所谓的什么江淮经略使朱明忠,居然在使书中直接称他为“宣慰使”,完全没有把他视为缅甸国王,即便是永历君臣于他,也是称其为王,而不似其这般狂妄。
心下郁积着一股怒火,莽达的双眼盯着前方,那脸上尽是不满之色。而殿中的诸臣,同样也是满面愤慨不平状。
“岂有此理!”
国相立即出言愤声嚷道。
“这明臣于我大缅居然是如此不敬,难道他就忘记了其朝廷正于我国吗?不知我大缅予其之帮助吗?”
“正是,王上,以臣之见,王上可直接令那明皇书信予明臣,让其撤军,若不撤军,就休怪我大缅翻脸无情”
在众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莽达这位从未曾得到明朝册封的缅甸王,脸色不时的变幻着,对于身为国王的他来说,尽管内心因为明臣的轻蔑,而暗自恼火,但是另一方面,他却深知大明的强大,甚至他之所以会同意永历入境,并且给予其礼遇,也是有这方面的忌惮,那怕是在他们明明处于弱势时,也不曾考虑过将其交给满清,毕竟,大明对于缅甸来说,是一个数百年的阴影。
甚至,暗地里,莽达还曾考虑过,假如有一天,永历回到明国的话,会不会册封他为缅甸王,毕竟,尽管在数十年前,因为明朝的退却,缅甸控制了孟养和木邦等曾经属于明朝的土地。但是,缅甸王从未曾得到明朝的册封,也正因如此,那些土司尽管表面上接受缅甸的统治、册封,但是私下里却称缅甸的这种册封不过只是“沐冠而猴”,没有得到中国的册封,这一切,终归会受到质疑。
“现在明军抵达到什么地方?”
“回王上,现在明军虽说裹足不前,可是他们却不断的派遣使者,前往各地向各地的头领颁赐金字红牌和信符,并授他们宣慰使、安抚使等明国官职,而那些野心勃勃卑劣之徒更是纷纷毁去大王赐予的缅铎和贝叶符,如因江口一带数百里,几乎全都接受了明国国的册封”
与中国的郡县制不同,缅甸王的统治表面上是统治着整个国家,实际上除了核心地带之外,这个国家却是有数百个头领统治者,甚至就是所谓的缅人自己,也分属九大头领,他们只是接受缅甸王发给的缅铎和贝叶符,而授予投靠自己者缅铎和贝叶符,承认其在缅甸的保护下的缅甸版图,又是缅甸借鉴明朝金字红牌的制度。
而金字红牌是由明朝中前期,在云南外边政区实行信符与金字红牌制度,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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