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在寿春城内的客栈里,巩成琪在纸上写下了这么几个字,最后,他还在纸上写下了“银子”。
毫无疑问的一点是,这一切都是为了银子,官府可以凭借过路费以及对商品征税从而获得更多的银子。
其实,对于过路费、货物税,巩成琪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极为熟悉,毕竟在大明和大清国都有类似的机构,比如说钞关,听这名字就这道不留下点买路钱别想过这一关。不过,钞关是设在水路上的,基本集中在一两条水系上,全国就那么几个。
接南北水系的京杭大运河就成了最繁忙的交通要道。明朝一开始设置的八大钞关,有7个就设在京杭大运河沿线,钞关属于户部,收费的用途,按照官方说法是“支付军事抚赏费用”。而且其是采用每段区间收费,京杭运河全程约1700公里,全程收费约3。48两银子。
但是,这些收费站主要收费对象,是来往的商船,也就是说商人是主要收费对象。当然,执行中肯定走样,只要你带点行李也可以说你运货了嘛。于是,很多人就想着法子的逃费,也正因如此,有明一代,各地的钞关监督从来都是一大肥缺。
而巩成琪之所以熟悉,是因为他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可以进入钞关,毕竟在大清国,这钞关从来都是内务府的奴才主持,而他虽说是王爷的奴才,可同样也是皇家的,也是内务府下的奴才,所以,才有那样的机会,只不过,那样的肥差又怎么可能轮得到他?
而此时,通过对寿春城的观察,巩成琪却突然发现,相比于江北,似乎大清国的税太轻了。
“各个钞关,收的税太轻了!”
巩成琪于嘴边自言自语的时候,他的脸色显得有些兴奋,似乎就像是看到什么希望似的,他甚至喃喃自语道。
“只要把这件事办成了,到时候,大清国可就再也不需要为银钱用度发愁了!”
想通其中的关节之后,他甚至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到黄州,然后在黄州那个地方推行他的想法。
“要尽快赶到黄州,待本官到了黄州,不出数月,必定能解朝廷今日之困……”
巩成琪这般自言自语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在数百里外的清河县内,作为张煌言代表的罗纶,这个不过只有二十几岁的青年人,正坐在朱明忠的书房之中,看着这个比他还小上一岁多的江北经略,心底这会所剩下的只是佩服,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他一直在江北各地进行考察,这倒不是因为朱明忠不愿意见他,而是他希望了解一下江北。
随着对江北了解的深入,罗伦对眼前这个人自然也就是更加佩服了,恐怕除了他,再也没有其它人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江北面貌全然一新了。甚至,他还做到了尽取江北民力——“甲兵制”的顺利推广,使得他成功编练了一只近二十万人的大军,而且其中大半是不需要支付军饷,只需要给付伙食的“义务兵”,相比之下,江西现在维持十万大军,也不过只是勉强维持罢了,拖欠军饷的行为,更是时常发生。
为了解决军饷不足的问题,张煌言甚至有效仿江北的想法——设立军饷局,发行银圆券,而罗伦这次来江北同样也考察了已经易免为“江淮银行”的军饷局,随着对银行的了解,使得他明白,这银圆券的发行并不是仅仅只是印那么简单,如果仅仅只是印,恐怕印出来的还是像钱钞一样不值一钱的东西。当然,除此之外,江北还有很多地方值得江西去学习,去效仿。
“经略,在下前些日子于淮北看到,那里有不少官屯,自北方和其它地方流落到江北的百姓,可以于官屯之中耕种土地,这官屯之中每户60亩,给牛一头,当时在下曾算过,若是江北千百万亩荒地能尽数用于安置流民,不出年余江北官府每岁可入屯粮不下数百万石……”
罗伦的言语中带着恭维,他口中所指的民屯,正是江北在禁止私人随意垦荒、将荒地纳为官产之后,招募流民推行的民屯政策,相比于垦荒谁垦归谁,那些百姓开垦的田地,却属于官产,他们只是租用官地,尽管打击了流民于江北开垦的积极性,但是却保证了官府的收入最大化——相比于官府所征收的田赋,江北收取的屯田田租无疑更高,甚至达到田地所出的四成,如此这般,官府的利益自然得到了保证,在眼下这种特殊的形式下,这无疑更适合大明。
在罗纶的恭维中,朱明忠摇头说道。
“民屯,最终是要废除的,毕竟,之所以收回那些荒地,并不是为了交给百姓垦殖!”
第266章 新阶层(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毕竟,之所以收回那些荒地,并不是为了交给百姓垦殖!”
朱明忠的话声不大,但却让罗纶仍然惊讶的“啊”了一声,他甚至有些不解的看着这位颇为年青的江淮经略使。
“哦?这是为何?”
在惊声反问的时候,罗伦又想到前些日子与淮北走动时,与一位地方上的知县聊天时,其提到的准备报至经略使衙署的屯垦章程,按照那位知县拟定的章程:“每户给地六十亩,由公中借给籽种粮三石,制办农具银三两,修盖房屋银四两,耕牛两头合并银18两,或父子耕作,或兄弟同居,或雇伙结伴,均按二人为一户,且给口粮、盐菜银自春耕起,八个月计,每户约给银五十五两一钱,十年内连本带利偿还官府。仍仿营田之制,十户派一屯长,五十户派一屯正”
换句话来说,这是地方上准备大规模推行屯垦的动向,显然地方上已经从屯垦中受益,所以计划推行这种大规模的官垦,尽管在江北,田地属于官府,但是他们相信凭借如此优惠的条件,仍然可以吸引很多外地的流民。可是现在,作为江北的实际统治者的朱明忠,却直接告诉他,江北的田地不会交给百姓屯垦。
这又是为何?
毕竟,招募流民越多,地方的财力就会越强,这朱明忠怎么反其效而行之?他难道就不害怕流民流落到其它地方,充实其他地方吗?
“因为这些土地总归是有限的!”
看着似有不解的罗伦,朱明忠笑着解释道。
“现在根据官府的统治,江北目前一共有荒地三千六百余万亩,再加上一千六百余万亩废弃不用的盐场草荡,也就是五千万亩地”
江北的荒地很多,前者是因为满清的屠杀导致大量田地荒废,而后者则是两淮盐场在推行晒盐法之后,原本上千万亩煮盐的草场因此废弃不用变成“灶荒”,只不过那些灶荒之中,有不少都是低洼泽荒。
虽然如此,这五千万亩荒地,仍然是江北手中掌握着的一笔巨大的财富,不过与其它地方的地方官员希望用荒地招募流民不同,对于这些土地,朱明忠早就已经抱定主意移作他用。
“居然有这么多荒地!”
罗伦暗自在心底惊叹道,难怪那些个地方官提及屯垦时,一个个都显得很是激动,原因无疑——江北的荒地太多,而这也意味着,江北曾遭受极为惨重的屠杀。
“不知经略准备将这些土地作何用处?”
罗伦试探着问道。原本他以为对方会保密,可他没想到朱明忠会直接回答道。
“安置!”
看着罗伦这个外人,朱明忠直截了当的答道。
“现在忠义军中的义务兵多达近十万人,将来这些人如何安置?三年或是四五年后直接退伍,当然,这是本官给他们的承诺,可是他们为国服役数年,没有拿到一两的军饷,每个月顶多也就是六百文的津贴。”
六百文津贴!
这是忠义军中的义务兵的每月津贴,六百文钱,不过只是勉强只够他们平常的花销,虽然能够剩下的一些,可最多,也就是剩下个一两百文钱,若是大手大脚一些,根本就剩不下什么。
“他们为国服役多年,理所当然应该得到一些回报,所以”
朱明忠的声音不大,语气也显得很平淡。
“本官准备按每服役一年奖励“功田”三十亩,服役三年可得“功田百亩”,第四年至六年,每年可得四十亩,七年至十年,每年可得五十亩,这是给予他们的回报。”
朱明忠只是略微提了一下,他并没有提到这些功田都有免役的权力,功田免除徭役。当然实际上,作为功田的所有者,他们所享有的权力并不仅仅只有简单的“免除徭役”,他们还有其它的一系列的权力。
“发给退役兵卒田地?难道经略准备恢复高皇兵屯旧事?”
罗伦几乎是本能的想到了本朝的兵部,尽管他并不是江北的官员,但是仍然说道。
“难道经略想重蹈军户糜烂之覆辙?”
他几乎立即想到史书上记载的军户糜烂完全战斗力的旧事,当时军丁在卫所服役期间衣着自备,粮饷也不因生儿育女、人口增添而增加,所以军丁的妻儿老小常常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军户也不因提供军丁而免除一些徭役,其生活状况不及民户。正因如此,军户的地位很低,甚至民户都看不起他们。
每军户除出一余丁到卫所充军外,还得多出一丁随军服劳役。有无战事期间的。军丁还经常被各州府、官宦权贵们奴役做苦工的对象。在一些卫所,军士们的屯田被豪右、将校侵占,将官们让军士为他们种田耕地,甚至让军士为他们捕鱼采木,贩卖私货。军士成为他们手中的奴仆。
“当然不是,旧时军户的土地是卫所的,所以卫所武官可以随意贪污,再加上屯田粮也是交给卫所,自然也给卫所武将贪污提供了机会,这军户与其说是军户,倒不如说是与现在屯田民类似。”
摇摇头,朱明忠直接否认了罗伦的说法,恢复军户?
是,同样也不是。
在过去的一年之间,他曾不止一次思考过中国的未来,尤其是如何构建起未来国家的武力,恢复国家的尚武传统,而在这个文人主宰中国千百年之后的时代中,如何恢复民族的尚武传统,甚至比恢复武力更为重要。
文人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凭借着科举制度,使得千百万寒门子弟都可能凭借读书成为国家的中坚,源源不断的寒门士子都是“文士阶层”的支持者和受益者,而历朝历代开国的勋贵、武人之所以无法与这一阶层对抗,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或是沉迷享受或是不粗文墨,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们的群体相比于千百万以读书人自据的士子,实在是太过渺小。
即便是在明代,有明一代的勋贵有几人?世袭百户以上的军官又有几人?不过只是区区万余人,而相比于庞大的士子集团——他们无论是寒门士子或是富家阔少,无论是童生或者翰林、学士,他们都是文人阶层,千百万所谓的士子,构成了这个国家的中坚。在这种情况下,“重文轻谓”以及所谓的对“武人”的轻蔑自然而然的成为文人们的一致目标。
那些文人之所以轻视武人,同样也是因为利益使然,因为在任何一个朝代其朝中只有三个群体,一个以皇亲国戚、开国武将为核心的勋贵群体,而一个是以科举晋身的文官,还有一个就是以武举、世袭等多种渠道晋身的武官,前者从来都是文官攻击的对象,而后者自然是文官打压的对象,攻击勋贵是因为勋贵天生占据高位,为自许“个人努力”的文所轻蔑,而后者则是因为其是朝廷的半壁,对文官的威胁最大,只有打压住他们,才能令文官一家独大,掌握朝廷大权。
也正因如此,才有了武官的地位一落千丈,只有在不断打压武官、武人地位的前提下,文官的地位才能得到保障,而只有通过对尚武之风的打压,才能避免武人的崛起。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
这句话的背后,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为了个人利益,而刻意宣扬的一种思想。而之所以会被民众所接受,是因为这个群体实在太过庞大。庞大到即便是皇帝,对其也无能为,除非像满清一样,用一群奴才——满官去占据半数文官显赫官位,比如由满族人担任尚书的称满洲尚书,掌本部政令。其地位在汉尚书之上,而在满官的任用上,亦不需要通过科考,有清一代,满清正是通过满官去分裂并去驯服汉官,最终把汉官驯服成为奴才。
而这显然并不是朱明忠所需要的,他需要的重新建立一个群体,一个能够与文官抗衡,或者说能够平衡其一家独大局面的文官团体!所以,他需要这些军人,需要通过退役的军人去建立一个新的群体,或者说一个新的社会阶层。
“而未来忠义军的退役官兵,退役之后,他们就会成为在乡军人,他们将会获得少则百亩,多则数百亩的田地,当然,他们的土地是属于自己的,这样就不会被官员掠夺,而且他们的土地同样也是禁止出售的,百亩的永业田,足以维持他们一家人过上颇为体面的生活,待到朝廷征召时,亦可以随时征召他们再次服役。”
何止是颇为体面,有了百亩地之后,他们就会成为乡间的颇为富裕的富户,甚至还能雇佣几个长工,从而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但是,这种日子可以持久吗?
这种日子当然不可能持久,因为“富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不是因为其生出了贩家子,而是因为三代的分家之后,那百亩之田,经过两代几家甚至十几家的分家之后,每家只剩下十几亩甚至几亩田产。
一代尚有百亩田产,若是他有两个儿子,每个儿子分五十亩,其生活不过只是勉强小康,再到孙子那辈,再分家还剩下多少地?
富不过三代!
在这种情况下,又如何维持第二代、第三代“新军户”体面的生活,最终他们同样也会陷入穷困潦倒的境地,即便是没有卫所长官的盘剥,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也正因如此,尽管现在还没有推行这一政策,但是在给予烈属的遗族分配“功田”时,朱明忠就制定了“功田不可分”以及“长子继承”的基本原则,按功勋奖给的土地作为功田,是不可以分家继承的,只能由其“长子继承”,而长子继承其荣誉和功田的同时,同样也继承责任——必须要在成年后服役。而为了保护长子的利益,还要求次子必须在成年后离家,当然,继承家业的长子,有责任向其提供一年的土地收益作为分家的补偿。
现在这种政策只在烈属中推行,尽管很多人并不理解,但是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他们几乎相当然的以为,这是官府的恩典,毕竟这恩典不能给所有人,只给一个长子,也是天经地意。
而对于朱明忠来说,他所需要的是建立一个阶层——一个拥有大量生产资源,生活富裕的社会中竖阶层,他们不是文士,甚至也不需要文士的晋升渠道,他们是军人,一代代为国从军,为了出征,而作为回报,他们可以享有富足的生活,以及较高的地位——丰厚的经济收入决定了他们在社会上的地位。
而百姓所看到的什么?
他们看到会是从军,同样也是改变命运的途径,就像后世很多农村子弟为什么愿意不计代价的当兵一样,因为在读书不能改变命运的情况下,部队提干是唯一的“跳出农门”的机会。尽管机会很渺茫,但他们仍然愿意抓住那个机会!
利益!
只有利益的驱使,才能够提升武人的地位,也只有利益的驱使,才能够重新树立国人的尚武之风。
不过,这些话朱明忠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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