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位于堡垒内部的长官室,李乐看到总督正在那里吃着早餐。
“见过长官。”
在李乐行礼时,沈贺飞抬头看着他,说道。
“还没吃早饭吧,坐,一起吃吧!”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质疑的味道,作为基隆总督的他。掌握着这里两千军人以及近万名的战俘和千余名流放犯生杀大权,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语气,而且作为船长,船长的命令同样也不容质疑的。
“谢谢长官!”
直接坐到总督的对面,李乐便开始享用起了早餐,相比于忠义军陆师,水军舰队的岸上餐可以说是极为丰盛的,这一点李乐可以是说是深有体会,在海上航行的时候,除了饼干之外,咸鱼、咸肉等肉食也是每天的必须,而在陆地上,新鲜的水果、肉食同样也是必须。
就像眼前的早餐,有鸡蛋、有炒菜、有米粥,甚至还有水果。据说,这是经略的要求,和舰队的士兵每天都要喝柿叶茶一样。不过对于眼前的这桌上摆放着的丰盛的早餐,李乐并没有任何兴致,此时的他,神情显得有些激动,就在他正在开口的时候,总督的声音传至了他的耳中。
“李队长,这次探险有什么收获吗?”
派出探险队对基隆附近的进行侦察,一来是为了确定土人的力量,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获得附近的资源。
“是的,总督!”
神情有些激动的李乐取出一块矿石放到桌上,说道:
“这是我们找到矿石!”
看着那块矿石,沈贺飞直接问道。
“是什么矿?对于这些我并不怎么了解。”
“铅矿!”
铅矿!
原本正吃着饭的沈贺飞,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他甚至站起身来,拿起那块矿石,然后兴趣勃勃的问道。
“铅矿?数量很多吗?”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显得有些激动,之所以如此激动倒也简单——军队对于铅的需求是迫切的!
与郑家军、清虏不同,现在火枪已经开始成为忠义军的主要兵器,在基隆不过只两个长枪中队,其它的都是火枪手,而火枪需要火药,同样也需要铅丸!
而江北并没有铅矿,为了获得制造弹丸的铅,衙署可以说是用尽了几乎所有的办法,但无论是向民间采购,亦或是通过商人从其它地方收购,都不是稳定的来源,想要获得稳定的来源,除非自己本身就有铅矿。
而现在基隆附近发现了铅矿,无疑就是一个好消息!甚至在沈贺飞看来,铅矿比硫磺矿更重要一些。毕竟,硫磺还可以通过其它的渠道解决,比如从日本购买或者从荷兰商人手中购买,而且需求量总归有限,但是铅丸委实太重要了,离开了铅丸,火铳变成烧火棍不说,更重要的是,对于军队对于铅的需求量很大。
现在有了铅矿,如果数量充足的话,可以省下很多银子不说,更重要的是,基隆也就有了立足的根本,毕竟,无论是硫磺也好、木材也罢,对于衙署来说,都是可以替代的。但是铅——却是无法替代的,至少现在是无法替代的,在这里发现铅矿,意味着衙署会加大对这里的投入。投入越多,基隆的发展就会越快,而他身为基隆总督的权力自然也就越大,当然也更容易引起经略的注意,从而在未来成为经略麾下的要员。
所以,无论是与公与私,这都是一件好事!
“数量非常多!”
李乐满面兴奋的点点头。
“在那里,铅矿石完全裸露在外,甚至河谷之中到处都是被山洪冲下来的矿石,其中大都是铅矿,估计可能还有一些铜,但是含量非常低,应该没有开采的价值,初步估计,如果投入500个劳工,最多下个月,就可生产出第一批铅块,到年底的时候,军需局就再也不需要再为铅发愁了!”
作为陆师军官的李乐很清楚,铅对于火枪手的重要性,也正因如此,他才会火急火燎的赶到这里。
“所以,我希望能够立即派出开拓队,开采铅矿,建立炼铅厂!毕竟,这里早一天出铅,将来北伐就有可能提前一天”
对于几乎每一个忠义军的官兵来说,在某种程度上,北伐都是他们的梦想,这是一直以来灌输于他们心中的一个梦想,他们希望北伐克复中原。当然,这同样也是他们所有人的愿望。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想要实现这个梦想就需要准备大量的军需物资,而铅、火药,都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嗯!”
心知船矿重要性的沈贺飞点点头,说道。
“看来,到时候咱们又多了一个必守基隆的理由了!”
必守基隆?
总督的话让李乐一愣,他急声问道。
“荷兰人打来了?”
“荷兰人?他们敢吗?”
沈贺飞的脸上露出些讥笑,
“那些荷兰人更害怕咱们打过去!毕竟,双方的力量对比太过悬殊!”
相比于人数有限的荷兰人,忠义军在基隆以盆地一带投入的人力,几乎是荷兰人的近百倍,在短时间内涌入北部的一万多移民,尽管要么是战俘,要么是流放犯,但是这种力量上的绝对优势,使得淡水河口的荷兰人,只是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距离,以避免发生冲突,甚至就连过去多次与荷兰人发生冲突,又与其合作不断的土人,也纷纷躲避至山林,从而躲避武装队的打击。
在这种情况下,与基隆当局保持友好关系,就成为了荷兰人的工作重点,对于他们来说,现在他们更希望双方能够“和平共处”,而对于身处基隆的沈贺飞而言,他同样需要与荷兰人保持“相对友好”的接触,从而避免他们成为清虏的助力,毕竟现阶段,对于忠义军来说,最大的敌人是清虏,至于荷兰人,他们所谋求的不过只是商业利益,而且,根据经略的计划,开拓海外贸易关系到江北的未来发展,如果现在发荷兰人发生冲突,会对未来的海久贸易造成威胁,毕竟,即便是现在忠义军解决了台湾的荷兰人,也无力解决巴达维亚的荷兰人,在这种情况下,暂时维持双方的“和平”,避免冲突,同样也是符合江北利益的。
也因如此,在某种程度上,沈贺飞并不介意对荷兰人做出适当的让步,从而换取方的“和平共处”,只不过相比于他,那些做贼心虚的荷兰人,更显得谨慎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沈贺飞给“生吞”了,所以他在语气中才会带着轻蔑的味道。
“是清虏!”
“清虏?”
点点头,沈贺飞说道。
“福建的清虏已经开始大规模建造船只,并且调动军队,准备远征基隆!”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李乐整个人不由的一愣,急声问道。
“这他们的动作怎么这么快?”
原本按李乐的估计,基隆引起清虏的注意应该还会再过几年,而清虏肯定不会进攻基隆,毕竟他们连厦门、金门的问题都没有解释,更何况是远隔重洋的基隆?
“别忘了,基隆是什么地方!”
看着李乐,沈贺飞说道。
“是流放地,这侯家流放来的一千六百多口,而且现在大陆还有好几万被流放的仕清汉奸伪官的家眷等着上船,清虏之所以盯上这里,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最早被流放至基隆的侯家,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被流放至此的汉奸家眷,也正因如此,这里的普通百姓也有着其特殊的身份,也正因如此,作为总督的沈贺飞才会掌握他们的生杀大权。
而现在,福建那边清军的动静,他又岂不知道,动静那么大是瞒不住人的,守不守基隆,都是一个问题,而铅矿的存在,在沈贺飞看来,无疑为守基隆加了一个有力的筹码。
“所以那些汉奸现在才会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而清虏为了安抚那些汉奸,才会命令李率泰攻取基隆!他们以为,只要夺走了基隆,就可以避免汉奸家眷被流放至海外。”
面上带着嘲弄的笑容,如果不是身为舰长或许沈贺飞也无法想象海外有多大,但是现在他知道,除了基隆,还有很多地方适合充当这样的流放地。甚至相比于基隆,那里可能还更恶劣一些。
比如说南洋,那里的气候比这里更恶劣许多,当然他并不知道,流放,现在不过只是一个手段罢了!目的并不是为了流放,而是为了动摇满清的根本,为了避免汉官为其所用,为其尽心尽力的出谋划策,至于流放,不过只是一个手段,仅此而已。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需要动员那些人吗?”
李乐口中的那些人,指得是那些战俘,尽管对于战俘的使用非常谨慎,但是并不意味着战俘之中没有合作者,以俘治俘这是一个最基本的策略,而且相比于苦役,他们自然愿意重新拿刀枪,以换取自由——在几次与土人的冲突中,就有少数人因为立功被给予了自由身,甚至还被赏给了一块几十亩大小的荒地。那些人一直是大多数战俘羡慕的对象。
“现在还不需要!”
摇摇头,沈贺飞认真的说道。
“对待这些俘虏,我们要谨慎一些,记住,毕竟他们是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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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众人心事(求月票,求支持)()
一团黑压压的乌云在清晨的时候,越过山脊,一直飘到了淡水盆地中。此时的这片盆地已经不见了过去的荒蛮,曾经的满是荒草的荒地,被平整成了一片片水田,这些水田正是那些俘虏用汗水开垦出来的。而现在这十数万亩水田中,已经长满了水稻,因为地肥的关系,所以这里的水稻长势极好。
在一片有些孤立的稻田间,有一块不大不小高地,高出周围的水田数尺,而高地上则建有一栋竹屋,那竹屋的地基被挑高高出地面些许。
在竹屋前方的水田边,一个农夫站在他的田地里,静静地站在那里,他抬头紧盯着前方,看着这十几亩水田,这些水田中的水稻长势各有不同,显然是种下去的时间不同,他站在那里,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也许应该再买头水牛!”
又一次,孙满意在心里寻思着,他盯着昨天刚垦出来的荒地,自言自语道。
“要是能买头水牛,再娶个媳妇,就是住在这,也不是啥坏事”
确实不是什么坏事,反正都是过日子。
有牛、有家,再有个媳妇,然后再生个娃,这才是真正的日子。
坐在田边的他,看着远处升起的一股股黑烟,那是垦地时放的火,不仅能烧掉地里的杂草,也能赶走草地间的大蛇,直到现在,他仍然记得第一次看到那足足有水桶粗的大蛇时,他们惊恐的模样,甚至眼睁睁的看着大蛇把人给吞了下去,那个时候,大家伙无不是被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但是现在,即便是孙满意自己碰到大蛇的时候,也知道用刀朝蛇身上砍去,在这地方,孤身一人的他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的刀。
在这种地方,没有人会在乎一个汉奸的死活,想要活命,只有靠自己,靠手中的刀。也正因如此,无论在任何时候,他的腰间都会带着柄刀,尽管只是一柄开荒用的柴刀,可却也能保证他不至于被大蛇吞下。
低下头的时候,他看到脚脖处的伤痕,那是长时间带脚镣留下的伤痕,即便是早已经摘下了脚镣,可伤疤却早都留下了,就如同那心头的伤痕一样。
“我是汉奸”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孙满意的脑海中,仍然会不断的浮现出曾经每天反省时言语,在俘虏营中,除了干活之外,每天晚上睡觉前,他们都要进行反省,反省的是他们身为汉人,如何助纣为虐,帮助清虏,反省的是清虏如何残杀汉人。
刚开始的时候,他和很多人一样,觉得他不过只是当兵吃粮,吃谁的粮都是一样,但是慢慢的,在每天的自我反省中,这种想法被改变了,曾经的无所谓,变成了一种耻辱。
就像现在,每每看到面上的刺字时,尽管他不识字,可他也认识这个字是什么。
奸!
这个字提醒着他曾经的过往,提醒着他的身份。
那怕是在两个月前,在土人袭击的时候,他曾在土人的刀下救了一个官军,那怕是当时他拼命杀死了两个土人,即便是在论功行赏的时候,在众人的羡慕中,他获得了自由,而且还得到了一块官地。只要耕种二十年,按年交三成的地租,二十年后那块官地就会成为他土地。
可是这额上的字,却每每总在提醒着他,提醒着他曾干过什么,提醒着他的身份。
汉奸!
汉奸就是汉人的中的奸细、败类,是数典忘祖、卖祖求荣的败类。
一日为汉奸,终身为耻!
这也是他被流放到台湾的原因,不是因为其它,是因为他曾助纣为虐,曾数典忘宗的当了汉奸,为清虏卖命!
“你他么的就是一个汉奸!还配娶妻生子传宗接代”
更何况,谁又会嫁给一个汉奸呢?那怕是现在这个汉奸已经后悔了,已经改过了。可是这额上的字,却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提醒着他曾经的罪过,
就在那种复杂的情绪左右着孙满意的意识时,旁边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他孙大哥,想啥呢?又想老家了?”
手里拿着烟袋,侯子全坐到孙满意的身边,将烟袋递给他,说道。
“来抽两口,前个刚到集上换的烟叶。”
现在,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定居于此,市集自然而然的兴盛了起来,只不过与古时自然兴起的市集不同,这市集却是官定的,官府划定了几处市集,供大家在那里交易货物。
默默的接过烟袋,孙满意吸着烟的时候,侯子全坐在那,嘀咕着。
“孙大哥,你也别怪自己,你当绿营兵的时候,谁说过当投了满洲人就是汉奸,这,这道理,咱,咱不是不懂嘛,又没人跟咱说,就像俺一样,原本在家老老实实的种着地,大明的天下,咱老实种地交银子,后来满洲人来了,咱也是老实的种地交银子,让剃头、换衣裳,咱也不情愿,可硬不过人家的刀不是”
嘴里这么抱怨着,侯子全的眼睛朝着西北看去,似乎是想看到河南的老家。
“无论是谁的天下,咱想的都是老实过日子,可,可谁曾想,就因为这个姓,姓了侯,一下子,全家都被流到了这地方”
侯子全的语气中带着抱怨,但更多的是无奈。他被流放到这里,不是因为他当了汉奸,而是因为别人当了汉奸,连累了他。
“虽说俺姓侯,可和侯家,那可都是出了几代的亲了,结果,结果,就因为侯家出了杂种,害死了几百万汉人,让俺也跟着受连累,要是早知道有今天,当年生他的时候,那侯老爷就该一下摔死他,要不又咋会连累这么多人”
瞧着北方,那双眼中带着对家乡的思念,侯子全又继续说道。
“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一个败类,结果所有人都给连累了,你说俺冤不冤?”
何止是冤,简直就是没天理!
这话,侯子全不敢讲,也不敢说,他害怕,害怕连累自己的家人。毕竟,这样的话,是大逆不道的话,有时候,他甚至不敢说自己“冤”,因为即便被流放到了这里,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冤的。
“不冤,谁让你们侯家出了个那样的人!”
孙满意嘟嚷一声,那可是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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