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她的是商酉的背影:“算了,你还是去晒天麻吧。天麻你总知道吧?昨天你装的那个…………”
时昔还维持着威胁十足的冷笑,就这么华丽丽的被无视了。
天麻她当然没有去晒,商酉即将应接不暇了,哪有时间管她晒没晒微不足道的中草药?
她坐在石凳子上托着腮。先是雇曲楼的杀手,又是冒充辣手摧花的妖女,看来商酉的命糟了很多人的惦记啊……
这下热闹了。
大门口响来三声敲击的声音,时昔转过头去,是一个与商酉身量相仿的男子。
他缓缓的,一步一步的走近,站定在时昔面前。
时昔嘘着眼睛打量来人,比商酉壮实一点,很白,眼神很阴冷,看着人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嘴角有颗小小的痣。
时昔在心里暗暗嘲笑:哟,长好吃痣的男人。
那人当然不知道时昔在想什么,她的表情维持着不温不火不急不躁,简单的说就是面无表情,眼珠盯着男子也不乱转,倒像是接受着审视。
两人就这么面无表情对看了很久,那情形说不定旁人撞见了会以为他们深情一眼挚爱万年,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好在二人终于在旁人来之前结束了这情深款款的对视。
“在下商寅。”
时昔恍然大悟,那人又道:“曲楼的办事效率看来不高。”
“何解?”
商寅面色很不好:“这已经是第几日了?可他还活着。”
时昔淡淡地笑,表情高深莫测:“急什么,明日时辰最佳。”
商寅果然被唬住了:“这么说,韵花风流帖果然是你们曲楼的手段?”
时昔一扬脖子一挑眉:“你说呢?”
“如此,甚好。”商寅脸色微微缓和:“希望曲楼不会让我失望。”
“幸不辱命。”
目送商寅离开,时昔不禁摇头:“装什么牛逼,如此沉不住气……”
中午商酉没回来,但叫人送了吃的,时昔一个人乐得自在,吃了两口却觉得没商酉做的好吃。
于是时昔郁卒了
无所事事了一下午,时昔干脆躺在床上玩儿,她用装草药的簸箕,一根绳子和一小节木棒做了个简易的捕鸟器,然后抓了两只小燕子。
现在她就用线绑着燕子的腿看它们飞来飞去去挣脱不开。
掌控人家的命运呀感觉真好。
难怪商某人总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就像她现在看着这俩燕子似的。
门突然被推开了,很大力的,接着夹着怒火和难以置信的叫唤。
“怀方哥哥,这竟是真的?!”
时昔正在想这‘怀方哥哥’又是甚么人的时候商酉的声音插了进来:“苏欢,你吵到她了。”
时昔愣愣地看着门口两人,门口两人也愣愣地看着时昔。
还是商酉先反应过来,他带着令时昔惊悚的堪称宠溺的表情来到床边,接着拉过被子遮住她翘着的光溜溜的脚:“昔儿,叫你要听话嘛,凉了脚会患风寒的。”
门口的女子受不了地跑了,时昔受不了地一下窜到了床脚。
“你被吓到了?”商酉心情很好地欣赏了会儿时昔的反应,然后顺着她手里的线看到了两只燕子。
“这宠物倒是别致。”他中肯地评价。
这像明天很有可能会嗝屁的人么?
“多谢。”时昔缓了过来,轻轻拍了拍胸脯:“吓倒是没吓到,就是感觉有点恶寒。”
“怎解?”
“‘昔儿’这样的小名,真是和‘怀方哥哥’一样让人无法直视。”
“……”
结果那天晚上她又没有肉吃。
没关系。时昔想,这是即将不久于人世的别扭青年,明日趁乱逃走之后再去吃香喝辣也无妨。
嗯,明日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夜袭
【夜袭】
有时候,越是盼着某个时辰,它就越是不来。
商酉并没有丝毫惶惶不安的表现,酉苑周围也没见加大了戒备,至少明面上没看到。时昔有些好奇,莫兮云的死没几个人知晓,妖女的重现怎么经不起一丝波涛?如果说哪里与平常不同,那应该只有庄主夫人的生辰宴会如期举办,热闹非凡,宾客盈门,欢声笑语都传到了地理位置较为偏僻的酉苑,不过倒是没有人来拜访或是打扰。时昔百无聊赖,颇有些失望。
“时昔姑娘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商酉在一边装着一种黑色的小药丸,小指甲壳那么大一颗。他今日穿了件雪白雪白的长衫,白得用今早商子的话那就是更加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用时昔的话那就是白得跟件丧服似的还难以洗干净。她就从来不穿白衣,稍微沾染上了一点灰尘都看得出来。商酉今日并没有出去像主人家迎接客人一般应酬着,事实上这些天来时昔很少看见他与庄里的其他人有过深刻的接触,他自己做饭,自己烧水,自己煮茶,过着自己的生活,将庄里的其他人排除在外。
时昔觉得,这是一个自闭青年。
她正要说她丝毫没有感到心神不宁,刚一张口,一颗东西就飞到了嘴里,入口即化,还来不及就顺着喉管滑到了肚子里。
药是落进了肚子里,可那余韵在嘴里叫时昔想忽略也不行,又酸又涩,还有点辣,她横眉冷竖:“你给我吃的甚么?”
“抱歉。”商酉这么说着,神情却一点歉意也没有:“本来是想扔你脑袋的。”
没想到扔进了嘴里。
“那这到底是个啥啊!”时昔五官都皱成了一团,不满和难受并存,那余韵又衍生出了一股恶臭,感觉从嗓子眼里传到了嘴巴,十分销魂。
“噢,这个啊……”商某人故意买了个关子,待时昔猛灌了一盏凉茶之后才悠悠道:“也不是个什么厉害的东西,就是治疗普通蛇毒的外伤药,用水泡了敷在患处即可。”
“那我吃下去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唔……”商酉用手点着桌面若有所思:“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正好看看内服之后对人有什么副作用罢。”
“尼玛……”时昔大张着嘴爬出去吐了。
商酉笑笑,继续装着黑丸子。嗯,还真挺臭。
畅快地吐了一番,又漱了几次口才觉着好了点,时昔抹抹嘴边的水渍直起腰来,一只手撑着井边沿,一直手叉着腰,不自觉将目光投向了围墙。听着喧嚣的声音,她仿佛可以看见外面高朋满坐,觥筹交错的场景,更显现出了酉菀的冷清。
这冷清与往常一般无二,然而在今时今刻,却又显得有那么点凄凉之感——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时昔甩甩脑袋拍拍脸颊。凄凉个啥啊,这明明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么!
刀剑无眼,在没有内力的情况下她要如何安全的离开这里?
这非常值得思考。
然而世事无常,这个非常值得思考的事情愁白了时昔的半根头发,却解决得云淡风轻。
“时昔姑娘似乎有些烦心事?”商酉在照顾他的药苗苗,苗苗已经长大了许多,绿油油一片,时昔觉得看上去愈发像是青菜了。
“没,我好得很。”
“如此。”商酉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时昔偷偷瞄了瞄昨日闯下祸端的犯罪现场,那里夭折的苗已被时昔毁尸灭迹,地上只有泥巴,光秃秃的,她暗自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疏忽大了,这样不粉饰粉饰就让那里秃着,实在是更加惹眼——除非是瞎子。
商酉当然不是瞎子,于是他也看到了,但今次他仅仅是意味深长地瞟了眼时昔却没说出什么刻薄的话。那意味深长得时昔没能意会,她把那归结为大难临头的青年人的世界她不懂。
百无聊赖,看着商酉忙碌浇灌的身影,想着说不定今日他就会交代在自己亲弟弟的手里,时昔徒然生出了与之最后聊一聊的心情,随意问道:“昨日听你弟弟说……你收到个那什么韵花风流帖……”
“嗯。”
“嗯?”时昔声音上扬,明显不满足于对方的回答:“你不觉得紧张或是绝望么?妖女的行径众所周知,被她抓去之后,桀桀桀桀……”那表情配上怪笑,成功吓退燕子若干。
商酉看着时昔,那模样似乎很苦恼:“本来在下觉得没什么,但经你这么一说,倒真是生出些担忧了。不如……”
时昔赶紧凑近了些。
“时昔姑娘你武功盖世,不如到时候保护在下可好?”
时昔退了回来,耸耸肩又摊摊手,夸张的叹了口气:“真是不好意思啊商大公子,小人内力被公子你给封住了,使不出来。”
“这有何难?”商酉笑眯眯:“等会儿在下就为时昔姑娘解了禁制。”
没想到商酉说要解就真的解了,当那股熟悉的内力自丹田起充盈全身,时昔顿时觉得圆满了。
她高兴地一掌劈上了桌子,石桌应掌而裂,顷刻间就变成了渣渣,时昔再抽出了那次从厨房顺出来的菜刀,一刀斩下,旁边那棵半大的树断为两截。
商酉略带可惜地看了看桌子和树,淡笑着鼓掌,时昔收手停下,离他五步远,斜睨。
“你为我解了毒,照理来说该感谢你,但你囚住本姑娘这项罪名可就不可饶恕了,今天本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这罪不可恕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今日两厢之事就此揭过,我也饶了你的性命,从此咱们两不相欠。”
“这恐怕不行。”商酉仍旧是笑眯眯的:“时昔姑娘忘了方才在下给你吃的药丸了么?那可不是什么解蛇毒的。”
“事实上那里面有某种虫子的卵,什么虫子在下就不加赘言了,说了时昔姑娘你也不知道。”
“你护我周全,我替你解了它。”
“如果时昔姑娘不想半个月之后从肚子里长出些毛茸茸的虫子之类的东西,大可就此离去。”
时昔还保持着那个牛逼轰轰的姿态,一时没了言语。
夜幕降临。
时昔很谨慎地注意着四周,不放过丝毫风吹草动。菜刀撇在腰间,她手里拿着自己的战刀静静守候在商酉身边,表情很罗刹。
最后她还是屈服于来自于她自己生命的威胁。
身为一个杀手,到头来还要保护被杀者,时昔的心里是微妙的。
“时昔姑娘,不必如此紧张。”商酉正饮着茶,那姿态优雅得让时昔恨不得拧下他的脖子。
但她不能,商某人死了她的解药就没了着落,所以她只恨恨地说:“我不紧张。”
商酉看上去不怎么信,但他是有风度的人,所以不予反驳。
嗷!谁来告诉她这货是个什么表情?!
两人各怀心事的沉默着,沉默着沉默着,外面就突然热闹了起来。
时昔耳力好,主要是外面喊得挺大声,于是清清楚楚听见人们大喊着:“妖女抓到了!莫兮云抓到了!”
时昔突然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刀缓缓抽出,刀尖朝下,静看门口。
而门口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个倩影,朦胧的灯光照着她,脸半隐半现,看上去……看上去人不人鬼不鬼。
当那女子再走近了些,已经看得见五官了,奈何时昔委实认不出人脸。
但那腰间的腰牌是怎么回事?
“歌乐!”
女子停了步伐,认真且严肃地打量了会儿时昔,叹息:“差点没认出来,几天不见,你怎么胖了?”
“……”
“没事儿,活着就好,今天杀了这个就收工。”歌乐抽出剑,一脸轻松,说得像农民伯伯说“今天挖了这块土就回家”似的。
“这个不行。”时昔阻止。
“嗯?”歌乐挑高了眉,“难不成你真看上他了?第一美男子?”她一边说的时候一边向时昔身后的商酉瞧去,这一瞧倒真是愣了愣:“还果真他母亲的是个美男子啊……”用粗话表达自己的感情向来是歌乐的习惯之一,时昔常常对此嗤之以鼻并偶尔乐意效仿。
“老子是那么肤浅的人么?”
看着时昔冷笑,歌乐恍然点点头:“也是,你脸盲。”
有人来这边了,两人同时噤声,没一会儿房门被敲响,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兄长,父亲叫大家伙儿去前厅。”
被遗忘在角落的商酉此时终于上场了,听出是二弟的声音,淡淡地应了声,看了看时昔,就动身跟着商寅走了。时昔与歌乐对视了一眼,都有了然,了然了半天,时昔一拍脑门:“啊呀!现在他还不能死啊!”
歌乐已经坐下了,拿着茶壶直接灌,舌头被烫了个泡:“早就想问了……妈的真烫!为什么?”
时昔赶紧去追商酉:“他给老子下毒了!解药还在他手上啊!”
然而当时昔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商酉倒在地上,总是挂在腰间的那块玉断成了两半,胸前插着把匕首,前襟沾满血迹,奄奄一息,一身白衣弄得脏兮兮的惨不忍睹。
所以说,还是不要穿白衣服的好。
同样身着白衣的商寅站在两步开外,带着冷冷的笑和决绝,衣服上似乎沾了商酉的血迹,另一边的十步开外还站着个人,剑要拔不拔的,表情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茫然。
时昔当机立断,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掌拍向了商寅,商寅没有防备,硬生生吃了这一掌,人倒飞了出去,“扑通”一下落到了一边的池塘里,半天没冒个泡。
这时另一个人终是回过了神,她利落地拔剑杀来,时昔哪容得了她放肆,拔刀迎上,一时间两人战得难舍难分。
这边的打斗已经惊动了其他人,于是缙云庄上上下下连同前来参加庄主夫人寿辰的客人也一并赶过来,正战在一处的二人都心急了起来,须知一旦被包围住脱身就难了,一时间两人打得越发激烈。
这里两个人拼得如火如荼,那边说是被抓住了的妖女莫兮云也挣脱了困制逃脱了开去,好死不死正是这个方向,引来了更多的人。
眼看已经看得到火光了,那是家丁和门下弟子们举着火把赶来,这边时昔与那不知名女子已过了百十来下,虎口都震得有些麻,她知道此次是遇到对手了。
缠斗之际,歌乐姗姗来迟,赶来加入了战局。二打一,局势很快一边倒,将那女子逼退了十步,三人同时收手,人来了。
先到的是“妖女莫兮云”,只见她穿着夜行衣也难掩丽色,面巾兴许是被撕落的,紧裹的衣服更是凸显了她的曲线。她一脸郁闷,在看到时昔等人时楞了下,然后换上刻薄的神态,生生扭曲了那张美丽的脸。
“你还没死?”她的头一句就这么冲着时昔道,然后又皱眉:“我说怎么这么倒霉呢,成了那妖婆莫兮云的替死鬼,晦气。”
“也不知是哪个晦气。”时昔还没答,歌乐已经讽刺起来,指着倒在她脚边不远的商酉:“咱们的纤玉真真是厉害啊,这一会儿功夫就引来这这么多人来参观我们如何杀了商大公子呢。”
纤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好在天色暗看不怎么出来,她还以为真是自己坏了事。
缙云庄的人就已经来了,一大波子的人像浪一般涌上来,即将围堵住手持凶器的四人。
“有四个妖女!”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一声喊唤醒了许多人。妖女已经够喝一壶了,再多几个那是吃不了兜着走。人都不愿意当出头鸟,总是希望有能人充当先锋,这样一来就多给了几人时间。
趁着这空挡纤玉一把抓起了商酉,时昔也快,想也没想出手如电就将商酉抢了回来。商大公子失血过多已没了多少力气,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时昔身上,“带我离开……”他虚弱地对时昔说。
“哼,累赘。”这样说着,手却收得更紧了,解药还在他手上,将他带在身边也安全些。
“你想抢头功!”纤玉手上一空,咬牙切齿就要来夺,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