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不要靠得太近。”
狱卒好心提醒。
这李雍可不是一般人,武艺是河东子弟中的翘楚,十六岁时只身一人活捉了太原郊外有名的山匪,虽然现在被制住……可万一他发现没有杀死发妻,挣扎着再补一刀……
那他们罪过可就大了。
季嫣然并不害怕,不是因为她胆子大,而是这个李雍的情况太凄惨,这样的人不会对她的生命造成威胁。
季嫣然拿着灯向李雍身上仔细看去,左腿被锁链扯的角度有些奇怪,这条腿肯定是断了。
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上面结着一层厚厚的血痂,皮肉外翻着,已经露出灰白色的骨头,说不出的骇人,黑青色的皮肉旁边蹲着一只大老鼠,大约是被灯光惊到,它“忽”地窜起来,三两下跳进了黑暗中。
季嫣然吓得不禁向后退了两步,枯草堆里的李雍却像是死了般,没有任何的反应。
如果李雍真的死了,她这一趟可真就白来了,可不管怎么样,她也要弄明白,掐死她这身体正主的人到底是不是李雍。
外面的狱卒轻笑一声:“三奶奶,大牢里不干净,您还是早些回去吧。”看着这李三奶奶的动作,他总觉得不太对头。
好似不太正经的妇人才会这样盯着男人看吧,即便这男人是她的夫君。
这狱卒看起来不会帮忙了,季嫣然向狱卒要了根棍子,隔着很远在李雍身边戳了戳发现没有多余的虫鼠,这才再度走上前去,伸手撩开了李雍挡在脸上的头发。
这对相恨相杀的夫妻,终于再次见面了。
季嫣然不得不赞叹,李雍长得挺好看,虽然眼睛紧闭,面容憔悴,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但是依旧遮掩不住他眉宇中的英武,笔挺的鼻梁,紧抿着的嘴唇,落魄成这个模样,却依旧还能看出他那雍容、锐利的气势。
可惜不是他。
那个她穿越之前在马路上看到的人。
她总觉得会来到这里,与那个人有关。
虽然在季嫣然记忆中有李雍的模样,可她还是想要来确认一下。
失望的神情从她眼睛中一闪而过,李雍心中冷笑,作为武人就算是伤得半点动弹不得,却还是能够控制自己的气息,不会让人看出他现在是清醒的,他这样做只是想知道这个女人要做什么。
当她的手摸到他的脸时,他差点抑制不住心中的厌恶挣扎起来。随后她那失望的神情是什么?觉得他现在太过落寞,模样也难看的紧,影响到了她的心情?
他知道自己的婚事恐怕要被族中长辈左右,却怎么也没料到族中长辈会为他找这样一个妻子。
人会突然死而复活他不信,因为本来这就是个局。
只不过季嫣然这样一枚小棋子,按理说用完就会丢弃,怎么会在这样要紧的关头让她“活”过来,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李雍刚想到这里,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指尖,然后轻轻地摩挲着,他立即想到了前几日他刚刚归家时,季氏趁着他给继母请安,就扑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如今这季氏故技重施。
在这阴暗的地牢里,他身上鲜血淋漓,皮肉都被虫鼠啃咬过,这季氏竟然一点都不嫌弃,还有这样的心思。
李雍肚子里不禁一阵翻江倒海。
感觉到李雍身子一颤,季嫣然抬起头来。
这人颈动脉尚在搏动,手心里还有温度,被这样折腾下来还没有死,真是奇迹。
既然是这样,她思量的那些事,说不定就能实现。
这样想着,她手上的动作不停继续摸着李雍的手,这双手也被棍棒打过,所以从表面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尺寸,只能靠骨节的走向来判断手掌大小和形状。李雍的手指修长,指腹和手心都有薄薄的茧子,应该是练武形成的,与这身体记忆中那双掐她脖子的手倒有几分的相似之处。
季嫣然闭上眼睛再一次回忆那双手,手指也下意识地向李雍的指缝间摸去,在脑海里描绘着这手带给她的感觉。
不对,那双掐她脖子的手指比李雍的要粗短,茧子也更厚。
季嫣然又向李雍手背上摸去,上面有一条条结痂的抓痕,像是被抓出来的。在她正主的记忆中,也确然挣扎过,只是没有机会弄出这么多伤痕来,所以李雍这伤是被人故意弄上去的,目的是为了栽赃。
杀掉她同时也除掉了李雍,真是一举两得的事,那么做这件事的人是谁呢?
一直不肯露面的李家人,还是掌控大局的江家人。
这么说,她必须改变现状,因为杀他们的人可以出手一次,就可以再做第二次。李家上下却没有她能信任的人。
季家此时又是多事之秋,她身体正主的爹获罪被流放,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眼下只有利益才能让她找到盟友,季嫣然的目光又落回李雍身上,无疑李雍是最适合的,至少李雍也想知道是谁陷害了他。
既然这样,她就要问问李雍的意见。
为了避免会让别人听到,季嫣然低下头凑到李雍耳边,她还没开口,李雍身体忽然又是一动。
“哇”地一声,吐了口血出来,然后凶狠地喊了一声:“滚开。”
死可轻于鸿毛,重于泰山。
他并不怕死,他在这里挣扎着活下来,是想要弄清楚为什么,他不能白丢了这条命。肉体上的疼痛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这妇人对他上下其手……让他恶心,如果他现在能动,真的会一把掐死她。
“喂,有人杀我是为了陷害你……既然我没死,我们合作怎么样?”
第四章 苦命鸳鸯()
季嫣然趁着外面狱卒们看笑话乐不可支时,又向李雍跟前凑了凑。
李雍神情温怒,目光灼灼如火,被他这样一瞧就像是被狼盯上的猎物。
这样很好,她倒是觉得安全了许多,盟友是狼总比是猪要让人欢喜。
季嫣然伸出手牢牢地抚住了他的脸颊,再次俯身下去,保证他能够听清她的话。
他眼角一抽,显然对她的亲近十分不满。
季嫣然笑笑,李雍不能动弹,无法保全自己,只能任由她动手动脚,推推搡搡,不过她可是为了办正经事,李雍的心情,她就不能去体谅了:“这跟李家和江家或者其他什么人无关,我说这话只为我季嫣然,我得好好活着。”
从前也就罢了,现在她给这具身体换了瓤,谁想害她,就得让她咬下块肉来。
这样思量,身体本主的怨气也消散了不少,好像也彻底接受了她这个穿越者的到来。
“你知道害你的人是谁?”李雍身体紧绷,她低声说话,那一口气吹到他耳朵里……让他不由地想起,在人群中她看他的眼神,赤裸裸的不加遮掩。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血气翻涌。
季嫣然道,“我只知道不是你,”想到那个杀她的人,还留在她身边,她就毛骨悚然,“若是你被发落,李家因此蒙羞,他们会将罪责算到我头上,到时候李家我是呆不得了,随便一个错处都能将我送回娘家,我还知道兔死狗烹的道理,倒不如一起过了这难关,将来和离各奔东西,也算好聚好散。”
一个从小就不学无术,粗俗不堪的女子,怎么可能一眨眼就想通这么多关节,甚至说出什么……好聚好散。
李雍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婚姻大事,被说的如同儿戏,只聚散两个字去解释。
也对,没有他迎娶、拜堂的婚事他本就不认。
今天这个季氏很奇怪,仿佛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李雍强迫自己转头仔细看季氏,大牢里的灯光昏暗,还是能将那张令他讨厌的脸看个清楚。
季氏还是那个季氏。。。
他不惜为此离开家族,发誓绝不会承认她的身份,更不会与她有半点交集,这次是父亲修书答应处理这门荒唐的婚事,他才会回来,没想到在祭拜祖先的之后,吃了一块糕点,然后一睡不醒,再睁开眼睛,已有罪名在身。
一步错,步步错。
太过大意,才落得这样的境地。
“怎么样?成交吗?”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依我看,这仇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此事因季嫣然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的亲信虽然已经在为他奔走,但是显然借季氏的力脱身更加直接。
李雍嗓子沙哑,目光凛冽,仿佛能看透季嫣然般:“合作只是为了利益,没有其他。”
季嫣然道:“自然没有。”她这个不婚主义者,没想过做谁的媳妇。
不等李雍说话,季嫣然接着道:“我就当你同意了,既然如此……别再耽搁。”
李雍知道季嫣然定有了让他脱身的主意,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刚要张口询问,就看到季嫣然手一动从袖子里抽出样东西。
寒光一闪,匕首露出锋芒。
李雍认得出来,这是他随身携带的利器,没想到会在季氏手中。
纤细的手,映着那泛着青光的刀锋,没有半点的生疏和恐惧,他还真是小瞧了季氏。
李雍慢慢抬起了手,手心中的一颗石子落在他指尖,蓄势待发。
这几天他韬光养晦,积攒起力气,就是要对付趁机要加害他的人,如果季氏有半点不对,他这颗石子就会打穿季氏的头颅。
森然的刀锋向李雍迎去。
李雍手臂绷起,如同一弯拉满的硬弓。
紧接着那刀一转落在了绑缚李雍脖颈的绳索上,刀顺利地割开绳子,季嫣然顾不得赞叹匕首的锋利,就一鼓作气将李雍那硬邦邦的上半身搂在了怀里。
突然袭来的柔软,让李雍惊诧,堪堪收住力气,浓烈的脂粉气,让他差点窒息,他不禁闷哼了一声。
季嫣然看向牢门外,狱卒们都张大嘴愣在那里,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原来说好了是夫妻怨恨成仇的戏码,突然变了……莫非这其实是一对苦命鸳鸯。
李雍轻微挣扎。
季嫣然道:“要么说点什么,要么别动,小心戏演砸了。”她虽然是个非专业话剧演员,也有一半的演员操守。
紧接着就已经听到季嫣然颤声道:“三郎,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你看看……是我啊……连我都不识得了吗?”
李雍浑身一颤,这软绵绵的声音,当真不堪入耳。这女人变脸竟比翻书还快,方才还冷静地与他说话,转眼之间就……
这就是她的法子。
下三滥的招数,平常人不屑去用,一个出身好的女子,这样一抱就等于坏了自己的名节。
这季氏果然是与贤良淑德沾不上边,方才季氏说出那些条理清晰的话,他还以为自己从前对她抱有偏见。
不过,这一下对那些害他们的人来说,也是最大的冲击。
都说他是不想要这个妻子才会动手杀了她,可如果他们夫妻和顺又哪来那么多冤仇。
李雍喘一口气,低声道:“你用不着这样……”
“反正已经是夫妻,演出戏又何妨。”
重要的是他们会从中获得些什么。
这是最直接的做法,不遮不掩径直昭告天下,他李雍是被人冤枉的。
季氏呜呜咽咽的哭成传来,声音中满是对他的心疼,如果不是事先知晓,他还以为是真的……
季氏也算为此尽心,那么他也做好自己这部分。
李雍松懈下来不再挣扎:“你出去吧……这是大牢……不要……来这里……”
季嫣然不禁心中嫌弃,这硬邦邦的台词,真不堪入耳,与这种人对戏……谅他是个雏儿,就原谅了吧!
“我不走,”季嫣然将李雍抱得更紧,“除非他们将你也放了,我死了也就罢了,可是我活着,我知道害我的人不是你,你是我的夫君啊。”
第五章 抱在一起()
李三奶奶和李三爷抱在了一起。
不管是李家人还是狱卒都没有想到这种情况。
李三奶奶哭得撕心裂肺,一句句诉着李三爷的冤枉,赶过来的狱吏也愣在那里,手足无措,立即打发人一层层地向上禀告。
这可出大事了。
原本衙门是为死去的李三奶奶伸张正义,才会这样严惩凶徒,这件案子传了出去,他们家大人因此被百姓津津乐道的传诵,说大人不畏权贵……
谁知道现在一切反了过来。
李三奶奶死而复活不说,还维护起李三爷来,这一切说明了什么?这是个大冤案啊。
狱中小吏一阵哆嗦,这些日子他也没让人给这位小爷送饭水,几天过去了滴水未沾,身上还有这样的重伤,这位小爷会不会就去见阎王了,这小爷死了,那位三奶奶会怎么样?
“给我家三爷解开锁链,”季嫣然瞪大眼睛,就像一头已经急红眼的母狮子,“听到没有,三爷有什么闪失我就……”
她扬起匕首向脖子上戳去:“我就也殉死在这里。”
狱吏张开了嘴:“别,别,别。”说好了不是这样的,江家人告诉他,只是说两句话就走,这李三奶奶是来骂街的,不管骂的多难听,他们看笑话就行了。
不是这样的啊。
“快点。”
催促的声音传来,狱吏只见李三奶奶挪开了手,脖子上就是一片血红,显然已经刺破了皮肉。。。
这样的情形让他腿脚发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开……开……我们这就开……您可别做傻事……”狱吏看向身边的人,“听到没有,快去给李三爷打开,三奶奶的话你们没听到,杀人凶手另有旁人,李三爷不是重犯。”
季嫣然立即道:“什么杀人凶手?杀谁了?”
狱吏看着越来越癫狂的李三奶奶,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是啊,人活着呢,杀个屁人。无论怎么看,这次李三奶奶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就算摊上事了,所以也不管上峰怎么说,眼下他只想保住小命,李三奶奶那刀底下是他们的脖子啊。
“别跟我玩花样,”季嫣然手里的刀又向前送了送,只不过巧妙地避开了她的脖颈,另一只手又从李雍伤口上沾了鲜血,然后趁着那些人不注意时,继续往脖子上抹去。
这血干涸了可就假了。
看来有空的时候,她要弄些“血包”、“药水”之类的小道具,这样才能催情助兴。
这一闹不要紧,场面太过逼真,立即吓晕了一群人。
“三奶奶,别,别……”容妈妈叫了一声,眼前发黑,几乎倒在地上。
那些狱卒再也顾不得其他,哆哆嗦嗦拿起钥匙开始解李雍身上的锁链,半晌五条锁链终于落地,狱卒如避瘟神一般远离了这对夫妻。
李雍只觉得手脚上一轻,整个人舒服了不少,那条已经被拽的没有知觉的腿感觉到了撕裂般的疼痛。
有些疼是好事,证明这条腿还没有废。
季嫣然白净的手伸过来,将他手上的镣铐仍在地上,然后如同护崽儿般,握着锋利的刀刃对准了外面的人:“快去禀告……立即将我们放了。”
话说完,就自动将肩膀一缩塞进了李雍掌心里。
让外人看来真是夫妻情深。
李雍皱起眉头,季嫣然这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他们虽然成亲许久……却还没有这些亲密的举动,怎么她做起来却如行云流水。
季嫣然道:“你一会儿能不能起来?”
李雍心里“咯噔”一下。
“你也是习武之人,一会儿莫要晕厥过去,万一有人对我们下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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