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轿外,媒婆贴着小窗对她说,将军的马受了惊,带着将军冲出了队伍,现在已经有人追去了。
她淡淡应了一声,略显苍白的小脸没什么太多的情绪,然后垂下羽扇般的浓密长睫,便再也不曾动过,静悄悄地就像一樽没有生命的木头娃娃。
空桐樱看见追风突然撒蹄子狂奔,在它背上的凌烈始料未及,差点儿摔了下来。
她惊出一声冷汗,刚想大喊“小心”,却胸口一闷,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自喉间涌了出来。
她赶忙捂住嘴。
追风疯了一样不肯停下来,凌烈想拉住它,又想起什么,赶忙抬头看向她的方向,见她弯着腰,小手紧紧捂着嘴。
凌烈心口一揪,也顾不得座下的马儿还在狂奔,大手在马鞍上一拍,飞身而起,直直地掠向她的方向。
空桐樱不知何时朦胧了视线,松开手,她看见小手沾满了粘稠的鲜红,感觉有人靠近,她茫然的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一抹同样鲜红的影子向她飞速靠近。
她缓缓勾起唇角,是凌烈。可是,秀眉又紧紧皱起,为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始终都未曾靠近半分?
他看见了!她的脸,精致的苍白的绝色容颜。
她黏了满嘴、满下巴的血,刺痛了他的眼,他想为她拭去,可是,两人的距离为何会越来越远?!
好熟悉,他认识她。可是他却想不起来。
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那双迷蒙的大眼,那里蒙着一层淡淡的金晕,柔和而神秘,记忆中,不是这样,应该是黑色的,像子夜一般乌黑晶亮……
还有那微微勾起的唇,不是苍白的,也不是粘着血迹的,应该是淡粉色的,柔柔润润,就像进贡的*,很甜,很绵……
还有那小巧的鹅蛋脸,也不是这样清瘦的,惨白的,应该是丰润白皙,就像上好的琼脂膏,滑滑的,总让他爱不释手……
摇摇头,晃去脑海里若有似无的影响,他惊愕的发现,他对她竟是这样熟悉,熟悉到刻在了心上……
她正面对着他,以快于他数倍的速度,向着远方倒飞着离去。
极速后退,带起的劲风,带起她的长发和裙角,猎猎作响。
“等一下!”凌烈大呼,心头那股沉重的无力感,让他恐惧的浑身颤抖,“别走!”
别走,求你……
空桐樱苦笑着摇摇头,他越是靠近,她便逃的更远,别过来,凌烈,你该有你自己的生活,别过来,我求你……
“别走——告诉我你是谁!”凌烈被她眼中的乞求惊吓的浑身战栗,运足了功力,紧紧追随着她,他害怕,她这一去,便是永别……
双手结印,空桐樱闭眼,不去看那张布满泪痕、表情绝望的俊脸,“就这样吧……我的凌烈……”
“噗!”狼狈的跌落在地,崭新的大红喜服沾了灰,他看不见;周围人群的指指点点,他不在意;胸口一阵强过一阵的痛楚,他顾不上。
重新提气,跃上屋脊,从这边的楼顶越到另一边的烟筒,疯了一样的寻找那抹白色的身影,没有,没有,没有,全都没有……
“将军!将军!”好不容易跟上来的下人们,身形矫健的将他团团围住,一张张严肃的脸上不见一丝对他的尊敬,有些冷淡,有些不耐。
“滚开!”凌烈挥袖怒吼。
“将军!请跟属下回去!”几人齐声道。
“滚开!”凌烈什么也听不进去,手刀一挥,率先劈向离他最近的一人。
那人赶忙侧身,险险避过,与其他人相视一眼,“刷刷刷”抽出缠在腰间的软件,一时间,寒光闪烁,杀气弥漫,“摆阵!”话落,几人动作一致的旋身,眨眼间,将手无寸铁的凌烈死死困在阵中。
“将军,请跟属下回去。”其中一人目光森冷的瞪着捂着胸口,犹如困兽的凌烈,“别忘了,小姐对您的救命之恩!”
凌烈狂乱的表情一僵,许久,摆好的招式缓缓放下,“她是谁?”他问。
几人一愣面面相觑,然后仿若未闻“将军,误了时辰不吉利。”
凌烈体侧的双手握紧,低垂着脸,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幽幽道“走吧。”
…………
硕大的、如张开的双手般的、火红色的花朵,翠绿的花茎,却没有半片叶子,在墨色的夜幕下,这样浓烈的红色,开的寂寞,开得妖娆,像被人遗忘的精灵,孤独的守候等待着宿命的轮回
这是空桐樱第二次来到这里。
第一次,十三年前,带着懵懂的情感,她踏进了他精心布置的火色陷阱;第二次,十三年后,带着刻骨的仇恨,她回到了这个让她最初失了心的地方。
铮铮琴音悠扬,就像山涧涓涓细流,带着沁人心脾的清凉,和着曼珠沙华特异的魅香,一缕接着一缕在脑海扩散开来。
花海深处,依旧白衣散发的他,他是时间的宠儿,绝色的容貌一如十年前那样带着完美的精致,蛊惑着人的视觉。
拖着疲惫的身子,毫不怜惜的踩过一颗一颗硕大的花冠,白衣纱裙随着她的前行在花茎间扯开一片白蒙蒙的薄雾。
唇上、下巴上、胸前粘着一大片凝固的血。凌乱的长发披在胸前背后,狼狈的样子,就像一只飘荡了千年的幽魂。
第九十章 狠
空桐樱贴着古琴边缘,在他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苍白的小脸上不带一丝一毫的波动。
拨弄琴弦的长指缓缓收起。
微微仰起头,眯起金黑的眸子仰视她,薄唇微钩,清雅的声音平淡而宠溺“回来了?”
这样的笑,这样的声音,让空桐樱瞬间恍惚,有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弯腰,一把将他腿上的古琴掀翻,伴随着古琴落地发出的沉闷撞击声,又一大片花儿宣告夭折。
纤细的身子代替古琴坐上他盘起的长腿,伸出手,紧紧环住他颈子,小脑袋疲累的靠在他肩上。
空桐夜单手自背后环住她,另一手执起袖口给她擦拭脸上的血渍、泪痕。
相依的身影,和谐美好的让人嫉妒。
空桐夜耐心的一边一边为她擦着脸,轻柔的力道必须重复好多遍才能擦出一小块雪白的凝脂。
空桐樱睁着大眼,直直的看着他无比认真专注的侧脸,终于忍不住伸手轻轻*那两片微抿的薄唇,“夜,为什么呢?”低低柔柔的声音像是自说自话“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的在一起呢?”
闻言,空桐夜手上的动作未停,只是加深了唇上的弧度,沉默不语。
好像就没有想要他回答,纤白的指尖沿着他脸部曲线,下滑,抚过光洁下巴,然后来到微凸的咽喉,不自知的加重了力道,“你知道吗,你这样做,让我觉得你……很该死……”
干净了,空桐夜金黑的眸子满意弯成两弯晶亮的月牙儿,然后又以指为梳,为她打理起那凌乱的长发来。对她的话,仿若未闻,对她的行为,视若未觉。
“十年前,杀了母后父皇,害死了母妃,驱逐了岩儿;十年后囚禁了清霖,毒瘫了南宫,重伤了齐蒙,然后又弄丢了凌烈的记忆,将他跟一个陌生女人送作堆……”空桐樱微微皱起眉,“空桐夜,你说,你对我做了这么多坏事,我是不是应该抽你的筋、那你的皮、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嗯?”
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在他喉结的小手,变为扼住,并缓缓加重了力道。
空桐夜表情未变,大手握住她纤腰,一个用力,让她面对面,跨坐在自己腿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方崭新的白丝帕,将自己为她梳理好的长发松松绾了起来。
空桐樱专注的看着他溢满温柔的双眸,蒙着金晕的大眼,突然变得狂狷起来,以瞳孔为中心迅速变成纯粹的金黄,声音也变得异常沙哑低沉“后悔过吗?”
空桐夜绾好发,收回手,与她染着嗜杀的金眸对视半晌,双手捧住她巴掌大的小脸,缓缓开口“从不。”
金眸蓦地瞪大,小脸瞬间变得狰狞,扼住他咽喉的小手迅速生长出尖锐的指甲,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伸,金色的鳞片迅速布满全身。
然后娇小的身子拉伸扩大了数倍……
“嗯!”空桐夜闷哼一声,被化身为龙的她死死压在身下。感觉她扼在自己颈上的巨大/龙爪深深陷进他身下的泥土,踩在他肩上、腿上的龙爪则深陷进皮肉里,淡淡的血腥弥漫开来。
从那双陌生的不属于人类的大眼里,他看到自己等死一样的安详表情,长长的叹口气,她还是不够狠……
金/龙蓦地松开他,长啸一声飞上天,金光闪闪的龙/身在华灯初上的夜空耀眼而神圣。
他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惊呼和膜拜声。
空桐樱觉得身子里有一把火,炙热的想要将她由里至外烧成灰烬。
头痛欲裂,视线里没有成形的事物,全是些模模糊糊、斑斑驳驳的光影,她看不清,听不见,浑身充斥着要爆炸一般的痛楚,加上体内莫名的火,她被折磨的失了理智。
原本怀着崇敬之心,诚心跪拜的人们,发现他们的真/龙,狂叫着,在空中翻滚,然后蓦地俯冲下来,狰狞着咆哮着。
龙/尾扫垮了屋舍,龙/爪将百年老树连根拔起。
人们惊恐地尖叫着四散奔逃,孩子脸上惊恐的泪水她看不见,老人颤抖的求饶声她听不见,熊熊的大火她感觉不到。
她很痛苦,痛苦的想要死掉。
“冷静下来!主人!冷静下来!”
谁?谁在叫她?
“主人,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
你是谁?
帮帮我,我好痛苦!
“我知道,不要想,不要去想那人,不要去想那些仇恨……”
我做不到!做不到!我恨他!我好恨他!
“不,你不能恨他,忘掉吧!忘掉那些……”
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来,跟着我念……”
……
空桐夜顾不上流血的伤口,焦急地飞上屋舍,紧紧盯着疯狂的空桐樱,一遍一遍的大喊“回来!樱儿!回来!”
可是,金/龙完全听不到他撕心裂肺的呼喊,摧毁了一幢又一幢建筑,点燃了一把又一把死亡之火。
眨眼间,半个离都都笼罩在一片的火海中,呐喊,鲜血,死亡,人间地狱……
“什么声音?”清霖放下手中的书册,抬头看向软踏上苦练巫术的南宫无极。
“不知道!”没看他在忙吗?捣什么乱?
“好像是城中……”墨池也听到了,从椅上起身,快步走到窗前打开窗子,下一瞬,黑眸一瞪,大吼“不好了!”
“怎么了?”闻言,清霖也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向窗边。
南宫无极手中的龟壳被他吓得从手中滑落,一个没接住,咕噜噜滚下软榻,“咚”一声跌在地上,又咕噜噜滚出滚出老远,“该死!”欺负他行动不便吗?
“是小桐!”墨池定睛看清,远方火光映红的夜空里,沸腾翻滚的金黄色龙/身,大喝一声,提气就往窗外跃。
“什么?”清霖脚步一顿,差点儿跌在地上。
南宫无极就没这么幸运,极力扭曲着够龟壳的身子一晃,无比畅通的翻下软榻,伸长的手臂刚好碰到那只晃悠悠的龟壳,好了,现在够得到了~
“慢着!”书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一道更快的身影闪到窗边,将墨池拦下。
“松手!”墨池呲目欲裂,看也不看身后的莫子桑吼道,同时向后挥去一掌。
“没用的!”莫子桑不得已点了他的穴,回头对比较容易沟通的清霖道“这是她必须渡的劫!”
“狗屁!”回过神来,清霖毫不犹豫的吼回去,身子一转,就要瘸着伤腿往外冲。
莫子桑一愣,看来萧公子也不是个好沟通的人~
动作一闪,又快速点了清霖的穴,低头无奈的看一眼,偷偷爬往门口的南宫无极,“相信我,她不会有事的!”
说着,无视墨池、清霖吃人的瞪视,弯腰拎起南宫无极,还没等他惊呼出口,一把将他扔回榻上,顺便也点了他的穴。
“子书已经去了,你们放心吧!”极度不屑的瞄一眼三人“就这点儿定力,怎么助她打天下!”
说完,袍袖一甩,拉风退场。
留下动不能动,话不能说,只能怒气腾腾干瞪眼的三只,咬牙切齿呀咬牙切齿*
“主子!你不能去!”影一 一把抓住空桐夜,阻止飞蛾扑火的他。
“放手!”空桐夜反手对他挥出一掌,影一偏身躲过,凛冽的掌风刮得影一脸颊生疼。
“主子!那是她必须渡的劫!你帮不了的!”影一顾不得主仆之分,拉开架势欲以武力相阻。
“我不管那是什么!”空桐夜表情狰狞,金黑的眸子瞪得老大,忍住胸腔内翻上来的一股又一股血/腥,速战速决的杀招,对着影一毫不留情。
影一无奈抽出长剑,“主子,影一以性命保证,她绝不会有事!”说着,长剑一横架上颈子。
“你——”空桐夜动作一顿,死死瞪住他被火光映红的黑白鬼面。
“主子,你应该担心的是,怎样收拾这烂摊子!”
空桐夜如梦初醒,放下双手,抬头看一眼夜空,哪里还有她的影子?低头,愣愣地看着地狱火海般的离都城,半晌,仰天长长的吐一口气“我不会让她为难的……再也不会了……”
影一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剑,扭头,随着他的视线看往哀号的人们,幽幽道“对不起……”
闻言,空桐夜淡淡地勾起唇角,苦涩中夹着自嘲,“为何道歉?”
“我骗了您,其实开启天灵还有一种方法……”影一低下头,“这是她的命,我不能让您改变……”
空桐夜痛苦的闭上眼,“你想说的,是我们的命吧?我跟她,就像曼珠和沙华……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第九十一章 特殊期
许是那一长串叽里咕噜的咒语起了作用,身上的疼痛稍减,虽不明显,但足够她找回失控的理智。
居高临下,火光腾腾,浓烟滚滚,死后的人们,流淌的鲜血,焦黑的尸体……
这是她的杰作?!
空桐樱金眸一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来不及收回的巨大龙尾将火柴盒一般的小酒楼“哗”拍个粉碎。
不——
“嗷——”
凄厉的龙啸直冲云霄。
自责、恐惧、无助、孤单……茫茫苍穹,她便是那灾难的唯一制造者。
懦弱的她,再一次落荒而逃……
当翼王府所在的北城一片狼藉时,镇国将军府所在的南城同样火气冲天,不过是红火的火!
震天的锣鼓,喜悦的篝火,喧闹的人群,自成天下,将外界的悲鸣龙啸遮了个严严实实。
除了……
“抱歉,我不能娶你。”喜堂至上,英俊无筹的新郎官一季重炮将喜悦的气氛炸了个一干二净。
众人有志一同地目瞪口呆,鸦雀无声,这是玩儿的那一出?
好似怕人们听不见,听不懂,凌烈转身面对他的新娘,表情无比认真无比郑重的重复道“抱歉,我真的不能娶你。”
还“真的”?不是闹花样儿?!包括那几名将凌烈押回来的仆从,也惊诧的看着俊脸绷紧的新郎官儿,然后僵硬的扭头,看向自家小姐。
反观新娘子,镇定自若。嫩白的小手缓缓抬起,在众人猜想它的目标十成十是新郎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的时候,揪住盖头一角,“唰”一下拉下。
珠光金烁,红颜芙面,黑眸璀璨,淡笑嫣然,“好。”
抽气声蓦地响起了一片。
就连凌烈也是一怔,他以为会有一场硬仗要打的。
但也是一瞬,在那双盈满笑意的双眸中,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不是他。
了然一笑,凌烈感激的对她颔首道谢“多谢。”
大眼微敛,低喃道“不,该是我谢你,只是……”说着,大眼往两人身后面色不怎么好看的仆从们看去。
凌烈薄唇微勾,胸有成竹的模样,真是金光闪闪哇*~(某猫:口水狂奔ing)
虽然失了忆,但不代表他的智商也跟着下降,几人看似恭敬实则监视的态度他可是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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