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动,敢情摔死了,哪还有不摔死的,可怜的老渔夫。 黑衣老者眉锋皱得更深,向着“章华台”下投过一瞥,迈步要走,突然一声怪笑传入耳中:“无恻隐之人非人也,你怎好见危不伸手,见死不救呀。” 黑衣老者一怔停步,抬眼只一眼,他猛然一惊。 那白衣老者没死,一身尘土地摇幌着站了起来,步履踉舱地走了过来,而且在向他招手。 这回,黑衣老者看清了那张脸,机伶一颤,脸色大变,突然转身便跑,但,刚转过身他吓呆住了。 白衣老者已到了他面前,歪着脑袋,指着他嘿嘿笑道:“瞧你,胡子那么长的一个大男人,我又不是鬼,你干什么怕我怕的这样子,见我便跑呀。” 黑衣老者刹时趋于平静,强笑说道:“你老哥没有摔……” “废话。”白衣老者醉眼一瞪,道:“我若是捧死了,还会能在这儿跟你说话?光天化日之下你见过鬼么?那也是笑话,休说这小小的‘章华台’,就是再高一点……”话锋忽地一顿,凝目接道:“我有一次由‘武当’那‘南岩峰’失足跌下,爬起来却仍是好好的,你信不信。” 黑衣老者忙点头说道:“信,信,你老哥大半是飞仙……” “仙?”白衣老者又现醉态,“哈!”地一声,道:“我不是仙,是神,是‘洞庭君’座下专管蟹介的神,你不就是‘洞庭’那能变人形的‘王八精’么?你敢私出洞庭变化人形,我是领了‘洞庭君’法谕,特来擒你回去,走吧。” 摇幌着走过来,抬手便抓。 怪得是黑衣老者毫无脾气,闻言一眨苦笑,睹状一惊退身,白衣老者一抓落空,他忙道:“你老哥喝醉了……” “放屁!”白衣老者眼一瞪,骂道:“我有十斗不醉之量—,什么叫喝多了,别看我刚由‘章华台’上跌下,那是风大不是醉,我还能再喝几斤……” 黑衣老者忙道:“是,是,是,你老哥还能喝,城市有的是酒肆……” “对!”白衣老者一点头,道:“你不信是么?好,我就再去喝几斤你看看。” 说着,他转身要走。 黑衣老者神情为之一松。 然而,白衣老者又霍地转产过来,头一摇,道:“不行,你可听见我适才唱的那几句,好不容易碰见你这条能佐酒的大鱼,怎么能让你跑了,这样吧,你若不愿跟我回转‘洞庭’,受那禁制之苦,就干脆把你那身王八肉割下一块来,让我佐酒,我就循个私放了你……” 黑衣老者苦笑说道:“这位老哥,我有急事在身……” “什么事?”白衣老者:“难道是家里死了人,不行,我好不容易碰上了你,天大的事我也不能 放你走,除非……” 一摇头,接道:“不行,不行,你这个王八精太以奸猾……” 黑衣老者忙道:“这位老哥,请只管说,能答应的我无不从命。” 白衣老者目光一凝,道:“真的?” 黑衣老者一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白衣老者略一沉吟,点头说道:“那好,你跟我来。” 转身往左行去。 怪了,黑衣老者竟没敢跑,乖乖地跟了过去。 白衣老者在一口井旁停下,那口井井栏已毁,石槛四缺,深不可见底,不知有水没有。 黑衣老者没敢*近,隔几尺停了步。 适时,白衣老者回身招手,道:“过来,怕什么,怕我把你丢进井里去。” 黑衣老者强笑道:“你老哥说笑了,彼此素昧平生,一谈不上仇,二谈不上怨,你老哥怎会把我往井里推。” 说着,向前挨了两步。 白衣老者哼了一声,道:“说得是,一无仇,二无怨,若要谋财害命,你身上榨不出点油水,你那条命也值不了几个……” 一指那井口,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黑衣老者快道:“当然知道,这是口井。” 白衣老者一点头,道:“不错,是口井,而且它是口名井,它叫什么井?” 黑衣老者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老哥指教。” 白衣老者醉眼微翻,道:“它叫‘沉香井’,你可听说过?” 黑衣老者强笑说道:“我书读的不多,也不是本地人,没听说过。” 白衣老者道:“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古人当初挖这口井的用意了。” 黑衣老者摇头说道:“是的,我不知道,你老哥指教。” “好!”白衣老者一点头,道:“这楚宫遗址‘沉香井’,是春秋宫内之物,顾名思义,它专为沉香而设,沉什么香,香者指女子,这是楚宫人殉葬的地方,明白了么?” 黑衣老者忙点头说道:“明白了,明白了,王室陋习,不知害了多少弱女子,你老哥胸罗渊博,令人佩服。” “别捧。”白衣老者头一摇,道:“我不吃这一套,如今我再问你,你可知道我是谁?” 黑衣老者摇头笑道:“素昧平生,萍水相逢,我与老哥缘仅此一面……” 白衣老者冷然说道:“那么我改改当日楚宫陋习,替这口‘沉香井’添上一个臭男人鬼魂……” 黑衣老者一惊,忙道:“我想起来了,你老该是西魔呼延大侠。” 西魔呼延海冷吟一声,道:“算你机灵,如今再告诉我,你是谁?” 黑衣老者目光微转,难掩惊慌地道:“呼延大侠,我是个……” 呼延海冷冷说道:“又想下去么?” 黑衣老者忙道:“我是沈东山。” 呼延海两眼一翻,道:“名满江湖的‘恶师爷’?” 沈东山强笑说道:“呼延大侠,您知道,沈东山生平无大恶,那是……” 呼延海截口说道:“那是真实的也好,是别人毁谤也好,我不问这,也不关我的事,我只问你,你什么时候隐入山林,以伐木为生了。” 沈东山大大吃了一惊,但他装了糊涂,愕然说道:“呼延大侠,这话……” 呼延海道:“我要代两位老友谢谢你,‘北岳’ ‘悬空寺’前,厉东邪与龙北旗蒙你伸手搭救这笔债,由我……” 沈东山强笑说道:“呼延大侠令我有如堕云里雾中之感。” 呼延海冷冷说道:“是么?你假如堕入这‘沉香井’中,你就会明白了。” 沈东山额头见汗,默然未语。 呼延海道:“沈东山!” 沈东山一惊忙道:“呼延大侠,其实那也没有什么,我是厌倦了这武林恩怨纷争,动辄血腥的生涯,所以筑庐‘北岳’,可巧那日……” “巧么?”呼延海道:“皇甫林害人于前,你救人于后,偏偏害人的不是真‘南令’,救人的却是你‘恶师爷’,这件事耐人寻味。” 沈东山忙摇双手,惊声说道:“呼延大侠,可千万别把沈东山……” 呼延海冷笑说道:“把你怎么样,‘假南令’意不在困死人,而只在厉东邪与龙北旗记恨于‘南令’,这是一着颇为高明的嫁祸手法,然后再借他人之力,去害那真‘南令’,而你是个助纣为虐的帮凶,把他二人救了下来,你说,是也不是?” 沈东山魂飞魄故,没有说话。 呼延海冷冷一笑,道:“最后,你老老实实地答我两问,我放你走路,要不然我就把你丢在这‘沉香井’中,让你跟那枯骨冤魂为伴,沈东山,你听明白了没有?”
江湖路 第六十九章
可怜沈东山,他面对这位呼廷西魔,不敢说个不字,忙点头说道:“呼延大侠,我听清楚了。” 呼延海冷笑说道:“那最好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我没有太多的工夫,也不耐反覆地追问,我这个人由来最干脆……” 一顿,接道:“你先答我这头一问,那位假‘南令’是谁?” 沈东山战战兢兢地道:“呼延大侠,据我所知,敝上是真‘南令’。……” “放屁。”呼延海眼一诧,叱道:“真皇甫林我见过了,你还敢……” 沈东山忙道:“呼延大侠,我说的是实话。” 呼延海长眉一扬,道:“敢情你不怕死……” 沈东山急道:“呼延大侠,你就是劈了我,我也是这么说。” 呼延海目光一凝,道:“沈东山,他是真‘南令’?” 沈东山忙道:“是的,呼延大侠、据我所知,他确是……” 呼延海道:“那只是据你所知,看来你虽称‘恶师爷’了,替他卖了命,却不知他另有真面目,好吧,沈东山,这我不问了,问了也是白费,沈东山,答我第二问,他现在何处?” 沈东山忙道:“这,呼延大侠,我不知道……” 呼延海眼一瞪,道:“沈东山,你怎么说?” 沈东山苦着脸道:“呼延大侠,敝上今东明西,飘忽不定……” 呼延海冷笑说道:“沈东山,这我就信不过你了,恐你‘恶师爷’这三个字,在他面前该是最得力的人物,你岂有不知他在何处之理……” 沈东山道:“呼延大侠,我真……” 呼延海道:“那么只有让你去伴这井下枯骨冤魂了。” 抬掌当胸抓住了沈东山。 沈东山机伶暴颤,他明知,这位呼延西魔绝不仅是恐吓他,他灵机一动,方待开口。 蓦地,一个阴森冰冷的话声随风飘送过来:“当者皆披靡,一毒震寰宇……” 沈东山精神一振,既惊又喜。 呼延海一抬怔眼,随即眉锋一皱。 章华台后,四外一中地转出五个白衣飘飘的人来。 那是“雪衣四灵”与宇文琼,他五人随风飘动,身法极速,转眼间已到近前,宇文琼没说话,两眼森寒四射,直瞪呼延海,一脸不眨。 呼延海被她看得好不自在,干咳一声,道:“可是琼侄女儿当面……” 字文琼突然冷冷开了口:“我复姓宇文,单名一个‘琼’字,现掌毒宗门户。” 呼延海道:“这个我听说了,是听侄女儿在洞庭湖畔碰上的那对夫妇……” 宇文琼截口说道:“中尊费前辈伉俪。” “不!”呼延海摇头说道:“侄女儿,你弄错了,那不是‘中尊’费云飞,而是货真价实的‘南令’皇甫林。” 宇文琼一怔道:“不是‘中尊’费前辈?” 呼延海摇头说道:“不是‘中尊’费云飞。” 宇文琼冷然一笑,道:“我听冷遇春说过……” 呼延海忙截口说道:“这个我知道,厉东邪与龙北旗俱在座,是他两个告诉我的,侄女儿,事实上被害的是‘南令’皇甫林。” 宇文琼略一沉默,道:“适才那句货真价实何解?” 呼延海道:“侄女儿冰雪聪明,既被害的是‘南令’皇甫林,那么如今武林中这一个,自然就是假的。” 宇文琼呆了一呆,随即扬眉说道:“害人的是冷遇春,他岂有不知……” 呼延海截口说道:“侄女儿,事实上他有‘碧目魔女’为伴。” 宇文琼又复一怔,美目凝注,半晌始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呼延海道:“适才侄女儿自称复姓宇文……” 宇文琼淡然一笑,道:“原来是为这,如今在我看来,这件事并不重要,重要的却是另外一件大事……” 呼廷海愕然说道:“什么事比你的身世更重要?” 宇文琼目光掠向沈东山,道:“请你先把他放了,我担保他跑不了。” 呼廷海一点头,道:“使得,既有侄女儿代他求情,那还有什么说的。” 振腕松手,沈东山跄踉而退,站稳身形,略一整衣衫,向着宇文琼陪上窘迫心惊的一笑,道:“姑娘,我要……” 宇文琼冷然说道:“你站在一旁,我还有用你之处。” 沈东山未敢多说,连忙应声退往一旁。 宇文琼目光投向呼延海,缓缓说道:“你可认得费慕人?” 呼延海神情一震,道:“何止认得……” 宇文琼道:“你既曾跟厉、龙二位在一起,当知我跟费慕人已有夫妇之实,而且情爱甚笃。” 呼延海微一皱眉,避疑了一下,点头说道:“这个我也知道。” 宇文琼冷然一笑,道:“那就好,数日前有人告诉我,我那夫君被你击落‘祝融’极巅,葬身千丈绝涧之下,可有这回事?” 呼延海道:“侄女儿,这是谁说的?” 宇文琼道:“我不是皇甫林的女儿,我复姓宇文,论起来你该是我的仇人,你不该多说,只答我问话,有没有这回事?” 呼延海毅然点头说道:“不错,确有这回事。” 宇文琼美目中寒煞一闪,转注沈东山,道:“沈东山,你没有骗我,可以走了。” 沈东山大喜,如逢大赦,忙道:“姑娘令人敬佩,您的恩典……” 呼延海须发皆动,厉声说道:“沈东山,原来是你。” 沈东山胸脯一挺,嘿嘿笑道:“呼延大侠,我并没有无中生有,血口喷人呀。” 呼延海厉声叱道:“好匹夫,你那主人是想藉琼姑娘之手……” 沈东山笑道:“事实上呼延大侠确杀了费少侠,那怪谁。” 话落,向着宇文琼匆忙一躬身,道:“姑娘,我告辞了……” 呼延海怒笑说道:“沈东山,你不能走,你跑了我何处找你那主人。” 闪身扑向沈东山。 沈东山一惊,慌忙倒纵而退。 适时,宇文琼轻喝说道:“濮阳厉,挡他一挡。” 四灵中,濮阳厉、濮阳邪应声掠出,硬截呼延海。 呼延海大叫说道:“琼侄女儿……” 濮阳兄弟四只手掌已然递至,逼得他不得不咬牙发招,单掌一翻,濮阳兄弟闷哼飞退。 呼延海便要追扑沈东山,宇文琼已然带起一阵香风,跨步而至,恰好拦在他眼前。 呼延海硬生生地刹住身形,扬眉说道:“琼姑娘,你……” 宇文琼冷然说道:“你找那所谓假皇甫林干什么?” 呼延海道:“我要缉获真凶以报费老儿。” 宇文琼冷笑说道:“不必了,先了断眼前这桩再说。” 呼延海眼望沈东山仓惶飞去,不由大急,道:“琼姑娘,你容我缉获真凶后,再……” 宇文琼道:“可是我却等不及要为夫君报仇。” 呼延海脸色一变,道:“琼姑娘,这债我必还,但眼前缉凶为重。” 宇文琼道:“在我看来,没有比为夫报仇更主要的事,再说,我也是在缉凶。” 呼延海须发微张,道:“琼姑娘,你真要拦我?” 宇文琼冷然说道:“这还有假么?” 呼延海道:“琼姑娘,看我在皇甫份上……” 宇文琼道:“你不必,我跟他无关。” 呼延海须发暴张,猛一点头,道:“好,我倒要看看谁能拦得住我。” 身形横移,突然腾起。 宇文琼冷冷一笑,道:“恐怕我就能拦得住你。” 娇靥电风而起,皓腕一拔,一掌拍过去。 呼延海忍无可忍,回掌便欲近击,适时一阵劲风过处,吹得宇文琼雪影狂飘。 呼延海一眼瞥及宇文琼腰下,神情一震,手上不由一缓,而适时,宇文琼左掌一扬,电飘而退。 呼延海怔在了那儿,睁大了一双老眼,半晌始道:“琼姑娘,你已……” 倏地脸色大变,急道:“琼姑娘,你施了毒……” 宇文琼冷冷一笑,道:“你明白就好,可惜太迟了,你走不了。” 呼延海须发俱颤,忽然仰天悲笑,道:“呼延海纵横一生,没料到一时之错却落在一个后生晚辈手中,那怪谁?好吧,我成全你。” 抬掌向“天灵”拍去。 然而,他甫抬掌,身形为之一幌,继而眼一闭,手臂无力垂下,身形再幌,砰然倒地。 宇文琼香唇边浮起一丝笑意,那笑意怕人。 但这丝笑意刚起,她眉锋忽地一皱,娇躯紧跟着为之微微一幌,濮阳厉大惊,闪身掠至,急急问道:“宗主,您……” 宇文琼摇头一笑,道:“不碍事,我歇歇就好了。” 随即闭上美目,不再言语。 “雪衣四灵”谁也没说话,八只眼睛紧紧地盯在宇文琼那神色木然,略显苍白,十分憔悴的娇靥上,目光中,充满了焦虑,直挺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