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伯。” 伸两指接了过来,然而,他刚接在手中,“波!”地一声轻响,那颗腊丸竟然自动爆裂,腊丸里那红色的药粉立即泼在费慕人手上。 费慕人目中异采方闪,沈东山突然嘿嘿一笑,抬手一掌拍上了马股,马既痛又惊,长嘶一声,铁蹄翻飞拖着马车猛然奔去。沈东山则带着得意奸笑拔腿狂奔。 只听车内一声大喝,车蓬砰然爆裂,左车手提麻袋与费慕人冲天掠起,半空中身形一顿,电一般地向沈东山追去。 沈东山已奔出了数十丈外,但在费慕人与左车的身法下,只消一个起落便可手到擒来。 无如,费慕人与左车落是落了,却未见再腾起,那是因为费慕人落地后竟然站立不稳,脚下一个踉跆。 他立即怔住了,左车也顾不得再追沈东山,硬生生刹住将起未起的身形,忙伸左臂掺扶,道:“少主,您怎么……” 费慕人摇头苦笑,道:“左伯伯!我中了毒,该是适才那蜡丸中药粉。” 左车大惊色变,忙放下麻袋,道:“少主,老奴追那匹夫去……” 费慕人摇头说道:“不必了,伯伯,人谁不惜命,他又不是元凶,让他去吧。” 左车道:“可是少主您……” 费慕人淡笑摇头,道:“不碍事,左伯伯,我怀有能解百毒的药方,暂时将毒逼在一处,然后找个城镇配付药吃吃就没事了。” 左车须发俱动道:“这匹夫,下次若再碰上,老奴定要去劈了他。” 费慕人摇头笑道:“怪不得他要先下车,怪不得他肯交出解药,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左伯伯,请把麻袋打开……” 左车忙答应一声,伸手扯开了麻袋,袋开人现,的确,那是位姑娘,但却不是厉冰心。 而且,赤裸裸的一丝不挂,蜷曲在麻袋里寂然不动,肤色都已变了,分明,这只是一具尸体。 费慕人与左车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良久,良久左车首先定过神来,须发暴张,神态吓人,猛然提掌劈下,砰然一声,砂飞石走,地上立陷一坑,声势好不怕人。 费慕人倏然而醒,弯腰拉上了麻袋,遮住那赤裸裸的玲珑娇躯,他那神态,跟左车一般地怕人。 左车一掌劈出,气愤稍泄,嗔目叫道:“好狡猾的匹夫……” “左伯伯。”费慕人苦笑说道:“你我上当事小,只是这不知是谁家姑娘,何处女孩遭此毒手, 他们这孽,作得是够大的。” 左车厉声叫道:“那些匹夫下次若被老奴碰上……” “左伯伯!”费慕人摇头说道:“不必再空自气恨,那些人心肠之狠,手法之毒可见一斑,人死入土为安,咱们就在此营墓,把这位姑娘埋了吧。” 左车道:“恨只恨老奴未早打开……” 费慕人道:“事到如今,左伯伯不用再自责了,我还不是一样?” 左车默然不语,二手连抓,双手翻飞,硬以两只蒲扇般,大手代锄在地上挖了一个大洞。 眼望着左车把那女尸连麻袋放入洞中,费慕人扬眉说道:“姑娘请安息吧,费慕人他日定然为姑娘报仇雪恨,谨此祝祷,望姑娘一缕芳魂早登极乐。” 说话之间,左车已把土填好,两个人四只眼,向着那一培新土投下最后一瞥,双双黯然而去……
江湖路 第六十章
“长沙”在历史上是一个有声有色的地方。 青年才子贾谊,被谪“长沙”,文风大噪,今大西门内太平街仍存贾谊祠,即汉贾谊故宅。 贾谊在“治安策” 一谓:“长沙西在二万五千户再,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独异姓人也,亦形势然也。” 然而汉文帝并未为所动,他痛哭上书于“长沙”,后人尊崇贾太傅,故别号贾长沙。 在“长沙”离定王台不远在城垣上,有座阁,这座阁,名唤“天心阁”,登其楼以望“潇湘夜雨”湘江巨流,水陆洲的飘渺烟迷,湘中文人墨客常喜于重九之日,登临赋诗,远望妙高峰,遥遥相对,长沙晚炊,烟火迷离之景,尽收眼底。 今天,不是重九,在“天心阁”头,却面对湘江巨流地站着个人,这个人是个身着一衫白色长衫的老者。 他不知是文人抑或是墨客,人显得清臞,长眉,凤目,悬胆鼻,长髯玉缯,飘逸,洒脱,更带着些感人的孤寂,落寞意味。 他,未赋诗,也没有吟哦,就背负着双手,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天心阁”头,望着那湘江巨流出神。 他人静默,这儿的景色宁静,“天心阁”四周,整个儿地浸沉在一个“静”字之中,那么幽美,那么…… 蓦地里,一阵轻捷步履声划破“天心阁”的宁静,似乎又有人登上了城垣,往“天心阁”而来。 白衣老者显然为这阵步履声所惊动,他长眉微微一皱,那孤寂落寞神色更浓,但他并未转身。 步履声越来越近,转眼间一阵轻微的砰砰然,“天心阁”头登上一人,那是个面目阴沉,满脸透着狡猾奸诈的瘦削黑衣老者,看年纪,他要此白衣老者年轻几岁。 很显然地,他没有想到“天心阁”头会有人先他而至,他甫登上“天心阁”,神色先是一怔,继而一惊,立刻停了步。 但旋即,他神色一转平静,步履适中,走进了“天心阁”中,*向左边一排朱栏,然后负手站在了那儿。 正好,白衣老者面南,他面北,跟白衣老者背对着背,看样子,他也是来登临眺望的。 事实不错,因为他站在朱栏前之后,也没动,没说话,两眼直盯着“天心阁”外北方, 一瞬不转,一眨一眨。 刹时间,这“天心阁”周围归于宁静。 然而,这宁静没有持续好久,便被白衣老者的一声轻咳划破了,只听他喃喃自语地道:“人生难得遇同好,更难得这么背对背地互不搭讪,不发一言,直挺挺地各望一方像两尊石像……” 黑衣老者身形微微一震。 白衣老者接着噢了声:“阁下!” 黑衣老者没答话。 白衣老者双眉微扬,提高了声音又一声:“阁下!” 黑衣老者显然在一种不愿答理,可又不得不答理的情形下,他略一迟疑,缓缓转过身躯,含笑问道:“阁下是叫我么?” 白衣老者淡然一笑,道:“这‘天心阁’头,还有第三个人么?” 他并未转身。 黑衣老者笑道:“说得是,那么阁下该是叫我了,有何见教?” 白衣老者道:“不敢,正要请教。” 黑衣老者忙道:“不敢,阁下请说。” 白衣老者道:“阁下是文人。” 黑衣老者笑道:“我胸无点墨,算不得文士。” 白衣老者道:“过谦,那么阁下是墨客?” 黑衣老者笑道:“也当不起这墨客二字。” 白衣老者微笑道:“忒谦了,那么阁下是……” 黑衣老者道:“贪恋这登临‘天心台’,可尽收眼底的景色。” 白灰老者“哦!”地一声,笑道:“果然是人生难遇的同好,阁下是本地人?” 黑衣老者点头说道:“不错,住在城内‘马王街’。” 白衣老者点头叹道:“我是个外乡人,‘长沙’有十多年没来了,站在‘天心阁’头眺望,眼前的景物较当年改变了不少,阁下可曾发现。” 黑衣老者摇头笑道:“我是每天必到这‘天心阁’上来一趟,也许由于天天看,所以并未发现有什么改变。” 白衣老者点头说道:“说得是,说得是,每天……” 黑衣老者突然截口说道:“阁下由何处来?” 白衣老者道:“远得很,白山黑水之间。” 黑衣老者“哦!”地一声,道:“白山黑水之间,那地方是远得很,我听说白山黑水间奇景到处,比这‘长沙’……” 衣老者摇头说道:“外人都这么说,其实,住久了触目皆冰天雪地,实在体会不出它奇在何处,倒是江南风光,处处宜人。” 黑衣老者笑道:“在文人墨客笔下,江南确令人神往……” 白衣老者点头说道:“来了之后,便会留连忘返。” 黑衣老者笑道:“江南美景处处,阁下都去过了。” 白衣老者道:“虽未全去过,但也已邀游十之八九。” 黑衣老者目光一转,道:“‘长沙’名景颇多,岳麓山上之古‘岳麓书院’、‘笑啼岩’、‘云麓宫’、‘禹王碑蹬’、‘飞来钟’、‘响风岭’、‘意晚亭’,阁下可曾去过?” 白衣老者摇头说道:“尚未,我预备明天再登临岳麓,挥然揽胜。” “明天!”黑衣老者道:“阁下预备在‘长沙’住一宵?” 白衣老者点头说道:“我要在这‘天心阁’上站到明天,以便欣赏‘潇渊夜景’……” 黑衣老者眉锋一皱,道:“这几天旱燥无雨,若没雨,潇湘夜景便没什么可看的……” 白衣老者摇头说道:“那难说,天有不测风云,也许苍天怜我情痴意诚,今晚特在潇湘间隙下一场雨也未可知。” 黑衣老者笑了,只是笑得有点勉强,道:“阁下诚乃雅人,那么阁下就站在这‘天心阁’头,留待夜幕低垂,大雨下降吧,我失陪了。” 说着,他身要走。 阁下,请留一步,白衣老者适时一句,转过了身,两道湛湛眼神直逼黑衣老者,黑衣老者下意识地为之一惊,忙强笑说道:“阁下,还有何教言?” 白衣老者倏地一笑,道:“不敢,能得相逢便是缘,我想请教上高名。” 一顿接道:“如一旦难耐这高处之寒,也好到府上借宿一宵。” 这人也是,“长沙城”客栈处处,干什么非到人家借宿不可。 黑衣老者迟疑了一下,笑道:“那是欢迎不过,我姓徐草字汉中,就住在‘马王街’,阁下如果莅临,到‘马王街’一问便知。” 白衣老者笑道:“多谢了………” 黑衣老者一声:“岂敢”,又迈步要走。 白衣老者及时说道:“阁下奈何去意匆勿,莫非嫌我这俗客打扰,败了清兴?” 黑衣老者忙道:“不敢,不敢,若论打扰败兴,那该是后人而至的在下,我是有事待办,未克久留……” 白衣老者双眉微耸,道:“人生同好难遇,更难得这般相逢,本欲邀阁下在这‘天心阁’上多作盘桓多谈谈,既是阁下有事待办,我未敢强留,容我向阁下打听一人之后……” 黑衣老者忙道:“我世居‘长沙’,交往虽不敢谓广阔,但认识的人却也不少,阁下要打听谁,只管请说,只我知道……” 白衣老者截口说道:“此人原住‘南岳’,我这趟南来前往拜访时,他已迁往他处,人去楼空,听说他搬来‘长沙’居住……” 顿了顿,接道:“此人复姓皇甫,单名一个林字,阁下……” 黑衣老者神情猛震,忙摇头说道:“皇甫林?我交往之中,没有此人,也未听说过……” 白衣老者眉锋一皱,道:“那就难了,像阁下这么一位世居‘长沙’的人却不知道他,今后这‘长沙城’中,让我何处去找。” 黑衣老者神色渐趋平静,笑了笑道:“那想必阁下听错了,是谁告诉阁下……” 白衣老者道:“他一位旧识,‘南岳’上的一名佛门僧人。” 黑衣老者道:“阁下找这位皇甫林是……” 白衣老者道:“多年前他欠了我一点债……” 黑衣老者截口笑道:“这么说阁下是来讨债的。” 白衣老者点头说道:“也可以这么说,不过主要的我还是想游览江南这处处如画美景,要债那只是顺便。” 黑衣老者笑道:“说不定这位皇甫林是避债……” 白衣老者点头说道:“那也有可能。” 黑衣老者笑道:“借债容易还债难,这是人之常情……” 顿了顿,接道:“还未请教阁下……” 白衣老者笑了笑,摇头说道:“世外野人,隐居多年,那几字姓名便连我自己也记不得了。” 黑衣老者笑道:“显然阁下不愿将姓名示人,既如此,我不便再问,阁下请自览景色吧,我要告辞了。” 白衣老者眉锋一皱,道:“如果阁下一定要问……” 黑衣老者手停在胸前,未动,双目凝注,眉宇含喜,静待下文。 白衣老者接着说道:“我也并非不可将姓名告人,只是,有件事令我颇为不解。” 黑衣老者忙道:“阁下何事不解?” 白衣老者目光一转,道:“阁下竟会不知皇甫林此人,就是这件事令我不解。” 黑衣老者一惊,忙笑道:“阁下说笑了,我为什么非知道……” 白衣老者淡淡一笑,截口说道:“因为阁下姓沈而不姓徐。” 黑衣老者脸色一变,但他犹强自镇定,笑道:“阁下益发地说笑了,‘马王街’试打听,没有不知我徐某人的。” 白衣老者摇头说道:“我不用去‘马王街’打听,单凭我这双眼,我就能一眼认出,你阁下是名满武林的‘恶师爷’沈东山。” 黑衣老者大惊道:“阁下究竟是……” 白衣老者笑道:“且莫问我是谁,先答我,这看对了没有。” 黑衣老者略一迟疑,猛然点头,道:“阁下法眼高明,我正是沈东山,只是阁下……” 白衣老者哈哈笑道:“那么,师爷阁下,你就不该不知道皇甫林的所在。” 黑衣老者双眉一扬,道:“我再问一句,阁下是……” 白衣老者摇头笑道:“忘了,忘了,我说过,连我自己都记不得了。” 黑衣老者笑道:“那我真不便再问了……” 脸色一寒,阴鸷目光暴闪,探掌向着白衣老者当胸抓去。 白衣老者哈哈笑道:“沈东山,你有多大气候,敢对我以武相向,斗胆出手。” 突出一指点上沈东山掌心。 别说躲了,沈东山连躲得念头都未及转,掌心中指,机伶一颤,吓得慌忙抱腕飞退。 白衣老者及时笑道:“沈东山,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若不说出皇甫林所在,你以为你出得这‘天心阁’一步么?” 沈东山一语不发,腾身扬起,掉头向“天心阁”外遁去,眼看已越过朱栏,好主意,打不过就跑。 然而,白衣老者身手惊人,只一跨步,已一移数丈地到了沈东山掠出的朱栏前,探手一抓,轻易地攫上沈东山后颈,硬把他揪了回来。 沈东山被揪回“天心阁”中,白衣老者立时松了手,笑道:“如何,不服尽可再试试看。” 沈东山面色如土,惊骇暴颤,没动,也没说话。 白衣老者含笑又道:“你该有自知之明,既不愿再试,那就快说吧。” 沈东山不傀出了名的“恶师爷”,他目光一转,表面上已恢复了镇定,凝注白衣老者,道:“沈东山自知烛火比皓月,差人太多,不愿也不敢再试,只是,阁下总该示下个称呼。” 白衣老者一摇头,道:“不对你说,我忘了么?就是还记得,凭你‘恶师爷’沈东山三个字也不配动问我的姓名。” 沈东山冷冷一笑,道:“阁下真是……好吧,我告诉你,不过我先要弄清楚,我一旦说出皇甫林行踪后,阁下是否……” 白衣老者截口说道:“你说出皇甫林行踪之后,再据实答我一问,我立即放你走路。” 沈东山两眼略一眨动,道:“阁下,你该是位高人。” 白衣老者笑道:“沈东山,对你,我还不屑失信。” “那好!”沈东山一点头,道:“‘南令’皇甫林正在往‘南岳’途中,阁下要找他可尽快赶去。” 白衣老者双眉一耸,道:“沈东山,我刚由‘南岳’来。” 沈东山道:“那是什么时侯的事。” 白衣老者道:“十日之前。” 沈东山笑道:“但三日之前,‘南令’已由‘洞庭’去了‘南岳’。” 白衣老者道:“真的?” 沈东山点头说道:“自然是真的。” 白衣老者道:“你要知道,我并不好骗。” 沈东山双手一摊,道:“你就是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