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娘很快回来了:“三少奶奶一听我提起妙玉师傅就满脸苦笑,说进府当天就被忠顺王爷收了房,这几日正新鲜着呢,一刻也分不开,把王妃气的要命,又不能说什么,只拿几个儿媳妇撒气,忠顺王爷还要大摆筵席庆祝一下,三少奶奶还托我给少奶奶拿来一张帖子。”
林宛如气的把帖子扔在了炕上,沉默半响才道:“日子定在了什么时候?我去看看。”谢娘松了口气,道:“就在后天。”
后日一大早,林宛如就带着笼烟和谢娘去了忠顺王府,三少奶奶亲自迎了出来,道:“听说是你的旧相识,我还吓了一跳,想来也是,你在贾家住过,应该也认识。”
林宛如道:“不知方不方便见见?”
三少奶奶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今儿她可是主角,少不得出来和客人们见礼。”
三少奶奶极是热情,带着林宛如越过忠顺王妃,直接去了妙玉住的院子。
妙玉今儿穿了一身玫红色的蜀锦华裳,头上珠宝翠环,十分华丽,和缁衣装扮时的朴素淡雅相比,多了份妩媚艳丽,林宛如瞧见,竟像是回到了她还没出家的时候,一时间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三少奶奶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妙玉淡淡的笑,倒没什么不情愿,她身边侍立着两个小丫头,很机灵的样子,忙不迭的上茶水点心。
林宛如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妙玉却道:“你想说的话我都明白,不用再说了,这都是命,怨不着旁人,如今我锦衣玉食,说起来,倒比在贾家好多了,你也别为我担心,我自有我的道理。”
林宛如满腔的话都噎在了嘴边,只得咽了下去,道:“你明白就好,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或是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叫人去送信,我一定帮你。”妙玉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从忠顺王府出来,林宛如哭了一路,心里憋屈着只觉得难受,她怎么也想不到妙玉居然会愿意留在忠顺王府,难道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回到家里,沈氏见林宛如眼睛红红的,以为她是为林黛玉伤心,安慰了两句,林宛如不好叫长辈担心,应和了几句,便带着两个孩子回了陶然居。
谁知还没坐下,就有小丫头慌慌张张来报信:“大姑奶奶生了。”
林宛如拔腿就往外跑,往林黛玉住的小院子去,谁知林黛玉倒是顺利的很,林宛如进门的时候孩子都洗干净放在了包被里,林宛如接过来看,瘦瘦弱弱的,皮肤红红皱皱的,又看林黛玉,她虽然脸色苍白,精神却还好,含笑看着孩子,很是欣慰的样子。
半天林宛如才想起来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稳婆笑嘻嘻道:“是个小少爷,长得又俊,跟大姑奶奶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黛玉满脸温柔:“早在孩子没出生时,我和你姐夫就商议好了,不管是男是女,都叫茂儿。”林宛如笑道:“取茂盛之意,果然是好的,如今姐姐也别担心了,安心坐月子要紧。”
林黛玉神色有些黯然:“老太太她们还都在大理寺受罪,我怎么能安心躺在床上,我正想说呢,如今孩子也生了,我想回大理寺。”
林宛如急道:“你正坐月子呢,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别说吃不好睡不好,就是吃得好睡得好,整日听那些哭号哀怨之声,于心情也不好啊。”
林黛玉一滞,没做声,林宛如拍板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姐姐且安心养着,皇上新登基,必定要有一番作为,却也不会滥杀无辜,有罪的跑不了,无罪的也不会被冤枉了去。”
林宛如在那小院子呆了大半天才回去,临走前细细的叮嘱伺候的人要精心,这几个都是陈府拨出来的,自然十分上心。
陈瑞文却在宫里和以前的陈盈妃,如今的太后说话,柔嘉贵妃被封为柔嘉贵太妃,吴贵妃被封为贵太妃,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均被封为王爷,也都各自出宫建府了。
陈瑞文和太后说起了贾家的事,太后叹了口气,道:“贾家的那个王氏心思恶毒,不处置她难解心头之恨,至于其他人,也未必干净,与其叫他们蛀虫似的为非作歹,倒不如一起处置了,瑞文你也要明白大义灭亲的意思,不能一味听你媳妇的话。”
陈瑞文有些不好意思,道:“姑母,我可不是为了徇私,贾家并非蛇鼠一窝,像几位未出阁的姑娘,都是知书达理的,全是为父兄所累,若是真的一同获罪,将来为奴为婢,甚至没入教坊司,也实在是可怜。”
太后打趣道:“你既这么怜香惜玉,我就告诉皇上一声,都赐给你如何?”
陈瑞文吓得赶忙摆手:“姑母别开玩笑了,我可消受不起,如今新帝登基,我正想有一番作为呢,可不能被儿女情长牵累。”
太后掩口笑道:“瞧你这样子,你已经有了两个嫡子,也够了,不过是玩笑罢了,你既开了口,那我就说一说,如花似玉的姑娘若是真的落到泥里也着实可怜。”
陈瑞文赶忙谢了,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林宛如,这才知道林黛玉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笑道:“这下你可不用担心了吧。”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厦将倾(二)
林宛如叹气,失了家族庇护的女子,又能有什么好的结局呢?
大理寺很快升堂审理贾家的案子,虽然并没有提给先帝服用催情药物导致先帝驾崩的事,但放印子钱,逼死人命,一条条的罪状列下来,也够贾家喝一壶的了。
头一个被定罪的就是王夫人,第二个便是王熙凤,贾母和其余女子到没有什么事情,至于男丁,贾赦贾政贾珍贾琏吃喝嫖赌,个个一本污糟帐,就没个干净的。
陈瑞文时刻关注着大理寺这边的消息,一知道什么就告诉林宛如,前日说了审理王夫人的过程,定了什么罪名,今儿提起的是王熙凤:“……放印子钱,逼死人命,但这两条就够流放的了,我念着你在贾家时她待你不薄,特地叫人去问了她还有什么心愿,她却只托了叫寻找巧姐,我也应下了。”
林宛如愕然:“巧姐?她怎么了?”
陈瑞文叹气:“抄家那日她因跟奶娘一处,和奶娘一起被当做仆人拉去卖了,也不知在哪里,天南地北的,我已经叫人去打听了,想来很快有消息。”
他看林宛如呆呆愣愣的,安慰道:“你也别难过,好歹老太太和一干女眷的命是留了下来,贾宝玉因为没什么大的过错,也没判什么罪,想来只要案件结束,也就是贬为庶民罢了。”
大理寺得了皇上的旨意,判起这件事来十分利落,除了王夫人,其余的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半分没有徇私,因此等结案那天,贾家三姐妹扶着贾母只身从大理寺的牢里出来,而其余人则因为各自身负案子,要等着进一步的判决。
林宛如按着林黛玉不许她出门,自己亲自来接了贾母,贾母望着林宛如。见她穿着宝蓝色的织锦褙子,头上是镶蓝宝石的头面,禁不住想起了第一次见林宛如时的样子,穿着蓝白相间的缎子裙,头上还簪着白花,却面容沉静。
贾母心中一酸,在马车上就哭了起来。
林宛如安慰道:“老太太别伤心,姐姐生了,您抱上重孙子了,现在咱们就去看他们。您这么哭。姐姐瞧了也伤心。”
贾母哽咽着只是点头。及至了林黛玉安置的院子,见林黛玉躺在床上坐月子,被伺候的很好,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林黛玉也是抱着贾母眼泪流个不停。
林宛如劝了这个劝那个,好一番忙乱,最后把茂哥儿抱来才罢,贾母看着茂哥儿,总算露出了几分笑,又郑重的谢了林宛如。
林宛如忙拦住要行礼的贾母,道:“您这不是折煞我么,我姐姐是您的孙媳妇,我不帮忙。谁帮忙?您和几位姐姐现在这儿住下,横竖都有人服侍,等案子彻底了了,再说究竟该怎么办。”
贾母想起还在牢里的儿孙,眼神黯然。却也明白林宛如在这件事里出了不少的力,强忍着悲伤再三的道谢了。
回到家时,林宛如十分疲倦,逗了逗两个孩子,这才歇下,陈瑞文却满身酒气的回来了,林宛如想起来,却被陈瑞文按下,道:“当心着凉。”
说着褪了外头的衣裳,光着膀子去了净房,冲洗一番出来后,陈瑞文才道:“光珠找我喝酒,明华长公主正替他说亲呢,哪知人家压根看不上他,光珠听了难受,这才找我喝酒。”
林宛如笑道:“哪家的姑娘?连皇上的表弟都看不上?”
陈瑞文笑道:“你也认得,是史家的姑娘史湘云。”
林宛如张大了嘴巴,有些不敢相信,陈瑞文拿帕子擦了擦潮湿的头发,把帕子一扔,然后搂住了林宛如:“长公主说了个好几个姑娘的事情,问光珠看上了哪个,光珠便说看上了史湘云,长公主便去史家提亲,史湘云父母去世,跟着叔叔婶子过日子,终身大事毕竟不好替她做主,便问史湘云的意思,史湘云直接拒绝了,还把话说的很难听,说什么她最讨厌纨绔子弟,把光珠给气的。”
林宛如摇头:“湘云可不是那样的人。”想了想又道:“贾家出事,史家可有什么动作?还有薛家王家,都没有求情么?”
陈瑞文道:“薛家管不了,王家不想管,史家则直接做了缩头乌龟,说起来,他们也不干净,别说往上凑了,躲还来不及呢。”
林宛如没做声,陈瑞文在她头顶蹭了蹭,很是亲昵:“别伤心。”
林宛如叹气:“只是为老太太不值罢了,平日里亲热的跟什么似的,如今一出事,跑的比谁都快。”
夫妻俩说了半天的话,这才睡下,第二日去给沈氏请安,沈氏抱着诚哥儿誉哥儿亲热了一会,这才对林宛如道:“宝钗说想去看看贾家老太太,你到时候陪着一起去,看看该怎么办,能帮的总要帮着。”
林宛如应了,果真去了陈二奶奶那儿找薛宝钗,薛宝钗也正和陈二奶奶说这事,不知道她说了什么,陈二奶奶满脸是笑,林宛如也微微一笑,不愧是薛宝钗,不管到哪儿,总能很快获得一席之地。
陈二奶奶很是亲热的拉着林宛如坐下了,笑道:“宝钗正说呢,你们俩都是在贾家住过的,如今贾家遭了事,不管是什么错,这亲戚的情分还在,我出五十两银子,你们带过去替我问候着。”
林宛如应了,和薛宝钗一起坐车去了林黛玉暂居的小院子,薛宝钗婚后显得很是精神,先是问了诚哥儿和誉哥儿,说起了启蒙的事情:“两个都是聪明孩子,启蒙越早越好,如今就要寻摸好的先生了,要不然临了可抓瞎。”
林宛如道:“是不是太早了?誉哥儿刚会喊娘,诚哥儿还没开口呢。”
薛宝钗抿嘴笑:“你就是如今去找,也不怕早,好的先生可是大家争着要的,到时候能不能立刻过来还是个问题呢。”
林宛如道:“念书的事情倒是不打紧,又不要去考科举,我在家教教就罢了,倒是瑞文说满三岁了就要开始蹲马步,练武了,那我才心疼呢,倒不如做个酸秀才,整日在家读书,也好过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薛宝钗道:“玉不琢,不成器,等我有了儿子,也要早早的就调教着,你可听说了石家的世子被湘云拒婚的事情了?”林宛如笑道:“姐姐也知道了?”
薛宝钗一愣,掩口笑道:“你应该叫我弟妹,我应该叫你大嫂。”
林宛如窘然,含含糊糊的,薛宝钗正色道:“湘云虽说眼光高,却不是眼里没人的人,既然她拒绝了,想来定有拒绝的理由,我看湘云是因为贾家的事情害怕了,子弟没个成器的,这才一败涂地,明华长公主虽然贤德,可对着唯一的儿子还是纵容宠爱了些,这些年就是我也有所耳闻,包戏子,做生意,和人当街打架,起争执,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林宛如笑道:“姐姐这么说,这满京城可没有一个是干净的,要我说石光珠也算好的了,好歹心思纯正,不是那等黑心肝的,大奸大恶的事情也干不出来。”
贾母对着林宛如有些话不好说,对着薛宝钗却说了出来:“好歹是你的姨妈,也不知道究竟犯了什么错,就被这么关起来,生死不知。”
薛宝钗也是有所耳闻的,知道这里头有不干净的事情,因此道:“老太太可抬举我了,这件事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插手的。”
贾母闪烁其词:“你不是朝凰公主的陪读?想当初你姨妈为了你进宫的事也出了不少的力。你看在这上头好歹打听着消息。”
薛宝钗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当初王夫人为了要她做儿媳妇,还偷偷给她使绊子,想让她落选来着。
贾探春在旁边瞧薛宝钗面色不虞,忙道:“老太太也别着急,这事也不是说句话就能解决的,如今要紧的是把宝哥哥弄出来,只说没有错,怎么还是关着不放?”
贾母想起从小疼爱到大的孙子,也是一阵心痛,
薛宝钗也没说其他的事情,只把陈二奶奶给的银子放下了:“先好好安顿,不管结果如何,也是要过日子的。”
等薛宝钗走后,贾母便气的和林黛玉说闲话:“也不想想当时靠着咱们家时是如何巴结的,如今嫁到了国公府,又见咱们家落魄了,又摆起谱来了,倒不如宛如这孩子心善,她搁着五十两银子做什么?打发叫花子么?”
林黛玉见贾母生气,忙道:“宝姐姐可不是那样的人,若是真的嫌弃了,索性不来就是了。”
顿了顿道:“之前太太一直想让宝姐姐做儿媳妇,也因此做了一些阻碍宝姐姐前程的事,如今老太太提起来,宝姐姐自然不高兴,要我说,索性什么也不提,宝姐姐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贾母听她这么一说,心中的气才平了平,替林黛玉掖了掖被角,道:“是我心急了,不管怎么样,只要你和茂哥儿好好地,贾家有了后,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林黛玉不好意思的低了头,看着旁边安睡的茂哥儿,眼神里也是一片温柔。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厦将倾(三)
贾宝玉被放出来那日,是陈瑞文亲自把他送到了林黛玉那儿,贾母抱着贾宝玉嚎啕大哭,贾宝玉也是哽咽难耐,陈瑞文回来告诉林宛如,林宛如也只是叹气,说起了给诚哥儿和誉哥儿找启蒙老师的事情:“要是有好的先生就早些定下来吧。”
陈瑞文到底是出身武将世家的子弟,虽然觉得读书明理十分重要,却远远比不上习武的重要性,因此道:“先生的事你放心,就是咱们不着急,祖父也着急着,这几日正给他的故旧写信,希望推荐一个好的武师,将来既要习武,也要熟读兵书,才像是陈家的子孙。”
林宛如有些不满意:“我们林家可是诗书传家,最重要的还是念书,将来考取个功名也好光宗耀祖,一样是建功立业的事情,何必要打打杀杀的,素日里也就罢了,万一真的打仗了,我好好的儿子去了战场,我不得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
陈瑞文不以为意:“但凡从军的哪个不希望血战沙场建功立业?你不要管,只管把孩子交给我就是。”
林宛如不满道:“交给你才不放心,到时候定会逼着学这个那个,我得问儿子的意思,他要是想从武我也无话可说,若是想从文,我可不能让你逼着他。”
两个人还是头一回为了孩子的事情起争执,这也是两个人的出身不同引起的矛盾,陈瑞文生在武将之家,见惯了沙场生死,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一个热血男儿。所求的也是横扫千军,扬威立世罢了。
而林宛如却是江南书香世族的小姐,讲究满腹诗书,讲究君子之德。不管是吃的玩的用的,都要清贵,配得起身份,去战场厮杀,那是莽夫做的事情,林宛如虽然不至于瞧不上,可一想起两个粉雕玉琢的儿子会变成五大三粗的汉子,她就很心痛。
两个人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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