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卡片,难受得不能呼吸。
耳边,薇薇的声音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一、二、三、四……八朵呢,哎呀,八朵红玫瑰的花语是什么?让我查查……咦,歉意,补偿?”
薇薇疑惑地闭了口。
她依然望着地上那张小小的卡片,直到,一只手捡起了它。
那是凤琨的手。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卡片,她确信他认得那是什么,可他神色如常,只递过来:“给。”
夏绫没有去接。
他把那卡片放到桌上。
“凤琨,你在做什么?!”阿卫的声音。
浩浩荡荡的人马涌进来,敢情演播室已经彻底散场。其中,阿卫一马当先,插到她和凤琨之间,将她护在身后,然后怒视他:“我警告你,不要打小绫的主意,她歌唱得再好也是天艺的,是我罩的人,不会去帝皇!”
凤琨失笑,并不理会卫韶音,而是对夏绫:“说好的,散场后一起去喝一杯?”
她这才想起与他的约定。
想了想,有些事迟早也是要解释的,越躲,反而越惹人起疑。夏绫给厉雷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不用来接,然后,告别抓狂的卫韶音,上了凤琨的车。
“夜色”酒吧。
这里是凤琨的产业,夏绫记得,当初开业时还是她剪彩。里面是旋转大厅,可以俯瞰全城,以前,心情不好时,她就喜欢去那里,点一杯鸡尾酒,坐在落地玻璃前,音乐轻柔,酒吧安静旋转,满城夜色如醉,不知不觉,心情就会好起来。
多少年没去过了……?
自从被裴子衡囚禁以来,快要三年了吧?
夏绫有些恍惚,凤琨已经替她推开了门:“进来吧,今夜我包场。”
酒吧里一个人也没有,轻柔的音乐声流淌,调酒师悠闲地擦拭着酒杯。夏绫环顾四周,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磨砂玻璃长桌,落地窗,全城闪耀的灯火。
她的眼眸中露出些许的怀念来。
一个熟悉而低沉的男音插了进来:“这里视野很好,曾经有人说,看出去,就像置身于星海之中一样,我想你也一定会喜欢。对了,还有最近新调的覆盆子果酒,很美味。”
置身于星海之中……
那是当年她说的,真怀念那种感觉,在别的地方体验不到。还有覆盆子果酒,她最爱的味道。她要了杯覆盆子果酒,信步走向自己熟悉的卡座。
冰雪王座。
它是这里最独具匠心的设计,位于这座旋转酒吧外缘延伸部,一小块半封闭的空间,与酒吧主体只通过一条狭长的空中栈道相连。最特别的是,它的墙面和地板都是全透明的钢化玻璃,一脚踏上去,如踏在虚空之中,脚下是遥远的城市,头顶是浩瀚的星空……
惊心动魄的美丽。
夏绫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卡座,再没有比这更身临其境的星海,而且安静,很少有人会鼓足勇气穿过那条狭长而且渐行渐透明的高空栈道,来打扰她。
她走到熟悉的位置,坐下。
慢慢喝一口高脚杯中的酒,身心放松下来,思绪开始漂浮。想起许许多多的往事,开心的,不开心的,桩桩件件,就好像旋转的星辰般将她包围。
凤琨也端着一杯酒,走到她对面坐下。“80层楼的高空,透明玻璃地板,你敢坐在这里,胆子很大。”
她低头,看了一眼脚底灯火璀璨的城市,离得很远,仿佛另一个浩瀚神秘的世界,而她随着酒吧的旋转,在其上缓缓飞翔。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说:“这里清净。”面对凤琨时,她不觉变得平和,收敛了带刺的锋芒。因为她已知道,他才是上辈子唯一的、真正的朋友,从未伤害过她,甚至,一直在尽力维护她。
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
凤琨笑一笑,将手边的酒推过来:“请你喝。”
那是一杯色泽艳丽的鸡尾酒,深红的液体中游离着点点幽蓝,红的像火,蓝的像冰。她浅尝一口,有覆盆子的甜香,还有不知名的迷幻味道。
头有些舒服的眩晕,她问:“这是什么?”
193。第193章 她的本名()
凤琨望着她微笑:“新出的果酒,口感不错,我猜你会喜欢。”
她闭上眼睛,又浅尝一口,满天的星光变得更梦幻迷离,仿佛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轻柔的音乐声在耳边响起,是上辈子她熟悉的旋律。
“还记得这些歌吗?”凤琨温声慢语,“我们曾经在一起做的歌。”
“嗯。”她口齿不清,酒的度数好像有点高,让她的思维运转迟缓。
凤琨眼皮微微一跳,那声轻轻的“嗯”,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开。他的手不觉握紧,因为太过紧张而微微有些颤抖,强自镇定,继续用温雅至极的声音试探着唤她:“小绫。”
她没回应,熟悉又旖旎的旋律将她包围,就好像回到了过去的时光,那么舒适。
凤琨给她加了些酒:“多喝点,根据你的口味酿的酒。你还记得有一年我们去法国波尔多吗,你摘了一种很甜的葡萄,要自己动手酿酒,结果差点弄毁了人家的一座庄园。”
回想起往事,夏绫的唇角轻轻翘起,“记得,那次你拉着我偷偷溜走。”
惊雷再次炸开。
就算是自制力强大如凤琨,这次连声音都发抖:“小绫……小绫。”
“阿琨。“她脑子模模糊糊,在酒精的作用下恍惚傻笑。
熟悉的称谓,让他的眼角微微潮湿,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她么?不管是天意也好,违反常理也好,可是,真的就像是她回来了!凤琨强自按捺住激动,继续小心求证:“这些年,我很挂念你。”
“只有你……挂念我。”夏绫晕晕乎乎地笑,晃荡着杯中妖艳的液体,“他们,都是……骗人的。”
“他们是谁?”他深吸一口气,和缓地问。
“夏雨,楚琛,还有……还有……”她说不下去。
他又替她加一杯酒,看着她喝下,声音更温和:“还有谁?”
“裴子衡,”她恍恍惚惚地望着星空,喃喃,“裴子衡……”眼前,又浮现出那个高大俊美的男人,挺直的鼻梁与紧抿的薄唇,看人的时候,神祇一般。眼眶**辣的,鼻子发酸:“裴子衡你这个混蛋……骗子,骗子……”
“他骗你什么了?”凤琨的声音。
“他说过要永远对我好的,可他要娶王静琬,他说过那只蝴蝶……那只蝴蝶是只属于我们的秘密约定的,可是,他把它给了别人!骗子,骗子!”
夏绫突然情绪激动,一下子把高脚酒杯砸到玻璃墙面上。
碎渣四溅,刺耳的脆响。
凤琨拉住她的手,让她离碎片远了点,问:“什么蝴蝶?”
“卡片上的那只。”她挣开他,又喝酒。
“他把蝴蝶给了谁?”
“我。”
“你不是说他给了别人吗?”
“他是给了别人!他给了叶星绫!”她烦躁地说,脑子转得很慢,“不是给我!”
“你不就是叶星绫吗?”凤琨屏住呼吸,真相就在眼前。
“我不是!”
“那你是谁?”磁性迷离的耳语,充满诱惑。
“我是……我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努力甩了甩头,看着他,傻笑,“我不告诉你。”
伸手去拿酒,被他拦住:“小绫,你不能喝了。”
“我没醉。”她想要推开他,不死心地去触碰不远处的酒。
他叹口气:“我不该让你喝那么多。”
“我要喝!”
“不行。”
“那……”她看着他,继续傻笑,“那我告诉你我是谁好不好。”
“这么大的秘密就值一杯酒?”他哭笑不得,“小绫,你不能再喝了。”
“不……我要喝。”夏绫无视他的拘束,继续试图挣开,“凤琨你放开我,放开我……给我酒,给我酒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他温和的声音,继续压制她,不让她去拿酒。
她一时忘了挣扎,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那你说说,我……我是谁?”
他一时没有回答,片刻后,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小绫啊,小绫……认识你十多年,可我至今都不敢相信,你竟然会那么轻易地死掉。”
“轻易?”她呵呵地笑,“不轻易……一点也不轻易,阿琨,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好好地活着,可他们要害我,把我害死……”
凤琨将她抱进怀里。
“可是,不死又能怎么样,在他的牢笼里,做一辈子的地下情人,傀儡?阿琨,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怕哪天一觉醒来,就真的变成一具傀儡了……”她哽咽着,流下泪来。
凤琨就那样抱着她,许久,嗓音有些哑:“那么高的舞台,摔下去的时候,害怕么?”
“怕啊……”她说,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意识渐渐涣散,“很害怕,可是……跳下去就解脱了,就可以告别子衡了……让我还记得,他对我的一点点好,没有在最后的时间里消磨殆尽……”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终于,沉入黑暗的梦乡。
梦很长,一会儿是鸢尾花盛开的孤儿院,一会儿是十万人大型演唱会,还有狂吠的獒犬,黑暗中拿着鞭子的男人,拥抱,爱恋,诀别……
第二天醒来时,头痛欲裂。
夏绫扶着要炸开的头坐起身子,下床,推开门打量四周,发现,这里不是酒吧,也不是她与厉雷的公寓。不过,这些布局,摆设,总让她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她在客厅里绕了一圈,又看了看厨房,然后上楼,终于想起来了——
这里是凤琨的住处。
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凤琨人呢?
夏绫四处找了找,发现工作室的门虚掩着,推开一看,果然,他在里面。晨光中,凤琨一身浅色居家装扮,坐在一张柔软的沙发椅上,面对着满屋的音乐器材,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见响动,他转头看她。
“小绫?”他温和地说,“进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她一呆:“凤先生,我们……”本想说他们不熟,可话到嘴边瞥见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便硬生生地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别装了,”他微笑看她,“我知道是你——夏绫。”
他一字字清晰念出她的本名。
194。第194章 孤儿院里的姐妹情()
夏绫惊住:“你怎么知……不,我怎么可能是夏绫?!”
凤琨依然微笑,取过桌上的一支录音笔,按下开关。沙沙的环境音和月色酒吧里轻柔的音乐流淌出来,夹杂着几声玻璃杯的碰撞声,只听一个温和的男声问——
“那么高的舞台,摔下去的时候,害怕么?”
“怕啊……很害怕,可是……就可以告别子衡了……”
凤琨轻轻关掉录音笔:“还要再听么?”
夏绫见了鬼似的看着他:“我昨晚……都对你说了些什么?还有,你怎么会录音?”天哪,她不记得自己有酒后吐真言的习惯,昨晚怎么醉成那样?!
凤琨他……发现了?
她紧紧盯着他的脸,想从中看出一点端倪。
凤琨叹息,“昨天喝了一点酒,你就什么都说了。”他把录音笔抛给她,“不信自己去听,听完记得洗掉,这么大的秘密,千万别被人发现了。对了,还有,以后别乱接别人递上来的酒,多大的人了,这点常识都没有。”
夏绫下意识地接住,反应了半晌,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别乱接酒……你是故意把我灌醉以后套话的?!”
他看她一眼:“是。”
“为什么?”
“我早就怀疑你了,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太像夏绫,从气质,到唱歌的方式,还有写字的笔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这件事太惊世骇俗,我必须听你亲口承认,只好找机会请你喝酒,套你口风。”
她简直眩晕:“等等,难不成,昨天你约我去酒吧的时候就设计好了?”
“是。”
“那酒里……”
“我让调酒师调高了烈度,还下了点药。”他波澜不惊地说。
夏绫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这人的心思之深,简直令人发指。“凤琨,你,你你……”她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起身给她泡了杯茶:“解宿醉。”
她接过,泄愤般喝下一大口,感觉好多了。
他说:“小绫,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的,包括裴子衡,你放心。”
她的心情平复了些,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又紧张起来:“裴……他,看出来了吗?”
凤琨说,裴子衡并没有认出她。
他的话让她松一口气,又怅然若失。
还记得那一年在三生石前,纷飞的细雨中,裴子衡自身后拥住她,耳鬓厮磨,许下生生世世的誓言。他说,小绫,来生,不管你在哪里,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把你带回我身边。
可如今,他食言了。
夏绫低头,慢慢地喝茶杯中的水,让氤氲的雾气遮住她的眼睛。
凤琨说:“小绫,你还爱着他吗?即使,在他逼得你到如此地步之后?”
夏绫坐到凤琨对面的沙发上,屈起腿,把自己蜷起来。“我不知道,”她说,“阿琨,我不知道……你不知道那一年发生了什么,所以也许我永远也无法确定我到底是爱他,还是……”还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也许裴子衡成功了,让她在经受了那样惨痛的折磨后依然惦念着他。
但他又是失败的,她永远不会回去了,她不甘心自己的人生被这种可怕的精神疾病所控制,她不愿成为他的奴隶。
到底是尚未消磨殆尽的爱情?还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病情?
她不想去区分了,再多的往事也只堪追忆,再也回不去。
“我现在和厉雷在一起,挺好。”她说。
凤琨静了一瞬,才说,“真是不可思议,你居然会有喜欢上别人的一天。当初,你和裴子衡那么好,简直是天底下最分不开的一对。”
夏绫有些苦涩,谁说不是呢?没有人能明白裴子衡对她的意义,对她而言,他不仅仅只是一个恋人,更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神祇,至高的信仰。
是他,从梦魇般的深渊中,拯救了她。
生命中最初的记忆,是在孤儿院。
那时夏绫还很小,在一条很长很长的走廊中奔跑,夜很深,四周又黑又安静,纵横交错的树影就像无数张牙舞爪的怪兽,狞笑着要将她吞噬。她跌跌撞撞,哭喊着,想要找到大人,告诉他们,她的妹妹夏雨脸色青得好吓人,跑了好久好久,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迷失在那条走廊的深处,怎么也跑不出来……
她至今都还记得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助,是它们构成了她十二岁以前的童年。
那时的夏绫,每天都在担心夏雨的病情。医生说,夏雨患的是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如果不进行系统的手术治疗,是活不长的,可高昂的手术费用,她们姐妹根本就负担不起。
夏绫向孤儿院哀求,然而,院里经费紧缺,根本就筹不出这笔钱。
院长用一种和蔼而坚决的语气对她说:“小绫,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妹妹的病情很难治,要花掉的钱不是你能想象的。而且,就算花了很多钱,也不一定就能治好。小绫,院里养你们不容易,除了你们,还要养很多别的小朋友,你要替别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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