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地理,懂得给人看病看命,不是也给她逼得关张大吉,连人都在这昌黎城里呆不下去了,只得假托道士在这兴隆观里寄居么?”
尤知章配合地叹息了一声。
这二人各怀鬼胎,都要借彼此与安怡的恩怨毁掉安怡。正是一拍即合,各有所图。却不知二人的对话行事全都给收了刘婆钱财的道童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记得明明白白。
吉利哭够了,悄声道:“道长道法高明,不知可有那保平安,咒小人的神符?若有,可赐我一道。”薛氏和安怡依仗的是什么?不过是安愉。她要是没有,那就大家都没有好了。也别怪她心狠,谁叫安怡要对她腹中胎儿下手的?
尤知章默了片刻,自袖中取出一张符纸,小声道:“烧化兑水中给小人吃下即可。”
吉利伸手去接,尤知章含笑躲开,吉利咬咬牙,将仅剩的那点私房递过去,一把抓住符纸起身就走。
等吉利主仆一走,尤知章就往里屋喊了一声,他那被黄昭毁掉一条手臂的瘸腿师弟任知前阴沉着脸从里屋走出来,冷森森地道:“要怎么说?”
尤知章用力捋了捋稀疏的胡须,撮着牙低声道:“这里头不能扯上黄公子,就把他换成魏老三吧!就说她之前和陈知善已是私定终身,有了婚嫁之约的,后来魏老三看上了她,她爱魏家的权势就抛弃了陈知善,陈知善现在伤心失落得都不肯去医馆了。现在因为钦差大人请她看病,赞了她两句,她就趁机勾引钦差大人,到处散布钦差大人如何说她好的话,是想生米煮成熟饭……不成,这个话不能这样说,就说钦差大人昨夜请她看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和钦差大人郎才女貌,堪为良配!”
提起黄昭,任知前心有余悸,不放心地道:“黄昭不会再出来替她出头吧?”
尤知章冷嗤一声:“当然不会,公子快要说亲了,说的是户部杨尚书的幺女。她一个小小县丞之女,抛头露面的医女算得什么东西!你不见上次诸县想要为她请封,公子严令不许?真要是对她有什么想头,总也要给她博个好名头,将来抬进门去才好有个依仗。这样呢,是做小都没机会了。你只管放手去做,别扯进公子就好了。等到这婆娘肚子里那块肉没了,你再接着把她残害庶母和庶出亲弟的事情传出去!我倒要看看,这样没有廉耻,道德败坏,心狠手辣的女人如何做得神医?谁还敢请她看病?”
任知前得意怪笑:“看什么病,做什么神医啊?养女不教父之过,只怕安县丞那糟老头的官都要丢掉!”又小声道:“师兄给那女人的符纸不会害出人命吧?”非是他怕安怡死掉,而是生怕因此扯出他师兄弟二人来。
尤知章笑道:“我哪有那么蠢?不过是寻常的泻药。她弄不着安怡,依我看,这药是替安家独子求的。她一次不得手,以后会另外找机会的。”
“这女人心肠真毒。”任知前啐了一口,却又得意的笑起来:“还是师兄高明,轻轻就引得他们窝里斗,择干净了咱们。”
尤知章自得的笑而不语。
窗外,那小道士听完这二人所有的对话,少不得激动地去寻刘婆子表功多要赏钱。
正文 第83章 栽赃陷害(三)
吉利抱着肚子沉默地回了家,不露声色地先去见过安老太,言道一切都好,回房去喝了碗安胎药再躺下睡了一觉。等到午后起来,突然觉着下体有些濡湿,背着黄莺悄悄看了,看见几滴红艳艳的鲜血,心头彻底凉了,把那还抱着的最后一分侥幸心理全掐灭了。
在床上靠着枕头默默坐到傍晚,安安静静地喝了一碗安胎药,吃过晚饭,梳妆打扮妥当了,吩咐黄莺将门开了一条缝,紧紧盯着大门,只待安怡归家。
天气已是渐渐凉了,暮色也来的快沉,安怡觉着不过是从街头走到家门前短短一段距离而已,天就黑得暗沉了许多。推开院门,见还未曾点灯,忍不住同兰嫂低声抱怨:“老太太还是原来节省惯了的脾气,这会儿了还舍不得点灯。”
正说着,就见刘婆满脸讨好地迎上来,似是有许多的话要说。兰嫂心疼安怡忙累了一日,回家还不得清闲,便啐道:“这老货,再急也等大姑娘吃过饭再说,天塌不下来。”
刘婆只好让到一旁,安怡穿过庭院,走上台阶,却见廊柱的阴影里突然站起个人来,直冲冲朝她撞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安怡才见廊柱阴影里有人影突然蹿起就觉得不对劲,便立即敏捷地往后一让,佯作什么都不曾发现,脚步一顿一绕,迅速转身朝厨房快步走去,大声笑道:“都做了些什么?这样的香!”
兰嫂本是习武之人,六识远比常人敏锐得多,早在有人影蹿起之时就已惊觉,正要出言提醒安怡并抢上前去拦住对方护住安怡之时,就被安怡及时拉住转了个身,不由自主地跟着安怡快速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不过是一瞬间,安怡和兰嫂只往前走了一丈远,就听得身后一声惊呼,接着一个人影笨拙地从台阶上摔了下来,“噗通”一声扑倒在地上。
死寂片刻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色。
“姨娘摔下去了!姨娘摔下去了!”
黄莺惊恐地站在门前,双手死死捂住嘴,满脸都是不敢置信和害怕恐慌。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不过片刻功夫,之前还好好儿的吉利竟然就这样一头从台阶上栽了下去,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
安怡顿住脚步,站在原地回头去看。苍茫的夜色里,冰冷的青石板地上,吉利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不知死活。真是活该啊。安怡忍不住冷笑了,这胎终于保不住了吗?所以非得紧着赶着在此时动手?若非是她早有防备,若非是她日常跟着兰嫂习武练得身轻目明、反应迅速,若非是吉利是这家里唯一一个爱抹脂粉的,她也不会在乍然闻到香风扑鼻之际就立即反应过来并迅速作出应对。那么,此刻她就已经着了吉利的道,且百口莫辩。
所有的门都被人打开,除了被薛氏勒令不许出来的安愉和守着他的黄鹤外,所有人都探出了头。安老太靠在小丫头黄鹂的肩上,满是老年斑和褶皱的脸上死灰一片,拄着花椒木拐杖的手颤抖成一片,她想怒斥,却发现出不了声,想做点什么,却发现手脚都已僵硬,无法动作。
薛氏先是欢喜,随即想起前尘往事,惊恐地看向安怡,直接奔过去紧紧抓住安怡,压低了声音颤声道:“怡儿,怎么回事?她怎会躺在这里?你可看见了?”一边问,一边背着众人疯狂地朝安怡使眼色,那意思是,不管安怡做了什么,都千万不能承认这事儿和她有关系。这种事情做过一次就已经足够,再不能做第二次,即便是安老太和安保良愿意压下来,也是压不住的,因为吉利一定会疯狂反扑和攀咬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才进门,正要去厨房,就听见身后有响声,接着听见黄莺的叫声才知道是姨娘摔下来了。”安怡见薛氏急得眼睛都快要抽筋了,不由暗叹一声,安抚地拍拍薛氏的手背,示意她看看自己和吉利间隔的距离,即便是吉利情急之下朝她扑过来,又摔倒在地,她们之间也隔着将近一丈远的距离呢,怎么也赖不上她。而薛氏这一扑,再这样一提醒,反倒是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在里面。
薛氏看清楚了距离,呐呐地往后退了一步,转头看向安老太,十分后悔地想说两句什么救救场。
不会说话不如不说,不然就是帮倒忙。安怡忙捏了她一把,看了眼刘婆。
刘婆这时候才回神,咋咋呼呼地大声喊起来:“哎呀,老奴正好看见了,大姑娘刚进门,说,厨房里什么东西好香,正要去厨房呢,姨娘就从后面扑了过来,接着就一头从台阶上栽了下来!之前老奴在这院子里进进出出的,硬是没瞧见她站在那里!就和突然冒出来似的!哎呀呀,姨娘这是半点不顾惜自己啊,这么重的身子,这么冷的天,黑灯瞎火的,躲那里做什么?”
安怡等她都说完了才低声道:“这时候说这些做什么?还不赶紧打灯笼来瞧瞧姨娘的状况?”言罢看着安老太清楚明白地道:“祖母,您瞧该怎么办?”
借着昏暗的灯光,安老太瞧见一团模糊的暗影已经自吉利下身处迅速晕染开来,渐渐将她的裙摆和周围的青石地板染成了深色。这样大的月份,这样的势头,神仙来了也不会有救了!好不容易才盼来这一胎,她本以为明年春天就要添丁,谁知竟然是这样的结局。竹篮打水一场空,安老太失望至极,又气又恨又痛,闭目长叹一声,不冷不热地道:“你是大夫,你说该怎么办?”
安怡的嘴唇讥诮地翘了起来,同是淡淡地道:“我虽是大夫,却只是个没经过事的年轻姑娘,比不得老太太经过的事儿多,经验丰富。且,您是一家之主,该怎么办,还得您吩咐,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不然这样的事,不管是谁碰上了多少都有些忌讳。瞧瞧,她摔得离我这样的远,按说怎样都攀不上我,老太太却已经不高兴上我了,我还不得离远些,规规矩矩地按您的吩咐行事么?”
正文 第84章 家丑外扬
安怡这话说得委实不客气,更是把彼此间那一层遮羞布全给撕开了,可谓是半点情面都没给彼此留。
当着一家老小和奴仆的面被长孙女如此不敬,安老太气得胸脯起起伏伏,指定了安怡沉声道:“你!好大胆!”虽然她是有点迁怒了,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儿安怡插了手。
却见晦暗的灯光下,着了一身银红斗篷的安怡俏生生地立在那里,玉兰花一样素白润洁的脸上暗含讥诮,乌溜溜的眼睛里冷冰冰一片,竟然是除了讽刺之外半点感情都没有,什么不平愤恨委屈难过都统统没有。仿佛她只是在看热闹,一场事不关己的热闹,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就这么一回事。
其实也就是一种把握了一切之后产生的极度自信,你不能把我怎么办,你压根儿就拿我没有任何办法。你若敬我,大家好说,你若欺我,别想好过。
明白了这一点后,安老太突然觉得很累,这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疲倦,一切都再不受她的控制,不在她的掌握之中,她觉得自己真老了。她疲惫地看看紧张不安的薛氏,再看看一点生气都没有的吉利,不愿多看安怡一眼,有气无力地吩咐道:“先把人抬进屋里去吧。”
刘婆挑来灯笼一照,只见吉利下身浸出的鲜血已经浸染开了一大片,不由失声叫道:“我滴个天爷,这是要出人命了也!”
安老太没忍住,终于爆发了:“你个死绝婆,给我闭上你的鸟嘴!”
刘婆吓得一缩脖子,捂住口不再言语。心里却在想,你若是知道这坏娘们背里做的勾当,只怕恨不得亲手把她掐死才好,哪里还会舍得为了她去责怪自己嫡亲的孙女儿?
兰嫂和顾大嫂埋头上前去将吉利扶到春凳上,安怡则指向躲在廊下阴影里瑟缩成一团的黄莺,冷厉地道:“你,给我出来!当着老太太和太太的面说说这都是怎么回事?”
安老太被提醒,忙打起精神看向黄莺,刻意放柔了语气道:“姨娘是交给你伺候的,你有什么都只管说出来,不然,就算我人老心软轻饶得你,老爷也轻饶不得你。”
黄莺哪里说得清什么?她只知道吉利这些天疯狂地怀疑安怡给她下了不知名的药要害她,今日从兴隆观回来后也没什么不正常,还和往日一样的照吃照喝照睡……是了,黄莺眼睛一亮,道:“回老太太的话,姨娘先前还好好儿的,睡觉起来喝了一碗安胎药,又吃了晚饭,要婢子伺候她梳洗,然后就把门开了一条缝,坐在门边一直等大姑娘回来。婢子在做针线,才听见大姑娘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转过头姨娘就不见了,婢子忙追出来,恰好看见她从台阶上扑了下去……”
话未说完,就听春凳上的吉利呻吟一声,嘶哑着嗓子凄厉地尖叫起来:“安怡!安怡!你不得好死!你个狠毒心肠的狗东西!还我孩儿的命来!”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盖过了安家小院里所有的嘈杂声,划破了整个县衙的安静,不要说和安家只有一墙之隔的曲县令、祝主簿一家子,就是行走在外街上的安保良和柳七都听得清楚明白。
安保良的腿已是软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更没有想到这事情竟然恰恰发生在这样的时候钦差大人身边的亲信兼红人柳七跟在一旁的时候。家丑外扬,且是最大的家丑外扬,毁掉的不止是期盼已久的这一胎,更是一家人的名声和独生长女的一生。
安保良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但他清楚自己还不到该死的时候,他转头看着柳七,用十分坚决的语气和不容拒绝的态度道:“下官无能,管教无方,导致妾室无礼,让柳大人看笑话了。今日家中有事,小女不宜出诊,还请柳大人在谢大人面前美言两句,下官不胜感激。”
柳七本是应了性急的谢满棠的要求,特为来请安怡替谢满棠行针的,谁想竟能碰上这样好玩的事情,他如何肯轻易放过这看热闹的机会?他虽恨不得立即翻墙进去瞧热闹瞧个够,面上却仍然是一副和善体贴的模样,十分替安保良着想地道:“安大人不必自贬,谁家没点磕磕碰碰?牙齿还要咬着舌头呢。”
安保良真没想到柳七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便感激地朝柳七一揖,匆忙往前快步赶去。柳七摸摸下巴,无良一笑,悄悄跟在他身后准备赶上去看热闹,却被人从后轻轻拍了一拍,正要应对间骤然察觉身旁之人熟悉的气息,便放松下来,回身规规矩矩地朝对方一揖:“大人怎地不在驿馆中等候,竟自跑了出来?”
谢满棠一身寻常儒衫,淡淡地道:“久坐无聊,松松筋骨,也好看看这夜色下的昌黎城。”
装什么闲情雅致,其实是黄家太难查,压力太大,坐不住了吧?柳七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安大夫家中似是有事,不便前来,要不,大人等明日再看?”
谢满棠狐疑地看了看他,道:“她家能有什么事?”
柳七道:“不知,大人若有兴趣,可以前往一观,兴许可以帮她解决难题也不定。”
谢满棠轻嗤一声,冷厉地扫了他一眼,昂首往前而去。他本是个煞神,常日间行事总是逼得身边人玩命奔走,却不曾令人讨厌憎恶于他,原因正在于此惯常知情识趣,拿捏得当。如此刻,他明知柳七是想借他的名头去看安家的热闹,却并不刻意拆穿,反而成全了柳七。
柳七微微一笑,快步跟上,暗道寂寞无聊想看热闹并不止自己一人。
不说墙外之事,只说墙内安家。安老太虽然恨这一胎又落了空,也恨安怡非但不知忍让尊老还冷眼旁观不施援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庶出兄弟死于非命而不顾,但更恨吉利这样胡乱嚷嚷出来败坏一家子人的名声,毁掉安怡姐弟的前途,当下便要出声喝令人制止吉利,却不想兰嫂更狠,不等她下令就已不顾尊卑地死死封住吉利的嘴。
正文 第85章 作死的节奏(一)
吉利“呜呜”地嚷了几声,不顾腹中撕裂般的疼痛,疯了似地狂咬了兰嫂的手一口,踉跄着从春凳上扑下来,借势躲开兰嫂和顾大嫂的挟制,仰头“哈哈”大笑了几声,道:“老天爷,你睁睁眼,哪有这样恶毒的人?小小年纪就害了我头一个孩儿,叫我坏了身子,再不能有孕。看在老太太和老爷面上我忍了,好容易又有了这胎,她却还是不放过,硬生生夺了他的命去!这是要把我们母子都害死,一尸两命,好叫她们母子三人独占这份家业。好毒的心!好狠的人!”
“你这个贱人,自己没福气还要攀诬别人,再乱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薛氏见她嚷出前事,不由大急大怒,要待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