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昭听这话还算顺耳,便道:“算你有良心!”又挖苦:“真是看不出来啊,还真成神医了?随便说一句话就有人信?还敢来拦公子我?你信不信,公子一张帖子送到衙门去,立即就有人来把你锁去,告个妖言惑众,聚众闹事,扰乱民心!看看你爹那个从七品的小官帽挡得住事儿么?再看看你这神医之名又挡得住什么事?”
安怡见他越说越得意,也不当回事,左耳进右耳出,面上只作恭敬倾听状,等他念叨完了,才涎着脸道:“今日之事,若无公子在场,我总是要掂量再三的,但您恰恰就在,这便是昌黎百姓之福了。”
这马屁拍得赤裸裸的,却叫黄昭舒坦得很,哼哼了两声,很大方地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说吧,你又想支使我做什么?”
安怡可怜巴巴地小声道:“还不是您刚才说的,这事儿还没个定论,只是全凭我自己从医书上看来的,不敢乱说,也不能拿人去试。一日两日的还行,时日一长,肯定没人听我的,要是有人一挑唆,他们乱起来,外头的要进来,里头的要出去,可怎么办才好?”
黄昭就得意的笑了:“你才想到这个?刚才怎么想不到?去求你爹呗,让他给曲县令说一声,派人封了这医馆就是。”
“我爹官小位卑,曲县令不会听他的。”安怡道。虽然安保良不地道,却好歹是安愉他爹,暂时死不得,这个黑锅也背不得。死贫道不如死道友,就让黄家来继续背锅吧,何况这事儿真是在行善积德。少不得又曲意奉承了许久,黄昭被拍马屁拍顺心了,才吩咐手下之人去通知曲县令办事,理由不拘,只管目的达到为准。
安怡见目的达到,心情很好,笑得越发谄媚讨好:“给您备了最好的房子,先去歇着,待我亲手为您在小灶上熬药如何?”
“……”黄昭无语,这话说得就像是他家的厨子说亲手为他在小灶上做了什么好吃的似的。但见安怡笑得讨好,突然想起她之前玉兰一样的风姿,便觉得这一幕刺痛了他的眼睛,所有的兴致全数消失,懒洋洋地起身往里走,道:“随你吧。”若他不是有这般权势,她待他,可会如同陈知善那个傻子一样的体贴照顾呢?她长大了,圆熟了,也会这样故作谄媚的讨好人,却叫他更怀念当初那个眼睛里随时透着傲然和坚持的小安怡。
安怡见黄昭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立即恶狠狠地叮嘱杂役老张:“一定要让那对夫妇好生贴身照顾他们的孩儿才是,这样才显得咱们体贴!”又悄声吩咐谭嫂:“送汤药时给那男人的碗里加些料!”
正文 第62章 因为我想利用你
“你烦不烦?”黄昭把个薄瓷茶盏扔出去砸在窗户上,轰赶外头喋喋不休的安怡:“小爷什么都应你了,你怎地总还是来聒噪纠缠?”
聒噪纠缠?说得她就好像那纠缠良家妇女的流氓似的,安怡咽下一口老血,忍着气道:“此事体大,总得问清楚那对夫妇究竟是哪里人,那边的情况如何,若是能防患于未然,也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我听他们口音怪怪的,只肯说自己姓张,此外便不肯好好说话,总觉得中间有点什么事,但我一个小女子,手无寸铁的,着实没有办法。”
黄昭冷笑:“依你这样说,我有办法是因为有丈八长矛在手了?”
安怡抿着唇不说话,黑亮妩媚带了水意的眼睛里透出来的意思却是,对,就是这样的。
其实就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吹捧奉承他?不过就是因为想利用他。黄昭突然觉得她不顺眼,便道:“看我干什么?晒得黑不溜秋的,难看死了!不及小时候十分之一好看。送我我都不要!”说完这话,他心里很爽气,仿佛从前被她接二连三的拒绝所损失的面子里子全都回来了。
安怡立刻垂了眼,面无表情地一言不发。
黄昭觉得更不顺眼,就道:“不要你瞎操心,我会安排!你去把没看完的病人看完,该熬药就熬药,该干嘛就干嘛去,我看着就烦。”
安怡垂着眼默默一福,快步走开。待走到转角处,算着黄昭看不见了,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朝脸色极其难看的陈知善招手,道:“好了,后患之忧也解决了。只要黄家和尤知章不是一伙儿的,那就要叫他灰溜溜地进大牢!”这样丧心病狂的事儿都敢干,真是死十回都不够!
不管是旁人暗算也好,还是凑巧也好,总是他学艺不精才会落到这个地步,陈知善无言以对,递过一丸清疫丸:“服了吧。”
这是吴菁亲手配制的,听说里面放了近二十味稀罕之药,其中很多在市场上都只闻其名不见其药,效果确实极好,只是所存不多,只够他们师徒给人治病时作预防之用。
安怡也不怕苦,将丸药嚼了咽下,接过谭嫂递来的清水漱了口,轻声问道:“如何?”
谭嫂小声道:“那夫妇二人生怕染上这病,把送去的汤药喝得涓滴不剩。”
“想必这时药效已经发作了!”安怡兴致勃勃地喊陈知善:“走,咱们看看那对狗男女去。”
那张氏夫妇与病儿一同被隔离在医馆前院角落的一间小屋里,安怡与陈知善远远就听见那女人拼命拍打着门窗,含糊不清地哭喊着:“救命,安大夫快救救我!”
安怡听得十分惬意,眼角瞟到一旁探头探脑张望的几个脑袋,严肃地招呼道:“听她叫得厉害,不知几位可否愿意同我一起去瞧瞧?”
那几人看热闹还行,听说要近距离接触就不干了,立即摆手找借口,安怡道:“不要你们做什么,只需远远看着听着就好,省得他夫妇二人出了什么事赖在我们身上。”
那妇人的叫声越发凄惨,几人听得心痒痒的,恨不得立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好,当下便应了。
安怡到了门前,并不开门,只将窗纸捅开一个洞,悄声招呼那几人来看,只见屋里一张小床,病儿躺在床上昏睡,地下角落里那男子蜷伏在马桶上,裤子垮在脚踝上,面色青白,双眼无神,已是奄奄一息。马桶旁的地上还有一滩污物,却是吐出来的。
再看那妇人,头发散乱地抱着膝盖靠在门边,惊恐地看着床上的孩子和马桶上的男人,不时沙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尖叫一声:“救命!救命!”然后又用力拍打两下关得死死的门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齐齐后退。
安怡沉痛地道:“看吧,果然传染了。”
就有人惊慌失措:“怎么办?怎么办?”
陈知善宽慰道:“好好用药就是了,有我们在呢。”
安怡叩了叩门,清清嗓子道:“大嫂,大哥怎样了?”
妇人立刻发疯一样地朝她这个方向扑过来:“求求你,快开门让我出去!我不想死。”
安怡同情地叹了口气,道:“大嫂真是叫我为难了,放你出来不难,但是谁来伺候你丈夫和孩子呢?总不能叫旁人替你做这事儿。”
那妇人正犹豫间,那马桶上的男人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软绵绵地滑到在地,随即人事不省。妇人被吓得歇斯底里地拉着门使劲晃,尖叫道:“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不是我的丈夫和孩子!”
安怡笑:“大嫂说笑,他们不是你的丈夫和孩子,那怎会与你一起来看病?”
妇人道:“是否只要我说,你就放我出去,给我治病?”
安怡道:“那要看你都说些什么了。”
妇人却又沉默不语了。
陈知善不由面露急色,之所以给那男人下药,让他上吐下泻并发高热、昏迷,目的就是为了吓唬这妇人,利用女子胆小的弱点逼她说出实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她还不肯说实话,那就实在令人为难了。
“大嫂?”安怡等了两息不见她吭声,十分干脆地往回走,叹道:“虽然同情,但也没法子啊,至亲都不肯照顾,谁又肯来呢?”
“我说!我都说!孩子是他抱来的,抱来时就已经病得不轻了,他说只要我们把这孩子抱来给你们瞧病,哄得你们用了药和施了针,接下来孩子死了也只管找你们,活了也只管赖你们!”妇人掂量了下,揭露真相被打被罚都比这样莫名其妙死掉的好,何况她家里还有个孩子等着她。
安怡沉了脸道:“他是谁?”
妇人喃喃道:“我不知道。”
安怡冷笑道:“可算是让我见识到了,为了逃命,真是什么蹩脚的借口都能寻出来。我们走!”
杂役老张配合地“呸”了一声,表示对这种人鄙夷。
妇人见她们真的要走,急得大叫:“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有一句假话,叫我立刻就染病死掉!我是乐亭人,他是迁安人,一个月前就有人来找我们,说是事成之后给我们十两金子。”
安怡便让陈知善:“烦劳师兄去把黄公子和其他人都请过来。”
正文 第63章 泼你一身茶水
得道医馆里,尤知章送走最后一个病人,使劲捋着颌下稀疏的胡须,脸色阴沉地看着仁心医馆紧闭的大门,暗想,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呢?怎么说关门就关门了,那么多的人,怎地就没一个出头?他安排的那几个人怎么半点声息都没传出来?不对,黄小公子也在里头……
瘸腿杂役急得不得了:“师兄,肯定是坏事了!定是他们想关起门来打狗,不然咱们继续下一步?我这就去找人来闹闹?只要闹开去,他们怎么都捂不住!”说完就要往外走。
“站住!”尤知章匆忙拦住他,道:“一定是黄小公子替他们出头了!再等等。”之前黄昭那阴阳怪气的几句话实在是有些蹊跷的,他很后悔没有设法拖住黄昭,只当这位爱八卦爱看热闹的公子哥不过是好奇这女神医是个什么模样,想着正好也让黄昭做个见证,以图借黄家的手赶走得道医馆就放了去,谁知好像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瘸腿杂役不甘心得很:“真是的!功亏一篑。”
尤知章把自己本就很稀疏的胡须又扯下两根来,十分稳重地骂师弟:“你急什么?难怪当初逃走时那么宽的路也能把腿给摔折了。耐心等着,再帮她也有个限度,这门能关几日?明后日就当有家属寻来了!那时莫要说是黄公子,就是白公子也没办法!”
他师弟叫任知前,人不算聪明,只和他一样的一肚子坏水,闻言道:“会不会被识破了?那恶婆娘也不是吃干饭的。这小丫头年纪轻轻就这样有名,指不定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不能吧,听说这些年来这边就没发过这样的病。这小丫头入门不过三四年,她师兄自小就跟着恶婆娘的不是也不成?她哪能就这样厉害了!没听她姨娘说么?她就是靠着一张嘴和舍药换来的名声。”尤知章默默坐了片刻,猛地一击桌面,恨声道:“不要紧!此路不通,咱们就走另外一条路!”
房梁阴暗处,一条黑影趁他二人不注意,几个跳跃离开房屋,奔进了对面仁心医馆。
黄昭微笑:“果然是这坏东西在使坏。算了,算了,这人我爹还有用的,不能把他给逼死了,先这么办。”低声吩咐了小厮一番,递过一张帖子:“去和曲县令讲,必须把那对狗男女以十恶不赦之罪给我钉死!”
小厮领命而去,黄昭自己挑了个灯笼,摇摇晃晃地往前头去寻安怡。安怡正和陈知善坐在药房里制药丸,见他进去忙起身迎上去:“什么风把贵人给吹来了。”
陈知善自来不喜欢黄昭,但念着他几次三番帮了安怡和自己的面上,为人也是虽面上骄纵,实则热心仗义,便掩了不喜,微笑着去给他上茶。
“这院子里到处都好大一股生石灰味!”黄昭见细竹匾里排排放着十余枚指尖大小的药丸,便伸手去捏:“这药是做什么用的?”
安怡见他不洗手就乱摸药丸,不由微微皱眉,因着还要用他,只能忍着微笑:“生石灰是为了清瘟用的,那孩子又吐又泄,弄得到处都是,一般的方法清洁不了。这药丸正是制给大家伙用的,防患于未然吧。”
黄昭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指看,知道医者多少都有些洁癖,这是嫌弃自己呢,赌气挨个儿摸了一遍,见安怡面不改色就又觉得无趣了,随手把药丸一扔,道:“这样的好,怎不见你给我吃?”
安怡笑道:“给了啊,早给了,那还是我师父亲自配制的,统共只剩三丸,我和师兄一人用了一丸,最好的那粒已经给公子就着之前的汤药服下了。您忘啦?”
这还差不多。黄昭稍许满意,道:“那对狗男女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孩子呢,倒是要你们先照顾着,剩下的事我会安置。你究竟要让小爷在你这破院子里住多久啊?”
安怡道:“七天。”见黄昭脸色一变,忙道:“最少七天,不然得十天。”
黄昭忍了又忍,磨牙道:“小爷可不是来你这里游玩的。”
安怡装可怜:“当然知道,黄公子是大忙人,不然也不会一别三年有余,不闻音讯。”其实那年自她从抚宁归来后,她家和医馆附近经常都有身份不明的人盯梢,从秋天一直盯到冬天,直到某个下雪的早上那些人才突然消失不见,她也才能肯定是黄家的人,因为谢满棠不会有兴趣和精力这样关注她们。
黄昭显然也是知道这事儿的,但听她说起一别三年有余,不闻音讯,便反咬一口:“你个没良心的,既然挂念公子我,何不去看我?我可是一直盼着你去的。”眼看着安怡的耳垂微微红了,便觉得心情大好,一双眼睛亮得堪比太阳,调戏花季少女比调戏黄毛丫头好玩多了。
安怡不擅与人这样调笑说话,只能别开眼神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道:“查找什么人暗算我们并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弄明白这孩子是什么地方来的,又为什么生的病?究竟是给人有意害的?还是自己生的病?若是自己生的病,说不定他周围还有其他孩子会生这样的病,那就得赶紧知会当地,防患于未然,以免造成大疫情,害了更多人。”
黄昭见她不敢看自己,偏就挪动椅子坐到她对面去,歪着头笑看着她道:“你只关心这个,我却是更关心什么人想害你们。”
安怡心中一动,回眸盯着他认真看了片刻,见他唇角的笑意虽带了几分顽劣风流,一双眼睛却还如三年前那般清亮温暖,便收了应付之色,认真应对:“什么人?”
黄昭见她敛了笑意,一脸的认真,知道她已不再用平常人应付他的那一套来应付他,而是愿意露出真性情了,便也跟着敛了笑意道:“你们有什么仇家难道不知么?”
还真是知道啊,不知是否能借他的手一举将尤知章给灭了?安怡正沉吟间,黄昭已然道:“他还有用,我暂时还不能动他。我会警告他,日后再不许寻你们麻烦就是了。”
安怡很不高兴,恶人犯了错,就因为权贵要用,所以就可以不追究责任?怎么个个都这样理所当然的?
黄昭道:“不高兴了?”
恰逢陈知善递过茶来,安怡接过,往黄昭身上泼去。
正文 第64章 视人命为草芥者,不配为医!
“你!”黄昭不防她会如此胆大,恰恰被泼了个满怀,气得暴跳起来,一边擦拭一边瞪着安怡骂:“你好大的胆子……”
陈知善虽然不知安怡究竟想要做什么,却本着只要是师妹做的就是正确的,只要是师妹的意思就要无条件拥护的宗旨,立即上前灭火:“黄公子,师妹她手滑了……”
“我是故意的。”安怡气定神闲地袖着手站在黄昭面前,微抬下巴轻声道:“被人莫名泼了一身的水,敢问公子是什么感觉?”
“好啊,好你个安怡!”黄昭算是明白她的险恶用心了,你不是让我忍了吗?行,你也忍忍试试?黄昭气得跳,这死丫头好大的胆子,不就是欺负他心好,气量宽宏,不屑于和她计较么?
安怡这才施了一礼:“对不住,方法粗糙了些,但情同此理。”
黄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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