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有人默不作声地跟上了安怡他们的马车,专程护送她们回昌黎。
远处,柳七潜伏于黑暗中看完了这出戏,转头笑道:“这小丫头真叫人意外,她怎地又与这黄昭熟识了?”
谢满棠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道:“走吧。”
柳七哼哼唧唧地道:“幸亏她们没出事,不然我可真是会做噩梦,觉得良心过不去。”
“良心?”谢满棠见他没完没了的,索性冷笑道:“若是她们遇险,你难道还要冲出去救她们不成?”
当然不能,其实他们来此潜伏观望的主要目的还是谨防她们犯在黄家手里,再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有关他们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兹事体大,涉及的人事太广,他们不能由着事态发展而不管,之前放她们走就已经是放到最宽松。柳七有些尴尬地道:“我若冲出去才是害了她们,又不能把这些人全部杀光,他们可是本地人,有家小的。一追究起来可不是都要死个干净了么。”
“那不就结了?虚情假意的话少说。”谢满棠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就你能,就你心肠最狠,就你嘴巴最毒,就你最真实。”柳七气结,却不得不赶紧追上去,不服地道:“那我倒是要问你,若她们违背诺言,供出咱们,你是要亲手灭口吗?”
“事情办砸了,大家伙都逃不掉干系,你有这心情,不如好生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办吧。”谢满棠疾步往前奔走,犹如一只体型优美的猎豹,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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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8章 有女长成(上)
三年后。
傍晚时分,昌黎县城外徐徐走来两骑,当先一匹枣红马上坐着个年约十五六岁、身材玲珑挺拔、皮肤微黑、明眸皓齿的美貌少女,后面一匹栗色马上坐着个三十来岁、面色黝黑、身材强壮的仆妇,二人马上分别挂了些野鸡野兔之属,又有一只装满了蘑菇木耳等山珍的竹篓。
边城不比京中规矩森严,多有女眷骑马出门的,众人见了也不觉奇怪。守门的老卒见了二人,更是热情的笑着给那绿衣少女行了个礼,问道:“安大姑娘这是去山里行猎还是给人瞧病来?”
绿衣少女正是安怡,微笑着答道:“山里有猎户家中老人生了重病,难得挪动,我去看看,正好带些野味回来。”随手将马上挂着的一只兔子扔给老卒,笑道:“自家亲手打的,不值什么,送给几位大叔下酒。”
老卒忙不迭地接了,眉花眼笑地道:“还是姑娘大方。”
旁边一个中年兵卒笑着吹捧道:“可不是,大方又心善,谁能总给穷苦人瞧病还不收钱呢?不怪人家都称活菩萨,到底是县丞老爷的爱女,名门大族出来的女儿,家教好。”
“几位大叔谬赞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安怡腼腆害羞地笑了笑,和仆妇一道拉着马进了城门。
见她主仆走远,老卒转头同那中年兵卒道:“可真是女大十八变,前几年这安大姑娘顽劣得不得了,我还记得那年她血淋淋、人事不省地给吴姑姑扶回城去。谁会想得到几年过去,她竟会长成这样,不但学了一手好医术,还不端官家小姐的架子,不嫌脏累总给穷人免费瞧病?”
中年兵卒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虽说是给穷人免费瞧,但也是做了药铺生意的。不说远的永平、抚宁、迁安、乐亭这几处的长生药铺,就是吴姑姑那个药铺她也似是参了股的,不然安县丞哪能那么快就把欠的债还完,还用起了仆从?”
“这是生了个好闺女啊,不怪还不肯替她寻婆家。”老卒与他头碰头嘀嘀咕咕一阵,都会心笑了:“管这些闲事做什么,左右也与你我无碍,时不时还能沾她的光吃肉喝酒,家里人有个头痛脑热的也不要钱,知足吧。”
街上,安怡打发仆妇兰嫂:“兰嫂,你先把这些东西带回家去,和家里人说我回来了,我还要往医馆去一趟。”
“是。”兰嫂不放心地叮嘱:“大姑娘,日前小公子说要买风车的,您可千万记得买了再回家,不然小公子又要哭闹。”
“知道了。”安怡笑看着兰嫂打马离去。兰嫂本是一大户人家豢养的女武师,专门负责贴身护卫女眷,只因主家犯事,连仆带主全家抄没发卖,安怡当时恰好跟了吴菁去永平府办事,听说她有两下子,又见其本分老实,便将其买下带在身边,日常用度从优,只当是丫头保姆护卫一起使了。
兰嫂是个本分实在的,见安怡待人好,也就死心塌地跟了她,不但精心照顾她的日常起居,在她外出看病时贴身护卫,闲时还教她骑马和拳脚功夫,以便强身健体。安怡本就已将那弹弓之术练得纯熟,性子也强悍,又得兰嫂指点,不说武力值有多高,寻常一两个男人是轻易近不得她的身了。
她的学医致富之路也算是走得比较顺当。从抚宁回来后,她就将从谢满棠那里得来的四百两银子拆一半交给安老太还债、改善家里的生活并留存应急,另一半入股和陈知善、吴菁一起依托医馆开了个仁心药铺。果然如她所料,有吴菁的名气在那里搁着,药价略便宜些,药的成色再往上走,生意一日便赛过一日,不但生生抵垮了仁惠堂,附近几个县的疑难杂症病人和稍许条件好些的病人都往这里跑。
待回本又有了储蓄后,她又和吴菁、陈知善商量,是否往其他几个邻近的县城开药铺。吴菁不太感兴趣,婉拒了,陈知善家大业大的,又出于某些不好细说的心思因由,也婉拒了。安怡就不客气地请陈知善帮忙找了个能干可信的掌柜,又托了周金刚的关系,先在抚宁开起了第一家完全属于她自己的长生药铺。等到生意稳定,资金回笼后又利用日常陪同吴菁给人看病时建立起来的人脉,逐次在迁安、乐亭开了分店,今年年初,永平府的关系打通之后,她又在永平开了第三家分店。
于是安县丞一家子顺利脱贫,安老太还存了余钱使人回京城老家买了些地和两个小庄子,日常生活所需的米油禽肉蛋类皆从自家庄子产出,又省了好大一笔开销。
经济问题一解决,家里的矛盾就小了很多,安县丞不再欠债,有钱吹捧上峰和结交收买同僚下属,日子就没那么难过,也就有闲心有余力去做他想做的事情;薛氏有钱有闲调养身体,心情愉快,老毛病自然而然好了,人看着年轻了好几岁;安老太呼奴使婢,有钱在手,人也跟着尊严和气了许多;大名叫做安愉的小毛毛茁壮成长,给一家人带来了许多欢乐;吉利还是未得一男半女,又见安怡气势越来越盛,在家中地位举足轻重,少不得夹着尾巴做人,以求避其锋芒;安怡更是把自己要走的一条路盘算得清清楚楚。
她日常跟着吴菁学医行医,谦恭而刻苦,单独行医之时遇着穷病之人便不收钱,晓得哪家穷困还肯抽空上门探望,从不惧脏累,偶尔还赠送药物。久而久之便博得了个心善大义的美名,一众人等把她七分本领传出了九分,只差一分尚且不如吴菁,却远远盖过了更早入门的陈知善。
见她和陈知善已能独挡一面,吴菁就把医馆里的寻常事务都交给了二人,自己则专注于著书立说,非是二人处理不了的危重疑难之疾,又或是实在推脱不掉的要紧人家,吴菁是不轻易出手了。
再论起安保良的两个狐朋狗友,周金刚得了安怡提醒后,硬生生在青龙山中探出了那条道,并于其年冬利用此道在奇袭之役中建了大功,一跃成为正五品武德将军,听说还有继续往上升的可能,风头正盛。刘秀才刘有润那年听了安怡之言前往京城投奔刘嵩,得刘嵩举荐入蔡太师门下,又得名师指点,次年入场考试,顺顺当当中了举,又次年,顺利做了进士,点为工部主事,前途一片光明。
有他二人照料,安保良的日子就又好过了几分。
日子挺好过了,要说有什么不和谐的,就是吉利和薛氏妻妾二人日常间的争风吃醋,以及安老太和薛氏婆媳间的那点小心眼和彼此压制。但这些都是不影响大局的小问题,安怡并不放在心上。她只关心接下来该怎么把这条道路继续走好走远,离那些人和事再近一些。
从那年她被绑离京,再被卖入野草里丢了性命,至今已是五年有余,京中早已物是人非,谁还记得她呢?但她总是要回去的,总会有那一天,她要把药铺开到京城里去,让自己的名声传到那些人的耳中,人吃五谷哪能不生病呢?何况是这些爱惜身体性命到了极致的贵人们?他们会需要她的。安怡站在医馆前仰头看着天边的彩霞微微一笑,抖擞了精神。
正文 第49章 有女长成(中)
陈知善见安怡马上挂着野兔野鸡,知道她又去了山里,不由不快地皱了眉头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让我去就成,你一个姑娘家总往山里跑,就是不怕苦累也当小心野兽。”看她年岁渐大,这两年来却还有事无事总往外跑,原本雪白的皮肤也晒得黑了,偏她半点不在意,倒叫他替她着急。
安怡笑吟吟地露出靥边两个小梨涡:“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有兰嫂陪着我的,何况许久不曾使弹弓,也想换换口味,就跑了这一趟。”
她虽笑得甜,眉眼里流露出的却是不在意。陈知善不由暗叹了一声,随着年龄增长,安怡所学越多就越是独立坚毅,主意越来越大,决定的事情很少有劝得回来的,对他的态度也不再似小时那般亲热不拘小节,而是多了几分疏离。她笑得越甜,表现得越是规矩守礼,拒绝起他的好意和关心来就越坚决。
偏他就想离她近几分……陈知善有些黯然神伤,决定不再劝她,转而道:“师父刚闲下来,谭嫂正念叨着不知道该做什么菜好,你快送进去,我送你回家。”
安怡笑道:“我又不是不识路,也不是小孩子了,怎还要你送?你先回去吧,不必等我。”言罢从马上解下野鸡、野兔各一只,道:“这是给你们家的。”
陈知善示意陈喜接过,并不依言先行归家,反而立在门前静等安怡给吴菁送野味。他已年满十九,长得瘦高个儿,清秀斯文,一表人才,却还不曾娶妻,县城里喜欢他的姑娘不少,他站在医馆门口少不得引了许多目光,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好几个年轻姑娘从他面前走过,同他打招呼。他却恍然不觉,一心只等着安怡,倒是陈喜默默数着,等到安怡出来,陈喜正好数到了六。
安怡耳尖,正好听见那个“六”,便问道:“数什么呢?”
陈喜道:“在数究竟会有多少位姑娘来同我们公子打招呼呢。”
安怡就笑了:“那你们且站着数,明早好同我讲究竟有多少个。”
陈知善急忙拍了陈喜一下,有些羞恼地道:“别听他瞎说。都是病人呢。”言罢快步跟上安怡,把些病例和方子拿来与她讨论,果然安怡不曾赶他回去,由着他跟了一路。
到了安家门前,陈知善本想借口去给安老太请安,好在安家混晚饭吃,以便刷刷好感度,却叫安怡截在门口抢先道:“师兄快回去处理野物,也让伯父伯母尝尝,我就不留师兄了。”
陈知善苦笑着目送安怡进了门,回头瞪向陈喜:“说吧,你要讨个什么惩罚?谁叫你乱说话的?”
他虽表情严厉,性子却惯常是好的,陈喜并不惧他,与他边走边轻声道:“公子,小的要与您提个醒儿。今日早间,您在药铺里时,又有城南魏家借着来看诊,向吴姑姑打听安大姑娘的亲事了。”
“安大姑娘的婚事自有她父母做主,怎地问到了师父头上?”陈知善闻言,眉毛不由得皱了起来,说不出的心烦。
不是第一次有人打听安怡的亲事了,但城南魏家不一样。近年来,随着魏家大爷投在黄老将军麾下做了幕僚并深得赏识,魏家又有好几个子弟去了黄家军中任职。官不大,却风光有实权,导致新来的县令也轻易不敢得罪这家人,故而这一家子人在这昌黎县城里可谓是风光无限。
似安怡这种出身京城百年大族,父亲为两榜进士,母亲出身书香门第的小官女儿,算是新兴起来的魏家媳妇的理想人选,何况安怡青春貌美,美名在外,医术精湛,善于经营,实是魏家这种小土豪最好做亲的对象了。所以他家既然来打听消息,那就是真正起了心。
反观自己,土生土长的昌黎人,家中是做生意的,有些土地,并无做官或是读书有成的亲友,严格说来和官家做亲是门不当户不对。要说有什么优点,那就是家里还算有钱,长相和医术勉强过得去,可是这些勉强过得去的条件,对于如今的安怡来说并算不得什么。
陈知善沮丧极了,师父是一样的教,他自小便苦学医术,却抵不过安怡入门三年所得之多,光看这一年来寻他看病的人远远不如寻安怡的多,再看安怡的名声已经传到抚宁,而他还只是个昌黎人知道的小大夫就可知道。
他也曾有过不服之心,不愿喜欢的女子瞧不起自己,故而加倍努力,却始终不如安怡。吴菁曾旁敲侧击地宽慰过他,说这是个人天赋问题,就似有人天生个子就比别人高,矮子怎么吃怎么挣也长不上去,不是他的问题。可是,安怡不但有天赋还有他远远不如的恒心和毅力吴菁那一屋子的书,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就给她全部抄完并背得滚瓜烂熟,运用自如,这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陈知善苦涩地想,他是只剩下一颗真心了。
陈喜见他神色倏忽万变,差不多猜着他在想些什么,便又道:“虽说师父做不得主,但也好当半个爹使,有吴姑姑在安县丞跟前美言,那好事不得多几分成算?”
陈知善烦躁地道:“安县丞志向高远,只怕不会轻易将女儿许人,不然早两年就该为安怡打算了。”
既知安家人志向高远,怎还这样死心眼地强撑着迟迟不肯成亲?偏又不肯开口,这是要便宜其他人呢。也难怪自家夫人交代他须得点醒公子,成与不成都好叫公子早些醒悟,休要误了终身大事。陈喜暗叹了口气,索性激他一激:“就算咱们昌黎县没有合适的人家,抚宁、迁安、乐亭这些地方的好人家难道又少了?如今安姑娘美名在外,谁不知道她?是了,安家是京城人氏,只怕要从京城寻呢,京城的高门大户,英雄才子可遍地都是。”
这话犹如一记闷棒,打得陈知善六神无主,心如刀割,闷了半晌才道:“你先回去。”
正文 第50章 有女长成(下)
陈喜见陈知善脸色太过难看,心里有些害怕,忙道:“公子要去哪里?让小的跟着。”
陈知善不耐烦,托辞道:“我突然想起有个方子,该和安姑娘商讨一下用法。”言罢转身又朝着安家行去,途中见有小贩卖风车,想起安愉之前就闹着要买风车,正好顺理成章地送过去,便拿钱买了风车,又另买了几样安老太爱吃的糕点,准备上门去讨安小弟和安老太的欢心。
此时安家正是一片热闹,安老太坐在院子里眯着眼看厨娘宰杀清洗安怡带回来的野味,薛氏在指点新买来的小丫头干活。安愉则拉着安怡的袖子哭鼻子:“你说过给我买的,早先爹爹说给我买,我都没答应,就等着你……你骗人,呜呜……姐姐骗人。”
安怡收到全家人指责的目光,不由满头大汗,少不得抱起粉团一样的安愉哄道:“姐姐忙忘了,这就带你出去买啊。”
安愉破涕为笑,牵了安怡的手要跟她出门,可巧的陈知善就进门了,笑眯眯地把风车往安愉面前一递,再将手臂张开,安愉立即投入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甜甜地喊:“哥哥。”
整个安家都响起和陈知善打招呼的声音,安老太接过糕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你这孩子真是的,又不是外人,常日见着的,来了也就来了,还带什么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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