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满棠的胸怀宽阔而温暖,安怡靠在他怀里有种安心的感觉,仿佛那许多的烦恼统统都在瞬间离她而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谢满棠的呼吸吹在安怡的耳边,将她的碎发吹起,弄得她痒痒的。安怡突然很委屈,垂着头道:“你难道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吗?”
谢满棠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安怡等不到他出声解释永昌侯府的事,少不得憋了几分闷气,便推了他的手臂几下:“放我下去。”
谢满棠松开手臂:“我不留你。”
安怡气哼哼地仰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管紫骝马还往前走着,翘起脚就要下马,谢满棠也不帮她,也不让马停下来,只管懒洋洋地看着她。
安怡气急,拉起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骄傲的人是因为有本钱才能骄傲得起来,娇憨不讲理的人是因为有人疼,有人忍,所以才能娇憨得起来,才能理所当然地不讲理。因为知道谢满棠不会把她怎么样,所以安怡也不能免俗地骄纵了一把,果然骄纵之后感觉要好了很多。
谢满棠轻轻吸了口气,无奈地道:“我没怪你,你倒先怪上我了,这是什么道理?”
她是要问关于永昌侯府的传言,他却要问她和莫天安解约的事,这事儿没法解释因果,安怡先下手为强:“那我有什么办法?都说好了他要临时反悔,我能怎么办?只能是日后再不在永生堂出现,也不再给他看病配药就是了。”
谢满棠再次恢复到沉默状态,安怡等得不耐烦,又是知道他一旦深究起来,她就没办法和他交代的,便三分要挟三分赌气四分试探地拽着他的手垂着眼道:“人渐渐多了,让人看见不好,别误了你的大好前程。”
谢满棠真的也就松开手让她下去了,安怡坐到车上,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噎巴巴的堵得慌,不甘心的想要再问他几句,却又觉得抹不下脸来,想就这样放过去了,心里又真不是滋味。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谢满棠已经骑着马往前头去了,连头都没回过。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在他玄色的大氅上头盖了一层细白。
安怡愣了愣,缩回狐裘里将自己掩藏得严严实实,她再不会问他了,好吧,其实她也没问。兰嫂担忧地试探着开口:“姑娘,您……”
安怡用沉默表示拒绝交谈,她当然清楚自己的问题,无非是生怕那个秘密爆出来之后眼前的美好统统都会烟消云散,因此伸过一次手没得到回应就再懒得伸手,省得事后双倍的痛苦。
兰嫂只好闭紧了嘴。
马车很快驶到宫门前,天色尚早,宫门尚未开启,老焦只好把车赶到道旁避风处静静等着,安怡拿了陶茶罐在火盆边上烤着,烤得茶焦香了才提起一直挂在炭盆上方的滚水倒了进去,热气腾起来,浓郁的茶香味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厢。
老焦在车外耸着鼻子笑道:“好香,这不是京里的饮法,倒像是山里的饮法。”
安怡取了个大瓷缸斟满一杯滚烫的热茶用帕子包着递出去,老焦谢了一声,抱着瓷缸子取暖。安怡又从炭盆里拨了两个红薯出来,让兰嫂扒了皮递给老焦。
老焦乐了:“姑娘这是早有准备啊。”
安怡笑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浓茶。因为见过的事多了,所以才会准备得如此充分,她起早是因为知道谢满棠会在这条路上等她,如果两个人谈得好,到了宫门前宫门也就开了,如果谈得不好,那就要在宫门外苦苦守候。这么冷的天,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别让自己受苦受罪才是。
车帘子被人粗鲁地从外头拉开,柳七探进头来笑嘻嘻地道:“我老远就闻着香,正想着谁这样的会享福呢,结果就看见了老焦。”伸手就拿走了兰嫂刚剥干净的红薯,又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浓香的茶,没有半点诚意地问安怡:“小安你不介意分点给我尝尝吧?”
安怡看着他笑得甜极了:“不介意。外头冷,七哥你要不要上来暖和暖和?”
柳七正想上车,又及时刹住了,笑道:“算了,有些人的心眼比针尖还要小,我还是别找不自在了。昨天没能亲口和你道喜,现下补上。”
安怡笑着取出针囊给他瞧:“多谢七哥送的礼,我老早就觉得这金针好是好,就是美中不足,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全。”
谢满棠总算是还有点良心,没把他的这份功劳给吞了,柳七压低声音道:“你们又怎么了?”
安怡笑得十分勉强:“没什么啊。”难道她要告诉他,因为他们两个人都在别扭,所以就成了这样子?
柳七咬了口红薯,笑着道:“从前有人受了伤,肚子饿了,问他想吃什么,他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茶水就红薯。我还道这种吃法是从哪里来的呢,今日才知道是从你这里兴起来的。”
安怡装作听不懂,笑嘻嘻地又亲手剥了个红薯给他:“爱吃就多吃点。”
柳七不要:“说吧,什么事?”
安怡很自然地就把陈知善的事儿说了出来:“那天我才从京外别院里见了我师父她们回来,在家门前见了他一面后就再没见过他,听他家里人说是他没回去。想请七哥帮着查一查,他是去了哪里?是谁在中间捣鬼?方便么?”
正文 第434章 得志
柳七爽快地道:“怎么会不方便呢?你既然叫我七哥,我总要当得起才是。”挤眉弄眼地问:“其他还有什么事没有?”譬如说给某人带句话什么的。
安怡摇头:“没了。”
柳七失望得不得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安怡侧着头笑:“有你这样当哥哥的么?只许求一次?”眼角觑到不远处站着的谢满棠,就冷了脸把车帘子放下来。
柳七比猴子还要精,安怡才收了笑容就知道谁来了,转头对着谢满棠炫耀似地晃晃手里的红薯,不顾形象地咬着红薯边走边说:“真是香啊,很久没尝过这么香的红薯了。”
谢满棠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柳七莫名其妙,看看谢满棠又看看安怡的车,低声道:“什么毛病!”
安怡在宁寿宫偏殿里静等,江姑姑抽空过来看她,笑着道:“这身衣裳真合适。”
安怡笑道:“都是圣上和太后娘娘的恩典。”
江姑姑点头:“对,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这话似是别有所指,安怡可怜兮兮地看着江姑姑,江姑姑笑笑,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耐心等着,太后娘娘那边还要一会子。我去前头伺候了。”
安怡起身送她出去,走到殿外,江姑姑笑道:“有人看你来了。”
六皇子慢吞吞地带着个小太监沿着长廊走了过来,神色很是严肃,根本没有半点来看人的温和样儿。这孩子,装的功夫又更进了一层,安怡含着笑屈膝行礼:“臣女安怡见过六殿下。”
“淑惠乡君免礼。”六皇子小大人似的朝安怡虚抬一把,认真打量了一回,矜持地道:“不错。”
安怡笑道:“殿下看来也很不错。最近都有在打拳吗?”
六皇子道:“从未落下过,但这脚始终差一点不能痊愈,想来是这段日子乡君未曾入宫行针的缘故。”
安怡忙着解释:“前些日子出了点事,病了一场。且殿下这病绵长,是要慢慢恢复的。”
“不怪你,我都知道,就是来瞧瞧你可还好。”六皇子一挥手,小太监捧了一只扁长盒子上来,六皇子道:“知道你要入宫谢恩,特意留着亲自给你的。”
安怡含着笑接过去,六皇子期待地道:“打开看看?”
再怎么年少老成,始终也还是孩子心性,安怡忍着笑揭开盒子,看到里头放着两管竹笛,一管为白竹所制,一管为紫竹所制,另有一对青玉管小羊毫。这礼物是真正用了心的,安怡高兴地道:“殿下赐的东西实在是好极了,臣女很是喜欢。”
六皇子见她两眼放光,爱不释手,是真的喜欢,便也跟着笑眯了眼:“是请江南的匠人特制的,白竹笛发音清晰明快,紫竹笛柔和圆润,那笔是我亲手制作的。你瞧瞧用着顺手不,若是顺手,我闲了又再制几枝给你。”
皇子制笔供给她用?不要太拿大了吧,安怡受宠若惊:“怎么敢烦劳殿下?”
“小安大夫的胆子什么时候这样小了?”张婕妤“吃吃”地笑着,被一大群宫人前呼后拥地走过来,挑剔地将安怡上下打量了一番,不怀好意地道:“小安你清减了不少。听说是最近家里事太多?”
曾经鹌鹑一样缩起来的张婕妤如今居然抖起来了,想来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宫里的情势千变万化,眨眼的功夫扫地的宫女就能成为人上人,得宠的妃子也能成为冷宫里的泥。安怡无暇猜测张婕妤到底交了什么好运,恭敬地俯身给她行礼:“见过婕妤娘娘。”
张婕妤傲慢地抬抬下巴,道:“免礼。”目光在六皇子和安怡身上来回转了转,掩口笑道:“都说小安大夫和六殿下感情甚笃,我还不信呢,原来是真的。”
六皇子长长的睫毛垂下盖了眼睛,神色淡淡的道:“婕妤娘娘没听错,我甚是感激淑惠乡君几次三番救了我的命。”
什么乡君,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张婕妤微带不屑地看着他那只尚未完全痊愈的腿,颇为轻慢地道:“最近都没怎么看到修媛姐姐,听说她是病了?要不,六殿下也和太后娘娘求个恩典,让小安去给修媛姐姐看一看?”
六皇子身后的小太监微微露出不忿的神色来,六皇子却仍然淡淡地道:“多谢婕妤娘娘好意。”安怡直觉李修媛一定出了什么事,只是不好细问,便立在一旁不出声,任由张婕妤炫耀。
张婕妤见他二人全都一个木头样子,觉得很是不解气,眼珠子一转正要找点事来做,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过来道:“婕妤娘娘,太后娘娘宣召。”
连太后见她却不见安怡,张婕妤感觉总算是报了之前的一箭之仇,便语气轻佻地朝安怡笑道:“承让了,我先去,小安大夫你慢慢儿地来。”衣带生风,飘飘然地去了。
安怡眼看着张婕妤走得不见了才回头,正逢六皇子也才收回目光,二人目光交接处,都把彼此脸上微妙的神色看了个明明白白,就都笑了起来。六皇子轻声道:“婕妤娘娘怀了龙裔。”
这么快?安怡有些诧异,六皇子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小太监知趣地退了好几步,六皇子这才目视着纷纷扬扬的落雪低声道:“半夜跑到坤宁宫去缅怀皇后娘娘,恰逢圣上夜有所感游到坤宁宫……前两天就诊出来有了身孕。宫里有段日子没有喜事了,太后娘娘和圣上都很是欢喜。”
原来是这样。安怡侧着头想,不管皇帝是不是想要借机给莫贵妃竖个对手,张婕妤都不应该是最佳对象。张婕妤抱连太后的大腿有段日子了,也不知道她和永昌侯府突然提出来的那桩婚事有没有关系?兴许是有的,不然张婕妤见着她不会这样的轻慢得意,这种轻慢得意是一种了然并稳握胜券的轻慢得意。
六皇子没有提李修媛,而是温和地对安怡道:“我的腿其他人还是看不好的,日后若是方便,还是继续请淑惠乡君入宫来给我诊治吧。我已经和圣上说过了。”
安怡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不如就趁这会儿给殿下号脉吧。”
二人一同进了偏殿坐定,安怡将手放到六皇子的脉上,惊讶地挑了挑眉。
正文 第435章 据说
六皇子沉默地看着安怡,目光里多有祈求。
他的病是好了,恢复得也真是好,但目前莫贵妃势盛,他不想被挑出来做那个被打的椽子。只要他的腿脚一日不复原,他就多一分安全,毕竟偌大的大丰朝,这么多的皇子,腿脚有疾的人怎么合适做继承人呢?因为旁人的恶毒,他失去了大好前程,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帝,都会对他多几分怜惜,这就又多了一层保障,李修媛就是再蠢笨上几分也没有关系。
这么多的人,他只信任安怡。
安怡很快掩去异色,有些遗憾地道:“殿下还要多调养一段日子才是,您尚且年幼,恢复得会很好,不要太担心了。”就算是她帮着瞒了这一时,也不能帮他瞒太久,若是有人真心要探查,是瞒不了太久的。
六皇子了然地点点头:“我也是这样告诉父皇和皇祖母的。”他知道分寸。
既然知道分寸就够了。安怡问宫女要了纸笔,给六皇子开了方子:“前一段的药方不要再吃了,换张方子。”
六皇子安静地坐在一旁看她写字,突然低声道:“听说黄昭很神勇,是么?”
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来?安怡十分诧异,六皇子白玉一般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仿佛就是真的好奇,但她知道他一定不会无聊到学着闲得没事儿的妇人那样好奇打听。安怡想了想,中肯地道:“都说他从前曾单骑闯入敌营中,斩首三十余人。”
六皇子不再多说什么,径自去了。
安怡在偏殿里又静候了约有一炷香,宫人进来把她领了过去,张婕妤已经走了,连太后歪在熏笼旁看书,等她行过了礼就让宫人给她端凳子:“到我这边来坐。”
安怡的手心里沁出了一层薄汗,外间的传言,谢满棠的不解释,张婕妤的态度,六皇子的暗示,连太后的先冷后热,仿佛都在预示着即将发生的事不会是好事。
连太后等她坐下来,将手里的书递过去:“念给我听,年纪大了,眼睛花了,不得不服老。”
这次终于不是佛经,而是一些前朝贤后的小故事,安怡磕磕巴巴地念着,慢慢也就念得顺滑起来,声情并茂。念完一个故事,连太后笑了:“你倒是稳得住。”
安怡谨慎地站起身来,垂手肃立。
连太后道:“都听说了?”
安怡想当然的就认为连太后问的是关于谢满棠的婚事,本想要否认,眼眶和鼻头却红了,拼命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连太后托着腮笑看了她一会:“这是听说了。”
安怡也就大大方方地掏出帕子拭泪:“太后娘娘恕罪,臣女失礼了。”
连太后道:“你可恼恨?”
安怡的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只是心里难免难受。”说自己恼恨,那不是自己找罪受么?心里有恨,那就会和永昌侯府作对,那就会和连太后作对啊,谁会高兴?何况在这些人眼里,她得封这个乡君已经是占了很大的便宜。说自己不在乎,她和谢满棠的那点事儿瞒得过谁去?何况郑王妃已经入宫求过连太后了,她要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未免显得太假太虚伪心机太深沉。
连太后冷不丁道:“据说,你和黄昭有旧?”
安怡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话的下一句就是,不然黄昭也不会悄悄藏在她车里,连过这么多道关卡,若不是遇到魏之明,兴许黄昭就逃脱了。安怡赶紧跪下去:“臣女与他确实是很早就认识的,不过那时候臣女并不知道他是黄家的人……”有些磕巴地把从前的事说了,包括黄昭想要从她这里打听谢满棠的病情也没隐瞒。
连太后不置可否:“他为什么没杀你?”
她活下来难道是罪过?非得死了才算是忠心?但这个问题若是回答不好,就是万劫不复,安怡委屈地道:“他恨我。可是这个怎么怪得我?黄氏如若真的是忠臣良将,谁能动得了他?”听上去就是黄昭恨到就连让她死都觉得是便宜了她。
连太后没再说话,盯着熏笼看了一回,轻声道:“魏之明在这场战役中立功甚大,现如今他还在前方力战黄氏,有人提议,赏赐他一门体面的亲事,据说之前他曾经向你求过亲,并且之后再未谈过婚配……”
怎么什么都是据说啊?这是据谁说?安怡的心一紧,痛哭流涕地看着连太后哭了起来:“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从前年幼不懂事得罪了他,那天他就想要乱箭射死我,现在要是落了他的手,还不知怎么个死法呢。太后娘娘垂怜,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