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手遮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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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手遮香- 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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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难道看人还没她准?贵妃跋扈,皇后妒忌,这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心上……”

皇帝仰面躺在枕头上,面无表情地闭眼假寐,听到这里,勃然变色,猛地一摔手,直身坐起,铁青了脸瞪着黄淑妃,咬着牙道:“住口!皇后也是你能说得的?马师曾!马师曾!”

黄淑妃大吃一惊,往后一仰,半躺在地毯上惊愕地看着皇帝,不敢相信她吃了这样的大亏,皇帝不但不为她出头,不肯宽慰她一二,反倒发作于她。

皇帝说了这几句话,犹自觉得不够解气,想要再多骂几句,却想起了飞龙关黄氏的十万雄兵,就又觉得心里更堵了几分,见马师曾埋首疾步赶来,便指着黄淑妃冷冰冰地道:“黄妃御前失礼,宜禁足反思,再着贵妃前去教导宫规,什么时候学好了,就什么时候再出来!”咬着牙:“若是学不好,就不必再出来了!”

黄淑妃眼前一黑,摇摇欲坠。她入宫多年,都是被皇帝捧在心尖尖上的人,风光又靓丽,皇后不理事,贵妃谦让不出声,差不多就是随心所欲,皇帝这样训斥处置她,还是第一次。教贵妃去教她宫规,她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马师曾陪着笑,上前去请黄淑妃:“娘娘请吧。”

黄淑妃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膝行上前抱住皇帝的腿不放:“圣上,圣上,是妾错了,妾不该恃宠生骄,妾不该不敬皇后,妾不该嫉妒贵妃,妾错了,但却是因为妾心里眼里全是您啊,圣上……”她哭得凄惨,却不见丑样,整个人犹如一朵鲜艳的海棠挂了清晨的露珠般楚楚动人。

皇帝沉默地看着黄淑妃。正如他对黄淑妃防范大于怜爱一样,他也很是怀疑黄淑妃的话和情态里有几分是真的。

黄淑妃以为他心软了,连忙哽咽着抹泪求饶,却听连太后在门外冷笑道:“好个祸国的妖妃!皇帝才受了惊吓,她不思伺奉宽慰,却在这里吵嚷不休;皇后病重,她却当众凌辱皇后;贵妃辛劳,她半点不敬贵妃,想骂就骂;老婆子难得遇着个好大夫,她却半途截人,折辱打骂安怡,这是想要做什么呢?这真是比之前朝的韦庶人也差不多了。”

如果是其他人说了这个话,黄淑妃可以反咬一口说是居心叵测的挑唆,偏偏说这话的人是太后,于是就句句都是诛心之语了。总不能叫皇帝为了宫妃和亲娘翻脸吧?不然外头大臣可有说法了。

黄淑妃虽然骄横,却不是笨人,眼见皇帝脸色晦暗难明,惊觉自己今日动了安怡正是走了一步大大的臭棋,只好大哭着用力磕头:“妾思虑不周,妾错了,妾有罪,圣上是妾的天,太后娘娘更是妾的婆母,太后娘娘饶命……”语无伦次:“妾这就去给皇后磕头赔罪,给安怡赔礼。”磕头磕得太猛,咕咚一下晕死过去了。

这种把戏,连太后看得太多了,无动于衷地道:“黄妃是越活越回去了,我看,没学好规矩之前,五皇子和七公主不必去给他们母妃请安了。免得好好的孩子都给教坏了。依着我看,皇后端淑,又病中寂寞,不如把人领到坤宁宫去。”

对于宫妃来说,皇帝的情爱不过是露珠,儿女才是终身的依仗,被夺了儿女的宫妃,简直比死还要惨。连太后点中了黄淑妃的死穴,黄淑妃的眼珠子在眼皮下动了动,一双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正忍不住想要跳起来抗争,就听皇帝哑着嗓子道:“朕累了。”

黄淑妃略松了口气,僵硬的身子放松了些,又听太后道:“不过皇后病重,也不晓得有这个耐心没有。”皇帝没有吱声,就是表示不赞同。黄淑妃逃过一劫,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滩泥,心头的恨意却是越盛,陷她于这般境地的正是安怡那个丧门星扫把星。等她挺过这一关,安怡且瞧着!

真不愧是将门虎女,磕头磕成这样也没真的晕死过去。皇帝轻蔑地瞥了眼黄淑妃额头上青紫的肿包,黄家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马师曾悄无声息地着人把黄淑妃抬了下去,殿内只剩了连太后和皇帝母子二人。

连太后走到榻边坐下来,将手按上皇帝的额头,觉着不烫才满意的收回手,道:“刚听底下人说起时,我差点背过气去。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这样不小心呢?”

皇帝笑了起来:“是儿子的不是,但儿子哪里就这样不中用了呢?”

连太后也笑了,叹道:“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容易。”

最知道自己的,还是亲生母亲。皇帝颇为动容,拉住连太后的手,低声道:“娘也不容易。”

连太后道:“皇后也不容易。”

皇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转开目光道:“朕与她已是覆水难收。”

正文 第256章 道具

连太后不好劝,只好道:“她痰里已是见红了,时日无多。你若没空去看她,就让安怡去陪着她吧,也让她这段日子过得轻松些。”

皇帝沉默片刻,叫马师曾:“把南方三省新贡上来的贡品拨五成去给坤宁宫。赐安怡一对胭脂翡翠鱼,两罐雪肌膏。”

马师曾忙道:“皇后娘娘身边的高尚仪奉命过来躬请圣安。”又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回到坤宁宫后就卧床不起,听说圣上这边出了事,当即就呕血惊厥过去,一时之间宣太医来不及,就让小安大夫去扎的针,娘娘才醒就要亲自过来,小安大夫宽慰说圣上龙体大安,娘娘这个样子过来是给圣上添乱,娘娘这才使了高尚仪过来请安。”

连太后笑道:“安怡这孩子倒是懂事。”

皇帝良久才叹了一声:“母后和朕一起去看看皇后吧。”

“我就不去了。”连太后趁机劝道:“到底是结发夫妻,她这么多年待我一直恭敬柔顺,对你也从无一句怨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必与她过不去?”

坤宁宫中,夕阳透过繁茂的枝叶,星星点点地落在树下静卧着的梁皇后身上。

梁皇后的脸越见惨白,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她举起瘦得只剩骨头的手细细看着,同一旁的安怡说着话:“上次你来这里,我让你入宫时过来坐坐,你却从没来过。”

梁皇后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安怡要屏声静气才能听清楚,听到这里少不得有些惭愧。她不知道梁皇后这次为什么会下了这样大的力气帮她,也不知道梁皇后当初为什么会那样赏她。但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便冲口而出:“民女不是正陪着娘娘么?娘娘若是喜欢,民女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就过来陪着您。”

梁皇后弱弱一笑,看着安怡比划了一下:“我的阿柔若是还活着,也和你一样大了。”

她的眼里透着柔柔的笑意,仿佛想起了最美好的事。

不是没有子嗣,而是夭折了。安怡本想宽慰梁皇后两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梁皇后并不要她宽慰,含着笑继续道:“还有阿策和阿福,若是还活着,也该有这么高了。”

安怡不由心惊,夭折的孩子不是一个,而是连着三个,一个也没剩下,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得有多大的打击啊?再好的夫妻感情,恐怕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更何况是帝后这样的夫妻?

梁皇后带着梦幻般的神情继续道:“生阿柔的时候,我是第一胎,生生疼了六个时辰才把她生下来,她七个月就会喊爹娘,不到一岁就能满地跑,把她父皇和祖母逗得哈哈大笑,一岁半就知道递腰枕给我,我养她到七岁,那日天气真好,她和我说要去折荷花给她父皇插瓶,结果再没回来……”

不是病夭,而是暴亡,皇室的秘辛不要太多。安怡冷汗都出来了,却不忍心打断梁皇后的话,便只静坐一旁听着。

梁皇后字字泣血,却没有一滴眼泪:“阿柔去了,我的心宛如被人生生挖去了一大半。幸好还有阿策陪着我,我的阿策,最是和善柔软不过的一个好孩子,从小就那么依恋着我,依恋着他的父皇,谁会想得到他竟然会被一场小小的风寒夺走呢?他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一点点的变冷变硬,我差点疯了。”

“圣上可怜我,就又给了我阿福,太后和圣上一起商量了给的名儿,怎奈还是没能留住阿福……”梁皇后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在明黄色的缎被上,她却不管不顾,张着沾满了血的口无声地哭:“虽贵为皇后,我却只愿我的三个孩子好好地活着。”

安怡听不下去了。

突然听得一人道:“明嘉。我在这里。”接着皇帝从一旁走了出来,神情专注地看着似哭似笑的梁皇后,语气里多有怜惜,还有一丝隐约可闻的后悔。

梁皇后闭着眼轻笑着摇头:“安怡啊,你瞧,我快死了。居然大白天的做梦,梦见圣上过来了呢。”

四周响起宫人的啜泣声,皇帝温柔地握住了梁皇后的手,耐心地道:“明嘉,是朕,是朕对不住你。”

梁皇后一颤,随即睁开了眼,一双早就病得没有了神采的眼睛瞬间放出璀璨的光芒,但随即她又挣扎着要抽手:“圣上请回吧,您万金之躯,若是被臣妾过了病气,臣妾便再无颜面苟活下去了。”

皇帝持着她的手不放,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到了这个地步,安怡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算是梁皇后刚才帮了她,也在这会儿全部收回去了,环环相扣的一场戏,所有人都是道具,她更是最重要的道具。

梁皇后早就算到太后会去看皇帝,会帮她说情,皇帝知道她即将死了心里还挂着他,也会心软。皇帝才进坤宁宫,就有人以她不知道的方式的通知了皇后,皇后才会对她提起那三个孩子,恰恰的给皇帝听见。

三个可爱的孩子,是夫妻俩共同的美好追忆。如此,帝后之间再有多大的罅隙,也会被一个将死之人对早夭孩儿的缅怀和伤痛给抚平了吧。何况梁皇后到了这个地步,皇后之位也还是坐得稳稳当当的,可见皇帝并未厌弃了她。

不管怎么说,自己终究得了好处,安怡也没什么被利用了的懊恼。见任务完成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本想就此回宁寿宫去的,谁知马师曾却和气地拦住了她:“太后和圣上都信任姑娘的为人和医技,觉得由您来伺奉娘娘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圣上晓得您家中的老太太还病着,便使了周太医去给老太太瞧病。您只管放心。”又让人把皇帝的赏赐拿给安怡过了目。

安老太太“病了”的事儿居然也能惊动了皇帝,赏了药又赏珍玩,可见皇帝心里很有数。既然太后也发话让她留在宫里,皇帝也作了安排,那她就安安心心地候着,总亏不了她安保良在前头为皇帝冲锋陷阵,他总不能看着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折损在黄家的手里。

掌灯时分,又有宫人来叫安怡:“圣上召见。”

正文 第257章 纸团

安怡精心地打理了脸上的伤情,她可不愿意做那吃了亏还要遮着掩着的人,吃亏就要吃在明处。这样赔偿金额才会更高。

皇帝是在坤宁宫西暖阁里见的安怡,尽管对淑妃的厉害有所耳闻,他还是被安怡那张肿胀发亮的脸和脸颊上的血痕所震撼。得宜于安怡第一次亮相时的胆大和能干,他记住了她的美丽青春,此刻见着了这样一张脸,叫他不能不印象深刻,更是平添了几分对黄淑妃的厌恶。

但皇帝没有问起这个官司,而是很认真地问起梁皇后的病情,安怡垂着眼,委婉地道:“皇后娘娘福德昌厚,必然会好起来的。”

皇帝就明白了。这是没办法了。

西暖阁里一片寂然,就连烛火爆动的声音都听不见。良久,皇帝才哑着嗓子道:“你父亲是个忠君爱国的,你也是个好孩子。母后和皇后都喜欢你,你便留在宫里陪陪她们吧。顺便也养养伤,养好了,再回去。”

安怡退下去不久,又得到了太后以及皇后赏赐下来的膏药和财帛珍玩。

梧桐宫中,黄淑妃一反白日的猖狂,而是安静地坐在灯下,和心腹甄姑姑说着悄悄话:“想办法告诉外头,安家不能留了。安保良无论如何都要除掉,安怡这里由我来动手,谢满棠,不能再由着他兴风作浪,得想个法子把他除掉才好。但要记着,手脚一定要干净,京里不好动手就把他弄出京去。”

甄姑姑有些为难:“现下阖宫的人都盯着呢。这信只怕不好送出去。”

“总有办法的。难道要我束手待毙吗?梁氏、莫氏两个贱人联手对付我,太后竟想夺了我的孩儿给那个痨病鬼!现在想来,只怕安怡也是诱饵!多亏圣上待我还有几分怜意。”太后都给她定下那样的罪名了,皇帝不是也没把她怎么样?换了别人,只怕早被彻底恶了,她还是黄淑妃,只要黄家一日不倒,她就还是黄淑妃。将来,也许还能走得更高。

皇帝需要她的娘家来保疆卫国,也是真心喜爱她生的儿女……黄淑妃想到这里,底气又足了几分:“小叔定了杨家的女儿,张家和杨家是姻亲,这个信,借张婕妤的手送出去。”

张婕妤投诚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这事儿还真得靠着她来做,若是操作得当,还好把张家也绑上船去。甄姑姑应道:“婢子这就去安排。”

有人轻轻敲了两下窗户,甄姑姑和黄淑妃对视一眼,快速闪身走了出去,没多会儿回来悄声道:“圣上去看了坤宁宫那一位,这会儿还没走。安怡也奉旨留在坤宁宫里伺奉照料那一位了。”

黄淑妃眼里闪着毒火,用力“呸”了一声,忿恨而不屑地道:“这样不要脸的手段都使了出来,她怎么还不死!”想着又抚上了脸颊,她从小到大,还没丢过这样的脸面,说来这一切都是拜安怡所赐,安怡必须死,梁皇后也必须早点死才好。

大抵是坤宁宫中的气氛太过压抑冷清,安怡这一觉睡得并不好,第一声鸟叫就把她唤醒了。这时候宫人大多才刚起身,坤宁宫里静悄悄的,唯有宫人洒扫庭院的沙沙声幽幽传来。安怡摸索着起了身,若不勤勉,她凭什么可以从这皇宫里得到更多?

大抵是听见了她的动静,门被人从外轻轻叩了两下又被推开,两个上了年纪的宫人提着热水和盥洗用具进来,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轻声道:“奴婢伺候安大夫盥洗。”

等到收拾妥当,安怡随手在荷包里抓了几个银角子递给两个宫人:“辛苦两位姑姑了。”

两个宫人都没有拒绝,其中一个身形纤瘦的宫人在接银角子的同时,飞快地将一个纸团塞进了安怡手里,这时候天边刚刚泛白。安怡一直等到宫人伺奉她用完早膳才瞅了空子打开这个纸团。

字是谢满棠的,言简意赅:“已知,小心,安心。”安怡若无其事地把纸团撕烂扔进了香炉。

自从皇帝来过后,梁皇后就像陡然放下了心事,每日里倒有多半时间在昏睡。安怡很闲,闲得整日去教心事重重的高尚仪认药记药理。有那么几日,她恍惚觉得外头的世界离她很远了,安侯府的人和田均、张欣这些人,好像都只是上辈子的事情。

梧桐宫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她却终于见着了张欣那位堂姐张婕妤。张婕妤的年岁也不算小了,入宫也有将近十余年,早年也是个娇媚的美人儿,也曾受过宠,只可惜没能抓住机会产下皇嗣。她出身不算低,若肯安分,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可惜她心大不服,这就导致她不得不左右逢源。

左右逢源也是种本事,比如那对钧窑花盆是张欣透过张婕妤送给黄淑妃的,比如那碧玉膏是莫天安透过莫贵妃赏给张婕妤再引张欣上当的。如今张婕妤又乖乖巧巧地跟着莫贵妃来探梁皇后的病了,转眼间就又笑嘻嘻地跟安怡攀上了交情。

张婕妤问的都是些女子护肤美容养身的方子,她的眉眼举止有张欣的影子,却又比张欣看上去多了几分宫中女人特有的温婉安静。

但张婕妤真的没必要特意来讨好自己,安怡很明白这一点,越是懂得如何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人,就越是不会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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