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桃花剑一剑刺破那枚字印剑符时,酒意正浓剑走龙蛇的时节雨已经写出第二个字。
于是楚门客连出两剑,第九飞雪与第十小阿俏。
时节雨速度更快,吟唱着二十四节气歌谣,以虚空为纸,以剑气为墨,杏花村在他手中龙飞凤舞,一枚又一枚字印剑符书写而成。
如同二十四节气歌谣里的字眼被尽数赋予了生命,残红的天空里,一个个字眼,一枚枚剑符,疯狂地将楚门客淹没。
初入江湖的西楚剑皇后裔,楚门客对这种以字画符的剑法闻所未闻。加上时节雨出手极快,所暴露的实力已然在那牧童之上,所以他唯有被动防守。
面色凝重地看着经文般的剑符扑面而至,他毫不吝惜祭出马背上最后一柄剑。
第十一剑名为十乘。
十乘不是一柄剑,而是一柄剑鞘。
那剑鞘迎着第一枚字印剑符飞射而去时,马背上其余十剑紧跟着纷纷离鞘。斜阳,山海,游龙引凤……十剑首尾相连,连作一道笔直的线先后归入十乘剑鞘之中。
十剑归鞘后的十乘势如破竹,犹如太阳光束照射在层层树叶之上,一枚,两枚……五枚,十枚……在所有人屏息凝神下,十乘将迎面而来的所有字印剑符接连洞穿。
洞穿后的剑符刹那崩碎,化作无数碎芒漫天流射,好不胜观!
……
时节雨站在城头上,将身置于漫天流火剑芒之中,他看着穿破所有剑符直逼而来的那柄十乘,脸上流露出一丝冷漠。
在百花争艳的春秋剑道里,西楚剑,还是继续绝迹江湖吧!
他想着。
他扬起手中杏花村。
漫天流射的剑芒竟疯狂地向那剑身汇聚。
于是杏花村暴涨至足足十丈。
城头上,时节雨挥剑斩落。
恐怖的剑芒从夕阳之上扫过,天地有一刹那的刺眼光芒遮盖了夕阳红。城头下所有人遮挡着眼睛,然后便听到悦耳的剑断之声。
十乘剑断!
断裂的剑尖凌空翻滚了数百个跟头,最后径直刺入城外杨柳树下的棋盘之中。
蓬乱的发间插着杨柳枝,正苦思落子的黄梅老头受到惊吓,之后蹙了蹙眉,转身望了一眼城头,怒喊道:“谁动了我的棋盘?”
第十三章 谁家放牛娃()
蓬乱发间插着一截柳枝儿的黄梅老头棋盘摆在城外杨柳树下,他吹胡子瞪眼的质问隔着一条长长的护城河,扬州城头下的众人自然无法听到……
夕阳照着城头,在城门后洒下一片阴影,牵马挂剑的麻衣年轻人楚门客就站在影子里,远远地遥望着城头上自称时节雨的锦衣少爷。
寡言少语的他眼里流露出暗淡之色,双手紧紧握了握拳。
他输了!
西楚剑输了!
没有不甘,因为没有保留。
他知道时节雨亦不是赢的侥幸,因为对方确实很强。
生来即是暗无天日幽狱里囚奴的他背负着重塑西楚剑辉煌的神圣使命。
三岁开始,家仆教他握剑挥剑。传他西楚剑理,更是与他讲授当年西楚剑皇无敌风姿。一旦他觉得累了,或者萌生些许抱怨的念想,老仆就会毫不留情用剑尺打得他遍体鳞伤。
二十余年,他就是如此撑过来的。
他从来不为自己而活。从他记事时起,他便为剑所累,是个彻头彻尾的剑奴。
他知道自己此生只能做一件事,那便是让销声匿迹甲子年的西楚剑重现江湖,并且大放异彩。
可现在,他却输了。
败在与自己年龄相差不多的年轻人手里,输的是他最骄傲的剑道。
他选择站在城墙的影子里。
就像那些年被家仆惩罚之后躲在幽狱里的角落一样,他以为那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内心崩溃的自己,就不会有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可城头下那么多人影,无数双眼睛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他身上。各种各样的神情,很精彩,如同看着怪物似的,让他无处可躲。
他开始觉得燥热。
内心的屈辱,希望的破碎,信念的崩塌……他好像怀着崇敬与好奇一步迈入江湖之后,便掉进了无尽深渊。
不可救赎!没有人能救赎他!
所以他傻傻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不知眼睛该望向哪里,不知双手该如何摆放,更不知该说些什么。
马车上的苏寒山看着这一幕,看着楚门客刹那英雄迟暮般落寞的背影,心中竟也泛着难以言说的苦味。
听着周围众多江湖人闲言碎语冷嘲热讽,一炷香前还被捧为剑道之尊的西楚剑客,在他们眼里瞬间成为笑柄。
这种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便是他这个无法亲身体会的外人也觉得沉重,难以想象此时的楚门客承受着怎样的打击。
苏寒山想着,该如何安慰呢。
……
马背上白衣抱剑的太子爷也在想着事情,他忽然没来由惊呼一声,顿时将所有目光成功转移到自己完美英俊的皮囊上。
“是他?”
苏寒山扭过头:“是谁?”
马车顶盘膝而坐,那双粉嫩小手托着下巴嘟着嘴的黄裳儿也眨巴着明亮眼眸看过来。
顾长亭目露好奇。
周围许多人都在等着鲜衣怒马的李天下解惑。
太子爷注视着城头骑牛少爷:“可还记得百兵鉴上阙二十四。”
自幼聪颖过目不忘的苏寒山说道:“你是说节气剑?”
李天下舒了口气息:“如我所料不错,这时节雨出自字剑门。与楚门客交手时虽说使用的是上阙三十二杏花村,但剑法却是二十四节气剑。”
百晓生著百兵鉴之中,上阙二十四节气剑于江湖之中没有任何令人信服的战绩。甚至节气剑之名,也鲜有人知。可以说是百兵鉴上阙三十三里最受质疑的一种兵器。
江湖人更不知其主。
而今李天下一席话点醒众人。
连同苏寒山在内,城头下诸多看客恍然大悟。
确实,能让杏花村之主甘为牧童,那自称时节雨的骑牛少爷又岂是泛泛无名之辈?退万步说,拥有这么一位武道五境手段凌厉的强大少年做牧童,几时又需要时节雨亲自出手取人性命?
恐怕也只有西楚剑后裔。
如此一来,骑牛少爷出手的机会少了,节气剑之名便自然不如自家牧童的杏花村广为人知……
得知时节雨真正实力后,顾长亭毫不犹豫按刀打马而出。
“保护公子。”
一声令下,来自烟雨山庄的东伯吴与胡姬两名校尉紧随其后。车队后方三十骑精兵迅速排开阵势,将马车护在中心。
周围观城头论剑的江湖客见此情景纷纷后退。心想原来这扮作商旅的车队竟都是隐藏身份的武道中人。
一时间,落在马车青衫少年苏寒山身上的目光多了起来。
人们好奇,想知道究竟怎样的人头重金,值得百兵鉴上阙二十四的时节雨亲自出手接下这笔买卖。
……
苏唐帝国九皇子苏寒山的人头自然价值不菲,风险也极大。
好在报酬比风险诱人,否则出身牛背山师从字剑门的时节雨不会南下走这一遭。
骑牛少爷站在城头,将杏花村丢了出去,灌一通酒,哈哈笑道:“童儿,还不去取那贵人头来?”
不再怄气的牧童接剑起身。
将牧笛插在腰间,一双本该天真烂漫的眼眸变得凌厉无比,俯视着苏寒山。
斜阳照着那杏花村,显得鲜红如血。
马车顶,看着那小小牧童杀机侧漏,黄裳儿哼了一声,解下绑在玉臂与腰间的一段轻罗。
守活寡这种事,秦舞阳决计不会做的。
况且,夫婿还生的如此好看!若丢掉性命,以后她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人儿?
才管不得那么多,上天安排的姻缘,最大嘛!
哪怕真的变丑了也在所不惜。
偷偷瞥一眼苏寒山侧颜的黄裳儿为避免意外,决定把欲谋杀未来亲夫的宵小之辈尽数杀掉!
她站在车顶,娇小个头颇有一派证虚境大宗师模样。
吹笛牧童浑身杀气正盛,从城头上跃下,好巧不巧地挡在一掌推开城门的黄梅老头身前。
霎时间,所有人目光望向城门。
花白发间插着一截杨柳枝儿,看起来颇为邋遢背着棋盘的黄梅老头举着手里断剑,瞪眼扫视着周围江湖人士:“谁的破铜烂铁?”
沉浸在悲痛里的楚门客微怔。
望着那位老前辈,带着歉意,艰难的抱了抱拳。正要开口认领时,却被吹笛牧童打断。
眼见夕阳落西山,夜幕将起的吹笛牧童觉得这笔买卖耽搁太久。一想起待会儿摸黑牵黄牛走夜路的辛苦,他就很不愉快。
背对着黄梅老头冷声说道:“老家伙,一边凉快儿去。”
青草池塘一住大半生的黄梅老头咦了一声,这么久了,敢用这种语气对他呵斥的人,少见。
他迈出一步。
吹笛牧童顿时如临大敌,背生冷汗。
还不待有任何反应,黄梅老头便瞬移到牧童身旁,长满老茧枯皱的手提着小牧童耳朵,看了看低头舔鼻的黄牛问了声:“谁家放牛娃?”
第十四章 与西楚剑皇干过架的男人()
“是他?”
“是他。”
“是他!”
“是他……”
天光暗淡夜幕将临的扬州城门下,忽有四声惊疑,四道只有发声者自己才可听到的内心惊疑声。
那声音分别来自楼阁里病怏怏的书生百晓生,挤在人群中头戴斗笠的楚南诏,城头上骑牛少爷时节雨,以及马车旁白衣抱剑的太子爷。
“他是谁?”
扬州城门周围有许多江湖客。
除了出身见识皆非凡的之外,对于初出茅庐涉江湖未深的一些人,自然没有一眼瞧出黄梅老者身份的眼力见,因此不免有些好奇。
只是有的人将好奇保留在心里,有的人则选择说了出来,用疑问的句式:“他是谁?”
苏寒山也想知道。
他可是亲眼见识过吹笛牧童与年龄大不相符的证虚境界修为,如此可怕的武道强者在黄梅老头面前竟连还手之力也无!怎不让人浮想?
……
一声谁家放牛娃令城门周围陷入寂静。
无人敢回音。
于是制服吹笛牧童的黄梅老头抬首,眯了眯眼瞧着城头上手提酒壶的锦衣少爷,而后用断剑十乘背后挠了挠痒,收回目光,毫不在意地说道:“放牛娃没人认领,老夫就发发善心,将这黄牛一并收了。”
原本打算装作路人糊弄糊弄,说不定就此逃得一劫。那黄梅老头寻不到自己,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十二三岁的牧童。
这是时节雨的如意算盘。
可当听闻不在青草池塘听蛙下棋的黄梅老头要将黄牛牵走,时节雨这下急了。
城头上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可是黄梅前辈?”
拍着脑门,一副恍然大悟的懊悔神色,时节雨跳跃而下,连忙凑上前来抱拳笑道:“晚辈牛背山时家人,这放牛小娃有眼不识泰山撞罪前辈,望前辈看在我家祖父之面,莫与这娃儿一般见识。”
黄梅老头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挑了挑长眉:“装谁孙子呢?”
惹来城门周围哄笑一片。
马车上,黄裳儿也被逗得掩面笑靥如花。
然而这更让苏寒山平添几分好奇。看那时节雨模样,显然认得并且畏惧这位前辈,故而搬出自家祖父。
不过那位不修边幅不拘一格背着棋盘的前辈似乎不领情,在刻意刁难。
……
时节雨微愣,即使心底不知暗骂了多少句老不死的,却还是挤出标准天真无害的笑容:“如假包换呐前辈!您瞧瞧这头黄牛……”
时节雨走了过去,给老黄牛灌了几口酒继续解释:“除了我牛背山之外,浩瀚江湖可曾见过哪里还有老牛饮酒的?”
黄梅老头终于露出和蔼的笑容,捋了捋稀薄的胡须:“还真是时迁的孙子!这大老远的跑下山,作甚来了?”
时节雨深知,闲敲棋子落灯花的黄梅老头此次重出江湖非比寻常。十有八九是为那苏唐帝国九皇子保驾护航的王牌,只是不知放眼江湖,究竟是哪位不出世的神仙将这位请了出来。
他可不认为高坐庙堂之上的大唐皇帝有这般能耐!
如今情形很明显,黄梅老头既然当着扬州城众位江湖客的面前表明立场,无疑是向诺大的江湖甚至是五大庙堂释放了一种讯号:“想动苏寒山,那就换人来!换个老夫打不过的……”
想到此处,时节雨又忍不住暗骂了句。
江湖虽大,可如今甲子年里能打得过这黄梅老头的,还真不多!而他区区晚辈,显然不在名单之列。
心里盘算着打退堂鼓的时节雨陪笑说道:“晚辈前不久刚下山,来江湖看看!这就打算走呢,没想到遇着前辈了。”
年轻时与牛背山时迁有过些许渊源的黄梅老头点了点头,也不打算再计较下去,一脚踹在吹笛牧童屁股,给踢上了黄牛背:“改天偷得浮生半日闲,去牛背山座座。也许多年不曾与时迁那小子打架了……”
那正自回味着口中残留酒香的老黄牛心中一惊,载着眼泪如珠般打落的吹笛牧童闯过人群,狂奔而走。
如释重负的时节雨连忙后退,躬身告辞笑道:“一定,一定,晚辈这就回去禀告祖父。牛背山随时恭候前辈大驾光临。”
时节雨大步流星,追牛而去。
潇洒而来,落荒而走。
如不是拿人钱财欲取自己人头的杀手,苏寒山觉得,这骑牛的少爷倒也有趣。
黄梅老头冷眼瞧了瞧四周哄笑的人群江湖客,颇为不耐烦的跺了跺脚。
这一跺脚,可了不得!除烟尘四起外,愣是让脚下大地与扬州城头晃了晃。
“都杵在这作甚?难不成要和老夫赌棋?”
黄梅老头斜眼瞪着众人。
即使猜不出发插杨柳身背棋盘的老者身份,这一脚之威也足以震慑所有。
更何况,百兵鉴上阙二十四的时节雨硬是被黄梅老头几句言语惊吓地落荒而逃,便是三岁小儿,也不敢寻老头晦气。
纷纷散去。
临走时,人群中头戴斗笠的楚南诏忍不住多瞧了马车上苏唐帝国九皇子苏寒山一眼。
……
或许是斜阳落西山,或许是众多江湖客散,城门处终于起了微凉的晚风,拂面而来,让人心情也稍微舒畅许多。
黄梅老头向始终站在那里动也未动的麻衣年轻人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楚门客片刻:“剑是不错,人也勉强。只是这心,偏执的一塌糊涂!”
“不铸剑心,剑术再高又有屁用?”
楚门客愣在原地。
黄梅老头随手一丢,断剑十乘便直接插入扬州城头,将城墙震出数道裂缝。
留下一句话后,黄梅老头转身便走,自始至终不曾看苏寒山一眼。
李天下哪里允许?
不知苏寒山这小和尚上辈子积了多少功德能遇此高人相救,如此天赐良机若不能握在手中,李天下绝对寝食难安。
“前辈稍等。”
太子爷挤出似曾相识并不久违的笑容,看起来与那骑牛少爷时节雨一般奸诈。不过太子爷显然不在意这些,连忙跳下马背,热情的朝着黄梅老头挥了挥手。
马车上苏寒山微微诧异,看着李天下小声说道:“莫非这位前辈真的是百兵鉴上阙排名十一的杨柳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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