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顿然怔住。
穆子归脸上的笑容更自信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红衣呀……”
红佛衣愕然转身。
第十章 剑壁很热闹()
是的,红衣提剑的女子正是红佛衣。
而那三位随行侍女,则是七剑侍之中的诗酒茶。清风寨大火那夜,曾出现过的诗酒茶。
七剑侍之所以认得红佛衣,是因为她们本来就是第一楼楼主孟神通的下属。
离开朝堂隐于江湖的龙王孟神通有许多下属。他们遍布天下,渗透江湖,为苏唐帝国网罗着春秋五国各种讯息。
他们被称作蛛网,是景佑皇帝的底牌,也是第一楼隐藏的真正秘密所在。
作为楼主孟神通的义女,红佛衣注定是蛛网未来统领者,所以一直以来,组织里她都被尊称为姑娘。
此刻这位姑娘惊讶又好奇。
她盯着那张被上苍亲吻而不经意留下红印的脸上始终洋溢着自信与幸福笑容的穆子归,问道:“你知道红衣?”
穆子归笑着,在三剑侍的搀扶中,竹杖点着碎石小径,衣襟拂面花朵,从红佛衣身旁擦肩而过,没有答话。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她知道无论身处何地,但有危险,她托付的男人都会赶来将自己接走转移,而不是拜托朋友。
这是她对任平生的了解。
再者从红佛衣的脚步声里,穆子归听得出小心翼翼,像是生怕踩到那些娇艳欲滴的花儿一样。
如果是敌人,断然不会有这种怜惜。
是的,这是怜惜,也是与生俱来的善良。
既无敌意,又是朋友,善良与美丽并存,那么便只剩一种解释。
她们是那位殿下,苏公子的朋友。穆子归首先联想到的,就是曾被舞阳妹妹提及的红衣。
只是她并不确定苏公子与舞阳、红衣之间的关系。
她是个女人。
她知道女人通常对这种问题都极为敏感,所以不便多提。
似被看透女儿家心事的红佛衣怔怔然呆站着,脑海中浮现穆子归过来人般的笑容,不知不觉间,竟羞红了脸。
……
夜幕遮天,星灯照亮着山野。
红佛衣接走穆子归一个时辰后,又有两道人影被山风送到院落门前。若苏寒山在此,定能识出那点头哈腰阿谀奉承的一个。
正是风波阜外客栈小二。
“就是这里了。”小二推开院门,转过头来看着黑袍遮面衣着神秘的财神爷,颇为期待地搓了搓手。
黑袍人并没有理会,他径直朝院中走去。
客栈小二只好温顺跟着。
“这儿是任平生的根,除了那个丑女人之外别无他人。平日里,我们也不敢来。那家伙脾气大,就算是路过的乡邻见了他也得绕路,仿佛生怕说了不该说的话似的。”
房门推开。
屋子里漆黑一片。
客栈小二颇为识趣取出火折子,点了灯。
凉风吹着垂死挣扎跳动的火焰,忽明忽暗的灯光将两人身影映在地面,时有时无。
那黑袍静静站在客厅,低着头。仿佛保持着这个姿势,便能够将空荡荡的屋子看个通透一样。
数息后。
黑袍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
客栈小二还在期待他引路的报酬银两,见黑袍抬头,他捧着双掌探出,视线迎去。
他看到了那双眼睛,顿时恐惧遍袭全身。
忽有一阵厉风掠入屋子,刹那便将灯火熄灭。
客栈小二只觉得脖颈微凉,便身体僵直,倒了下去。
黑袍动怒。
她竟晚了一步。
……
狂躁的春风撩动着道路两旁新生的嫩绿枝叶,地面上沙石尘埃飞卷而起,乱击着马车车轮。
乘马开路的顾长亭等人不得不蒙起面纱,顶着诡异的天气,黑风中摸索着前行。
相比于外面的凄惨迷乱,马车里倒是另一番景象。
苏唐皇室所用的车马均有道门两教能人高手镌刻的符文加持,可阻风挡雨,不受干扰。
此刻的大理寺卿陈天官手中捏着来自柳玄策的传信,视线被那些名字深深吸引,颇久之后,不免赞道:“还真是热闹。”
苏寒山目露精光,盯着虚无,如同看到此刻八千尺剑壁空前的热闹盛景,教他好不向往。
百晓生。
他竟离开南朝,也被还剑湖现世吸引而来。
白行早。
传闻此人修狂禅,乃是可与沈遗风,叶留仙之辈比肩而论的人物。
江东儒家五经义,来的是挂剑阁少主。
西蜀齐王带来蜀山六剑,据说都是与那位剑痴司徒寂落平辈的蜀山高手,也就是叶孤寒的师叔师伯。
慕容北燕自然不会缺席,通掌北燕军权镇南王的独子,世子殿下亲至。
不过最引人夺目的,还是那位来自南阳剑庐的诸葛剑首。
老剑神退出舞台的江湖,当数天下名剑共主与新晋东海剑神于剑道之途最为耀眼,南阳诸葛青衫稍稍次之。
倒不是因为实力修为不济。
江湖人常说诸葛青衫缺柄剑,否则新晋剑神的名头,那坐镇东海凌霄城的上官剑秋不会轻而易举纳入囊中。而今还剑湖现世,那些曾臣服于西楚历代剑皇之下的名剑,是否会有一柄落入诸葛青衫的手中?
不得而知。
却让人期待。
苏寒山接道:“确实挺热闹的。”
顾长亭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殿下,烟雨山庄到了。”
马车停脚。
知书知画撩起车帘。
黄裳儿像是活蹦乱跳的兔子般,探出脑袋。明亮的眼眸骨碌碌地转着,最后停留在道路左侧气派不凡的山庄门匾之上。
……
苏寒山下了马车。
守庄的家奴远远瞧见车队朝山庄驶来,早已去通报庄里管事。待到众人均已下马,齐聚在苏寒山身后时,烟雨山庄庄主率众亲迎而出。
“不知九公子驾临,未曾出门远迎,还望恕罪。”
苏寒山暗自打量了些许。
东伯吴与胡姬的行为是否代表着烟雨山庄的立场与意志,他无法确定。正如七哥和烟雨山庄的关系,是否真的只是暂住一宿一样。
他并非信不过大理寺查案的能力,只是幕后人太过阴险狡诈,让无比惜命的他不得不时刻提防。
苏寒山上前搀扶:“柳庄主请起。”
大理寺卿陈天官看着受宠若惊而起身的柳庄主,眯了眯眼说道:“听闻早些年,七皇子殿下借宿烟雨山庄之后,一直对山庄别致景色赞不绝口。今日陈某擅自做主,带九殿下冒昧打扰,庄主莫要怪罪才是。”
此时风渐小,阴云已密布。
第十一章 烟雨山庄()
柳庄主抬眼望了望黑云侵袭而至的天空,出于敬畏后退了半步,直到脱离苏寒山的搀扶,才侧身让路,强颜欢笑:“陈大人与九公子能够驾临寒庄,实是莫大的荣幸,在下哪里敢怪罪诸位。”
“请……”
瞧着烟雨山庄众人紧随柳庄主列侧两旁,苏寒山回头看了大理寺卿陈天官一眼。
他有些犹豫。
眼下这般阵势路过烟雨山庄,虽无他意,可难免给人恃强凌弱的感觉。尤其见那柳庄主慌恐神色,更让苏寒山觉得自己像极了牵黄擎苍率恶奴欺压乡邻鱼肉百姓的纨绔。
若不然改道?
他想着。
可看这阴沉天气,晚间必有磅礴大雨。何况此处距离白云泉大林寺至少还有几日路程,即使再如何赶路,也改变不了顶着凄风厉雨露宿荒野的结局。
这种遭遇未免凄凉了些……
大理寺卿陈天官不可察觉点了点头,苏寒山这才终止胡思乱想。
原本就是简单的路过,也并未计划从烟雨山庄调查些什么,当真过门而不入,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倒显得自己心虚。
苏寒山长舒了一口气。刚要迈步,却见黄裳儿背负着双手,哼着小曲,唱唱跳跳率先走了进庄。
他无奈苦笑。
……
烟雨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虽不如春秋五国信奉的儒释道剑武尊崇,实力也无法与四大邪宗、天策府、西山居之流相提并论,却好歹从战国至春秋传承了百年,祖上更曾出现过武道七重化凡境的神仙强者,因此底蕴还算不俗。
传至今代,庄主柳晓峰待人以宽好结良友,无论落难江湖的英雄侠客还是十里乡邻的普通百姓,但有所求,无不必应。
十数年里,这才为山庄攒出及时雨的名声。
算是个代名词。
也正因此,当初七皇子苏幕遮中途办差时突发奇想,欲结识这位江湖豪杰,方才借住了山庄,因此演变出后来的种种。否则东伯吴与胡姬的所作所为,也不会牵扯出历史上每个朝代都极其敏感的禁题。
皇家子孙同室操戈。
好在烟雨山庄与此事并无太大干系。
无论大理寺是否着手调查,无论七皇子当初落脚是临时起意还是别有用心,柳晓峰与他所承袭的烟雨山庄都问心无愧。
至于东伯吴与胡姬两人,实则早已投效朝廷。大理寺即便追究,也断没有牵连山庄的道理。所以柳晓峰面对言刀词剑的陈天官,只畏却不惧。
因为理法如此。
大理寺作为朝廷机构,所思所行皆需遵从。
可九皇子苏寒山不同。
于公之上,烟雨山庄无法究责。可于私之处,谁能断定这位北归故国仅半年的九皇子殿下不会记恨于心?
烟雨山庄哪怕再屹立江湖百年,也没有承受补天教未来掌玺人以及苏唐皇子雷霆之怒的资本。
柳晓峰很清楚这点。
……
会客厅堂里,待九皇子苏寒山落座之后,庄主柳晓峰主动请罪说道:“请公子责罚。”
苏寒山顿感突兀。
他疑惑地看着对方,又看了看大理寺卿陈天官与秋塘刀从不离身的顾长亭,略作迟疑后问道:“柳庄主这是……”
柳晓峰说道:“东伯吴与胡姬毕竟出身烟雨山庄,在下疏于纠察,难逃罪责。”
江湖摸爬滚打数十年,算得上老谋深算的柳晓峰在试探。
试探九皇子的态度。
他想知道南朝寒山寺吃斋诵佛伴青灯长大的九皇子是否如传闻那般生来恕心,否则寝食难安。
大理寺卿陈天官眯了眯眼。
生得一副善良面孔,而在朝堂之上素来却以阴狠毒辣而闻名的胖子暗道了句老狐狸,拭了拭虚汗说道:“柳庄主莫非对我大理寺办案的能力表示怀疑?”
“在下不敢。”
“又或者说,在你的心里,九公子是那般心胸狭窄城府暗藏的宵小之辈?”
柳晓峰低头沉默不语。
不知是受了震慑打消念头,还是以此表示默认。
苏寒山微蹙眉头。
江湖的山高水阔令他向往,心思暗藏也让他厌烦。他明知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这些恩怨,可当自己涉身其中亲眼所见时,还是难免失望。
暗自叹息。
既然无可避免,总要学着接受。虽然过程有些煎熬与迷失,至少好过不知不觉中丢掉宝贵的性命。
他想着,你需要答案,便给你答案。
苏寒山起身,走到这位从进庄那刻就一直提心吊胆揣测自己此行意图的庄主面前,再次将其搀扶而起:“柳庄主莫要多虑。”
“寒山相信大理寺办案的能力,自然也相信关于刺杀的事件与烟雨山庄无关的结果。此次冒昧到访,仅仅是路过借宿,明日清早便启程。如若庄主不便,寒山即刻离去也行。”
柳晓峰抬头对视着苏寒山的眼睛。
片刻后,吃了定心丸的他悬着的心终于沉下,寒暄说道:“公子说的哪里话,烟雨山庄从未有拒客之礼。莫说一日,公子便是常住于此,在下也绝无半句怨言。”
偷偷搓了搓掌心汗,柳晓峰转身吩咐道:“来人,奉茶。”
……
黄裳儿凑到苏寒山耳根旁,低声细语:“这庄主好小气。”
苏寒山轻嗯了声,表示疑惑。
暖流在耳畔轻拂,有种痒痒的感觉。
黄裳儿继续说道:“你想啊,他这一路心事重重的,明显是不解疑虑,连杯茶都不舍得给我们喝的。”
苏寒山诧异地看着满脸认真的舞阳,忽而听到腹中咕咕作响的声音。
黄裳儿颇为尴尬地揉了揉腹肚,暗道糟糕。
于是羞愧难当,渐渐低下了头。
苏寒山忍俊不禁。
心想,原来这丫头是饿了。
他无奈又宠溺地敲了敲舞阳脑袋,看着柳庄主,清了清嗓问道:“庄里可有红烧肉?”
……
烟雨山庄有名厨。
自然不会少了红烧肉。
晚间接风洗尘过后,下了场雨。
苏寒山忍不住想起李氏南朝烟雨台。
后主皇帝曾醉卧烟雨台,吟出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诗句。早在那时就有传闻,说金砖碧瓦皇宫大院的烟雨台,仿自苏唐烟雨楼。
而烟雨楼,就在烟雨山庄。
解开心结的庄主柳晓峰倒也不吝啬山庄景致,挑灯撑伞,领着苏寒山等人登那烟雨楼去。
第十二章 烟雨庄风波不平()
烟雨楼八面开窗,每面楼窗外都是不一样的景致。
山湖林园花庭灯径。
结合楼角悬挂的风铃,当狂风骤雨来临时,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八面窗外就会朦生如青烟般的雨线,丝丝绵绵,将整座烟雨楼衬托得宛如无尘仙境。
当然关于这种玄乎其玄的说法,苏寒山是定然不会相信的。尤其他登楼之后,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烟雨楼是一座道门符阵。
所谓八面开窗,实则是八处阵眼。而楼角悬挂的风铃,则是启动大阵的阵枢,或者说钥匙。
领悟天符术之后的九皇子苏寒山虽说不曾亲手铭刻过符文,却仍然凭借着敏锐的感知以及对道符的了解,看出了这些端详,一时不免暗自称赞。
只不过这种来自心底沉默的称赞和此时此刻黄裳儿所表现出的雀跃相比,就显得太过平静冷淡了些。
毕竟不是每个人开心的时候都会像舞阳那样……
“苏哥哥快看,这边是山。”
“咦?这儿有片湖!”
“哇!是碧绿的竹林!”
“看,好大一座果园!”
“苏哥哥,百花开的美不美?”
“美。”
“庭廊漏不漏雨啊?”
“应该不会吧。”
“你看这些悬灯像不像罗浮山文殊院里的千灯楼?”
“倒真有些相似。”
“这条曲径通向哪里?”
“曲径自然是通幽。”
“那应该很长吧?”
“……”
大理寺卿陈天官看了眼吃了红烧肉之后根本停不下来的秦姑娘,无奈深深摇了摇头。心想以后九皇子若真将这位娶入了宫,那庄严肃穆且神圣的宫殿一定会鸡飞狗跳的吧?
陈天官入座。
被黄裳儿拉扯折腾数个来回看遍了烟雨楼八面窗外景色的苏寒山终于如释重负,也入了座。
秋塘刀不离身的顾长亭则紧挨着苏寒山。
唯独舞阳还翘着脚儿趴在窗门。
有位小侍女端着茶水轻悄悄地走来。
灯火通明的烟雨楼里,苏寒山不由多看了迎面走来的小侍女几眼。
这山庄奉茶女瞧着年龄应该比暖暖还要小,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看着很清瘦,也有些黑,若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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