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儿抢先说道:“天若不生楚家客,剑道浩然永长存。”
苏寒山问:“什么意思?”
李天下解释道:“西楚剑的存在如同九天之上的太阳,掩盖了剑道百年来闪烁的满天星辉光芒。所以江湖人常说,天若不生楚家客,如今剑道辉煌定然不止西蜀的偏安一隅,那一定是百花争鸣永盛不衰的景象。”
黄裳儿不知几时也变成好奇宝宝问道:“百年来,就真的没有剑客越八千尺剑壁入西楚?”
李天下得意说道:“怎么可能没有!据我所知就有一位,而且还是我们南朝人。”
苏寒山问道:“是哪位前辈?”
李天下说道:“据说是居住在青草池塘,闲敲棋子落灯花的黄梅老头。”
“那位前辈后来怎样了?”
“后来嘛……西楚归来剑没了,也跌境了!”
“确实挺惨的。”
第十一章 牧童画符()
周围不知几时悄然安静。
城头上吹笛牧童拍了拍身上尘土站起身来。
夕阳斜照着小小的背影,实在让人难以将他与杏花村产生联想。可他切切实实就是杏花村之主,他小手一召,骑牛少爷手中杏花村便在晚霞里划出一道光,飞到牧童手中……
远处楼阁里,百晓生摇扇。
拥挤的人群中,楚南诏压低帽檐。
城门外杨柳下的黄梅老头,抬首蹙了蹙眉随口说了句:“小孩子站那么高作甚?”
李天下与顾长亭皆屏息凝神。
苏寒山出了马车,坐在驾车的位置,这里视线刚好。
黄裳儿却跳到了车顶。
楚门客拍了拍马首,长满老茧的手掌从十一柄挂剑一一抚过,然后拔出一剑。
剑名斜阳!
拔剑自是为了出剑,他向前迈出一步,然后递出手中剑。
……
有风掠过城外葱葱郁郁的树林向城头扑来,吹带着些许风沙。
城头上的吹笛牧童微感一阵灼意。
他发现风沙之中夹杂着一缕剑意逼人的剑风,仿佛自夕阳里剥离而出,灼烫而又锋利,直刺眼底。
他眯了眯眼望着城下的麻衣年轻人,楚门客明明还站在那里,剑明明还握在手中,给他的感觉,危险却已然扑至面前。
这便是楚门客的第一剑吗?他仅仅只是向前递了一剑而已!
牧童想着。
这便是楚门客的第一剑!
晚来风!
斜阳晚来风!
城门处,但凡看到这一剑游走轨迹的江湖人,不知不觉眼里都产生刺痛之感,甚至在流泪,便是人群中诸子百家的宠儿楚南诏也嗟叹着不愧是楚家剑客。据他估算,这一剑已有武道四重境小宗师的火候。
而这,不过是试探之剑而已。
“真的是试探之剑?”
城头上,无论身形体格还是样貌似乎都只有十二三岁的小牧童以丰富的杀人经验看出些许旁观者无法察觉的端倪。
牧童天真烂漫的笑了声。
而后挥动杏花村,挥剑,转身,斩落!
楚南诏的剑意剑风明明来自面前,他却一剑斩向身后,这令许多人不解。可当杏花村挥落那一刻,城头下所有人都明显看到刹那暗淡了些许的夕阳,仿佛黄昏被人一剑切去了大半。
人们这才明白,原来楚门客此剑的危险不是来自于那缕灼热逼人的剑意,而是背后的夕阳。
斜阳晚来风。
首先要有斜阳。
……
桃花山寺修禅不修武的苏寒山不解:“不是试探?”
马背上李天下白衣抱剑若有所思:“你认为西楚剑客出剑需要多此一举?”
苏寒山摇头:“我与他不熟,所以无法揣度他的性格与习惯。”
李天下说道:“牵马挂剑十一柄,一剑出一式。如果还需要浪费两式剑招试探,剩下九式剑若无法击败或杀死对手,岂不输得极冤?”
苏寒山不可否认,也无法辩驳。
在姑苏城里,他是辈分尊崇的禅修第一人,说是佛门禅子也不为过。可一旦入了江湖,他却发现远不及太子爷李天下对江湖的认知。
此消彼长,有时倒显出自己愚笨。
苦笑之后,他便不再多想,继续眺望城头。
楚门客已拔出第二剑……
在吹笛牧童挥剑斩夕阳后,他随手一扔,斜阳归鞘,而后快速奔跑起来。当跑到城楼下,便脚尖轻点,整个人跳跃而起,掌心一探,远在十数米外的马背上随之出鞘一剑飞射而至手中。
第二剑山海。
此剑剑身宽厚犹如铁尺,材质特殊的它重量也是普通长剑数十倍。握在手中那刻,楚门客便双手举过头顶,狠狠砸落。
与斜阳取意不同,山海剑重在势猛。
当它与牧童手中格挡的杏花村碰撞,瞬间荡起一圈可怖的剑风,就连吹笛牧童脚下的城墙都是崩碎一层青石。
烟尘弥漫。
原本瘦小的个头又深陷几分。
在城门周围许多江湖人眼中看来,堂堂西楚剑客像是在以大欺小欺负一个孩子。那瘦小的肩膀手臂,如何抗的住山海重剑?
之所以产生这种念头,是因为他们忘却了吹笛牧童的身份,也被他十二三岁的年龄与小小的个头迷惑。
须知,牧童遥指杏花村的牧童是位极富经验且狠辣的杀手,百兵鉴排名上阙三十二。在遇到楚门客之前,死在杏花村剑下的江湖好手何曾少了?
城头上山海重剑下的小小身影极其不悦地蹙了蹙眉。
刺客或杀手以速度与爆发性见长,他自然也不例外。可楚门客似乎深知这一点,从第一剑斜阳开始便用连绵的进攻压制自己,让他没有还手出招的空隙。如此被动下去,恐不待对方出完十一剑,自己真有落败丧命的可能。
为扭转初次交手便落入下风的局势,给自己创造反守为攻的战机,吹笛牧童不惜在数千道江湖客的目光下运转断魂诀。
武道五重证虚境界的实力修为化作肉眼可见的青色劲气犹如青蛇自双脚萦绕盘旋而上。
吹笛牧童单脚一震,小小身形爆发宗师级修为力量,赫然将楚门客连同山海剑震了出去。
“风剪影。”
对出手时机有着极其精准把握的小牧童眼中寒光闪过,身形跃起,在夕阳下豁然显出五道难分虚实的残影。
残影分身从五处不同的刁钻角度齐齐出剑。
迎着残阳金黄的光芒,城门处众家看客也不知那牧童出了多少剑,只看到城头上被震退的楚门客瞬间被数不清的剑影剑光包围,刹那间战况扭转落入下风。
马车上苏寒山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李天下:“要不要帮忙?”
白衣抱剑的太子爷不知何时下马买的酥糕,含糊不清地说道:“不用。堂堂西楚剑传人,不至于连一个十二三岁的牧童都打不过。”
苏寒山说道:“可他不是普通的牧童。”
李天下白了他一眼:“那家伙也不是普通的剑客啊。”
苏寒山不予争辩。
一旁静观城头论剑的顾长亭却按了按腰间秋塘刀。无论如何,站在他的角度,此行北归路多一份助力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上太多。
他想着,既是陛下派来护卫九皇子安危的江湖高手,于他而言何尝不是同路人?倒没有眼睁睁看着楚门客深陷危境而袖手不顾的必要。
夕阳下的城头剑芒溅射,山海剑与杏花村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楚门客与牧童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不停闪烁,前一瞬定格在半空,后一瞬便齐齐浮现在城楼。两人交手速度之快让人目不暇接。
不过楚门客明显一直在被迫防守。
山海剑既出便无再用之理,所以他一边防守着牧童的分身残影,一边借助碰撞的冲击力道而不停后退。
借力而用力,看似被压制,实则循序渐退,正中下怀。
终于,楚门客以山海剑挡住牧童风剪影分身最后一剑而退掠城下,他将山海掷回剑鞘,而后唤了声:“游龙,引凤。”
游龙引凤自然不是人名,而是剑名,也是两柄名剑。
楚门客的声音刚落,马背上便呼啸而出两柄奇特长剑,一剑形似龙骨,一剑形似凤羽。
两剑宛如两小无猜的玩伴交织着破空飞去,龙吟凤鸣回荡不停。
城头上,看着轨迹残影宛如龙凤共舞的两剑逼迫而至,吹笛牧童手中杏花村连忙挽出十数朵剑花,且退且挡。
他后退了六步,一直退却到城墙边缘无路可走,不得不运转断魂诀纵越而起。
游龙引凤绕着吹笛牧童绞缠旋转飞升,每一剑都及其凶险地紧贴着小牧童面门划过。然而牧童倒也不愧是百兵鉴上阙三十二的证虚境高手,在如此被动追击之下依然能够施展出风剪影分出七道影分身,从而摆脱了游龙引凤两剑的紧咬。
剑出又无果,形似龙骨凤羽的两柄奇剑飞射而回。就在此时,半空之中七道影分身汇合一处,吹笛牧童的身影随之凝实,飘落在城头。
擅长刺杀的小牧童深知纠缠愈久,愈发对自己不利。即使那位西楚剑客拢共只有十一剑,挨到对方尽出十一剑便胜负已分,可用己之盾破敌之茅,他也无法预测在并不擅长的领域正面对敌是否能撑到对方出完十一剑。
这是一种冒险。
他不愿冒险,所以接下来一剑,他准备毫无保留。
将断魂诀修炼至七重的牧童站在城头缓缓闭目,数息之后整个人已处于一种彻底放空的状态,好似一樽空杯盏。
放空是为了容纳。
他运转断魂诀将周遭天地所有的事物轮廓抽离成一道道线条纳入灵识,然后杏花村不由自主地比划起来,一举一动透露着很诡异……
马背上白衣抱剑的李天下问道:“他在做什么?”
苏寒山想了好一会儿,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是在,写字?”
“为何我会觉得他在画符?”
“鬼才会画符。”
“苏唐道门中人也会画符,难不成他们也是鬼?”
“那你呢?”
“我是人,活生生的人。”
“你弃佛求道,岂不是不愿为人甘愿为鬼?”
“伶牙俐齿。”
“谢太子爷谬赞!”
黄裳儿见李天下被苏寒山说的哑口无言,耀武扬威地朝着太子爷挥了挥拳头,吐了吐香舌。
第十二章 谁动了我的棋盘()
吹笛牧童确实在写字,也在画符。
每当灵识之中纳入一种事物的轮廓线条,他便用剑将那线条的轨迹描绘而出。不知不觉间,那些纵横交错的笔画竟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字体,一枚剑符。
牧童赫然睁开双眼,那剑符暴涨剑芒升天而起,宛如夕阳里重新升起的灼热太阳洒下无数光线。
那些并不是真正的光线,那是剑芒剑气。数不清的剑气剑芒如流星激射,密集如雨地朝着楚门客匹射而来。
这位自出生便以罪奴身份被关押在幽狱的西楚剑皇后裔微皱眉头。
想自己十二三岁年龄时,在家族高手的悉心教导下尚不曾拥有五重证虚境界的武道修为。而眼前小小牧童,竟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甩在身后。
堂堂西楚剑传承者,莫非连放牛牧童也比不了?
天若不生楚家客,剑道浩然永长存。想起这句流传江湖百年的谚语,楚门客心境忽然有些浮动。
西楚剑绝甲子年,如今春秋五国剑修者百花齐放,一名十二三岁的小牧童便拥有与自己匹敌的实力,这说明了什么?
难道冠绝天下的西楚剑消亡真的是天意?是西楚剑的存在令剑道盛景推迟百年方显,所以天要亡楚?
若天意如此,我楚门客所背负西楚剑兴的使命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的笑话!
脸色苍白的楚门客冒生冷汗。
才不是这样!
愤怒的他屈指弹剑鞘,剑名卷风涛。
楚门客手握卷风涛连连后退,手腕扭转,剑尖卷起越来越狂暴的风涛。那风涛如龙卷,将所有匹射而来的剑气剑芒尽数吞噬。
当最后一道剑芒被风卷吞入之后,楚门客骤然止住后退的脚步,平举着长剑的手腕翻转,剑身震颤,风涛又起,数不清的剑气剑芒从风卷之中呼啸而出,尽数奉还!
城头上,牧童跳跃而下,递剑而出。
杏花村轻轻刺出,剑尖那枚剑符顷刻分解。
剑符分解成一道道最初的笔画……横,竖,竖勾……每一道笔画都是牧童一道残影,都是杏花村一式剑招。
数不清的残影在飞星般激射的剑气剑芒里闪跳。几个呼吸间,所有的残影齐齐躲过剑芒匹射,赫然汇聚出吹笛牧童的真身。
牧童已紧握杏花村刺至楚门客眼前,正巧刺在一柄尚未开锋的铁剑之上。
这是藏拙剑。
距离楚门客仅有一米之距的牧童盯着对方的眼睛,背后忽觉刺骨寒意。一剑刺在藏拙之上后,没有任何迟疑再度闪退。
在他闪退的同时,一柄轻盈长剑紧贴着额前切断牧童一缕发丝飞回楚门客左手之中。
这是第七剑,燕子归!
……
险些丧命的牧童掠回城头上,伸手摸了摸那缕残留的发根,回想着方才生死一瞬的他心生委屈。
看着城下醉意醺醺对自己不管不顾的骑牛少爷,牧童索性收起杏花村,又在城头坐了下来。想着反正拿人钱财的是少爷,自己何必替人消灾?
还险些搭了小命!
城门处围观的众人见这突兀一幕均是摸不着头脑。前一刻还在生死搏斗,后一刻就画风突转了?
而且看那吹笛牧童的意思,似全然没有再战念头!
这让仅剩四剑未出的楚门客费解!
认输了吗?
夕阳斜照在所有人眉头,这句话却不约而同萦绕所有人心头。
便是苏寒山也被吹笛牧童的任性搞的满心疑虑,与李天下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城门处骑牛的少爷察觉周围顿时安静异常,醉意醺醺的他懒洋洋睁了睁眼,瞧见城头上的小牧童满脸委屈,时节雨忍不住笑道:“罢了罢了,看来本少爷还得再多教你写几个字,否则日后岂不是没人给我牵牛了。”
无数目光落在时节雨身上。
有诧异,有好奇,也有不解。
听这骑牛的语气,难不成牧童最后一剑精彩的剑符出自他手?可问题在于,与楚门客交手之前,他曾亲口承认自己非杏花村之主!
如今又作何解释?
便在所有目光下,将酒壶系在腰间,时节雨自牛背上站起,背对着城头上的牧童,看着楚门客说道:“那卖剑的,你这十一柄剑,本少爷收了。”
楚门客默不作声。
不知为何,这名为时节雨的骑牛少爷突然给他一种极为可怕的感觉。
莫非是那双眼睛?
扬州城里,他们彼此照面三次,每一次的时节雨都是醉意醺醺双目浑浊,那眼睛从未像此时清澈认真过。
楚门客看着时节雨说道:“我的剑不卖。”
时节雨大笑:“那就埋葬在这儿吧。”
笑声回荡。
时节雨伸手一招,杏花村飞入手中。身法灵巧之极的他腾跃而起,手中剑看似简单地凭空划了几道,一枚字印剑符便随着长剑遥指飞向楚门客。
被对方以剑画符速度之快而大为震惊的楚门客连忙出剑,第八桃花剑。
当桃花剑一剑刺破那枚字印剑符时,酒意正浓剑走龙蛇的时节雨已经写出第二个字。
于是楚门客连出两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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