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房门,点燃灯火。
苏寒山与李天下出现在惊魂未定的洛琅两人面前。
仇关北一手制服一人,冷笑说道:“瞧见没,你们豁出性命为别人办事,到头来别人却是被灭口的下场。真不知道此时此刻是该庆幸捡得小命呢,还是该替自己悲哀。”
狼狈不堪再无翩翩佳公子模样的洛琅苦笑:“是有些悲哀!照我如今这模样,便是如花似玉赤身露体的妙龄姑娘站在面前,也有心无力。”
秋塘刀慌乱中不知丢在何处的风松寒冷漠地瞥了洛琅一眼。没有那份玩笑的心思,此刻他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他看着苏寒山说道:“为什么不杀了我们?”
苏寒山与李天下对视。
南朝太子爷搬着凳子坐在两人对面,抱着双臂:“自然是留有用处。”
或许是浪荡江湖职业不同而导致心思颇多的采花贼洛琅眼中闪过希望:“贼老天看来还不忍心收我这条命。”
苏寒山说道:“那就要看你是否配合了。”
洛琅旋即笑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天下说道:“是个聪明人。”
柳玄策折返而回。
这位清风寨寨主并非一人,他还带着两具尸体。
……
烈火中燃烧的清风寨终于再没有箭雨纷落,但这并不代表侥幸存活下来的山寨众匪死里逃生。
因为守在山脚的两百人马在十数轮箭雨之后,终于彻底攻上山来。
没有等待已赶至山脚的顾长亭与神刀营。这些来自兵部的精锐在穆乘风与卓不群率领下,见人就杀,不由分说。
早已不堪一击的山寨众匪便在铁甲之中任人宰割。
……
清风寨燃着大火。
大火中杀戮不停。
鲜血染红了遍地的白雪。
白雪里埋葬着一具又一具尸身。
跛脚的道童辟邪仍负手站在山脚那处隐蔽的山丘上,望着山上红彤彤的大火,耳边杀喊声天,心绪不宁。
他看到道门出身的铁面人身影,隐约猜到了某种最不愿看到的可能。
铁面人抱拳请罪:“属下无能。”
辟邪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不再如先前那般镇定自若,他的声音有些颤巍:“九皇子还活着?”
铁面人点头:“洛琅与风松寒也被来历不明的太玄境高手所救,短时间内,属下无法胜过那人。唯恐暴露身份,便退了出来。”
辟邪长叹:“罢了,罢了。”
在这场注定要输的赌局里,他已尽力。
至于长皇子苏解语,注定要为今夜的愚蠢与冲动,付出应有且无法承受的代价。
这叫自食其果,怨不得别人。
辟邪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深知现在不是感慨万千的时候。
今夜大局已定,无力回天。
但他清楚还有许多事需要善后。
比如说今夜之事是否会让陛下怀疑七殿下暗中指使?毕竟长皇子苏解语在朝堂之上是七殿下最忠实的拥护者之一。
再比如说,是否还有机会将所有一切,全都推在穆乘风与卓不群自作聪明的两人身上,从而保住苏解语?
他吩咐铁面人道:“将寻芳楼里那夜与苏解语同行闹事的几人控制起来,可留作指证长皇子记恨手足痛下杀手。关键时刻,不至于牵连七殿下。顺便查清穆乘风与卓不群入宫时,负责守卫承天门的统领是谁,尝试销毁他两人入宫的记录。”
……
清风寨里的杀戮随着火势渐熄而落下帷幕。
来自兵部的两百精锐没有任何损伤,剿匪大获全胜后,此刻已奉命将整座山寨围得严实。
穆乘风与卓不群脸上沾着不少鲜血,二人率着十数名兵士绕过前院,来到二当家赵汉庭独居之所。
苏寒山与李天下就站在混着血水的雪中。
身后,还有羽扇纶巾的柳玄策以及仇关北,许都,和受伤的两名山寨弟兄。
他们被包围着。
兵部侍郎之子卓不群远远地瞧见苏寒山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他的心忍不住剧烈跳动起来。
脑海中泛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洛琅与风松寒现在何处?
他朝苏寒山走去,然后不经意瞧见院落中雪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
白衣洛琅与手握秋塘刀的风松寒。
卓不群与穆乘风相视一眼,心中松了口气。
只刹那,两人神色陡变。从忧心忡忡变得杀伐果决,满脸的狠厉。
是的,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眼前的死局。
所谋之事彻底失败,洛琅与风松寒死前有没有透露过什么,他们不得而知。
他们知道的是,烈火里的清风山寨如今只剩面前这些活人,只要将这些人全都杀尽,便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愚蠢而不自知的两人齐齐拔剑出鞘,杀机四溢,朝苏寒山走去。
卓不群沉喝一声:“胆敢劫持九殿下,简直胆大包天!”
第八十章 活着彻悟,死了瞑目()
摆放在卓穆两人眼前的有两条路。
一进一退。
无论洛琅与风松寒死前是否透露交代了什么,就算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而今死无对证,便是苏寒山也无可奈何。
所以卓不群与穆乘风大可选择退路,今夜之事权当围山剿匪,到此为止。不过日后若再想动手,就得三思后行。毕竟经此一事,已经打草惊蛇。
可转念一想,为山九仞岂能功亏一篑?
开弓没有回头箭,走到如今地步,为何要退?或许只要再进半步,在神刀营顾长亭登山前杀尽这些存活者,包括苏寒山,就能将一切烦恼解决,何乐不为?
这便是卓不群与穆乘风此刻的心理。
仿若着魔!
他们并非愚蠢,和许多普通人一样容易被利欲迷失心智,尤其在自觉无路可退的时候,鬼使神差总想着继续往前,侥幸的以为光明就在彼岸。
所以他们谨慎,一步步朝苏寒山逼近。
心中仿佛有种声音使役着,告诉他们只要杀了这些人,则万事大吉。
……
余火未烬尸骨未寒的清风寨里,处处透露着微妙的杀机。
随着卓不群与穆乘风持剑逼近,他们身后及周遭近百名甲士也各持兵器渐渐朝苏寒山围去。
深陷包围的苏寒山四顾,握着墨子春秋剑的手微微用力。
他相信这些甲士之中有不少兵部侍郎的心腹,与卓穆两人一样意图明显,欲借机取他性命。但也相信,仍有部分人并不清楚自己此刻在做什么,兴许只是以为剿匪。
他更加清楚柳寨主偷天换日,将两具尸体易容成洛琅与风松寒模样的目的是为了避免卓穆两人发现事情败露而狗急跳墙。
所以来了个死无对证,给他二人留有喘息的余地。可却没想到,即使如此,仍无法阻止对方破釜沉舟。
这杀人之心令他心寒。
苏寒山自然也不会束手等死。生命来之不易,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活着。
与李天下等人出于防范意识自觉靠拢,苏寒山已下定决心。
杀将出去!
正如羽扇纶巾的柳玄策所说,此刻再费口舌恐也无法撼动当前局势。因为对于持兵部侍郎手令的卓不群而言,这些身份卑微的甲士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浮草,所有的行为皆建立在现实形势之上。
人生于世,明哲保身。
依令行事,岂敢多言?
更何况,他们只是在剿匪而已。
……
愈来愈近。
卓不群与穆乘风距离苏寒山只剩十步之遥。
逐渐收拢包围的甲士踩着积雪,小心翼翼。
清风寨里没有人出声,只有余火燃烧着房舍,发出噼啪的声响。
所有人屏息凝神。
苏寒山已在运转真气。
忍耐半夜的李天下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柳玄策向三当家仇关北与许都使了眼色,示意定要护住易容的洛琅与风松寒两人,而他自己则准备先擒发号施令的敌将。
一切准备就绪。
卓不群与穆乘风距离苏寒山只剩五步,这已是最佳的攻击距离。
两人对视,正欲出手。
清风寨中忽然响起许多杂乱的声音。
即使地面上仍有消声的积雪,他们还是听到了那些声音。
那是脚步声。
混乱的脚步声。
许多人的脚步声。
从前院寻来带着神刀营近百兵甲的顾长亭远远望见苏寒山,朗声唤了句:“殿下。”
卓不群与穆乘风相视,眼中尽是不甘。
然而此时此刻,再多的不甘也只能隐忍,做戏做全,卓不群随之喝道:“将贼首包围,保护殿下!”
一声令下,所有欺近的甲士刀锋顿时转向柳玄策几人。
苏寒山心中冷笑。
李天下自言自语:“还真是不要脸!”
顾长亭所率的神刀营精锐列作两排鱼贯而来。
这位秋塘刀不离身的云麾将军冷漠地瞧了卓不群与穆乘风一眼,而后擦肩而过,走上前去叩拜:“见过殿下。”
神刀营精锐随之跪倒:“参见殿下……”
山呼声并不高,却整齐划一,让来自兵部的那些士兵惊慌犹豫。他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茫然无措。
苏寒山走出几步,将顾长亭搀扶而起,而后看着卓不群,认真说道:“今夜山寨内乱,两位来的可真是巧。”
卓不群与穆乘风心中微颤。
苏寒山又道:“不过也多亏二位杀光了乱匪,否则苏寒山能否顺利脱身都还两说。”
从苏寒山语气中,卓不群愈发断定洛琅与风松寒临死之前透露了所有。不由狠狠地瞪了雪地上那两具尸身一眼,抱拳说道:“殿下无恙就好。”
苏寒山点了点头:“对了,柳寨主与这几位兄弟是苏寒山好友至交,山寨内乱时,正是他们救了我。所以不存在挟持的说法,两位方才的反应,过激了!”
卓不群与穆乘风单膝跪落:“臣知罪。”
周围近百位士兵如潮涌跪倒。
南朝太子爷李天下笑了笑,拍了拍顾长亭肩膀率先离去。
苏寒山转身对柳玄策几人说道:“寨主如不嫌弃,与我一道回宫?”
柳玄策执礼:“恭敬不如从命。”
……
兵部人马与神刀营精锐开始打扫清风寨里的尸体,并将仿佛燃烧了半边夜的火焰扑灭。好在满山积雪较多,火势无法蔓延。因此没过多久,热闹的清风寨就再度恢复冷清。
士兵举着火把,在苏寒山与顾长亭的率领下整顿后出了寨,下山而去。
前半夜清风寨的纷扰终算告一段落,那些隐藏在暗中的许多眼睛也随之散去。无声无息,没有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就像卓不群与穆乘风的认知,以为除了辟邪之外,根本不存在第一楼与四皇子苏云禅的暗中监视。
不过当他们走到山下时,才恍惚意识不妙。
因为他们瞧见了亲率天都卫而来的四皇子苏云禅。
四皇子如何会出现在此?
又为何带着天都卫?
难道是辟邪出卖了他们?还是为了自保的长皇子苏解语?
卓不群与穆乘风脑海中浮现无数疑问。
苏云禅自然不会帮助解答。
因为他相信明日朝阳东升之时,活着的人都会彻悟,死了的人亦会瞑目。
“奉陛下旨意,宣尔等入宫。”
苏云禅说道。
第八十一章 夜尽天明,少了朵花()
夜深人静的天都城里,来自神刀营与兵部的数百铁甲列作两排,静默从宽敞街巷穿过,即使他们路过积雪路的脚步很轻,还是引起了夜间些许犬吠。
苏寒山与苏云禅自然是领头者。
南朝太子爷与云麾将军顾长亭跟在两旁。
他们身后是无双毒士柳玄策以及清风寨里存活的几位兄弟。至于卓不群与穆乘风,则神色凝重步行而走。
今夜苏云禅的出现释放着某种令人不安的讯息。卓不群目及远方,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入那朱雀门后,总感觉再也走不出来。
因此心事重重。
苏寒山也是满腹疑问。
沉默半晌,终是忍不住看着四哥问道:“父皇如何知今夜事?”
苏云禅转过头笑道:“苏唐都城,天子脚下,岂有事情能瞒得过父皇。”
苏寒山心想也是。
父皇统掌浩瀚山河,治理的帝国蒸蒸日上,脚下天都不过方寸地,诸事若想避知父皇,倒真有些天方夜谭掩耳盗铃。
当然,除非他不想知道。
苏寒山又望向另一边:“顾将军呢?”
顾长亭说道:“我只是接到命令,说是相助兵部剿匪,到了清风寨之后才发现殿下也陷身其中。”
苏寒山瞧见顾长亭欲言又止,知其难处,便没有追问到底。
钟山神刀营里并无二品羽林将,能够使役三品云麾将军顾长亭的,毫无疑问便只剩大将军顾惜刀。
至于那位军中万人敌从谁处接到的剿匪讯息,苏寒山清楚,只得留待父皇查证。毕竟顾惜刀非同常人,在军中威望甚高又颇受百姓敬爱,他区区后辈皇子无官无职,还没有权利审责朝堂重臣。
一路沉默,众人入了朱雀门。
……
今夜景佑皇帝旧疾复发,瞧着比往日严重许多。
太医诊断后说是陛下急火攻心,开了些疗方又劝诫唠叨不停,最后惹得平日少见盛怒的皇帝将其哄了出去……
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内传来咳声。
伴君数十年的魏貂寺深知陛下脾气,也不敢再进言劝阻,只得侍候着更衣,搀扶皇帝下了龙榻。
御书房外寒冬雪夜,奉旨召入宫的众人跪候多时。周围尽是挑着夜灯待命的御前皇属兵精锐。
听着父皇咳声,苏寒山担忧不已。
景佑皇帝出现在殿堂。
几名小太监搬来龙椅。
满脸病容双目却如炬的皇帝陛下咳了数声,而后端坐。
魏貂寺奉上茶膳。
景佑皇帝小抿了口,然后便将杯盏握在掌心,暖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门外的众人,不言一语。
御花园四周安静异常。
没有人敢出声。
这种诡秘的气氛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直到魏貂寺为景佑皇帝另换了茶盏,仍没有打破。
人群后卓不群与穆乘风低头相视,眼里难掩恐惧。原来不知不觉,两人已汗流浃背。
……
此时此刻,天都城里有辆急奔的马车骤停。
道门出身的铁面人上了马车。
闭目沉思的道童辟邪面露疲惫,待缓缓睁开眼眸瞧见铁面人后,不妙的预感再度侵袭。
“说。”
“寻芳楼里那夜与长皇子闹事的几人,以及盘查卓穆两人入宫的承天门侍卫,皆被皇属兵带走,我晚了一步!”
……
数十名重甲皇属兵奉旨带来了一些人,这突兀的动静终于打破御书房外诡秘氛围。
于是苏寒山抬头。
苏云禅抬头。
顾长亭与卓穆等人纷纷抬头。
苏寒山认出其中几人。
卓不群与穆乘风却认出所有人,那是他们平日里吟诗作对的‘君子之交’,还有承天门的几名守将侍卫。
两人愈发胆寒。
人齐之后,景佑皇帝将手中茶盏递于身旁魏貂寺,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看着苏寒山,终于开了金口:“说吧,怎么回事?”
苏寒山没有说话,事实上他也不清楚其中原委,于是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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