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每一柄剑只递出一招,一招过后,便不再用此招,更不再用此剑。”
第七章 牵马的,骑牛的()
李天下亦有所听闻:“可春秋五国以来,扶持蜀皇登位的蜀山剑派名震江湖,而西楚剑却随之没落甲子年,江湖更是数十年不曾听闻过楚家剑客之名,都以为楚剑自此绝迹,这牵马挂剑的麻衣年轻人又是谁?”
顾长亭摇了摇头。
苏寒山更为不解。
满心疑问。
几人思忖间,黄裳儿忽又指着街道另一方向喊道:“看那个人。”
街道的另一头有牧童牵黄牛。
牛背上坐着一位干净素洁的少爷,那人手中提着剑,剑上挂着酒壶,穿行在拥挤的街道,却显得醉意醺醺,好不惬意。
牵马的与骑牛的沿着街道两个方向走来,很快地,他们相遇。
他们停在苏寒山所在酒楼门前,彼此看了看一眼。
骑牛下山的少爷睁了一只眼,瞧着牵马而行挂剑十一柄的麻衣年轻人,而后伸了懒腰,问道:“卖剑?”
麻衣年轻人摇了摇头。
那牛背上少爷又问:“找人?”
麻衣年轻人顿了顿,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谢谢。”
牛背上的少爷继续打盹,牧童会意,便牵着黄牛入酒楼。
牵马麻衣年轻人似不善言谈,又似对周围陌生人陌生环境有丝丝畏惧,幽狱锁了许多年让他养成孤僻古怪的习性,他就牵马站在酒楼门前,没有进去的意思,也没有离开的意愿,像是要守着这座酒楼。
……
苏寒山觉得牵马骑牛的两人很有趣,而后想起散花楼里百晓生与百兵鉴,又想到江东十八里杏坛论辩的诸子百家楚南诏,忽然觉得这座江湖更有趣。
些许时日的赶路与所见所闻,似乎比桃花山寺单调枯燥的生活精彩许多,路过江湖的九皇子苏寒山忽然萌生且入江湖看一看的奇妙念头,不觉眸含笑意。
有人登楼来。
看其装扮,像是酒楼里跑腿儿的杂工,那人贼溜溜的眼睛四处瞅了瞅,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苏寒山一行人身上,便径直小跑而来:“敢问哪位是苏寒山苏公子?”
李天下与顾长亭疑惑相视。
一路走来也算中规中矩,没敢多生事端,怎的偏有如此多麻烦人麻烦事找上门来?莫不是泄露了行踪?
苏寒山也非常无奈。
正要开口,却被古怪刁蛮的黄裳儿秦舞阳抢先,审视着那人说道:“找苏公子何事?”
那人笑道:“姑娘误会了。小的是散花楼杂役,奉主子之命,特来此请苏公子散花楼一聚,以共同见证百兵鉴问世。”
黄裳儿秦舞阳眨巴着乌溜溜的眸子思索,又问道:“你家主子是谁?莫不是百晓生?”
那人笑道:“姑娘慧眼,我家主子正是百晓生。”
黄裳儿刁难说道:“既是百晓生,就不该如此端着。要请我们苏公子散花楼小聚,为何不自己登门造访?随便使唤一个小杂役,也太没诚意了些。”
散花楼杂役错愕:“这……”
黄裳儿说道:“本姑娘说的不在理吗?”
“姑娘说的极是,只是……”
“只是什么?”
散花楼杂役无话可说,用乞求一般的神色看着苏寒山。
一路来,苏寒山见识过秦舞阳的百依百顺,见识过她的古怪精灵,也见识过她的蛮不讲理,多少已有些习惯。
可对陌生人来说,遇上这么个说不过也打不过的黄裳儿,一时间还真有些吃不消。
实在不忍见那人为难而本又对百晓生感到好奇的苏寒山便解围说道:“回复你家主人,苏某定当拜访。”
黄裳儿补充说道:“我家公子宽宏大量,不予他百晓生计较。快些回去让他备好酒菜,怠慢了我家公子,小心本姑娘拆了散花楼的招牌!”
那杂役惊得背生冷汗,连忙点头称是。
黄裳儿秦舞阳转过头眯起月牙般的眼睛,像是立了功要讨赏的孩子,可爱之极。
对此,苏寒山着实束手无策。
……
散花楼顾名思义是座花楼,花楼里有许多美丽温婉绰约的姑娘。
姑娘太多的地方总是有些不适合其他姑娘冒入的,散花楼就是这种地方,常来常往的熟客都是自诩多情的男子,罕见女子入楼。
可黄裳儿却偏偏要随行,生怕自己未来夫婿给花楼里那些妖艳魅惑的娘子占了便宜似的。苏寒山执拗不过,便只能默许。
东伯吴与胡姬两位校府校尉带着车队暂留客栈,苏寒山、李天下、与女扮男装不失英姿气的黄裳儿以及秋塘刀不离身的顾长亭四人下了酒楼。
路过大堂时,不由对那位正给自家黄牛灌酒的少爷多看一眼,不过对方显然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牵马挂剑的麻衣年轻人还守在酒楼门前,一动未动,像座石雕。苏寒山四人离开后,这年轻人也二话不说牵着马儿跟了上去。
与苏寒山的距离始终保持着十步,他就在后面默默地跟着。
被人跟踪终归是很奇怪的感觉。
而且那人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样子让顾长亭有些反感:“殿下先行,我来拦住此人。”
苏寒山说道:“素未相识,又不知对方有无敌意,冒然动手有些不妥。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兴许到了散花楼,那位百晓生先生能识出此人善恶来历。”
有模有样地模仿着公子哥开扇自觉乐趣无穷的黄裳儿说道:“就是就是。顾将军勿需担忧,本少爷在此,他就是再多挂几柄剑也伤不了苏哥哥分毫。”
李天下也说道:“就算秦公子力有不逮,还有本太子爷呢,放一百个心就是。”
顾长亭不语。
只好按着腰间秋塘刀,微微侧目看了牵马而行的麻衣年轻人一眼。
散花楼壮丽。
入此楼中第一眼,苏寒山绞尽脑汁想了许多修饰的词汇来形容散花楼的模样,最终还是觉得壮丽二字最为贴切。
便是姑苏城烟花巷柳逛遍的李天下看在眼里,也深感与众不同。
或许是百兵鉴即将问世的缘故,花楼里本该阴盛阳衰,现如今倒是姑娘没了踪影,处处可见携带刀兵长剑的各路江湖人。
苏寒山入花楼,顿时吸引了许多异样目光,因为百晓生已恭候多时。
曾是散花楼杂役小厮,然自江东十八里杏坛论辩,与诸子百家的宠儿楚南诏一战而天下皆知的百晓生便一跃成为散花楼之主。加上即将问世的江湖兵器谱,百晓生如今地位可想而知。
散花楼里数百位江湖客有来自苏唐,有来自西蜀,有来自北燕,有来自江东大阀豪门,当然也有南朝人。无论正邪与否,武道修为深浅与否,却没能有一人得到苏寒山这般让百晓生亲自等待恭迎的待遇,因此各路江湖客不禁对苏寒山的身份感到好奇。
似有几分病怏态的百晓生羽扇纶巾,着一身及足的水墨长衫,见苏寒山入楼,连忙上前恭迎:“贵客光临,小生有失远迎。”
苏寒山诧异地看了百晓生一眼,实在想不明白散花楼怎会雇用这般病怏怏的书生为杂役。
想着或许是被散花楼东家相中了百晓生的才学见识吧,苏寒山还礼。下意识正欲双手合十,却被李天下连忙拉住:“先生客气,我家公子何德何能,让先生特意在此恭候。”
苏寒山意识到入了江湖再合十施礼却有不恰当之处,便依葫芦画瓢,照着李天下的模样生疏地抱了抱拳。
百晓生那双似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流露笑意:“惭愧惭愧!请诸位登楼,小生已为诸位备好厢房。”
苏寒山说道:“如此,多谢先生。”
仆役领着苏寒山在一众炙热目光下登楼。
相对于楼下拥挤的席位而言,楼上一间间独立优雅的厢房倒真是天壤之别的待遇。这不禁勾起李天下些许好奇,凭栏而望,想要看看四周厢房内究竟都是哪些身份与众不同的贵客,却无意间瞧见牵马挂剑的麻衣年轻人与骑牛的少爷先后顺序也入了散花楼。
一个寻了一处角落站在那里。
一个索性就躺在牛背上打盹,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第八章 百兵鉴()
距离百兵鉴问世还有一个时辰,估算着该到的不该到的都已入席,似有疾病缠身的百晓生便站在楼下圆台上高谈阔论起来。
他叙述自己著写百兵鉴的初衷以及为此所做的数年准备,紧接着说明百兵鉴入榜规则与参考依据。
最后,便开始点评。
点评江湖甲子年里颇负盛名的一些兵器,以及未被他列入百兵鉴的原因。
简洁些说,百兵鉴有三不列。
不列武境六重以上高手使用的兵器,毕竟六重境高手身武合道手段通玄,且江湖中更有囊括化凡神仙顶尖高手二十四位的凌云阁二十四挂像珠玉在前,百晓生再如何骄狂,也不敢自诩与凌云阁叫阵。
不列春秋甲子年间不曾现世的兵器。
秦王朝失其鹿,八百诸侯纷乱三百年,期间涌现出无数神兵利器。可随着天下五分,战国时期许多曾名震天下的兵器或毁或埋或下落不明,整整甲子年不闻于世,百晓生即便有心列榜,也无法确定所列兵器尚存人间否,索性不予排名。
百兵鉴第三不列,是不列无主兵器。抛开兵器拥有者不谈而单论兵器,并无太大意义。
在此三不列基础上,百晓生取江湖甲子年里颇负盛名的武道五重证虚境界高手三十三位,取武道四重三昧境高手六十六位,分上下两阙共九十九人著为江湖第一部兵器谱。所以百兵鉴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各路江湖高手实力层次的一种参考排名。
时间在百晓生滔滔不绝的讲解与阔谈中流逝,转眼便到了百兵鉴揭晓问世的时刻。
散花楼里变得异常安静。
无数目光殷切地望着圆台,百晓生正襟,向四方来客及楼上各房雅间长鞠一躬,然后便走了下去。
不知是谁触碰机关,只见圆台忽从中心向着边缘开启,仿佛突泉上涌而导致水面荡起的涟漪般,有座平整石台自那空荡的中心处浮了上来。
石台竖着面丈许高寒气凛凛的冰鉴,冰鉴铭刻着许多字眼。
苏寒山忍不住扶栏而望:“寒雾缭绕,看不太清。”
声音刚落,圆台边缘镶嵌的八颗夜明珠便齐齐陡射明光。八道珠光纷纷照射到冰鉴之上,将寒雾驱散,而后八道光芒汇聚成一道光柱沿着冰鉴直冲散花楼顶。
散花楼顶浮现一面十丈高大的镜像,在阳光下显得极为耀眼。
扬州城里大大小小街道无数,街道里行人百姓及江湖人士亦有无数,当散花楼顶那面镜像大放光芒匹射八方时,满城目光皆被吸引。
“快看,那是什么?”
“好像一面非铜非冰的镜子。”
“不是镜子,是百兵鉴!百兵鉴问世了……”
“百晓生的百兵鉴?快看看究竟谁是百兵之首?”
“百兵之首……上阙,涅槃火!”
涅槃火!
喧闹议论不绝的散花楼雅间里苏寒山默念着这三个字,发现自己似有听闻,却始终无法想起何时何地。
李天下感慨道:“果然是他!”
苏寒山诧异问道:“你知道涅槃火?”
李天下瞥了他一眼:“苏唐国教当今教圣璇玑大人座下弟子凤栖梧,与生俱来天凤血脉,更被誉为道门百年罕见的绝世人物。简单些来说,这涅槃火就是凤栖梧的血。”
苏寒山有些不明白:“血也可以是兵器吗?”
李天下打趣说道:“如果你修为够强,唾沫星子都可以是杀人利器。当然,能否列入百兵鉴就要看百晓生了。”
苏寒山沉默地点了点头。
不再纠结于此,便继续向那冰鉴瞧去。
百兵鉴第二,竟是……十二品莲台?苏寒山难以置信,以为自己看错字眼,直到太子爷李天下神色诡异地扭头望着自己,似笑非笑,他才确信这是真的!
右手掩于长袖内,掌心隐约浮现一座小莲台。
苏寒山无法想象,儿时禅空国寺右灵佛持赠与的掌心莲台,竟能位列百兵鉴第二?他远眺楼下负手而立的百晓生,心想莫不是百晓生有意为之?
李天下瞧出苏寒山忧虑,故作愤怒点道:“我南朝国寺右灵佛持十二品莲台,居然屈于凤栖梧那小子肮脏血下!百晓生这脑袋究竟怎么想的!”
苏寒山恍然明悟。
在世人眼中,在诺大江湖眼中,十二品莲台本就在右灵佛持之手,除国寺几位大贤尊者与师父以及李天下外,旁人倒真的无从得知。
更何况国寺尊者与师父从不出寺,李天下也自然不会到处宣扬这险些让人忘记的儿时趣事,百晓生再如何神通广大也决计不知品莲台如今在自己掌心。
想通此中关节后,苏寒山欲伸手拍李天下肩膀以示谢意,却瞧见后者神色难看。
苏寒山脱口问道:“怎么了?”
还未来得及听李天下回答,身旁女扮男装总是矮一头的黄裳儿秦舞阳欢喜地抱着苏寒山手臂,遥指百兵鉴:“苏哥哥快看,是我的舞轻罗,上阙三十三舞轻罗。”
李天下抱怨:“一缎破绫罗竟被排到上阙……我看这百兵鉴就是一派胡言乱语,不看也罢,不看也罢。”
李天下索然无趣地摆手。
索性回到席位,斟酒自饮起来。
看着开心地像个孩子的秦舞阳,苏寒山凝视着那张美丽的脸儿,不由流露一抹宠溺的笑容。
倒是顾长亭,看向黄裳儿的目光多了几分诧异与忌惮色。只道此人实力超越南朝太子爷,却未曾想如此非凡。这般年纪能入百兵鉴上阙,虽说是上阙之末三十三,可也足以证明其武道修为已达大宗师证虚之境!
黄裳儿冲着李天下做了个鬼脸:“某些人心里遭受打击了。”
遭受打击的显然不止太子爷一人。
散花楼聚集的各路江湖客,有许多不服百兵鉴兵器位次排名的已开始争辩起来,火药味极重。不过好在这些人倒也深知规矩,没有在楼中刀兵相见一较高下。
对此,苏寒山无奈笑着。
他非江湖人,自然无法了解百兵排名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对未知的江湖感到好奇而已,目光又回到百兵鉴十二品莲台几个字眼后,依顺序看去。
“上阙第三,乾坤鼎。”
“第四,晓寒剑。”
“第五费思量。”
“第六长安月。”
“第七河图洛书。”
“五色旗。”
“五更寒。”
“……”
“十一杨柳枝。”
……
“一根软柳条能做兵器么?我看这百晓生也是徒有虚名,你瞧那百兵鉴前十,什么血啊莲啊月啊书啊旗啊的……也算兵器,也能杀人?除了乾坤鼎晓寒剑之外,都是中听不中用!”扬州城外,护城河旁一株垂荫杨柳下,有位不惑之年的秀才看着手中弯弯嫩柳条讽刺说道。
“就是就是,破柳条能做甚兵器?快还我,老夫还要系发呢。”
中年秀才对面盘膝坐着位邋遢老头儿。
老头儿抢过那根弯弯杨柳,二话不说插入蓬松凌乱的发髻中,不耐烦地指着面前棋盘说道:“该你落子,再不认真可就满盘精光了。”
中年秀才愤懑地看着即将面临被彻底歼灭的白子,连输九局的他被自称黄梅的老头一句话刺激,心态瞬间崩溃,直接丢弃手中白子,起身拍拍屁股愤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