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体内真气的数量。
如果将自己比作一个容器,清风寨所经历的实战训练远远未到满溢的程度。或许在外人看来这般修炼速度有些急功近利,可是没办法,谁让苏寒山现在极其无聊又很空虚?
若换做昔年南朝桃花山寺,他可打坐参禅消磨消磨时间,七日光景转眼便过。
现如今他早已将佛禅修了个遍,还能做些什么呢?只好从佛技篇里再学个一招半式,权且打发时间吧!
他如是想着。
……
漫长的等待终于在煎熬中度过。
日落月升,往复循环。
九皇子苏寒山已闭关画符六日,梅园外静候消息的宫女太监不知何时开始了轮班,六天里换了一批又一批,但人数始终不减反增。
更有甚者,几乎在石榴树下打地铺。这凛冬寒夜,只为了得到梅园府邸内第一手的消息传送。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可见敬业!
非但如此,旧疾缠身的皇帝陛下也失眠了两日,直到今天,更是连用膳的胃口也没。明明在宫城内可最先得到老九画符成功与否的消息,他却偏偏悬着心去了第一楼。与龙王兄孟神通一起,哪怕不吃火锅,也总能得到些安心。
红佛衣独自坐在伸手可捞月的第一楼顶,试图望穿那一座座宫城。
正在接受十三雅间挑战的楚南诏也没来由心绪不宁,落错一子。
苍梧谣与小重山以及众多补天教徒等的颇不耐烦,商讨之下便成群结队下了天符山入城,想着待苏师兄出府那刻,至少可先截天教徒一步得到消息。
破阵子无瑕修炼,离开房间来到青莲殿前,发现桑树下已空空无也。若有所思的他走到圣殿门前,忽而遇见气势汹汹的截天教众紧随补天众徒咬着鞋跟下山。
道门神阙与刚出关的璇玑两位掌教坐在那千丈扶桑树望日亭里品茶谈天。
日薄西山。
似乎整座天都城都及其不安……
有趣的是,真正当局者的凤栖梧却仍旧无比轻松写意。
由始至终他平静如常。
苏寒山闭关画符六日,他便端坐树屋看云卷云舒了六日,一动未动。两耳不闻云外事,好似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也与他无关。
比之更淡定的要数黄梅老头。
在苏暖暖与李天下率琴棋书画四侍女及一众府中仆役静静候在书房外的时候,黄梅老头还在睡午觉。
没错,从午后睡到日薄西山。
这得是有多么大的闲心?太子爷李天下总算对甲子年前名震江湖的老剑神佩服得五体投地……
残阳收敛余晖。
专属于那片飞舞红梅的金黄光束随之暗淡。
夜幕临天。
苏寒山打开了书房门。
……
仍是一袭青衫,瞧着整个人比之六日前消瘦了一圈。
那俊朗的脸颊满带疲惫,甚至生了些浅浅的胡茬,双目暗淡,身上还散发着并不干净的异味。
南朝太子爷李天下瞧着这般狼狈模样的苏寒山,有些动容。觉着小和尚奋笔疾书接连六日不眠不休一定累坏了,默默祈祷可别垮了身体。
苏暖暖更是心疼哥哥,吞咽着眼泪。
苏寒山尴尬地笑了笑,抓了抓有些痒的脑袋问道:“我可以先洗个澡吗?”
第四十章 符惊天都(六)()
苏寒山是这座梅园府邸的主人,是苏唐帝国最受陛下喜爱的皇子之一,他若想做任何事都无需交代,更何况仅仅是沐浴。
之所以用请求般的语气询问,自然事出有因。他不方便直说,至少在确保自己沐浴完前,不能明言。
太子爷李天下笑道:“那是自然,早为你准备好了!”
苏寒山微笑说道:“谢谢。”
李天下闻之微愣,怎的小和尚突然变得如此拘谨?莫不是六日里闭关画符伤了脑子?
看着知书知画领着苏寒山前去卧房,无形之中受到苏寒山举止感染的李天下也疑惑地抓了抓脑门。
暗道奇怪。
苏暖暖看着李天下问道:“怎么了?”
后者摇了摇头:“说不清楚,可能是我多疑。”
苏暖暖说道:“定是你想多了。”
李天下便不再多想,灵犀一闪,箭步蹿入了书房。
想着小和尚符惊天都的神来之笔,自然要先过本太子爷的法眼。
……
一盏茶后。
泡完热水澡换了崭新青衫的苏寒山神清气爽,独自用了些膳食,便又朝书房走来。
谁知前脚刚迈入门槛,太子爷李天下便面色阴沉地迎面走出。他抬头看着苏寒山,有些失落问道:“你画的符呢?”
这一问着实惊了府中众人。
苏暖暖惊愕地看着哥哥。
琴棋书画四位侍女也疑惑地盯着九殿下。
甚至由始至终没打算掺和这等琐事独坐亭中研究棋谱的黄梅老头,也不由竖起了耳朵。
苏寒山干咳了数声,有些歉意:“那个,我还没开始画。”
苏暖暖与四位侍女傻了眼。
李天下轻锁剑眉:“你可知明天是什么日子?”
苏寒山说道:“符节会?”
李天下愈发动怒:“还有呢?”
苏寒山说道:“赌约的期限?”
李天下扶额:“既然心里清楚,你这几日紧闭书房门弄什么幺蛾子呢?”
苏寒山解释说道:“今早醒来,我是想画符来着,可忽然想到一些问题,就忍住没画。”
李天下胸闷,险些气得喷出老血:“忍住,没画?那你出来作甚?”
苏寒山耿直地说道:“好几日没沾水,身体痒的难受,便想出来洗个澡。”
李天下剑眉倒竖:“就因为这个?”
苏寒山点点头,忙反应过来说道:“哦对了,还有个原因,我要去天符山一趟。”
说完便绕过李天下,去书房取了那部千字符书卷,吩咐侍女知书知画说道:“随我去见见老师。”
知书知画愣了片刻。
瞧着风风火火的九殿下背影,两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便看了看李天下,询问意见。
南朝太子爷这次可被苏寒山云淡风轻气得半死。介于对苏寒山的了解,又唯恐真的耽搁要事,便对知书知画点了点头。
……
苏寒山走出府门那刻,梅园对面石榴树下轮替守了六日六夜的信使们轰然起身,带着激动的心情朝着府邸喧哗着涌靠而来。
知琴知棋带着府中十数名奴仆,手持木棍将众人拦开,掩护着苏寒山上了马车。
知书知画便在数百道目光里驾驶马车扬长而去。
那群等候了六日六夜的眼线们无法出宫,无奈之下,开始纷纷向着自己背后的主子传递信息……
或许近些日子招来的关注太多,除了铭刻着宫城标志之外任何特色也没有的马车使出朱雀门后,很快吸引了许多人注意。
那些人与梅园外的众多眼线一样,也是不分昼夜不眠不休的消息传递者。
他们识出九皇子府邸知书知画两位侍女的面容,再加上马车飞快疾奔,北风掀起车帘,露出苏寒山惊鸿一瞥的脸庞,惹起一阵阵惊呼。
“快看,是九皇子。”
“还愣着作甚,赶紧跟着……”
他们不敢阻拦殿下的马车,也不知九皇子这种时候出府所谓何事。可天都皆知,殿下闭关六日画符,今日是最后期限,无论成功失败总该有个音讯结局。
他们等待的就是出自九殿下之口的结论。
所以紧跟马车奔跑着。
起初只有数十人,后来聚了近百人,再后来是数百人。
皎皎孤月下的天都城,那幅画面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九皇子的马车沿着城中大小街道疾驰,后面撒丫子奔跑的足足是两千余人的队伍……声势浩荡地路过醉仙楼,路过第一楼,路过下山而来的数百位补天教众与截天教众面前,而后楚南诏看傻了眼,红佛衣疑惑不解,破阵子与苍梧谣等人全都满脸莫名。
他们有无数的疑问,却都压抑在了心底。因为马车的速度太快,容不得多想。只能口中嘀咕着什么情况,最后着魔一般不受控制地加入马车后奔跑的阵营之中。
马车出城,浩荡的队伍径直往天符山开赴而去。
原本轮值守山的道门弟子正因不能随着众师兄弟下山见证九皇子符惊天都的最终结果而埋怨着,耳畔忽然传来轰乱步伐声,粗略估计,足足上千人。
解兵亭里数名弟子莫名紧迫,心想难道有人偷袭攻打天符山?不敢有半分懈怠的他们纷纷亮出兵器冲了出来。
远远瞧见月光里浩荡的阵势,为首的那位弟子惊恐万分,连忙吩咐身旁师弟上山鸣警,有不明敌人突袭!
……
春秋五国的江湖庙堂,自然无人敢突袭道门祖庭天符山。
唯恐被丧失理智的疯狂者阻拦耽搁时间,苏寒山这才吩咐知书知画两人不停加快速度,赶往道门。
马车驶达天符山下,苏寒山像一道鬼影窜了出来。
那守山弟子大喝了声:“来者何人,胆敢擅闯天符山!”
苏寒山与之擦肩而过时放慢了速度,看了那位师弟一眼说道:“是我。”
后者微愣。
回过神时,苏寒山已登山而去。
他满脸困惑的挠了挠脑门,瞧见马车后浩荡队伍里,破阵子与苍梧谣以及截天教众教徒齐齐涌来,愈发不解。
心想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拍了自己一巴掌。
……
终于成功抵达道门的苏寒山松了口气。
站在石阶尽头回首望了眼山下那群疯狂的人,心里没来由生了余悸。想着若真被这些人不由分说拦了下来,画尽道门符的赌约可真就输得太冤枉了。
正了正襟,迈步朝竹院走去。
正如所说,他忽然想起一些问题,必须要在画符之前解决的问题。
第四十一章 符惊天都(七)()
苏寒山轻推院门,瞧见房间里有灯烛的影子,便知老师未曾睡去,便绕过葫芦藤止步门前执礼唤道:“老师。”
补天掌教神阙大人褪去道袍,着一身灰色里衫,转身看到苏寒山的瞬间感到些许讶异。想到这徒儿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才邀苏寒山进屋。
天寒夜冻。
苏寒山走到屏风旁取下道袍,为老师披上。
神阙大人躺坐竹椅:“说吧,这会儿又有什么难题?”
苏寒山站在身旁,静默沉思。
他需要理一理思绪。
今早正欲准备画符时,脑中忽有灵光闪过,想着……
符乃天地自然存在的各种痕迹与线条,这是道符最初由来,因此最原始的符才被视作蕴含天道规则的天符。
后历经许多代道门传承,天符演变至今变得面目全非。它不停被提纯,不停被简化,然后赋予各种各样的意义……渐而浓缩成道门弟子入门必修的千字符,失去最根本最原始的线条面目与天道规则,沦为依靠排列组合方能产生特定功能的道符。
以至于,现如今道门弟子观符,极少能透过表象窥探出符的由来本质。
当然,这种演变不能说是退化。
凡事皆有两面。
试想当初亲手创立道门领悟天符的那位祖师爷何等天纵之姿?这种人物千年难遇!
总不能以祖师爷的资质条件去要求后世所有修符的道门弟子。
世上平庸者居多。
因此天符演变道符是不可避免的必然,唯如此方能受众于人……
苏寒山询问过老师,天符之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否则拔苗助长伤及元神。却没说道符之术也不可传教,因为七星院青袍大主教的职责就在于此。
只是那些不曾领悟天符术的主教们传授的道符理念,往往仅限于他们自己的片面狭隘理解,无法通达真意。
比如说某位大主教观那千字符第一枚符文是个晦涩的古字,那么他堂下的教徒学生,也只能遵照这种理念修行。
而另一位主教认为它是一篇短诗,根据自己的理解同样可用这枚道符与其他符组合排列勾勒出具有特定功效的符文。
两者的差距,归根到底不过是道符组合排列的顺序与数量而已。所铭之符的威力,限于道符,并无太大差别。
长此以往,难保不会产生一种弊端。
固步自封。
道符的传承愈发局限于青袍大主教们的理解,束缚了道门弟子的想象与开创能力,势必会一代不如一代。
即使如今七星院里有不少主教提倡弟子自行领悟千字符,可碍于无人指点,天赋平庸的教徒修行速度太过缓慢,日复一日,瞧着自己愈发落后于身旁师兄弟,产生畸形比较的心里,最终丧失那股坚毅,迎来半途而废的结局。
既然如此,苏寒山想着,老师为何不亲自传教?
领悟天符术之人眼中的千字符,自然比起寻常青袍大主教的理解更加透彻。
传教之时大可避开千字符演变之初天符最原始的线条痕迹不谈,寻找合适的切入点,将它重新带回原来的轨道,岂不是功德一件?
最简单的道理。
武道七重化凡境与武道四重三昧境之间,自然要选前者作为授业恩师,武道一途见识更多风景的机会方能多些。
……
苏寒山沉默许久,理清思路后问道:“我可以传教自己对千字符的理解吗?”
神阙大人诧然。
他好奇地看着徒儿:“你知道该如何讲解?”
苏寒山点头。
神阙大人及其不放心,又问:“不可传授千字符最根本的原解。”
苏寒山说道:“徒儿知道。只传道符,不涉天符。”
……
苏寒山重新出现在登山石阶尽头的圣殿之前,引来一片躁动。
得了老师默允的他,终于没有任何疑虑。俯视着石阶下数千道人影,凉风拂面,弯月皎洁,他心情舒畅。
在神阙大人指示之下,青莲殿里出现许多负着书案的主教,列作长长的队伍从左侧的幽径朝圣殿门前走来。
有位主教将书案放在苏寒山面前,并备好纸墨笔砚。
更多的主教沿着石阶走下,仿照七星院讲堂的模式将书案整齐排列在山脚。
马车周围,连同破阵子苍梧谣在内的两教弟子纷纷面露诧异,神色费解。
天都城各路百姓更是满头雾水,摸不着边。
混在人群中的楚南诏心疑:“难道他是要在此画符?”
不知何时坐上马车的红佛衣透过车帘,柳眉微蹙:“闭关了六日,现在才开始动笔?”
是的,苏寒山准备动笔,也准备画符。
当着天符山所有道门教徒与天都百姓的面前画符,顺便讲符。
便在无数道迷茫的视线里,在皎洁月色与登山石阶两侧灯火映照下,苏寒山摊开千字符首页,右手提笔蘸墨。
指了指那枚符说道:“这是一幅画,画名风吹叶落。”
灯笼映照。
苏寒山面前千字符首页那枚道符所蕴含的繁复无比线条里,忽而有根笔线亮了起来,而后顺着一道道交错的线条游走,好似无形之中有支笔在临摹。
描绘之处,线条变得光泽凉凛,犹如月光。
苏寒山面露笑意,提笔顺着指引在空白的纸张描绘起来……
这一幕画符的速度被身旁掌灯的两位大主教亲眼所见,露出骇然!
……
苏寒山的声音飘散在天符山脚。
入耳后,破阵子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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