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门外魏貂寺的声音传来:“陛下驾到!”
声音未落,魏貂寺便陪着景佑皇帝阔步走了进来。
待景佑皇帝落座后,苏暖暖抬起头,随着养居殿内所有人一并起身,向陛下叩礼。
今夜本是一场家宴,自然不需要那么多繁文缛节。景佑皇帝示意所有人平身回座后,便传召九皇子苏寒山入殿。
一时间,数十道目光齐齐望向殿外的黑夜。
苏暖暖那双明眸也难得盯着殿门。
数息后,一道人影在灯烛映照下,出现在所有人眼中。
第九章 百步飞剑()
苏寒山归府时,已将近夜晚戌时。
原本景佑皇帝安排这场家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九皇子苏寒山与皇子嫔妃公主们,自家熟识一番。
所以聊得兴起,也就晚了些。
马车在梅园停下,知书知画两位侍女迎着滴酒不沾自然也谈不上醉酒的九皇子入府。
黄梅老头与李天下早已睡去。
夜深人静,苏寒山也吩咐两位侍女早早地歇息,独自经雨廊朝后院梅林走来。
疲惫一天的九皇子推开房门,掌了灯。褪去青衫正要休息时,却惊讶地发现床榻上有人。
连忙又穿起青衫,苏寒山靠近瞧了瞧。
只见睡梦中的红佛衣面朝床外侧着身子,青丝散落枕边,红色佛衣裙下若隐若现露着片片雪白纤细的玉腿,脚踝上系着铃铛。
她抱着被褥,面带些许笑意,也不知梦到了什么,看起来睡得很香。
苏寒山却是头一遭见。
难以想象白日里如傲雪红梅冷艳且不苟言笑的红佛衣,睡觉时竟是这副有趣诱人的模样。
不过刹那转念,想到今夜又得露宿梅林的自己,苏寒山便顿时满脸绝望。
生无可恋。
在世人眼里,苏唐九皇子归天都,该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谁又知道他整整两夜,连个安稳觉都没!
苏寒山走到书案前,奋笔疾书留下心中怨念,大概意思就是劝佛衣姑娘以后莫要再犯险入梅林,而且情真意切地说自己实在熬不住,向姑娘求饶!
将书信放在茶桌用杯盏压着,主动抱着那团红佛衣早已留好的被褥,苏寒山轻轻打开房门,朝寒夜里走去。
掩上门的那刻,被星空拥抱孤独无依的九皇子打了个喷嚏。却不知房间里床榻上的红佛衣闻声后,抿着嘴浅笑。
……
当真是寒夜漫漫,无心睡眠,更没有心思赏落梅望流星。
梅林秋亭里,苏寒山裹着被褥盘膝而坐,佛珠解语佛技篇记载的第二种佛技,名曰阿鼻地狱刀。
手中无刀的苏寒山不好演练刀式,只好依照阿鼻地狱刀记载的真气运转方法,在体内修炼起来。
……
寒雾缭绕的清晨。
当苏寒山抱着被褥走进房间时,红佛衣又不知何时已离去,还带走了那封求饶信。
看着仿佛大战过后凌乱的床铺,苏寒山想着,今夜总该不会再来了吧?虽说修炼心佛掌与阿鼻地狱刀之后,苏寒山的精气神与之前相比有了提高,气力也增进不少。
可也不能总是梅林露宿不眠不休的修炼,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照这样下去,要么他进展神速练成武道七重境的修为,要么疲劳过度冻死在秋亭里。
九皇子觉得,自己的下场一定是后者!
……
寒雾散去,日上三竿。
苏寒山走到外院时,太子爷李天下一袭白衣,破天荒地在外院梅林练剑。名为烟雨的剑在他手中舞得笨重拙劣,惹得观剑的黄梅老头一阵心痒。
坐在厅堂门槛前终于按捺不住说道:“少在老夫面前装模作样,你便是舞的再丑陋恶心一些,老夫也不会指点半个字。”
被瞧出刻意班门弄斧的太子爷李天下开始赌气。
心想着您老不教就不教吧,本太子爷怎么也不能被小瞧了去。
登时步履生风,剑光闪闪。
那些飞舞的红梅乖巧聚在烟雨剑尖,随着剑尖游走,如同花蛇飘逸之极。
身法灵动的李天下舞完一套剑术,最后以红梅轰然震散漫天翩飞及其漂亮地收了个尾。
不远处苏寒山送来掌声,配合着太子爷演完这场戏说道:“好看。”
李天下正要接话,实在不忍看这俩小子相互恭维侮辱剑道的黄梅老头忽然开口:“不能杀人的剑,便是舞出花儿来有屁用?”
李天下背对着黄梅老头,激将说道:“总比不出鞘的剑强得多。”
苏寒山则顺势铺了台阶,笑道:“前辈不若给晚辈演示一剑,好教那南朝李姓小子瞧瞧什么是真正的杀人剑,晚辈也可借机一旁观学。毕竟父皇敕封您为晚辈首席剑术教师的事情已经传的天都皆知,如果连一招半式也不会,日后天都露面,岂不辱没前辈一世英名?”
黄梅老头开始犹疑。
虽说苏寒山与李天下一唱一和,意图明显,可这番话也着实在理。
挂着九皇子首席剑术教师的名头,他想撒手也不行。
况且,总是这么端着何时是个头?
既然想寻个十里剑传人,苏寒山也有心学剑,如今有了台阶,索性成人之美也遂了自己心愿!
黄梅老头伸了伸懒腰站起,勉为其难地说道:“老夫纵横江湖数十载,还不想到老落得个晚节不保的下场。”
黄梅老头动了动手指,李天下手中烟雨便离手飞去。
与苏寒山会心对视一眼,两人难掩激动神色,老老实实并排靠在一边。
“看好了。”
声音未落,剑已飞出。
寒光在苏寒山与李天下两人眼前闪过,深深刺入百步开外府门后的那根圆柱里。
剑过留痕。
那剑沿着空间留下一条线,笔直且湛蓝的线。还有林中迷乱飞舞,被剑光切割的整整齐齐数之不尽的梅花碎片……
苏寒山与李天下暗自惊叹!
甲子春秋,三百战国。若论驭剑之术,无人能出旧时西楚之右。否则世世代代的楚家后裔也不会牵马挂剑十一柄,一剑只递一招。
对于江湖来说,西楚驭剑术是不外传之密。便是当今春秋五国西蜀各大剑宗,也不过窥得皮毛,勉强入门。
更谈不上登堂入室。
唯有此人!
甲子年前的黄梅老头被江湖尊称十里剑神,他是除了西楚剑皇外唯一一位能驭剑十里飞剑杀人的剑道强者。
自从与西楚剑皇一战而退隐江湖后,江湖至今已整整一个甲子年不曾再现十里剑,这才有了新晋后来者,镇守凌霄城的东海剑神上官剑秋。
而如今在苏唐天都宫城九皇子府邸梅园中,苏寒山与李天下两名后辈似乎有幸瞧见当年名震江湖的十里剑之影。
如何不震撼!
“十里剑其实与百步剑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距离的问题。你二人如能将百步飞剑修炼至十里开外,就可算剑道大成了。”
瞧着俩小子心惊神色,黄梅老头极为得意捋了捋胡须。
他眯了眯眼。
那道留在虚空的百步剑痕忽然撕裂,仿佛一剑切开江河般,湛蓝的直线剑痕朝着左右两侧猛然荡漾而开。
凝聚在其中的剑意爆裂,锐意逼人的风顿时横扫周围百步。外院这片高低不一的梅林,被切的整整齐齐。
第十章 紫钗缘()
将烟雨掷给了沉浸于百步飞剑无尽回味之中的李天下,黄梅老头负手潇洒离去。
苏寒山回过神来,问道:“前辈不出城了?”
黄梅老头背对着挥了挥手:“你去见未来老师,老夫跟着作甚?神阙那小子若要见我,让他自己过来。”
苏寒山不再说话。
是因为无话可说。
想着黄梅前辈与补天教掌教神阙大人不是老友么?怎么听着说话语气像是对晚辈的称呼?
如果不是老友,诺大的天都城除了道门那两位之外还有谁与黄梅前辈是江湖同代人?
想不通的问题也不再多想,苏寒山又问了问李天下:“你呢,午后可随我一道出城?”
太子爷笑眯眯地望来:“去,怎么不去?这两日宫里待着,快闷出病来了。我随你一道出宫,你见你的未来老师,我去找些乐子。”
……
皇室中人专属具有特殊标志的马车使出梅园。
侍女知画驾着马车。
车厢里是苏寒山、李天下与知书三人。
离开南朝以来为苏寒山操碎了心的李天下说道:“你不会真的两手空空吧?”
苏寒山说道:“需要带些什么?”
李天下扶额:“总要拿出诚意。”
苏寒山争辩说道:“贵为补天教掌教,还会在乎这些?”
李天下忽然想到一件事:“听闻神阙大人有个葫芦,你不妨送他一片葫芦藤?”
苏寒山说道:“你认真的?”
李天下笑了:“开个玩笑!这世上哪有葫芦藤能承受的住乾坤葫芦的重量!”
侍女知书掩面而笑。
尚未出承天门马车忽然停了。
知画的声音从帘外传来:“殿下。”
苏寒山掀起车帘:“怎么了?”
顺着知画的目光望去,不远处瞧见了一个人,十公主苏暖暖。
……
那是在御道上。
几名宫内宦官婢女,面色不善地拦着十公主苏暖暖,步步紧逼。
为首彭姓的公公阴沉盯着苏暖暖绾着青丝的紫色发钗,伸出了手:“拿出来。”
苏暖暖胆怯的后退,那模样令人疼惜:“什么?”
彭姓公公笑道:“公主又在装傻充楞。你从长殿下府中偷来的发钗,交出来。”
苏暖暖流眸里泪光闪烁,她连忙拔下紫钗握在手中:“这是我的,我没有偷。”
彭姓公公笑道:“公主说是自己的,可有人作证么?奴才说是公主从长殿下府中偷来的,身后他们都可以作证。”
自幼受惯了冰冷宫城里大小主子奴才欺负的苏暖暖很害怕,数月前就是这名彭公公与身后奴才婢女抢了她的俸钱。
苏暖暖心知与这群豺狼无法说理,后退了几步转身欲逃,却被那些奴才婢女们围了起来。
苏暖暖显得慌张:“你们敢动手!我是公主。”
彭姓公公嘲笑说道:“公主?谁说你是公主?陛下可曾认了你?明明是静妃与那穷酸秀才苟合生出来的杂种。”
被提及母妃的苏暖暖心中刺痛,泪珠滑落脸颊:“我不是,我才不是!你胡说……”
彭姓公公说道:“您若真是公主,小的们给您磕头问安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隔三差五地冒犯公主殿下呢?”
身旁婢女奴才们纷纷笑了起来。
那一幅幅嘴脸,在苏暖暖的眼里犹如魔鬼。
她该怎么办?
看着渐渐围上来的魔鬼们,此刻的她唯有绝望与无尽的委屈。
内心瞬间崩溃,眼泪决堤。
苏暖暖握着母妃留给她的紫钗,蹲了下来,哭泣着……那瘦小娇弱的背影瞧着让人心疼。
彭姓公公挥了挥手,神色冷厉:“给我上!将紫钗夺回来。”
“住手!”
后方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来自停着的马车里。
彭姓公公望了望,觉得好奇,心想着哪位主子不开眼,竟无聊管起这事儿来了。
苏寒山与李天下下了马车,身后跟着知书知画两位侍女。
彭姓公公身旁一名小宦官识出一袭青衫九皇子的身份,悄悄凑了上去低声细语。
那彭姓公公与一众奴才婢女便迎了上前叩礼:“见过九殿下。”
苏寒山冷冷的看了身前跪倒的彭姓公公一眼,没有理会。
他走向背影孤单恸哭的苏暖暖,将不过十三岁的丫头搀扶了起来,看着那张脸蛋儿,苏寒山露出微笑。
苏暖暖畏惧地看着苏寒山。
她知道这是父皇极为喜欢的九皇子。
只是那夜家宴见了一面,并不了解苏寒山性情为人,苏暖暖轻轻挣脱了苏寒山搀扶的双手,抹着泪花,习惯性的后退了两步,像是警惕。
是的,诺大的天都,除了老师之外,她对所有人都很警惕。
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她是野种,所有人都在欺负她。而那些不屑欺辱她的,都只是冷漠的路过,从来没有一个人为她喊过一句住手!
苏寒山是第一个!
平复崩溃内心的苏暖暖忍住不再哽咽,微微弯膝,算是对九殿下的行礼。
苏寒山还是微笑着,想尽量抹去她心中的畏惧。他伸出手,看着那支紫钗,柔声说道:“给我。”
苏暖暖没有抗拒。
或许是苏寒山的微笑看起来很和善,很温暖。又或许是他的声音很温柔。
总之苏暖暖鬼使神差地极为听话,极为信任,将紫钗交到苏寒山手中。
苏寒山瞧了瞧:“很好看的紫钗。”
然后迈步上前,在苏暖暖犹疑间隙,还不曾来得及躲开的那刻,将紫钗轻轻插入了她的发间。
这一刻,有阳光照进了她的心灵。
苏暖暖明亮的眼眸望着苏寒山。
苏寒山转过了身。
又走到彭姓公公面前,忽而厉声说道:“你等是哪家瞎眼的奴才?只瞧见了本殿下吗?”
彭姓公公又岂会听不懂九殿下言语中隐藏的意思。
可他仍旧不向小公主行礼,只是答道:“回九殿下,奴才们是长殿下府中。方才也是奉命行事,还望九殿下莫要插手。”
听着彭姓公公竟搬出皇长兄威胁自己,十五年里极少如此动怒的苏寒山掀起前襟,一脚踹在那公公肩膀:“皇长兄就是这般教奴才的?”
苏寒山没有控制力道。
更加不知自己体内连黄梅老头都赞叹的雄浑真气使然下,这一脚究竟有多重。
那彭姓公公顿时觉得肩骨如欲碎裂般疼痛。
小觑了九殿下脾气的他心里无尽惶恐,想着暂且忍住这口恶气,日后禀报长殿下也不迟。
他爬到苏暖暖身旁,与身后一众奴才婢女齐齐叩头:“奴才见过公主殿下。”
白衣抱剑的太子爷忽然想到一个馊主意,凑上了苏寒山耳畔。
苏寒山说道:“知画。”
侍女知画说道:“殿下。”
苏寒山说道:“你就莫要跟着了。他们自己说要为公主叩头问安,你就在这监督着,酉时不到,不准起身。”
第十一章 小李探花()
御道上有幅画面。
一众宦官婢女对着空荡无人的车道不停叩首,半点儿不敢偷懒,口中还不停喊着奴才见过公主殿下。
知画不知哪儿弄来张椅子,翘着二郎腿坐在身后监督。
嗑着瓜子,怀里盘着长鞭。
但若发现心不诚者,那长鞭就会在身上留下一道火辣的印痕。
周围戍守的皇属兵卫毫不质疑这位九皇子府上的侍女能否镇得住那些恶奴,在亲眼见识知画武道四重小宗师高手的真正实力后。
……
“你住哪里?”苏寒山看着这位拢共只有两面之缘却觉得格外亲近的皇妹说道。
方才御道上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想着或许是与苏暖暖有着很相似的境遇,才会对这个妹妹产生及其强烈的保护欲望。至于那彭姓公公口中有关静妃与穷酸秀才之间的胡言乱语,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无论父皇是否认这个女儿,他却认了这个妹妹。
“丹元学宫。”从九皇兄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的苏暖暖,还是有些惧生,马车里极为拘谨地说道。
“你是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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