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姑娘有名字,红佛衣。”
“佛衣姑娘,你……”
红佛衣走到门前,美眸瞧了苏寒山一眼:“怎么?你不进来?”
苏寒山警惕地摇了摇头。
“那本姑娘可要关门了。”
红佛衣一脚迈入门槛,另一只脚勾着门,砰地一声合上了。
两扇门在面前猛然关合,看的苏寒山心里一颤。
怎么办?
他问自己。
原以为黄裳儿刁蛮起来寻常人等皆退避三尺之外,但舞阳那丫头至少对自己言听计从。哪曾想这位红佛衣更为霸道,偏偏自己又无可奈何。
这初冬夜寒霜露重的,若真在梅林熬上这么一夜,可就不是偶感风寒了。
实属无奈的苏寒山转身望着梅林对面太子爷李天下的房间,想着要不去那里凑合一晚?好巧不巧的是,那房间灯忽然熄了。
太子爷果决地舍弃自己而入眠,苏寒山顿觉整个世界刹那间变得黑暗。
还是再劝一劝?
他坚强地走到窗边,透过窗看到红佛衣姑娘抱起床榻上的一叠崭新被褥,倏地从窗里丢了出来。
苏寒山一怔,接住抱在怀里。
他看着红佛衣走到窗边,对着自己微笑,然后慢慢地将窗户关了。
受了莫大委屈的苏寒山抱着一叠被褥郁闷之极,心想怎么会遇到这般蛮不讲理的姑娘?
被褥里掉出包袱。
苏寒山深深叹了口气。
抱着被褥,弯腰捡起包袱,穿过梅林,走到秋亭里,将被褥与包袱放在石桌上,看着满天星光与残月,心想着今夜怕是无眠了。
又是一声轻叹,想千般料万般,却万不曾料到在天都宫城自己府邸的第一夜,竟会露宿秋亭。
再无睡意的苏寒山从包袱里取出那部佛珠解语,又将被褥披在身上,找了个背风地,盘膝坐了下来,研习着他的佛技。
心佛掌八式,一路来他已将前七式手印烂熟于心,这次翻看的,正是心佛掌最后一式大日如来印。
……
次日清晨。
知书知画两位侍女端来洗漱水,穿过走廊入梅林,却惊讶地发觉九皇子苏寒山竟裹着被褥靠在秋亭亭柱旁深睡。
两名侍女不可置信的对视了一眼,那神色似在说,莫非昨夜姑娘将九殿下赶了出来?
连忙入了秋亭,轻声唤醒苏寒山。
朦胧睁开疲惫双眼的九皇子苏寒山瞧见两位姐姐,忽然想起昨夜之事,连忙裹着被褥站了起来,显得极为尴尬。
苏寒山低着头:“在姐姐们面前失礼了。”
话音刚落,便打了个喷嚏。惹得专门负责近身侍候九殿下的知书知画两位侍女忍俊不禁。
“夜里凉,殿下怎会在这儿秋亭里入睡?”
知书从苏寒山怀里接过被褥,细心地将地面上摊开的佛珠解语捡起,轻合上,又重新放入包袱之中。
苏寒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望了望那紧闭门窗的屋子,心想着那位红佛衣姑娘到底走了没有?
“知画,你去让厨房煮些姜汤。”
侍女知画告退。
知书挎着包袱,抱着被褥,转身就出了秋亭,绕过梅林往九皇子苏寒山的房间走去。
苏寒山颇显得紧张。又极少说谎,便赶了上去,有些吞吐地说道:“姐姐先忙别的,这些还是我来吧。”
说完便将被褥抢到了怀中,又取下知书臂腕上挎着的包袱,满脸尴尬的笑了笑。
看着九皇子苏寒山站在门前紧张又犹豫不决的背影,昨夜便知晓佛衣姑娘约莫丑时左右离去的侍女知书,偷笑个不停。
……
苏寒山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一掌推开了房门。
跨出极为艰难的一步,走进房间之后,心跳不由得加速。他小心翼翼地朝着卧室走去,勾着头瞧见明显被睡过痕迹乱糟糟的被褥与床榻,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不过紧接着,苏寒山眉头便轻锁了起来。
南朝姑苏城外寒山寺虽说算不得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怎么也算半个出家人的苏寒山对生活品质还是颇为讲究的。
每天按时起床,按时休息,按时诵经功课,按时暮鼓晨钟。
他的生活极有规律,也酷爱干净整洁。
看着从未如此乱象的床榻与被褥,苏寒山又忍不住抱怨:“姑娘家家的,也太不讲究了吧。”
随手将被褥放在桌子上,将红佛衣留下的那封书信压盖住,苏寒山便去整理乱哄哄的床铺去了。
铺叠着被褥。
捋了捋床单。
重新放置了木枕。
然后不经意嗅到了木枕上残留的一丝发香气息,九皇子苏寒山愣了愣。
不敢再继续脑补画面,苏寒山又将桌上的另一床被褥抱至床榻上,重新铺整好后,拍了拍手,转过身终于瞧见了红佛衣所留的那封书信。
带着几丝疑惑,苏寒山走到桌旁坐了下来,随手拆开那封信。
静默的看了一遍,想起那位霸道又蛮不讲理的佛衣姑娘,心里不由生起些许感激。
原来红佛衣所留信中说道,离开大梁城后,她找到过那位与黄裳儿交手的百兵鉴第六长安月的主人。
从后者口中得知,那一战,占了上风的人正是秦舞阳。相反,楼拜月却负了伤在身。
至于黄裳儿后来为何没有跟上车队,则就不得而知。
终于有了舞阳下落,得知并无性命之忧的苏寒山悬着的心稍稍落定。
第五章 唐帝的恩威()
城中溜达一天一夜的黄梅老头寻到梅园时,恰逢霸枪杨须眉与顾长亭退了早朝返回,三人一并入了九皇子府。
说起黄梅老头入宫城,倒没有遭遇到想象中重重关卡盘查,一路顺顺当当摸到了梅园位置。
黄梅老头对此也没做多想。
只是总结了一句话:苏景佑那小子还算识相!
苏景佑乃唐帝名讳,自其登基以来二十四年,春秋五国里敢唤这位苏唐雄主名字的人已寥寥无几。
当然,并没有人知道黄梅老头心里这句直呼其名的评价,否则真要惊掉众人下巴!不过苏寒山等人若知黄梅老头入天都之后第一位去见的老朋友是谁,一切就不足为奇了!
……
客厅里,退了早朝的杨须眉与顾长亭正在向苏寒山辞行!
原来在早朝之上,唐帝对一路护送九皇子北归的众将士分别封赏。
霸枪杨须眉领二品镇西将军职位,调任西境。而顾长亭则荣升三品云麾将军,重归大将军顾惜刀帐下听遣。
这两人封赏不可谓不得天独厚。
须知如今苏唐帝国,除了镇守东海凌霄城的剑神上官剑秋之外,真正一品大将也不过只有大将军顾惜刀一人而已。
紧接着便是七大官居二品的羽林将。
虽然唐帝没有明确旨意将霸枪杨须眉列入第八位羽林将,但其二品官衔已说明了一切。有心人士推测,八大羽林将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云麾将军顾长亭重归大将军麾下听候调遣,似乎也释放了一个信息。那些喜欢揣度圣意的朝臣皆以为陛下有意栽培顾长亭作为未来苏唐大将军的继任人选。
再加上顾长亭是顾惜刀亲侄儿,大将军一身军中万人敌的本领也注定要传授给这位云麾将军,似乎一切都水到渠成。
更值得一提的是,今日早朝之上,非但顾长亭与杨须眉领了厚赏,就连黄梅老头也被唐帝敕封为九皇子殿下首席剑术教师,特许长居梅园。
而且陛下明旨,令大理寺全权彻查九皇子北归遇袭事件。无论牵扯到何人,一律依法查办,不得有误!
可以说,今日的早朝给平静已久的帝国带来一场震动。
因为它议的不是天下事,而是九皇子苏寒山一人事。
下朝之后甚至有人感慨,这雄霸春秋五国的苏唐,要变天了!
……
梅园府邸外送别顾长亭与杨须眉两位将军,太子爷李天下拍了拍苏寒山肩膀说道:“原来想着以你小子的身家清白榆木脑袋,想在九位皇子之中自保立足谈何容易。没想到你那父皇老谋深算,早为你铺好了路,就等着你这位九皇子一步步走呢。”
苏寒山目送着两位将军背影,心情有些沉重,说道:“我从没想过与兄长们争些什么。”
李天下说道:“可唐帝并不这么想啊?对杨须眉顾长亭如此明显的封赏,摆明了是要那二人日后效命于你。”
苏寒山叹息一声:“这也正是我觉得沉重的地方。”
他涌现出一个想法。
他想与那位素未谋面的父皇当面谈谈,谈一谈自己喜欢什么,与不喜欢什么。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
李天下奸笑说道:“你如果觉得沉重,那只好由本太子爷来承受这份罪了。”
苏寒山不解其意问道:“承受什么?”
李天下说道:“跟随前辈学剑啊。”
两人齐齐望向背着棋盘发间插杨柳枝儿的黄梅老头。
后者瞪了回来:“谁说要教你们剑术?”
李天下说道:“唐帝陛下明旨!前辈莫非要抗旨不成?”
黄梅老头负手说道:“抗旨又如何?苏景佑那小子还敢对老夫动粗?”
留下一句话,转过身入府去了。
黄梅老头有几分郁闷。
自从得知苏寒山修炼佛门无上心法太玄经大成,体内真气源源不竭后,他早已产生传授苏寒山剑术的想法。
黄梅老头年已近百,这一身剑道绝技总不能带入黄土,连个传人也没有。否则百年后的江湖,谁还记得他十里剑神的名号?
苏寒山无论根骨天赋都是绝佳,再加上体内蕴藏的雄浑真气,随他承剑日后成就绝对无可限量。
换言之,这种徒儿打着灯笼也难找!
可北归一路,偏偏苏寒山从未亲自开口过。哪怕今日唐帝明旨,让他做首席剑术教师,后者还是一副茫然欠揍的神色,可让黄梅老头郁结之极。
想着苏寒山若能有李天下十分之一的学剑诚心,他早就已经毫无保留倾囊相授了。
总不能厚着老脸去求他学剑吧?
转身入梅园的黄梅老头刚想到这里,却听到身后传来苏寒山的声音。
“前辈,我想跟您学剑。”
黄梅老头喜上眉梢。
他听得很清楚,很确定不是幻听,也不是李天下的声音。
他转身挑眉望了望苏寒山:“想学剑?”
李天下满脸感激之色。
他想着小和尚定是为成全自己才开口求的前辈,心里一阵微暖。却没想过苏寒山是真心想要学剑。
为了自保也好,为了守护身边一群可爱且有趣的人儿也好,苏寒山想的很清楚,他需要一身旁人达不到的武道修为。
无论日后那位补天教掌教大人是否会将自己收为门生,他都想学一学剑道本领。
苏寒山认真地点头:“是的。”
黄梅老头心里得意,却故意端着:“你想学老夫就要教你?半点儿修为都没有,若真将你收为门下,还不得被西蜀那帮剑修孙子嘲笑死。”
苏寒山说道:“自小师父就赞我学东西快,不会让前辈失了颜面的。”
想起被空空和尚吊打的几盘棋局,黄梅老头说道:“空空和尚说的话也能信?”
苏寒山自知学剑绝非易事。
况且黄梅前辈成名于甲子年前,十里剑神的名号在战国年代盛极一时响彻江湖。后来与西楚剑皇一战而跌境剑断,退隐江湖,甲子年里不问世事。
这样一位前辈,许任何功名富贵利禄都无济于事,何况他早已看淡红尘。
唯有一种方法,那便是心诚。
常言说心诚则灵,苏寒山也不与黄梅老头辩解,说道:“我会让前辈看到诚意的。”
第六章 大理寺卿陈天官()
午后,奉命调查九皇子北归路频繁遭遇袭杀案件的大理寺卿陈天官前来拜访梅园。
总管府内事物的侍女知琴领着陈大人入客厅。
知画上前奉茶。
一袭青衫的苏寒山从厅门外走了进来。
这位苏唐朝中素有恶名的大理寺卿连忙见礼:“臣大理寺卿陈天官,见过九殿下。”
苏寒山瞧了这人一眼,心中略感讶异。
路途上,恶补了帝国各方面知识的苏寒山知晓,大理寺乃朝廷诸多机构里,提之最令人胆寒的地方。
它直属皇帝调遣,除此之外不受任何人管辖。
主要负责处理刑部递交的各种大型案件,它的刑罚更是春秋闻名。尤其是那座阴森的鬼门幽狱,关押着战国时期至今各种亡国奴与穷凶极恶的江湖人。
而掌管这样一种地方的酷吏陈天官竟是一位面色和善的中年胖子,身上非但没有半点儿血腥气,看其手里握着的巾帕,恐还是位及其讲究的干净人。
心里自责了声岂能以貌取人,苏寒山笑着伸出手:“陈大人,请坐。”
朝臣之中独来独往人人敬而远之的陈天官落座。
他脸上始终噙着笑容。
但不知是何缘故,额头总是很容易生汗。
巾帕拭了拭额头,陈天官说道:“臣奉陛下之命调查殿下遇袭一事,有些问题想与殿下核实一番。”
清晨听顾长亭说了朝堂事的苏寒山说道:“陈大人但问无妨。”
陈天官沉思了数息,似是在清理思路,说道:“据闻南朝佛衣会时,殿下说禅曾胜了一名来自石室山烂柯寺的行脚僧。那人说禅不敌,便起了歹心,欲将殿下置于死地?”
苏寒山说道:“确有此事。只不过,那是位假和尚。”
陈天官心里微惊。
九殿下禅空寺的那场遇袭,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来自烂柯寺的和尚说禅不敌,起了歹心。而李氏南朝发现假和尚的事情后,考虑到打草惊蛇,在太子爷的要求下也并未曾向外公布这个消息。
可他还是早有怀疑。
如今听九殿下亲口确认,想着果不其然,原来殿下遭遇的连环刺杀从南下使者到达之前,便已经预谋开始。
陈天官问道:“敢问殿下,那人的尸体现如今在何处?”
既是位南朝假和尚,定然就有真身份。或许南朝人不识,说不定大理寺能从其尸体上查出些许端倪。
听李天下说过那假和尚尸体安置的苏寒山说道:“应该还在姑苏城冻尸房。”
唯恐那尸体被南朝随意处置而断了追查线索的陈天官稍稍松了口气,接着又道:“大梁城外围攻殿下的那群马贼,殿下是否确定其中两人就是护行队伍中出身烟雨山庄的东伯吴与胡姬?”
苏寒山说道:“我亲眼见了他们面容,确定是那两人。”
陈天官点了点头:“那些马贼的尸体,在殿下入梁关前全都不翼而飞?”
这也是苏寒山最为诧异的地方:“是的。就连东伯吴与胡姬的尸体,也不知去了何处。”
陈天官不知觉额头又冒出了汗。
习惯性的拭了拭汗水,这位看起来颇为面善的大理寺卿蹙了蹙眉。
自接掌大理寺以来,遇到过许多无解的案件,却没有一件似如今这般让他感觉棘手,牵扯江湖势力太多,压力也最大。
苏寒山看了陈天官好一会儿。
见这位大理寺卿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对案件进展也较为关心的他问道:“陈大人可有查案的眉目?”
陈天官回过神来,又恢复满脸笑容说道:“依臣看来,有两处可着手调查的地方。首先是那假和尚的身份,臣会与南朝沟通,尽早将尸体运回大理寺再做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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