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别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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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别样红-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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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啊!恰恰又是一个〃三点水〃偏旁的汉字连绵词!你说妙不妙?

  光是赞妙不够,还须动思,还待领会。

  就是说,曹雪芹(还有他的令祖父楝亭诗人)早就参透了宇宙人生的根本大道理:〃茫茫鸿开,排荡万古愁。〃(楝亭诗句)……万古之前,先得有水这才滋生万物,而水的〃内涵〃已然有了〃感情〃的〃细胞〃或〃分子〃。

  那么,为何雪芹又写出一个娲皇来呢?娲皇和水,又有甚干连?


第78节:水·女儿·红楼智慧(2)


  这〃干连〃太大了!

  据《淮南子》所载,女娲所做两大事:一是炼石补天和铺地,二是创造人类……她用的就是以水和泥来〃捏小人儿〃!古语叫做〃抟黄土〃,抟者正即以〃水和〃之文义也。

  那么,由此可知女娲是烧制陶器的创始大师,她捏造小陶俑就象征着她是生育之神(我已写过小文专讲此义,今不复述)。既如此,男女两性也是由她创分的……所以曹雪芹的大智慧早已悟知:黄土和水,土是〃须眉浊物〃,而水是〃清净女儿〃。

  〃女儿是水做的〃,是古史,是神话,是哲思,是慧眼!

  贾宝玉看小丫头,〃生得有几分水秀〃,怎么叫〃水秀〃?查《汉语词典》,有这词条吗?

  红学专家有谁注解了?愧已不能查证实情。总之,如果把女儿与水的关系简单浅薄地理解为〃色情〃范围内的事,那可就太糟糕了。

  大观园以水为命脉……沁芳溪〃绕堤〃柳翠,隔岸花香,全在写了一个〃水〃景!凤姐说,看着水眼也亮堂;老太太聆笛要隔水传音;湘、黛中秋联句,湘云说:〃要是在家里,我早就坐船了!〃听听这些具有诗才诗性的女儿们的喜水乐水,知水赏水,先明白曹雪芹的〃灵性已通〃,就在于〃通〃了水的灵秀之气性。

  诗曰:

  红楼文化水居先,秀色灵情气最鲜。

  解得鸿原蕴水,深情似水水如天。

  写于乙酉三月初四,灯下,88岁生辰


第79节:幻境曲文(上)(1)


  陆 香词艳曲动芳心

  幻境曲文(上)

  第五回,宝玉梦游聆曲,这种情节是小说中创体,词格悲壮苍凉,笔力沉心振响,向所未有。这是北曲大方家数,而又是自度曲,非沿旧词牌,一切自创。这并非雪芹有意展才,实是意到笔随,出口成章,自然流露。但尤其要者是内涵多少〃隐去〃的大惊大险,政治性事变所加于他家的灾难,这些女眷的遭遇经历,又不知是多么可骇可愕,可歌可泣。所以,这组曲文是全书的第一关目,更是〃探佚〃的源头,如江河之远溯于昆仑,亦所谓〃伏线千里〃之心胸气概也。

  细分起来,这些曲子并非自导自演,单一声口,而是颇有区别。表面像是警幻〃提供〃给宝玉而〃新填〃的,实则与她无多交涉。试看,那《引子》是作者雪芹的自诉〃独白〃。以下两支,也相似,但变形为宝玉的心声了。这也证明,作者即怡红,宝玉即芹圃。然后,如元春、探春之曲,则又变为她们的自白,一如戏文中的代言体(代那角色而发声设语)。这种曲词的特点是语气格外亲切而沉痛,字字出自肺腑胸臆。

  再看(听)下去,则又变为〃局外人〃的旁观、评议、感叹的文体了。如对湘云、妙玉是如此;对迎、惜、纨、凤等也大致类同:既非为〃宝玉〃自拟或代拟,也异于各角色的独白自诉……这该是警幻之言了吧?当然,实在是作者笔到此时此处,不自禁地〃忘〃了这个仙境宾主和歌伎的〃立足点〃,而自己〃出面说话〃起来了!

  在这连头带尾十四支曲中,有易读易解的,不烦多话。有几支是耐人寻索的,也就引发了不同的读法讲法;最重要的就是隐指钗、黛、湘、妙的四人之词,确是很多歧见,各行其〃是〃,虽说谈不上是什么争论,却也增添了疑难待决的程度。

  《枉凝眉》怎么讲?只先说这三个字的曲牌名,就有点儿犹豫了。有人径直地把〃凝眉〃等同于〃颦眉〃,是愁眉紧〃锁〃,是黛玉的〃颦颦〃的特征……因此这支曲只能是咏叹宝黛〃奇缘〃,不得别解,云云。

  是这么样的吗?

  拙见以为,恐怕不然。〃凝眉〃与〃颦眉〃不可混为一谈。

  〃凝眉〃是望远驰思之意态,即一心一意地盼望而〃凝想〃也,即深深怀念而难忘也。这与〃愁眉泪眼〃是有畛别的,而黛玉只是〃眉尖若蹙〃,时常〃自泪自干〃的,这不叫〃凝眉〃。

  〃问题〃的关键是那么解释的人错把此一〃凝眉〃者当成了一个〃女流之辈〃,而不知领会此曲仍是代拟宝玉的心声……凝眉的人,是宝玉,是说他刻骨铭心、日夜怀思牵挂。〃一个是枉自嗟呀,一个是空劳牵挂〃,最是明白无误。他最忘不掉的是两个人。


第80节:幻境曲文(上)(2)


  有人又说:那结尾说的〃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这不是黛玉?还会有第二个?

  我答:你忘了,宝玉对〃眼前春色梦中人〃是〃盈盈烛泪因谁泣〃……就是拐个〃艺术小弯儿〃,写他自己的泪。只不过,他的泪不愿当着人的面前而流(可以参看〃平儿理妆〃,他哭是独自的,是要乘着连袭人也不在屋的那一刻而〃痛痛地〃滴泪的!读《红楼》需要一点儿悟性)。

  其实,脂砚不是也早就说知与我们了吗:〃所谓此一书是哭成的!〃难道这不是证明?难道只要〃哭〃就非得是林黛玉不成?

  这支曲,易解的是〃枉自嗟呀〃,是黛,〃空劳牵挂〃,是湘……因她后来与宝玉远别落于难中,故尔时时念之不能去怀。

  又易解的是〃水中月〃,是黛,证明〃冷月寒塘〃,中秋月夜她投水而自尽,即〃葬花魂〃之谓。难解的是〃镜中花〃如何与湘云关联贴切?

  自然,〃镜花水月〃,是早已有之的成语,雪芹可以巧借分用,求其自然现成;但若说〃镜花〃之喻毫不贴切所喻之人之事,终为不能惬心而服人。友人刘心武先生主张这曲子是暗指湘、妙二人,与黛无涉。若如此,〃水月〃应喻观音相,可切妙姑已入佛门;而〃镜花〃以喻湘之解,与我无异……这又增加了我的自信心。

  也许,〃机关〃是在〃窗明麝月开宫镜,室霭檀云品御香〃这一联中?〃和云伴月不分明〃,镜、香可以联喻,而麝月确曾对镜(宝玉为之篦头),因得运用……盖书中写及镜中梳妆的,仅此一例。

  总之,曲文中最不易解的首推这支《枉凝眉》,须得上智大慧来指点了。

第81节:幻境曲文(下)


  幻境曲文(下)

  曲子《世难容》指的是妙玉,这一点并无难解,难解的是结尾……已经导致了极其不堪的误解,如今又该如何解释?

  妙姑是〃空谷幽芳〃,气如兰蕙。她天生的〃孤癖〃已使人人称〃罕〃!好高招妒,过洁致嫌;又骂做官的〃肉食者腥膻〃,连穿〃绫罗〃的也贬为〃俗艳〃……富贵是她最鄙夷而远避不迭的。正因此故,她就〃难容〃于〃俗世〃,势必处境危机四伏了。

  这一层刚刚说到此处,笔锋一转,却又点到她在青灯古佛前,年华渐老,〃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这是作曲填词的叹恨痛惜,很清楚,这是说她不该出家,应该作为一个少女还原为闺秀,不致虚度了似水流年。

  这似有深意,不是泛泛之常言。

  底下紧接就是〃到头来〃了:她在风尘不得意中仍然抗直不屈(即是[kāng zàng]的本义)……已是与心愿相背反了;这样白玉无瑕的高人,却好似落入泥淖,与〃高洁〃(即〃心愿〃)正相违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何等情况?可就实难臆断而妄言了。

  就我此刻的思路来说,却有一个艺术〃伏线〃在此,值得注意:这种手法乃是雪芹的独创,十分别致而又〃有效〃,因为他时常使用此法。这就是,贾府败落后,群芳散落,坠溷逐流,无有幸者。妙玉作为府中人,也被当作罪家之女分发到城外的一处尼庵去了。

  这座庵,恐怕就是铁槛寺、馒头庵。

  书中借邢岫烟之口,交待明白。妙玉为人怪癖,宣称古今好诗只两句,即〃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按:此南宋大家范石湖之作也。)她因此并自署为〃槛外人〃;宝玉乞梅诗也说〃不求大士瓶中露,唯乞霜娥槛外梅〃,均是重要〃信息〃。她大约是被遣到了铁槛寺。

  ……出家人进了另一个尼庵,又有何不好?怎么就是〃泥陷〃了?讲得通吗?

  不要忘了,凤姐〃弄权〃,犯下罪过,就在此寺此庵。此庵庵主老尼,恐非善类……倘若如此,那就是她这好高而过洁之人,偏偏落入了这个不良的坏庵里。

  十分可能的是,老尼逼她〃应酬〃香客,出卖色相,以骗钱财,她严词正色,不屈于庵主的种种恶毒手段!

  我想,这样解那曲文,不敢自言即确,总比有的〃红学专家〃的污言秽语要强得多吧。

  诗曰:

  妙姑堪叹更堪伤,尘世难容尚自强。

  槛外曾云自为地,岂知槛内恨茫茫。

  莫将污秽辱兰芳,九畹仙葩有异香。

  风尘谁顾惜,朱楼咫尺聚豺狼。

  成窑杯小价惊人,随手嫌他村媪贫。

  应是祸端从此起,犀玉斗堕风尘。


第82节:曲、细、妙……文心匠意(1)


  曲、细、妙……文心匠意

  我看《红楼》,不大留心〃故事〃,所以时常记错说错;而对雪芹的文心匠意,却特别喜欢探寻玩索,觉得他这支生花之笔确非常流所能〃望其项背〃。清代知音说他是〃活虎生龙笔一支〃,是有感受的。因为其笔毫无〃板气〃,更无〃死句〃。其灵妙之至,令我倾倒。

  今举一例,说说小丫头四儿。

  四儿在全书人物中也占有不一般的地位,例如只独她一人四名,绝无仅有。又如她的出场,独与湘云同步。这是我早就留心的。但近日有在学的小友传给我一项新意:有网友解四儿,竟有多层含义……则叹为慧悟,自愧弗如。

  先理一理一人四名的异事:

  小丫头四儿出场于第二十一回,宝玉问她名字,答云本叫芸香,花大姐姐给改了叫蕙香……宝玉又命改为四儿。这都清楚,可是还有一个〃佳蕙〃,也是怡红院的丫头。有人以为,这与四儿无关,是另一个人,我觉不然。因为,如佳蕙是另一丫头,本即同在一房,那袭人如何会偏偏将她改名〃蕙香〃,特意与〃佳蕙〃相犯,彼此纠混?情理上不会有这样的怪事。

  真正的解释是蕙香之又叫佳蕙,正如焙茗之又叫茗烟,主字不变,陪字小换而已。甚至就是,宝玉改了〃四儿〃之后,过些时又嫌不雅,遂将〃蕙香〃改为〃佳蕙〃,也是可能的……书中不作交待,一如也不交待〃茗烟〃起自何时、薛蟠为何表字〃文龙〃了,忽又作〃文起〃?此皆雪芹创稿时未及〃统一〃之痕迹也。

  真正令人深觉可异的是什么?是本名〃芸香〃,有何不好?为什么非要改〃芸〃为〃蕙〃?多此一番曲折,若无深意,难道不嫌笔墨之嗦?

  丫鬟侍女,自古名〃香〃,说书唱戏,已成〃通例〃:〃梅香〃一名尤其〃通用〃,如〃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一例,就出现于《红楼》书中。至于《牡丹亭》的《春香闹学》,更不待言。那么,这种例子已然变雅言为俗套了,而这是荣府所不用的(见第二回冷、贾二人对话)。再说,宝玉既自题书室为〃绛芸〃,莫非是他给取的〃芸〃字?但这又绝不可能,因为宝玉第一次注意到她,方问何名。可知,此名确是〃四儿〃入怡红院以前的本名,故带上了〃香〃字。

第83节:曲、细、妙……文心匠意(2)


  但袭人为之改名,却又不是为了避〃香〃,倒是舍〃芸〃而取〃蕙〃。显然,雪芹文心的奥秘,端的在此无疑了。

  袭人何以要改?大约这实在是与史大姑娘湘云二字之名太犯讳,叫起来是不礼貌不方便的。我以为我这推断是有道理的。

  至于袭人又怎么选上一个〃蕙〃字?这又大有文章……这〃文章〃,当然原是雪芹的慧性灵心,借袭人而安排巧妙罢了。

  我曾探寻这一灵慧的蛛丝马迹……试看:

  当贾政〃验收〃大观园工程、试宝玉题咏之才那一回,有一清客相公给那株海棠题了〃崇光泛影〃四字。这四字,博得了宝玉的〃例外〃的赞赏……他对那些人的陈词滥调都是批驳的,而独于此题给了〃喝彩〃,这就不等闲了。这引起了我的思索。

  我首先想到〃崇光泛影〃四字是从《楚辞》的〃光风转蕙,泛崇兰些〃运化而来的。然后,又立即想到:这个赏咏兰蕙的古名句,却被苏东坡〃变化〃而化成了海棠的典故,即那首七绝: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霏微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而这首诗则是雪芹多次运用以象征湘云的重要〃文字信息〃!

  这样,海棠诗社、题怡红院五律〃红妆夜未眠〃,〃寿怡红开夜宴〃一回中湘云的花名签〃只恐夜深花睡去〃……一一如珠贯线,联成一个美丽的〃诗串〃。然而,谁也没料到那个真根源却是蕙之香,蕙之光。

  这样,我才开始注意原先〃不值一顾〃的清客之题蘅芜苑,就有……

  三径香风飘玉蕙

  一庭明月照金兰

  又有〃兰风蕙露〃的匾词。我不禁恍然大悟:原来这都与湘云是紧紧关合,而并非宝钗的事由。

  因此,我又追忆已然写了的一篇小文,提到了宝玉题蘅芜苑的对联:

  吟成蔻才犹艳

  睡足荼梦亦香

  其词义竟全与宝钗的一切〃贴不上边儿〃,却和湘云十分关合得鲜亮亲切……尤其下句就是〃香梦沉酣〃的注脚了!

  可以说,宝钗是这个苑的过客,居住不久;以后则成为湘云与四儿的真正住所。


第84节:曲、细、妙……文心匠意(3)


  ……这儿,有了质疑:四儿不是被王夫人撵出园外了吗?如何又会住在〃苑〃中?

  这就是〃红楼探佚学〃的一段重要情由了。

  如今且说,四儿是怡红院的五名被逐丫头中的最重要的一个,非同一般。后文定有新异文情。这五名是良儿、篆儿、茜雪、芳官、四儿。还有红玉,虽非被逐,却是被〃挤〃离去的,凑成六个人。良、篆属于偷窃行为,当另论。芳官出了家,也暂不表。剩下的就是茜雪与四儿,而茜雪的事由文字极为简略,唯有这个四儿格外不同,她有很多明写的情节,甚至超过了秋纹、碧痕之列。

  读她的故事,先就令人奇怪……奇怪的是宝玉从来疼怜女孩儿,她却是在宝玉一肚子没好气、罕有的向袭人等赌气闹别扭之中而遭到无辜的〃恶语〃相待的一个特例。事情如下……

  那时还未住进大观园,湘云不在省亲热闹之中,却于过后,即第二十一回中,才忽然〃出场〃:丫鬟回报,〃史大姑娘来了!〃那时,宝、黛还跟随老太太,各住一间屋。湘云来了,当然就与黛玉同席。而宝玉又即在另屋,早晨起来,就可到她们屋中来……不想两位姑娘还未睡醒……话要简洁,这就接叙二人如何起床,如何梳洗,宝玉又如何烦湘云就了她们的洗脸水而不再用香皂,又如何烦湘云为他打辫子……一派〃好看煞人〃的新样文情,为历来小说所绝未曾有!

  可是这就引起了袭人的极大不快……她见宝玉在这屋已全部梳洗完毕,不再回屋理她,必然就是有了〃醋意〃吧,因此就与宝玉闹起〃别扭〃来。宝玉这回,也真的生了气。

  这日,他一天不出屋,把袭、麝诸人统统赶出去(在外间),自己于屋内发闷……这才逼出〃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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