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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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劫-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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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样子,这个人好象例外。
  他不仅走得慢,而且越走越慢。
  这时候,他几乎已经停止了下来。
  月儿已进人云层。
  什么时候天上出现了云朵。
  没有人知道,因为这时外面的世界很难再看到一个人影。
  一阵凉风从街旁的树隙中吹过来,然后吹到街心上。
  地上沙沙有声。
  也许是落叶?
  不,除了落叶,还有轻碎的脚步声。
  那个人又开始走。
  江南的夏夜原就清凉,却未想到完全这般的清冷。
  夏天,并不是落叶的时候。
  这地上为什么竟然有落叶?
  想不透,好像是个谜。
  人影又在移动。
  转眼过了街头。
  这里有一块空地。
  空地上黑黑的,好象长满了青草。
  再远处,一片朦胧。
  那是山的影子,这条路也许能通山顶?
  这时,那人影来到青草地,然后席地而坐。
  又一声长叹。
  静夜中的长叹听起来教人格外觉得可怕。
  如果这时有人听到,他一定会骇得大叫起来。
  只可惜,这里除了这条人影就再也不会有什么。
  不久,那条人影在说话。
  人影说的话难道还有人听?
  “好一个骆总舵主,他为什么要留下这句话?”
  “北水高山阻,南海任君行!”
  “这句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不将遗言写明?”
  “江湖中又怎能知道他有遗言?”“这遗言与三月初三那天又有什么关系?”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时候,草坪的左侧突然有人说话。
  听他的声音,就好象这个人刚刚地从狱里出来。
  有声音,但也没有人。
  竟连人影也没有。
  那声音在说道:“怎么不可能?世界上难道还有不可能的事?”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詹庆生突然道:“我说不可能就不可能!”
  那人道:“我说可能就一定可能。”
  詹庆生笑,冷笑。
  笑过之后他道:“我说你就不可能出来。”
  那人也是一笑,他笑的声音特别大。
  那人笑道:“我说能出来就一定能出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草坪中就起了风。
  一道凌厉的风。
  劲风过后,一条人影赫然立在草坪之中。
  月光下,这人一身玄衣,长衫的下摆在夜风中飘动。
  他站在草坪中,两腿叉立,就如同一座铁塔。
  不,要不是夜风吹着长衫,他的样子就如同一具僵尸。
  僵尸不会说话,但是黑衣人却在说话。
  黑衣人道:“我难道不是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笑,仿佛很得意的样子。
  詹庆生见到这种笑声,一下子就感到很恶心,他几次竟差一点吐了了出来。
  詹庆生想道:“你难道要找我?”
  那人道,“你民站一猜就中,你居然不象有人说的那么呆。”
  詹庆生道:“这世上有人说我呆?”
  黑衣人笑了笑。
  詹庆生道:“难道你知道我是谁?”
  “詹庆生,你难道不是詹庆生?”
  詹庆生点头道:“那么,又是谁说我呆!”
  黑衣人道:“不知道,我路过九江分航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说你的坏话。”
  在庆生道:“谁?”
  黑衣人道:“当然是他们的总舵主!”
  詹庆生吃惊道:“你说的是高雨梅?”
  黑衣人道:“长江总舵难道有两个老板?”
  詹庆生不知道什么才好。
  良久,他道:“高雨梅怎么说的?”
  黑衣人道:“她说,詹庆生是个呆子,傻子,痴子,詹庆生不是人!”
  詹庆生听到这句话,脸上一下子有了笑容。
  只可惜这时天太黑,对方一点都看不到。
  月儿在云层中穿行,那般匆匆,就如同行路人抢在大雨即将到来的时候赶路。
  难道天果真要下雨了?
  詹庆生这时又有了寒意,他止不住长叹了一声。
  詹庆生叹然道:“这种鬼天气真叫人烦闷。”
  黑衣人却嘿嘿笑道:“只怕更有比天气烦闷的事。”
  詹庆生道:“你远远地跟踪我,是不是要带我走?”
  黑衣人这回冷笑道:“你比我顶料的还聪明。”
  詹庆生道:“难道你不问我愿不愿意?”
  黑衣人笑道:“难道你不问问我是谁?”
  黑衣人说着话,手里突然多了样东西。
  那东西尺许长,黑乎乎的,看上去比这夜风更有凉意。
  詹庆生看到这种东西,和放开嗓子大笑起来。
  黑衣人没有笑,他却在詹庆生的笑声中跨前了两步。
  詹庆生这时笑道:“你何必拿出那样铁尺?难道你除了刀,除了剑外,你还使用铁尺?”
  黑衣人肃然道:“铁尺是我门中规矩,我又岂能不同。”
  詹庆生笑道:“只可惜一样,铁尺太容易给砸扁、砸弯。”
  黑衣人道:“你太过自信,自信的人往往是残酷的人”
  黑衣人于笑了两声,接着道:“所以,我现在倒很相信三月初三大劫案是你所为了。”
  詹庆生道:“你要将我带到什么地方?”
  黑衣人道:“朝廷钦犯除了到监狱,难道还会有什么好地方去?”
  詹庆生听到这句话,心里不免—紧。
  他知道,他一旦进了监狱,坐牢还不说,至少还得逼供、用刑,弄得不好还要凌迟处死。
  想到凌迟,他就如同看到自己身上的缺肉正在被刀一块块地割去。
  那样是不是太难受了?
  据说一个坚强的人凌迟处死时往往需要剥几天的皮,割几天的肉才能死去。
  詹庆生是个坚强的人。那么,那时他又能活多久?
  当然,任何人都不愿试试种味道。
  至少还没有人敢试过。
  詹庆生当然也不敢试,他甚至想都不愿去想。
  所以,詹庆生道:“我不能跟你走,除非我死在这里。”
  那黑衣人笑道:“你的确聪明,你知道我决不敢叫你死在这里,否则我如何回去交差?”
  詹厌生笑了笑。
  黑衣人道:“那时候,说不定坐牢的却是我?”
  詹庆生道:“难道朝廷第一捕快,誉满天下的刑部第一高手霍得海也有坐牢的时候?”
  黑衣人冷笑道:“我知道你无所顾及,你甚至完全可以拼命,我却不能,所以这一战我难取胜。”
  詹庆生森然道:“甚至还会送命!”
  黑衣人道:“不错。”
  詹庆生叹了口气,道:“所以,我还是劝你走。”
  黑衣人也叹了口气,但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叹气。
  黑衣人是捕快,朝中第一捕快。
  第一捕快当然就是铁捕快。
  铁捕快理所当然的就是霍得海。
  他才五十岁,他的声誉如日中天。
  所以,他是不该有叹气的理由。
  但是这时候霍得海又叹了一口气。
  叹气声中,他道:“我就是死,也只能一试,说不定还可留住你?”
  詹庆生摇头道:“你又何必?你这生好事做得不少,也许有人还需要你?”
  霍得海道:“你何必说我好?平心处事,是老夫的原则。”
  詹庆生笑了笑,仿佛在冷笑。
  霍得海道:“你不信?”
  詹庆生道:“你怎会不信?”
  霍得海道:“你必须跟我走,你必须把三月三的事说清楚。”
  詹庆生又在笑。
  霍得海又叹然道:“你年纪恁轻,武功又这么好,论理,你应该英名远扬。可惜你误入歧途,如今仍执迷不误。老夫纵有救你之心,天理只怕也不容了。”
  詹庆生的二目精光一阵连间。
  他的人也上前了一步。
  詹庆生身上的骨骼一阵暴响,随即道:“你何不过来试试?”
  “试”字甫落,只见对方人影一闪,一股劲风疾射而至。
  詹庆生一声轻嘶。身子陡然拔高,且借势向前疾纵。
  二人一交手,霍得海就摆动了铁尺。
  铁尺是衙门里的武器,霍得海也是衙门里的人。
  一个在衙门里混了数十年,拿了数十年铁尺的人,对于铁尺自然不会陌生。
  何止不陌生,简直活如泥鳅,灵如狸猫,就连整个身子都在跟着铁尺打转。
  一招“铁浪赶乾坤”他把铁尺闪电般前送。
  前送的铁尺快逾电光石火。
  倏然,铁尺半路中折转,由前方转为左下方。
  这时候,詹庆生在霍得海的正前方。
  他看到铁尺瞬间即到眼前,理所当然地向左纵。
  他只能左纵,且唯恐不及,因为右方是霍得海带着刺手套的右手。
  生满铁刺的手套在星月微光之下放射出一道寒芒。
  寒芒刚失,寒意倏浓,阴森森、冷冰冰。
  月亮又已穿入云层。
  詹庆生刚纵到霍得海的左侧,霍得海的铁尺正好击到。
  铁尺还没有到的时候,那道寒芒已然先到。
  铁尺击下的时候正对着詹庆生的“足三里”穴道,方向很准。
  想不到霍得海铁尺使得不仅在道,而且还是点穴的老手。
  铁尺夹着劲风继续前伸。
  詹庆生的左腿就在铁尺下。
  “崩”的一声,铁尺已然不动。
  困为它已不能动。
  铁尺的一端已抵在詹庆生的腿上。
  那里正好是他的“足三里”大穴。
  “足三里”被点中,人虽然不死,但要想再走路就只能是下辈子的事情。
  尤其家迈得海这种老子,又是这种心情,出手当然狠重,认穴当然很准。
  只要詹庆生不死,他就决不算犯法。
  只要詹庆生还有气在。他就不会坐牢。
  至于对方能不能走路又与他何干系?
  只可惜詹庆生还能不能走路,却与他自己很有干系。
  岂止干系而已,简直还与他的生命连在一起。
  所以,詹庆生决不能失去走路的机会。
  他也知道,要想走路,除非“足三里”穴不被点中。
  至少这种时候是如此。
  所以,当对方铁尺闪电股的时候,他的上肢早已开始活动。
  他的右手疾速前伸。
  前伸的右手正对着霍得海的胸前。
  那里,是“膻中”穴所在,一旦击中,人就可以昏迷。
  詹庆生一限就看中了那个地方。
  所以,但的动作不但准,不但狠,而且更快。
  他甚至比用得海的铁尺还快。
  就在他的手撞上对方胸壁的时候,霍得海的铁尺也刚刚使到。
  只可惜,刚使到的铁尺早已失去了力量。
  这就是“快”的含义。
  “快”能使人兴奋,“快”能使人坚定,甚至“快”更能使人获得许多种求生的机会。
  有些人不理解这个字,所以就把它看得无所谓。
  霍得海是不是这种人?
  作为老手,他为什么竟会过份地把精力放在攻击技巧和部位上?
  很显然,他没有理解“快”的含义。
  至生少这一次他是如此。
  难道一个人真不能杀死詹庆生?
  难道一个人有所顾及时,竟是如此的狼狈?
  所以,强者与弱者并没有什么两样。
  它们的分别只有四个字——有所顾及。
  风再起。
  四周野草起伏,小虫啁啾。
  除了风响,除了虫鸣,就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草坪上两条人影一动不动。
  一个站着,一个躺着,站着和躺着的一样没有动。
  很久很久,詹庆生才移动脚步。
  也来到霍得海身边。
  他轻轻地一声长叹,然后自言道:“你是捕快。你是不是觉得躺着比站着还舒服?”
  “不是。决不是!”
  这是人在说话。
  说话的人就躺在地上。
  这个人就是霍得海。
  他刚说完这句活,他的人忽地站起。
  他站起的时候,他的笑声就充满了整个空间。
  詹庆生听到有人说话,他的身子就后纵。
  他听到霍得海笑的时候,他几乎惊得发了呆。
  这时,霍得海笑道:“你不要过高地估计自己,正如我不要过高地估计了我自己一样。”
  詹庆生听到这句话,只有更惊愕。
  他从不怀疑自己,就如同从不相信有人会在他的攻击下倒地然后又站起一样。
  他不相信是一回事,但事实上却是另一回事。
  也许,任何事都是这样,以前没有,现在也许就可以有。
  那么,将来是否还会有?
  詹庆生不能相信,但是他不得不信。
  当他回想起刚才那一击的时候,他分明还记得那一拳打得很重,部位也很准。
  但不知为什么这个人竟然没有昏过去?
  这时,霍得海在笑道:“我知道你还不信,我知道你从没看到过这种事情。”
  他笑了笑,又接着道:“只可借,你还会看到更多你不能相信的事情。
  詹庆生轻咳了一下,然后道:“我不相信我没有击中部位。”
  霍得海道:“你打穴的部位很难,甚至比老夫还准。”
  詹庆生道:“我也不相信我的手法不对。”
  霍得海道:“不,你的手法是无懈可击的,你的手法老夭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詹庆生这时咬牙道:“我更不相信我的力量不够!”
  霍得海笑了笑:“论力道这一拳只怕不下千斤,若是打在石头上,要将它打开只怕也不成问题。”
  詹庆生更惊愕。
  因为他不能不惊愕。
  他不仅不能将对方击倒,而且竟连一点儿原因也找不到,所以他唯有惊愕,甚至还不够!
  很久,他才道:“你为什么不爬起来对准我又来一铁尺?”
  因为这尽管叫偷袭,但往往更有效。
  善于偷袭的往往更厉害,往往更具有生命力。
  但霍得海却道:“你为什么看到我昏迷的样子不补上一脚?”
  那时候,霍得海已倒地,所以只能用脚踢。
  他说得很确切。也许他是过么一种人?
  詹庆生冷冷道:“念你还没做多少由天害理之事,否则你即使死了,我也不能还你一个全尸。”
  霍得海听到这话,是应该很生气。
  但他不但不气,而且还很开心。
  他开心地大笑。
  他的笑声如雷。
  沉闷的雷声令人烦闷。
  但是他的笑声却很能感染人。在这种笑声中,你的心情无疑会变得更加开朗。
  这时候。詹庆生的心情就开朗了许多。
  他看着霍得海。
  这黑影仿佛更模糊。
  霍得海也看着他,并且说道:“我从不相信任何人,亦从不对人说真话,也许这是我成功的秘密。”
  他的成功当然是指干捕快这一行。
  也许他说的很有道理?
  詹庆生在朦胧中看到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还有话说。
  霍得海果然又道:“但是,今日我想对你说句实话,并且信任你一次。”
  霍得海干咳了两声,继续道:“你不乘人之危,这是美德,老夫由衷地钦佩。”
  詹庆生想不到对方能说出这句话,他的确想不到。
  也许他果真有很多想不到的事情?
  霍得海又道:“看你的作为,我相信你决不是三月初大案的凶手。”
  詹庆生这时插言道:“难道你伏地那么久,是在有意地试探我?”
  霍得海笑道:“不错。”
  詹庆生的身子仿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那是种从来也没有过的轻松。
  他能被人理解,哪怕理解他的人正是要抓坐牢的人。他的心里也同样高兴。
  人就是这样,能理解别人是自己的快乐。
  能被人理解又何尝不快乐?
  詹庆生被人理解了,哪怕只一点,他也以相当快乐。
  因为他是个易于满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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