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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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是金-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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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笑寒听了栗然心惊,心里明白这些话只怕是在座所有人的一致想法,立刻额头磕地申辩道:“奴婢该死!奴婢之前一直发病,王爷怕奴婢的病气过了各位贵主,这才将奴婢隔在庄子里。前头几日,奴婢人笨手拙,惹怒了王爷,是奴婢该死。请各位主子降罪。奴婢断然不敢僭越……断然不敢……”

第10章 云鬟香雾成遥隔

说着重重磕起头来,直到额头红肿,甚至隐隐感到有濡湿之意,大概已经破皮见红,撞得头晕起来,依然卑怯陈言:“是奴婢该死,是奴婢该死。奴婢不该让八福晋误会,奴婢也不该让各位主子误会,是奴婢不对,奴婢做得不妥,求主子们降罪。”

堂上坐着几位见她如此害怕惊惶,倒有些惊异,那耿格格最为直爽憨厚,当下就皱眉道:“福晋,她……她也颇可怜。八福晋向来草木皆兵,只怕……误会了,也是有的……”

乌拉那拉氏这才道:“钱兰欣,你起来吧。宋格格心直口快,只不过说些传言罢了,就算她说得有误,你又何必这样不依不饶,莫不是要主子给你赔不是不成?”

楚笑寒听了一惊,赶紧说道:“福晋说得是,奴婢实在过分,这样作状苦情陈述逼迫,真是不对。”

乌拉那拉氏淡淡道:“你也是个聪明的,我也不多说了,好好跟着苏格格。以前犯的错儿,时间长了,大伙儿也就忘了,那不就揭过去了么?”

楚笑寒敛目道:“是。”

乌拉那拉氏说完,又顾自喝起茶来。

也许是一场大戏演完,李侧福晋、几个格格都依次告退。楚笑寒默默地跟在阿昭的后头,退出了厅间。

一路上,阿昭也不说话,只静静儿地往前走。楚笑寒自然也是一语不发,只是跟紧了她,垂首兢兢然地行进。

这路曾经……每日到福晋乌拉那拉氏那边请安,都要走一遍……走了足足两年整。此刻跟着阿昭轻轻悄悄地踏步而行,每步都那样熟悉,熟悉到闭目而行亦不会有一步走错。

转眼之间,已经拐入曾经住了两年的那进院落,即使如今已经能几乎到泰山崩于眼前而神色不变的夸张定力,却依然在心里敲起鼓来,咚咚咚的,打击着自己的脏器,几乎要雀跃起来。待到瞧见吉兰迎将出来,平静坦然地说:“格格回来了。”差点错以为是对自己所说的。

所幸,耳边听得阿昭淡淡说:“嗯,这是钱兰欣。宫里头退出来的,原是钟粹宫的姑姑,王爷和福晋将她分到我这房。……兰欣姑姑,这是原本府里配给我的吉兰。”

这便算是介绍过了。

只是,桃花依旧笑春风,人面不知何处去?苏云……苏云,那小小的苏云,当日初见,你也不过十二三岁,而今已是六年过去,双十年华的你去了哪儿?

“兰欣……姑姑,请随我进来吧。”阿昭平静地说着,便跨入了堂屋,往那屋内而去。

楚笑寒听了,虽有些纳闷,却依然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一进内室,阿昭转身关了房门,一下子抱住了楚笑寒。这个动作把楚笑寒吓了一跳,人便立时硬在那里,不敢随意乱动,只敛声屏气地过了一会子,见阿昭犹自未动,这才悄悄低压了声音说:“格格……奴婢……”

只听阿昭语带哭声地道:“姑姑,……姐姐,对不住,刚才累你受罪了。”

楚笑寒微觉讶异,但是依然规规矩矩地回道:“苏格格,这……这折杀奴婢了……奴婢一个下人,犯了事受点罪是至普通不过的,况且那些琐屑也确是奴婢自己不够谨言慎行而招惹他人闲话,哪里是格格的错呢。”

“姐姐,阿昭记得你的。三四年前在四爷的庄子里,是姐姐好心告诫,又再三求了四爷,才保住了阿昭一条小命。……后来,后来,我们不是还在木兰围场见过一面么?阿昭知道姐姐其实很得四爷青眼,……早晚都会显贵的,她们没眼力……否则的话,按亲王的礼制,就该册了一嫡两侧三位福晋,怎地四爷至今不肯有所动作?阿昭知道,阿昭以后还要仰仗姐姐的。”阿昭轻轻地说着。

楚笑寒初时震惊于她竟然对自己毫无芥蒂,后来待她说到青眼、显贵等字眼,不禁在心里苦笑起来,就算是这宅子里所有的侍女丫鬟都做了贵人,只怕也轮不到自己。

除非等康熙老佛爷过世,胤禛做了那雍正皇帝,搞得不好才有可能封自己个什么低一些、不惹人注意的品阶来着,人家康熙皇帝可是明确说过,要礼部册封那是不可能的,只要他老人家在得一刻,他那位至孝的儿子又怎肯违逆了自己老爸的意思呢。再说,上面的这种情况还得是在自己没有惹毛胤禛之前的可能性,眼下自己同他早已决裂,形同陌路四个字还难以形容关系之恶劣,所以更加不要说什么十来年后显贵不显贵的事情了。

“格格说笑了,奴婢一个老退的宫人,眼下蒙主上恩典,顾念身份低贱,家中门户破落,无亲无故,得以在亲王府安顿,已经是天大的宠眷了。”

“姐姐,阿昭知道,阿昭知道……姐姐很清楚来龙去脉。姐姐当日既然能说出八爷,又对阿昭敦敦告诫,阿昭也晓得分个好歹。是的,我是八爷的人,我想姐姐必然早知此事。只是,而今,四爷看得这样紧,苏云又被她们整死了,我一个孤苦无依、单弱无援的府邸格格,能成什么大事儿?眼下我举步维艰,连躲在自己这个院落里求过些个安生日子,她们都犹还不许……所以,只指着姐姐,能帮我一把了。”

阿昭而今已是十九青春,正当细腻明媚年节,只见她轻轻抽泣,原本圆润丰美的娇韵眼下有些削减,脸蛋儿似乎瘦了些,神色也颇憔悴。这形貌,当时整整有年载的日子,每每不时在镜里瞟到。时间久了,竟也惯了,几乎要以为这就是自己的样子。看她这样伤心害怕地哭泣,倒像是怪异地瞧见自己躲在雍邸一隅,无人理睬,偷偷哀然闷哭,心里着实不忍。

楚笑寒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无奈地轻声说道:“格格,奴婢……真的,真的没此能耐。您头先也曾听福晋说了,是王爷派了奴婢到您这屋来的。奴婢斗胆得罪一句,格格您眼下既然处境不佳,您觉得会被派到您这里来的奴婢,真是得宠的样儿吗?况且您也听到了,宋格格提及,奴婢开罪了王爷,这事确也是真的。王爷他……若真的对奴婢青眼有加,又如何会由得奴婢做个卑微伺候人的呢,便看没有任何封赏就知,在王爷心里,奴婢也不过一个低贱的下人罢了。格格您说王爷至今虚空了另外一位侧福晋的位子,那大抵是主子爷在心里忖着几个格格里头到底该册了谁吧,倒是格格您还比奴婢有多几分可能哪。若真如格格所言,王爷心里定了奴婢,那……他一个亲王,自己府里头的事还有什么为难的,只册了也便是了。所以……是您太瞧得起奴婢了,奴婢原……原就是个无用的……开罪了良妃主子,被宫里头踢了出来,偏还不争气生了病,又冲撞了王爷,然后就惹得福晋和诸位格格不悦。倘若这会子还要弄虚作假的骗了格格,那才是真正的死罪了。”

反正阿昭不知道康熙定死了不让册封的事情,这样给她分析一下,她也是个聪明人,定然能够了然事情状态了吧?

阿昭听到这儿,原本揽住楚笑寒,埋头在她怀里的人,倏地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楚笑寒,喃喃道:“当真如此?这么说,一点机会都没有……一点点的机会,……都没有。苏云,阿云她,就那样白白地死了……”

楚笑寒听得苏云的名儿,心头一颤,面上虽无表情,却禁不住地回想着当年的那张如花般的笑靥:

格格,格格,您吃一口罢……她着急地瞧着自己,眉头轻轻地蹙在一起,拧得轻轻的,很好看。

格格,您身子虚,可得好好将养一下……格格,您可千万莫要沉疴了呀……她温和地看着自己,微微地笑着。

格格,格格,阿弥陀佛,佛菩萨保佑,保佑格格早日得了爷的子嗣……她虔诚地闭着眼睛,双手合十。

格格,奴婢也想出去看灯呢!……她兴奋地笑着,脸上绽开了花朵。

格格,您这个吃法儿,会积食的呀……她担忧地说着,转头转脑地打量着,思索着,想着阻止自己狂吃的法儿。

格格,您真是不争气呀,奴婢深深以您为耻……她夸张地撅着嘴,难得无礼地嗔怪着。

格格,您对奴婢这样好法儿,奴婢这样的包衣家奴能得格格这样维护,便是死了,也值了……她虚弱地躺在床上,衣服上隐有血迹,苍白的脸令人疼惜。

格格,奴婢挑的衫子,梳的头发,选的首饰,那可是精心的,您放一百个心,必定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爷一瞧见就丢了魂……她得意自满地笑着,还一副包在她身上的拽样儿。

格格,您真是比奴婢还要没有体统了,奴婢,唉,奴婢真不知道怎么说您好了,奴婢有愧夫人的嘱托……她无力地趴在桌上叹气,十分可笑地装着小大人的样儿。

格格,格格……格格……她咯咯地笑着,总是那样笑嘻嘻地跑过来,扶住自己的手肘,总是那股子小妈妈的神气。

她竟是,竟是,竟是已经躺入漆黑的棺木之中了吗?

不!不!不!

第11章 西风鸣络纬,不许愁人睡

楚笑寒强自收摄心神,笑着说道:“听说格格原本从家中带来贴身不幸没了,这才由奴婢顶了那位姐姐的位子,想是格格心地好,又念旧,这才心心记挂着旧人。奴婢跟了苏格格这样的好主子,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行了行了,不用说这些套话了,你既不愿帮我,那便下去吧。”阿昭不愿意听这些废话,从楚笑寒身边退了开来,脸色显得有些不耐地挥挥手,示意楚笑寒退下。

楚笑寒只应声行了跪礼,这才告退出了屋子。

一出来,就瞧见吉兰正候在外头,坐在出廊的榻上做些针线活,也是等候主子差遣的样子,她听得楚笑寒出来的声响,便抬起头笑道:“这位姐姐,兰欣姐姐是吧,格格之前就吩咐了,让你住东边尽间的屋子。”她拿手指了指,又笑道,“这边有我呢,你刚来,去歇会吧。”

东边尽间,那,那是塔纳的屋子。……塔纳,她去哪儿了?怎地没看到呢?楚笑寒纳闷着,同时苦笑起来,按自己眼下这个年岁,其实,吉兰该叫自个儿嫲嫲了吧?在这个年代,三十岁那可是做奶奶的年纪啦……吉兰客气,便只叫自己姐姐……

提醒自己谨言慎行,不徐不疾地退入了自己的房间,只见几个包袱行囊早被被人送了这屋子里,懒得整理,只拿眼看看屋子里的柜子抽屉,寻了个空的,随便塞入就了事了,然后就直直地躺倒在床上,呆呆地凝思起来。

这府里的日子,第一次觉得可当真不好过。刚来第一日,就全是丢眼色立规矩下威风的。早知如此,还不如乖乖地不惹那人发怒,绝不批逆龙鳞,岂不仍可以在山庄安然度日?只是这世上永远没有后悔药卖。再说,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就算是再重来一次,肚子里的那口气还是消不掉,只怕还是会说出他并不想听的话来。更何况,从他所说的每一句来看,他心中早有定论,又岂是自己随便说个两句就能改观的。

虽然吉兰说自己可以先歇着,自然那是人家客气来着,哪里能就这样跟个大小姐的样子一直躺到用膳时分呢?楚笑寒稍微歇了一刻,便就出去了。

这一忙,便忙到了入夜。

便是夜了也是不得空闲,总得服侍着阿昭擦洗身子后,待她安歇寝下后,自己方才跪安退出。

果然,比在良妃那边是要辛苦不少。虽不用洗衣做饭之类的,但为阿昭打理梳妆、擦洗、膳食、针黹等活儿均是一样不少的。这大半日加一晚上地下来,才感觉到当日苏云伺候自己是多么的辛苦,虽然当时在自己的眼里虽瞧着却心里并不以为是怎样劳累的,更何况苏云做得比自己不知道强多少倍,别的不说,光这察颜观色,随时递上主子需要的物事这一机器猫特色,自己就完全比不过她。

楚笑寒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又念了一遍苏云的名字,正要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却听得前头苏培盛的声音和阿昭这边院子里一个唤作陈福的小太监的声音,也不过简单几句话。一下子寒颤了起来,猛地穿过走廊往后门奔去。打开后边的便门之际,已经隐隐约约听得前头似乎在报王爷来了的声音。

出了阿昭的院子,顺着穿堂无目的地往前走着。走了大抵三五十步,终究是停了下来,在抄手游廊这边坐了下来。

估摸时间已经夜子时(子时下半个时辰,靠近半夜三点),四下里黑漆漆的一片,左右也无人经过,原本阿昭所住的院落也是这府邸里最为偏僻的处所,想必她不受宠,所以素日原就少人来往,更不要说这夜半时分了,只怕连巡逻的侍卫都不会经过这外围。

更深露重,这入冬本就天寒地冻,到了晚上是越来越冷,刚才出来得急,根本没穿斗篷披裹,而且因为之前一直在屋里伺候,只是套了个薄的丝绵背心在旗装外头,此刻果然有些抵挡不住寒意,楚笑寒不禁把脚缩上了坐榻上,把头放在膝盖上,拿双手环抱了自己的小腿,蹲坐着渐感透骨之寒难以忍受。

不如……回屋睡吧……这北方冬天的室外,实在难熬。再说,自己到底干么跑了出来?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是他不对,该他愧疚难以面对自己,怎么反而有理的那个一路跑了出来避开他?简直是太滑稽了。

这样想着,便要下地回转去。

只是,还来不及伸足下坐榻,眼前唯一能辨的微弱光线都全部被遮盖住,似乎一个厚厚的棉缎里子的披风一下子覆在了头上,登时暖了起来。

“谁?”不自觉地在这样的夜里问出了口。

一个略带嘲讽的熟悉声音响起:“自然是本王了,八弟跟随皇阿玛前往永平府(古右北平,就是河北遵化,皇陵所在)谒陵,如何能在你眼前?”

楚笑寒一下子噎住了,本也有猜是他,只是……没料到他竟能如此之快找到自己,实在是有些难以为情。心说你不是在阿昭那里么,怎么感觉不过一支烟(现代的卷烟…__…)的工夫就能跑到我面前呢?!

“你一个侍婢,不在主子跟前伺候着,半夜三更的却一溜儿地跑出来,这算是什么道理?莫不是在钟粹宫里头使惯了主子性儿,便使到雍王府来了?真可惜这不是八爷府,指不定在那边可以由着你也未可知。可知在这府里头,犯夜也是算的,入夜乱窜成什么样子?”他似乎就坐在身边,淡淡地说着斥责的话,不算严厉,却分外的刻薄。

楚笑寒扒拉了一下这棉斗篷,露出自己的脑袋来,良久方才雾里看花般地又看清了周围笼在夜色里的情境,也感觉到旁边绰态暗影的男子,阵阵清香慢慢从他的衣衫淡淡飘了过来。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自然此刻无月亦无水,只是脑子里不知不觉就浮起这样两句。闻着似乎是腊梅的淡香味,清淡几不可闻。

再待下去,便又要忘了对他的恼恨……只觉得痛恨自己这样卑贱,如张爱玲所言,看着喜欢的人,总是不自觉地低下去,再低下去,直低到尘泥里去。因着心里喜欢,便是从尘埃里,都能开出花来……

哗啦脱开了斗篷,寒意立刻袭来,不禁一阵哆嗦,顾不得这许多,只紧了紧衣衫,闷了头往回走去。

黑漆漆只能隐约辨得周围大致轮廓的前头,一个人影闪了过来,阻在前头。他动作这样敏捷,瞧去这影子都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若是白天,必然见清楚瑰恣艳逸,仪静体闲的一副风格。

楚笑寒在肚子里长吐一口气,收敛了心神只往旁里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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