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像姑姑这样的自然不是不受待见。必是爷想让您先清静着些,这才故意选了您进来。”
楚笑寒想了想,说道:“也不一定。我这人笨手笨脚的,样子也不出众。所以也不受待见,这才一块儿进来了。”
王平一听急了:“奴才刚才不过混说闲扯几句,姑姑万万不可往心里去,您要是爷那里这样一说,奴才可就没命了。”他一着急,竟然把咱的自称就换成了奴才。
楚笑寒皱眉道:“我说的是真话,不是故意嘲讽你。”
楚笑寒这话王平自然是不信的,但是话已出口泼水难收回,只觉得心里害怕,便不再说话,只是默然带着楚笑寒进去耳房。
那耳房内两人一间,走过前头两三间,楚笑寒已经从微开的窗和房门那瞧见里面的宫人,果然一瞥之下觉得都十分老实憨厚,模样不太出众,年纪也十分的小,瞧着像是刚刚选秀进来的。
到了最后一间,推了房门进去,楚笑寒心中已经了然,待到瞧见那个甜甜一笑的女孩儿,便知那必是胤禛口中的福儿。
王平一走,那女孩儿便行了福礼道:“福儿给姑姑请安。”
楚笑寒赶忙扶起那福儿,只见她明眸善睐,长得十分可爱机灵,同前头那些耳房内歇着的宫人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心中暗叫可惜:这样一个好女孩就和那批一般落了送去行宫的命运,不知是不是自己造的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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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上苑春深芳草绿,西山落照远峰明
楚笑寒坐在围房出廊的台阶上,呆呆地看着天空。
这里非常清静。
纯佑门外经常是好几天都没有人影经过。因为这里是造办处。很少很少有人来。一般都是主子们有什么特殊要求的时候,才遣人来唤王平过去说明一下,待领了命回来,着令让工匠做了出来,则再派人送到主子那儿。
就算有事,也是养心门进出。
就算有事,也多是太监宫人为了自个儿的主子跑来跑去。
难怪,胤禛说,非常安全的地方,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全部都是她说了算。造办处的头是王平,行宫宫人这边,她钱兰欣是头,王平听她的。所以她是大头。
那位死去的姑姑,名字叫做兰欣。
那么文雅好听的名字。
却那么年轻轻的就死了。和她一样的年纪,若在现代,也还和她一样在读大学吧?楚笑寒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地说着:“随着拂晓的光线,太阳‘拉’自遥远的尼罗河畔出现,它的光线射向大地射向我们每个人的脸上,再经由此反射回天空……遥远的,遥远的三千年前,由王所统治、支配的古王朝中……”
那个时候,曾经如痴如醉地看着凯罗尔和曼菲士,羡艳着被送回古埃及的女孩。可是现在却觉得,那个时候的痴迷简直如同一个大笑话。原来回到古代是那么倒霉的事情,至于遇到喜欢的人之类的事情,楚笑寒依然坚信即便在二十一世纪也是可以找见心动的人。那么选择毫无自由、没有便利、没有娱乐的单调苍白的古代生活,那是疯子才会这样做。可惜自己没得选择。
“姑姑,你在说什么呀?”福儿从出廊边走来,好奇地问。
“嗯,什么也没有。图坦卡蒙王十八岁就死了,真可怜。”楚笑寒想着,还有那希塔托帝国的塞那沙王子,却在去埃及和亲的路上被王太后暗杀。所谓古代的王的时代,就是那样的世界。
“图坦卡蒙王?从来都没听说过的名字,那是蒙古哪个部落的王吗?”福儿又再问。
楚笑寒忽然从自己冥想的世界清醒过来,一下子很尴尬地笑了:“那是别的国家的皇帝。福儿,你怎么来啦?屋子里还有不少芸豆糕,你不去吃吗?”
福儿羞赧地一笑,说:“爷说要福儿照顾姑姑,可这几日来都是姑姑处处看顾福儿,福儿有愧爷的嘱托呢。”
楚笑寒唇角轻轻地扬起来:“看到福儿就觉得很安心,也不怕了。福儿还帮我一起背宫规,已经很照应我了。”
福儿听了非常欢快,雀跃着回房去了。看着福儿,忽然觉得这宫廷里的世界还是很简单的。楚笑寒呆呆地目送着福儿的身影消失在出廊尽头,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慢慢地往东暖阁踱去。
造办处的东西都是她没瞧见过的,很是新奇。
实际上听王平说实际上只有御用品收藏这块是在这养心殿正殿内,并且归他负责,其他各类专业作坊几十个却在康熙三十年的时候逐步转移到慈宁宫以南的殿阁,但是这养心殿依然被唤作造办处,倒是成了存放新作样品的地方,平日里还交接一些装修陈设、舆图绘制、兵工制造、贡品收发、罚没处置以及洋人管理等事宜。听说这些作坊中连西方传来的玻璃厂、自鸣钟都有,王平说的时候是一脸的新奇,可楚笑寒却是对这些毫无兴趣,但是对王平负责的御用品收藏这块却是她以前在现代不怎么瞧见,也很少涉猎,瞧着十分新鲜。
东暖阁内放的都是造办处的一些陈旧档案,值守的太监见是她,况且里面也无甚重要物事,便都当做没瞧见一般。
楚笑寒对这些档案也没啥兴趣,只是感觉那些架子特别像是图书馆的开架,加上加了落地帘子的木窗,一打开,暖春的阳光便投射进来,微风飘动,拂动窗帘,特别的温馨。在这里坐着发呆,想想以前看过的书,想想以前玩过的游戏,再想想以前遇到过的人,就慢慢地瞌睡过去,一个下午转眼便过去了。很像很像大一的时候,在午后的学院本部的小图书馆里偷闲,隔壁窗外郁郁葱葱之后便是音乐系的琴房,听着爱琴海的珍珠,沉沉地睡去。
多么暖黄暖黄的熟悉记忆相册,即使在这个朝代,竟然也能找到如此熟悉的场景。这样着,脑海里就能掠过《情书》、《听到涛声》这样的温情片,似乎就觉得自己还在二十一世纪,回到古代不过是春梦一场。
只是醒来的时候才知道还在这个地方。暮鼓晨钟,一日复一日。
转眼日子就到了五月,听说皇帝正式巡幸塞外了。带了几个据说是二三品大员亲贵的庶女,封了郡主,准备跟那些蒙古部落的亲王贝勒和亲。真像红楼梦里的探春姑娘。不知道她们自己愿意还是不愿意。
五月初的一日,楚笑寒又跑去东暖阁“晒网”。
阳光依然明媚,风将明黄色的窗帘吹得飘起来,想着遥远遥远的曾经的世界,楚笑寒只觉得眼皮渐渐沉重起来,一切变得朦胧可爱。
可是却在半梦半醒之间闻到淡淡的熟悉熏香,那种清淡雅致的香气似乎飘散在整个东暖阁。是他来了吗?楚笑寒想着,想要睁开眼,却犹如梦魇,怎么都抬不起眼皮。耳边传来男子轻轻的笑声,只听得他说:“终日昏昏醉梦间,偷得浮生半日闲。你倒是轻松自在远胜过我。”
楚笑寒知道自己果如往日,但凡在午后小歇总要梦魇而动弹不得。虽然能隐约感知周围的人事,却很难醒来,不觉有些尴尬难耐,只是实在毫无办法,以前也曾试过大声嘶吼挣扎,均无济于事,唯一的办法是事先同同学说好,约好时间叫醒自个儿。只是在这里,向来午后都是睡到自然醒,竟也是从无人打扰。那王平和福儿从不来唤她,更不用说别的太监和宫女了。
“怎么还装睡不醒来?”身边男子轻声讶“噫”。还伸手轻轻拍了拍她。
楚笑寒蹙起眉头,神色痛苦起来。她能感觉到,却醒不来。
“怎么了?真睡得这样熟?”他似乎讶异起来,终于不再拍她,只是蹲坐在了她旁边。此刻见她因为自己不再拍着唤醒而终于稍稍展眉,便将斜斜靠在依壁而起的成排齐顶红漆描金木板大案架边的楚笑寒揽臂抱在怀中,“皇阿玛巡幸塞外,太子、十三弟都跟了去了,这宫里总是清净些,前些日子忙着些琐事,没来看你,你没生气吧?”
只听得他低低地笑着,似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儿说道:“我每日里问起王平那小子,都是说你极好极好。我还不信。今日来了我算是晓得了,你确实挺适合住这宫里头的嘛,每日里都这样悠然自得。”
“看来睡得真沉啊。”低叹着,一只手抚上了楚笑寒的脸颊,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阵,清清淡淡的两片薄唇覆了上来。
……
日暮西山的时分,楚笑寒带着混乱不堪的梦境残片醒来了,只觉得头痛万分不知适才是梦是真,只是满室余香犹存,似在反复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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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波剌游鱼翻浪急,低徊舞蝶傍帘轻
从那日开始,楚笑寒决定每日下午去东暖阁的时候绝对不睡着。
只是,自那日以后,她心里所想的那个人却一直没再来。可能太忙了吧。楚笑寒失望了几日之后,又开始打盹的下午。
不过,月半十五的那天,她却不能过这般逍遥的日子。王平病了,他求了楚笑寒一件事,求姑姑帮他等几个人,来取八贝勒大婚的一些什么定礼妆礼赐仪等。
虽然楚笑寒对八贝勒胤禩的大名立刻产生了类似毛毛虫爬上身的刺痛感,但是见王平那样求自个儿,实在难以推托,想着反正是八贝勒的家奴下人之类的来取这些物事,也不会瞧见胤禩,便就应承了下来。
其实,有啥可怕的?楚笑寒不禁笑起来,胤禩早就不认得她了。这个世界上,能像她这般换身子的人只怕没有几个。
正殿内比较空旷,基本都是长长的陈列物品的桌子,楚笑寒坐在椅子上,想着胤禛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再来看她。静悄悄的殿堂外突然响起“噔噔噔”的大步流星跨行的脚步声。
这么快就来了?楚笑寒心道,也好,早来早了事。
当映入眼帘的那刺目的石青团龙云绣正蟒朝袍身影,颀长玉立的身姿正急急地冲了进来。一瞬间,以为是胤禛。仔细看了看,却发现是胤禩。主要两人高矮胖瘦身形差不离,又穿着一般色的朝服,虽然样子是大不一样的,可不知为何,楚笑寒总是差点搞错。
胤禩看着一身怒气,进了养心正殿,瞧见那赐仪,便大力一掀,离他最近那桌子的妆礼赐仪便尽数翻倒在地上。
楚笑寒初一瞧见他已经心中不适,见他那副样子,立刻伏低了身子,偷偷儿地想退到暖阁去。只是还没挪动两步,就瞧见胤禩的星目已然电闪过来,瞧着自己的方向,立时僵直在那里。
但见胤禩愣了一阵,竟然全身缓缓地放松,半日说道:“这位,……姑姑,刚才吓到你了。王平小公公呢?我本是来寻他的。”
楚笑寒没等他说完,早拔腿跑往后殿。
只可惜,五秒钟都不到,全力冲刺的她就被拦住了。这速度相差似乎悬殊了点。楚笑寒自觉脸红如猪肝,真是愧对小学、初中、高中乃至大学的所有体育老师。
胤禩微微地笑着,如春风般温和绚烂:“姑姑怎地这样怕我?为何一见我就跑?”
“八……八贝勒吉祥。”楚笑寒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问安的话,“奴婢是想帮贝勒爷去寻王公公这才走的。”
“哦……?”胤禩依然笑着,可眼睛里写满了“我不信”。
他凝神略略思索了一番,继续笑着说道:“适才只是心里烦闷,不慎打了一些物事,姑姑无需介怀。即便到了皇上跟前,胤禩一个粗人鲁莽了点,至多被皇阿玛责骂几句,断然不会因此等小事而非要隐瞒周旋,还要牵累姑姑。”
楚笑寒心道,你打你的,我走我的,何必啰嗦呢?
“又或者,胤禩以前得罪过姑姑?说起来,这位姑姑倒是眼生得很。”胤禩又多瞧了几眼楚笑寒。
楚笑寒吃了一惊,这都被他看出来了?是啊,你以前是得罪过我,我可非常讨厌你。心里默念几句诅咒后,这才低头谦卑地说:“没有的事,奴婢只是忽然瞧见八贝勒,没成想能在这儿看到主子贵人,所以吃了一惊。”
他又儒雅地笑了笑,说道:“瞧着姑姑十分眼生,姑姑却对我倒是很熟悉的样儿。”
楚笑寒十分迅速地回答:“您是主子,底下奴才多,哪里能记得奴婢这样一个小宫人。奴婢记得八贝勒就十分正常了,总要记记清楚主子的样子的。”
“这样啊……”胤禩似乎意犹未尽地应道,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是的,那奴婢就告退了,奴婢去帮八贝勒找一下王公公。”说完楚笑寒便一溜烟地跑了。既然胤禩来了,那些东西也算是交接了。这对王平总是勉强能交代过去的。至于他爱砸爱扔,那是他的东西他说了算。不过好像皇帝的赐仪是不允许这样……乱扔的。楚笑寒只觉得脑门上有宽面条一样的汗流下来。
胤禩倒是没有再来阻拦她,由着她跑掉了。
回到屋里的时候,福儿正在收拾房间,见她匆匆忙忙,一脸慌张的跑入内间,忙问:“姑姑,怎么了?”
“没事,”楚笑寒回答道,“我不小心瞧见八贝勒把皇上的赐仪打翻了。所以吓了一跳,就跑回来了。”这本也是大实话。
福儿听了,低低惊呼一声:“八贝勒这样不小心啊?还好姑姑瞧见的是八爷,要是换了别个,只怕这事情不能善了。要换了太子爷、三爷、五爷、九爷的,还不是马上被他们寻个错偷偷杖毙了。”福儿说完,似乎此事颇为严重一般,还神色未定一般地思索了一下,“就算奴婢得知,要去寻爷,只怕一时三刻也找不见。待到四爷来了,岂非……岂非……”
她脸色煞白,倒真是怕了的样子。
楚笑寒赶紧安慰她:“那你不是说了,眼下是八爷,不会有这等事的。快别害怕了。继续打扫屋子吧,回头姑姑讲故事给你听。”
福儿还是小孩儿心性,听楚笑寒这样一说,便哄得破涕为笑,颠颠儿地忙做事去了。
楚笑寒这才低头梳理脑海里杂乱的信息。胤禩看起来非常恼火,他就这样不愿意大婚吗?听以前苏云那丫头说过,一般皇子十一二岁便要议婚、定礼的,十五岁便大婚。像胤禩这样二十五岁才成婚的,简直是异数。那日,也听胤禩提起两三句,可见他是不愿意结婚的,还真是奇怪。
皇子打翻皇帝的赐仪,确实是大不敬的事情。虽然那皇帝是自己的老爸,可也会训斥两句的,更何况胤禩看起来大概是很想做皇帝的吧?(自个儿是没在他脸上瞧出来,不过现代的历史砖家都是那样说的啦)不想做皇帝不会到处安插眼线吧?既如此,这种不敬的事情也是很忌讳的,被旁的闲杂人等瞧见了,自然是要立刻处理的。所以自己还真的挺危险。
是不是去找王平商量一下呢?可是他还染了风热感冒着呢。那么是不是去找四爷商量一下呢?可是都不知道他人在哪儿,又是好几日未得见了。楚笑寒思考了一下,忽然觉得过了安逸的时日久了,遇到事情还真是有些七上八下起来。偷偷地又再从屋子里出来,拿了个扫把慢慢地扫着檐廊。
“姑姑真是好兴致,竟然还要干这些杂活?”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楚笑寒心下一紧,他果然是不肯轻易放过。这才惊觉自己扫着扫着竟是扫到纯佑门边的□院地了。莫非他果是如福儿说的一般来寻个错儿将自己弄死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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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春云漠漠寒偏峭,默乞天公十日晴
“姑姑可是怕了?”胤禩懒洋洋却依然温和探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贵为皇子,要弄死我这等小小宫女不如捏死一只蚂蚁般轻松么?楚笑寒心道,我可怕死,不然早早儿地试着寻死回现代去了。所以自然是非常害怕的。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回转身,跪在地上道:“奴婢给八贝勒请安,回八贝勒的话,奴婢一上午都在打扫院子,什么都没瞧见,因此不知八贝勒此言何意,不知奴婢该怕什么。”
“姑姑倒是伶俐得很。”胤禩嗤嗤地笑了起来,像是他一贯的讥嘲笑声。突地单腿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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