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鸡飞狗跳,把护工和阿姨都吓坏了,拼命在门口敲门。”
“敲门干吗?”白雪敏放下手中的书,好奇地问。
楚笑寒打了个哈欠,回答道:“韶颜开干前,把房门给反锁上了。”
白雪敏噎住:“……听起来很恐怖。”
楚笑寒点点头表示同意:“嗯,等下韶颜回来,吃晚饭的时候,记住,千万不能提雍正是因为弘历母子被康熙看上才得了皇位的这件事。她们聚会吃完午饭,喝完下午茶就回来了。”
“我没事提这种话干么?”小白一脸郁闷地说。
楚笑寒写完最后一道题目,伸了伸懒腰,靠在轮椅背上,惬意地说:“我这不是未雨绸缪么。一到饭桌上,到时候那小四党提起来雍正怎么办,说着说着可能就不小心说到那个话题了……我还想安安耽耽吃晚饭呢。”
“好吧……记住了。”小白举起右手投降,表示欣然接受建议。
【康熙壬寅年·狮子园离宫】
“阿鼐,你在做什么啊?”喜圆从芳兰砌出来,走过妙高堂前,看见傅鼐呆立在忘言馆的风门外,不由得皱眉问道。
傅鼐抬头看了看她,复又凝神看远方,口中则不经意地言说:“爷进去这忘言馆的内室好些时了,怎么就出不来了呢。”
喜圆走近傅鼐的身边,悄悄儿地说道:“王爷又进去内室看格格了?”
傅鼐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声呵斥道:“这话也是混说的?不许提起这事儿,不然你我都有罪受。”
喜圆丝毫不惧地回瞪了傅鼐一眼,却还是将声线更放低了几分,几乎是附耳贴身地说道:“我也真是不懂王爷了。一边么弄得一副子还挂着格格的样儿,一边么却又对年侧福晋倍加恩宠的样儿,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王爷自然有王爷的筹谋盘算,又岂是你等妇道人家能推算的。你不懂事,就不要插嘴说话了。”傅鼐低声喝道。
喜圆撇了撇嘴,老大不满地回嘴说:“不说就不说,你道我稀罕同你说么?不说我一个,陈福张保他们都是肚子里闷闷气着的,这两年年侧福晋甚为得宠,连着生了两个哥儿,虽说头一个是没了,可……一想起格格,我心里就闷得慌。”
傅鼐看了喜圆许久,神色无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闷闷哼了一声,转身不去理她,忽而他身形一僵,顿住片刻随即跪倒在地上请安。
喜圆仍旧背对着傅鼐,不曾看到,口中低低说着:“格格也够可怜见儿的了,她对王爷这样情深意重,王爷却还要去喜欢别个女子……怪道是,人都要说一句,真真男人没情意!”
“喜圆,你这风里言风里语的说的,听起来,你对本王很是不满。”
胤禛的声音从傅鼐身后传来,同时,随着傅鼐跪倒,他的身影也霍然出现,只隔了丈许,掀了帘子从那忘言馆的明间跨槛行将出来。只须臾便到了廊下,立在了傅鼐和喜圆的面前。
喜圆骇然回转身一看,脸上一红一白间,赶紧跟着傅鼐跪倒在地上,垂着头再不敢言语。
胤禛身穿深蓝常服,上有月白色团龙纹绣,浅湖色缎子领衣整齐挺括,腰间金黄色腰带上依然挂着那只几近褪色的鹅黄色贡缎荷包。
他低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傅鼐和喜圆,定定间出神起来。
戊戌年初,实在盛怒于得报的年羹尧之所作所为,他那放任不羁,狂悖无忌的行当是越来越着行着迹了,当即去函将他大大训斥了一番。
此人虽颇有能耐,却着实狂昧无知,骄横不法,自去四川,初时尚可,之后便放乱难控,数年来,这妃母千秋大庆,阿哥(弘时)完婚之喜,从无一字前来称贺,……成日介的便是六七个月无一请安启字……。更有在外妄言跋扈,明明其家人父子亦无不委曲作养成全,以及孟光祖之事与其所具“异日”之启,其子七八尽留任所,真是用心之能恶也。
若非看在皇阿玛大加赞赏,定要自己收此未来辅臣,以自己的心性,却是决计要处置了他去的。
况且年遐龄、年希尧、还有年心兰,俱都对自己一片赤诚,但有些风吹草动,总要亲口以告,像那孟光祖馈遗授受之事,原委详细,字字真实……每每瞧见年羹尧的不当之处,以年遐龄之花甲古稀当己之面痛哭气恨倒地,言其子风狂乱为。着实恳切赤忠。
这样一来,倒是,更加难以立心斩断了他这幼苗。
最终,却也不过是强令那年羹尧凡子十岁以上者及弟侄等,俱着令来京侍奉其父,令毋留在外,免成其无父无君之行!
反之,观其今日藐视当难定他日谋逆未可知,唯此,却依然在胤祥的劝说下,犹以恩典加之,令其父年遐龄,其女弟年心兰,越加诚惶诚恐,规行矩止。
记得甲午年,她跳崖之后,足有三年,他诸事无心,神不守舍。若不是十三弟把持清明,事事提点,总要操心一把,只怕事态不见得能如而今这般顺畅。
那时节的事,年心兰似乎瞧出一些端倪,她本也是个忧思极重的人,虽在孕中,却更加悲愁,致令这孩子一生下来就先天不足,后天则又……
胤禛他当时也确实毫不上心,两年之久,知那孩儿颇为孱弱,也是不管不顾,至多叮嘱两句就医看诊,连口上虚应关顾几句,都懒得说……而后,那女孩儿,竟是活生生地殇逝了。
之后,她便更加神思恍惚,身子是一天比一天差了,竟是有几分……有几分兰欣……当年枯槁奔死的心境样态来。
他看着她这般样子,心里,终是生了几分怜惜起来。
到得戊戌年间,他虽大言不惭地去信给年羹尧,但有提及恩典,理所当然的一派荣宠他年家万分之全到的样子,……唯独对那年心兰,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
自她头一个孩儿一死,府里就开始起了闲言碎语,总是说起当年她初入府之时,那个荒唐的全靠人之事。
众人本就信那鬼神之说,之前全是胤禛的威势压着,钱兰欣格格又人在府内,也就噤声不语。但这会子遇到如斯巧合之事,便言之凿凿起来。尤其那三姑六婆之属,至为喜欢拨弄这等是非,更是传得离奇古怪。
其实,这孩儿没了,倒有泰半的原因在心兰她自己身子原就不足的上头,加之也同兰欣一般,是个心思极重的主儿,难免就……。
好容易庚子年,又得了个孩儿,且还是个阿哥,偏刚过了年就又没了。这下可好,府里头的长舌碎嘴的,越发纷纷摇摇地将那全靠人之严重性传了开去。
胤禛心里也着实有些不舒服,加之这两年来,年羹尧倒还老实,又是推举引荐蔡珽、李绂等贤能,又是谏言论政,又是报事问安,十四弟那边的消息,也是些小细微俱都桩桩来函报告,倒也算得上是样样做足了。
若是年心兰之事传入年羹尧耳中,倒反是他的不是起来,如何能让人传这主子亏欠奴才的言闻来!
于是便对年心兰也是略上了点心,在人前总是做出个加意恩宠的样子来,……后头一个哥儿,福惠,倒是命大,还当真跌跌绊绊地活了下来。只一个,同样先天得了那年家的心痹之症……
“四爷,心兰她,有先天心痹之症,只怕……只怕是……红颜薄命之相,你对她……好一些儿吧……”
胤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其实小气得很,却还要说这样的话。
当年,他是不是不该带年心兰去狮子园?
那《我侬词》本是元代管道升为其丈夫赵孟钏鳎醋盘鹈鄱嗲椋澈笕词鞘闶睾挪辉刚悦项纳妾的意思。
她既吟了出来,他又怎会不知?
而他却偏偏,还要带年心兰去狮子园。当时,初闻此事,她微笑不语,眼睛却深深投注过来,这瞳眸里头的意思,不言而喻。
胤禛虽然极为清楚,却依然不肯服软。虽知她至为喜欢思虑多想,也不晓得这事儿在她肚子里头到底会想成何等样去。
但是,三十多年来,他向来的脾气,都是孤介傲首,从来要那一干女眷婢仆,大小起居事宜,温柔体贴,凡事费心竭思地去揣摩他的意思、他的喜好,百般逢迎,屈从讨好。
他,早就惯了。
到了她这里,她竟不肯。
而他,虽想去顺着她的不肯,但这三十来年的习惯不肯。
于是两个人,便生生地拗扭起来。
她总想:我本就配不上你,便是配的上,却也不是个道理,现代人同古代人,这算是什么事儿啊。你若真心喜欢我,自然该多表示一些,便是我说两句不当的言语,你既是个男子,又比我大,总该宽仁雅量,一笑置之也不算能为,当费心哄哄才对。
他却又总想:你这样聪明,如何不知晓我心里意思,便是不说出来,别人不知道也可恕,可你又怎能一般样的去想。旁个女子都费尽了心思要为我解烦恼,我一径理都不理,偏你反倒要时常拿话堵噎我,这可不是你心里根本就没我的缘故么?
这两人想法本就因为年代不同,是隔了一些距离,待到瞒了心意,假情相探之际,其间琐琐碎碎,难保不有口角之事。一旦起了纷争,便就成了鱼死网破之状,让旁看的人急死,那两人各自活活气死。最好大家一起死光,可也干净了。
(楚韶颜:……)
(作者:………)
(楚凌风:咳咳)
转眼间,已经过去八年了……
早在前两年,他虽竭力定了心神正常起息,专注办差,侍奉皇阿玛,交游兄弟,却依然掩不住周身莫名的心烦意乱。
然则,亲王的世子确定,终是提上了日程。
庚子年十月,诚亲王胤祉之子弘晟、恒亲王胤祺之子弘升均被封为世子,班俸视同贝子。
到了他雍亲王胤禛这里,思及世子,陡然一阵烦躁,脑中豁然现出她的身影,忆起当年在山庄别苑之时,怀中抱着她纤弱羸瘦的柳腰香肩,同她说着:“生个孩儿吧。你若生有子嗣,我便求皇阿玛封了他做世子,有没有礼部册封名分,也没什么紧要的。”
那女子听后,全然不若其他女子般,羞喜交加,受宠若惊,投怀送抱,娇嗔欢悦……却是满脸诧色,不掩嘲讽:“王爷莫不是以为奴婢那年在七星湖水泡子边说的话是言不由衷刻意哄瞒吗?这身体本是尸首,根本没有月信,自然不能生子……”
她完全不信。
甚至还要说一句:“王爷不会以为皇上觉得奴婢十分特别,物以稀为贵,奴婢生的孩子便能得宠于皇上那里吧?”
她完全不信,完全不信他是真心想将世子之位传了给她的孩子。
弘时,本也不甚成材,性情放纵,行事不谨,连康熙皇帝都素有耳闻,对这孙子也并不待见。故而不立世子之事倒也方便。
只是,这一刻,他很想对她说,这世子之位,真的是,想留给你生的孩儿的。惟不知晓,后世之时,在你可得见的日子里,能否看着?可你看着之际,却尚未来此,无此一段故事,只怕,便是看到了,也不知这字后面的意思吧?
但,也都罢了……
第103章 遥忆美人湘江水
“四爷……”
傅鼐小心翼翼地抬头唤道。
胤禛猛然间从陈年浮想中醒悟过来,低头看原是喜圆和傅鼐俱都跪了许久了,哑然失笑,忙道:“你们俩,起吧。”
傅鼐当即起身,复又立在了胤禛的身后。
而喜圆,则有些战战兢兢地爬起,低着头,不敢说话。
“喜圆,……”
胤禛唤了一声,欲待启言,却又止住,最后却还是说,“你下去吧。”
言毕依然跨步往狮子园的正殿走去,一边转头同身后傅鼐说道:“弘历跟了皇阿玛去辉罕行围,算时日,差不多该回了吧?”
傅鼐应道:“是,再两日便抵返狮子园。”
胤禛沉吟片刻,又再问道:“皇阿玛行围之前,奏批语及,欲要一见苏格格,你可去函告知了苏培盛?令他着福晋带同钮钴禄氏前来离宫?”
傅鼐赶紧回道:“回爷的话,俱都办妥了。苏领侍预估今儿个下午便能陪侍福晋和格格等人抵达此间小离宫。”
“嗯。”胤禛应了一声。
阿昭。
皇阿玛,要见阿昭……胤禛忍不住就要寻思道,皇阿玛为何要见阿昭?
莫非……莫非……可是也不可能啊,然则又怎会将癸巳、甲午年的王子奏折中,但凡涉及钱兰欣的,统统都销毁了去呢?
也或许,只是为了弘历?胤禛定定思了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往正殿方向走去,再不多思多虑。而傅鼐则紧随其后,小心翼翼,不说一句废语。
弘历而今已经年十有二岁了。
从年初起,康熙皇帝就将他从圆明园的牡丹台直接带去了畅春园的澹宁堂,使弘历起居读书在畅春园内,随侍在侧,聊解年老之闷。
至入夏后,皇帝又带弘历前往热河行宫避暑,在平时批阅奏章和召见官员的“万壑松风”殿旁,特辟三间小殿,取名“鉴始斋”,赐给弘历作书房读书之用。曲承含饴,依膝之欢,极致宠爱。
而后胤禛数次得到那边传来消息说,历哥儿随侍老佛爷,每每上头写字,必然赐之;又在山庄阅射,连中五矢,蒙天语褒嘉,慈颜大悦,蒙赐黄褂。
胤禛听到这样的消息,倒也十分欢喜。
未几,秋狝开始,弘历便随了康熙皇帝前往木兰辉罕行围打猎。
但凡查探的,回来俱都喜滋滋报说,哥儿极为争气,得了老佛爷的喜爱。更有在行围中发现一熊,主上以火枪击倒之。特命哥儿上前最终射杀,以得“初围即获熊”的美名。虽那熊后又突起,令哥儿受惊,但却有惊无险,并更得皇上“命重有福”之褒语。
过两日,他们便回来狮子园了。届时,皇阿玛亦都临幸花园,并明言意欲一见阿昭。
皇阿玛,是曾见过阿昭两次的。
若是第一次在选秀上见到之时,印象并不深刻的话,然则第二次却当是感觉深邃,难以忘怀吧?
在那德胜门口,阿昭已经不是阿昭,而是,……而是她了……想到这儿,胤禛忽而皱眉,本走向乐山正殿的脚步猝然顿住,猛地回转身又往忘言馆的方向走回去。
跟在身后的傅鼐十分不解,却又不敢开口声询,只得默默跟了后头。
多棋木里和阿昭她们是刚过了日昳,初到晡时才抵达狮子园的。而圣驾莅临胤禛的离宫则是第三日的事情了。
因是胤禛恭请皇父家宴,故而行幸仪仗并没有大举摆设,前列奏军只在狮子园门口外候着,等主子们进去后再从角门鱼贯入内。
在皇帝入大宫门前,首先是十名佩刀大臣导路,而后是两名佩刀护卫,再是豹尾班侍卫,中有执枪者十人、佩仪刀者十人、佩弓箭者十人。弘历则随侍在康熙身边,自然要进了头宫门到了仪门前头,这才下了马改换轻步辇。
待胤禛率众给皇帝跪拜请安见驾后,弘历便从他皇玛法——皇祖父的轻步辇上下来,给自己的阿玛和嫡额娘、亲额娘见礼,而后便一众人等各自散开,皇族父子爷孙则往妙高堂用膳,护驾臣工、奏军则去偏殿的旁庑楼屋以及仓焦饭房等地吃饭,另有豹尾班侍卫随行护驾,暂且不提。
虽是皇帝御膳,可毕竟是自家骨血,待到一众人等散开,天家仪式结束后,气氛随之松快很多。
用膳完毕,弘历旋又跟皇祖父跪地告退,跟了教引太监退下去,去寻他那亲额娘钮钴禄·苏昭去了。
也是大半年不曾得见了,总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儿,最是依恋母亲的时节。
多棋木里见状赶紧跟了后头,她身为嫡额娘,在皇帝面前,更是要做足礼数,摆足嫡福晋的本份,断不能落个不理不睬不顾不问的罪名,况且这弘历哥儿又正得圣宠,更要加倍小心,笼络钮钴禄氏才是。
厅中留下康熙和胤禛两父子,一时静默。
康熙随口提议道,不如去环翠亭走走。
皇阿玛既然有意,胤禛自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