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四面八方漏进来,火焰一直在闪动,有个人正坐在火堆旁,嘴里低低地哼着一首歌。曲调说不出的苍凉、萧索。
这人穿着一身破旧的灰布长衫,头戴一顶灰白色的草笠,腰畔斜系着一柄剑,他的右手正握在剑柄上。
不管是什么时候,他这只手都决不会离开剑柄。
他的这只手已与这柄剑融为一体。
这柄剑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使用这柄剑的时候,就像使用自己的手臂一样灵活。
“独孤不群!”
铁心慈差点惊呼出声,她挣扎着爬起来,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但独孤不群的耳朵却特别灵敏,她刚动了动,他就听见了。
他并没有抬头,只是冷冷道:“躺下去,不许动!”
铁心慈道:“你叫我躺下我就躺下么?我偏要起来!”
独孤不群还是没有抬头,冷冷道:“你为什么不先看看自己的腿?”
铁心慈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腿已肿了起来,就像是个粽子。
她顿时吓傻了!
过了好半晌,铁心慈才嗫嚅着道:“我---我怎么到这里来的?莫非---莫非是你救了我?”
独孤不群冷冷道:“我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铁心慈愕然道:“难道你将我带来这里,是为了取我性命?”
独孤不群道:“我杀人一向是有代价的,你还不值得我动手。”
铁心慈道:“那么,你将我带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信诺。”
“信诺?”铁心慈只觉得一头雾水。
独孤不群道:“我答应过铁炼成,保证让你毫发无伤的回到他的身边,我既然答应了他,就一定要做到。”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信诺就是他们的生命,他们宁愿死,也不会背弃自己的信诺。
铁心慈道:“不!我现在就要回到爹爹的身边。”说着又挣扎着爬了起来。
如此深夜,如此地方,她怎能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呆在一起?
她终于还是挣扎着跳了下来,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第17章 杀手君子
铁心慈的腿很痛,痛得她几乎要流出眼泪,但她已下定了决心,就算用爬,也要离开这里!
独孤不群冷冷地看着她走出去,并没有阻拦,但他说出的话却让铁心慈再也没有了迈步的勇气。
“花蝴蝶不会轻易对你死心,如果你不想落在他手中,最好先在这里养好伤再说。”
铁心慈低下了头道:“可是。。。。。。。”
独孤不群冷冷地打断了她,道:“我虽然不是好人,却也不是什么下流无耻之辈!”
铁心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能不能。。。。。。。将这破庙让给我?”
这实在是一个无理的要求,类似的要求她只向风舞柳提过,风舞柳当然从来也没有拒绝过她,她自己也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
现在她却对一个陌生的男人提出了这种要求,她说出之后,才意识到这种要求是多么无理!
独孤不群已站了起来,说道:“我知道像你这样的千金小姐,跟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会感到很不自在,我也不习惯跟女人在一起,就算你不赶我,我也会走的。”这句话一说完,他的人已走了出去。
铁心慈怔怔地看着他走出去,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愧意:这是人家的地方,我为什么要赶人家出去?
如果他拒绝了她,也许她心里还会好受些,可是他却甘受风寒,将这温暖光明的屋子让给了她。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夜深了,铁心慈仍然没有合眼,听着外面尖啸的风声,她心里很不安宁。
柴火燃得正旺,屋子里充满了温暖。
屋外呢?
铁心慈再也无法入睡,拖着麻木的腿走了出去。
屋外,无边的黑暗与寒冷中,独孤不群倦卧在冰冷坚硬的山石上,他身上只穿一件单薄的灰衫。
因为寒冷的原故,他的身子已经缩成一团。
他已经睡着。
他一定是太过疲倦。
否则这么冷的天气,在这种冰冷坚硬的石地上,他怎能睡得着?
---为了生计而劳碌奔波。
---随时逃避仇人的追杀。
她忽然觉得这个人很可怜。
她忽然想起了狼。
狼在猎食时虽然很凶残,但它们只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它们一生中要忍受多少寒冷、多少饥饿、多少奔波!
独孤不群正像是一匹在冰天雪地里苦苦寻食的狼,孤独、无助。
铁心慈轻叹一声,将身上的裘衣脱了下来,披在他身上。
风舞柳终于回到了聚义山庄。
聚义山庄就是他的家。
每次回家,他心里都会有一种温馨的感觉。因为他知道,很快就会看到母亲温柔的笑容。
母亲的微笑、母亲的关切,总会给他一种安定的力量。只要一回到母亲身边,江湖中的一切凶险就已离他远去。母亲的身边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安全,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到他,灾难永远不会降临到他的头上。
那时候,母亲总是会拿出一块柔软的丝巾为他擦去额角的汗珠,给他拍去身上的尘土。。。。。。。每次回家,他都坚信一定会看到母亲的笑容,无论这世界怎么变化,这一点都绝不会变的。
可是现在。。。。。。。
现在等待着他的已不再是那温柔美丽的笑容,不再是那亲切慈爱的声音,而是一口又冷又硬的棺材!
风舞柳没有哭,但他的眼泪却流个不停。
“娘。。。。。。。孩儿来看你了,你听见孩儿说话了么?。。。。。。。孩儿不孝,让你老人家受苦了。。。。。。。娘。。。。。。。”
他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忽听一人叹气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若不是因为你干出那些叛逆之事,夫人又怎么会悲愤至死?”
说话的正是忠义堂堂主刘丹心。风舞柳蓦然抬头,直视着他的目光道:“家母并非因我而死,家母是被人害死的!”
刘丹心道:“胡说!你背叛侠义盟,坏事做尽,令堂感到无地自容,只好一死以谢天下,令堂就是被你害死的!”
风舞柳冷笑一声,也不和他争辩,转过头去,将冥钱一张张地点燃,放入桌下的瓷盆中,低声道:“娘,我知道你一定是被别人害死的,如果孩儿这次大难不死,一定要查出真凶,为娘报仇!”
刘丹心狠狠地瞪着他,足足瞪了一盏茶的时间,忽然摇了摇头道:“真是不知悔改啊。。。。。。。不可理喻!”最后长叹一声,转身走出灵堂。
风舞柳陪伴在母亲的灵柩旁,两天两夜,水米未进。他并非是在故意折磨自己---肉体上的痛苦,比起他心灵所受的创伤,已不再是痛苦。
到了第三天晚上时,他终于昏昏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风舞柳悠悠醒转,两个丫环守在他身边,正是母亲生前的丫环小翠和小宛。
小翠道:“少爷醒过来了,快去为少爷准备早膳。”
小宛应声而去。
在丫环小翠的服侍下,风舞柳穿衣下床,梳洗完毕。小宛已抬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八宝粥走了进来。风舞柳这时也感到腹中饥饿,胡乱地吃了些,放下碗筷,【。52dzs。】道:“我去灵堂看看家母。”
小翠道:“少爷,你身体太过虚弱,还是休息一会吧?”
风舞柳走到门边,忽又停下,转身望着二人,问道:“你们跟了家母多久了?”
二人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事,互望了一眼,小宛道:“已有七八年了。”
风舞柳道:“家母对你们怎样?”
二女低下头,小宛道:“夫人心地善良,她。。。。。。。她待我们一直很好的。”
风舞柳道:“有些事情我想问问你们,希望你们能据实回答。”
小翠道:“少爷请问,只要我们知道的,一定据实相告。”
风舞柳沉默了一阵,道:“家母是怎么死的?”
小翠道:“她是上吊自尽的。”
风舞柳道:“她为什么上吊自尽?”
小翠低下头,不敢再说。
风舞柳叹了口气,道:“说吧,我绝不会怪你们的。”
小翠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风舞柳凄然一笑,道:“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家母是因为我才自寻短见的,是不是?”不待二人说话,又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只想知道家母临死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言行?”
小宛道:“夫人听到少爷的消息之后,就病倒了,第四天晚上,她忽然从病床上起来,说要亲自去找你,叫我下山为她买些行礼,又叫翠姐去见盟主,禀明她准备离开聚义山庄之事,哪知。。。。。。。”她的声音忽然哽住了,话未说完,又低下头去,眼泪流了出来。
小翠接着道:“她是在故意将我们两人支开,我们回去的时候,她已经上吊自尽了。”
风舞柳想了想,道:“盟主可曾答应让家母离开聚义山庄?”
小翠道:“当时盟主并未答应,只说他已派了人去接你,很快就会回到山庄,夫人不必去了。”
风舞柳道:“家母可曾给我留下了什么东西?”
小翠道:“什么也没有留下。”
第18章 与狼共舞上
铁心慈醒来得很早。
柴火仍在燃烧着,显然又添了柴,这四面漏风的破庙里,充满了温暖。
本来披在独孤不群身上的裘衣,不知何时已到了她的身上。
独孤不群却已不在了。
难道他已不辞而别?
铁心慈望着闪动的火焰,心里忽然觉得很空虚、很孤独,就像是忽然失去了什么。
她甚至有种被人欺骗、被人抛弃了的感觉。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就在这时,独孤不群忽然走了进来。
他左手提着桶水,右手挟着一捆不知名的草药。他的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头雄狮,一只猛虎。
但铁心慈觉得他并没有狮虎那么凶暴可怕。
她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道:“你起来得真早。”
独孤不群淡淡地道:“现在已经不早了。”
铁心慈道:“昨天晚上。。。。。。。”
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她的脸不禁有些发红,垂下了头,低低地接着道:“昨天晚上真是对不起你,以后我一定会。。。。。。。”
独孤不群忽然打断了她,冷冷道:“我不需要任何报答!”
铁心慈愣住了,不知怎么样说才好。火堆上支着铁架,铁架上吊着口铁锅,此时已被柴火烧得发红。独孤不群将一桶水全部倒进锅里。
只听“嗤”的一响,锅里冒出一股青烟。
然后他就坐到火堆旁,等着水沸。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破庙难道就是他的家?”
铁心慈对这个人越来越好奇了,忍不住问道:“你平时就住在这里么?你父母呢?”
独孤不群没有说话,忽然闭上了眼睛,似乎极不情愿跟她多说一句话。
铁心慈见他不理自己,不禁心中有气,忽然大声道:“我要回去了,阁下的救命大恩,容后报答!”
独孤不群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冷冷道:“你走得回去么?”
铁心慈望了望自己的腿,才发觉腿已肿得比昨天还更厉害了。现在莫说走路,这条腿连抬都无法抬起。
锅里的水沸了。
独孤不群将那捆草药解开,选出了几样投入水中,用一根树枝慢慢搅动着。
铁心慈望着自己的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差点就忍不住要哭了出来。她是个很好强的人,从来也不愿求人。
可是现在她却已别无选择的余地。
过了好半晌,她终于嗫嚅着道:“你能不能---替我雇辆马车,让我坐着回去。”
独孤不群道:“不能。”
回答得干脆极了,铁心慈怔了怔,忍住气道:“为什么不能?”
独孤不群道:“因为这地方是在半山上,世上也没有长翅膀的马。”
铁心慈道:“可是---我来的时候。”
独孤不群道:“那是我抱你上来的。”
铁心慈的脸立刻红了,连话都说不出。
此时,药已熬得差不多了,锅里的水已变成了暗红色,独孤不群起身将药水倒进木桶里,然后走到铁心慈身旁,盯着她的腿。
铁心慈道:“你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锵”的一声,独孤不群忽然拨剑出鞘。
铁心慈大骇,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独孤不群也不答话,手腕一动,一阵寒光闪过,但见布片纷飞,铁心慈的一只鞋子已不见了,露出一只已肿得像个粽子的脚来。
剑已入鞘,独孤不群的目光就像钉子般钉在她的脚上。
铁心慈又羞又怒,道:“你想干什么?”
独孤不群盯着她的脚,道:“我只不过想看看你中的是什么毒而已。”
让一个男人如此盯着自己的脚看,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铁心慈窘得连耳根都红了。独孤不群总算已将目光从她的脚上移开,冷冷道:“你若想快点回去,就将你的脚放在药水里泡着。”
铁心慈气呼呼的道:“你好好讲不行么?干嘛要弄破人家的鞋子?”
独孤不群已转过身子,在一旁选出了几种草药,放在一块光滑平整的石板上,用另一块石头在上面捣起来。
铁心慈的一只右脚已泡在药水里,她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分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忽听独孤不群道:“把脚抬起来。”
铁心慈这次居然变得很听话了,做了个鬼脸,将受伤的脚抬起。
她足踝上的伤口并不大,只有红红的一点,但红肿已蔓延到膝盖以上。
独孤不群将已捣碎的草药敷在她的伤口上。她只觉得这药冰凉冰凉的,舒服极了,心里不知是羞恼,还是感激。
独孤不群又从衣服上撕下了一块布条,递给铁心慈,道:“包扎伤口并不是一件难事,你自己动手吧。”然后远远地走在一边,盘膝坐在地上,不言不动,仿佛老僧入定的样子。
铁心慈茫然地望着他,她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奇怪的人了。
这人看来是那么粗野,但做事却又如此细心,他说话虽然那么尖锐,行事那么怪僻,但她知道他绝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他明明不是一个坏人。
奇怪的是,他为什么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气呢?
铁心慈包扎好伤口,柔声道:“谢谢你,我已觉得好多了。”
独孤不群道:“是么?”
铁心慈嫣然道:“想不到你的医术如此高明,幸亏我遇见了你。”
“我根本不懂得什么医术,只不过懂得怎样才能活下去。每个人都要活下去的,是么?”
铁心慈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我现在才知道,除非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否则没有人会想死的。”
她越来越觉得这个人一点也不可怕了,非但不可怕,甚至还有些可怜。她忍不住想对这个人知道得更多些。她终于试探着问道:“这里就是你的家?”
“最近我常常住在这里。”
这是他第一次回答她的话。虽然语气仍然很冷,但已不象刚才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铁心慈接着问道:“以前呢?”
“以前的事我全忘了,以后的事我从不去想。”
“你---你难道没有家”
独孤不群似乎突然发现他说得太多了,将目光移向远方,再也不答她的话,嘴唇紧紧闭着,刚刚解冻的脸上似乎又结了一层冰。
铁心慈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每个人迟早都要有个家的,你难道不想有个家么?”
独孤不群忽然冷冷道:“你的话太多了,你该多想想怎样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铁心慈愣住了。
突然一阵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铁心慈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独孤不群已挟着她的身子飞掠而出。
就在那一瞬间,铁心慈眼角瞥见无数件暗器破墙而入,从四面八方疾射而至,只要慢得一刹那,两人的身上只怕要多出几十个窟窿来。
外面的人隔着墙壁发射暗器,却是奇准无比,显然是凭着两人说话的声音判断他们的位置。来的人无疑全都是高手。
第19章 与狼共舞下
独孤不群将铁心慈挟在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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