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一夜,翌日清晨众人起床,各自洗漱。无心跑下楼去买烧饼和豆腐脑,然而刚刚下到三楼便看到了警察的影子。
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躲避警察。犹犹豫豫的走到一楼,他发现写字楼的一楼大门也被警察封锁了。在寒风中买齐了三人份的早餐,他开口去问买烧饼的小贩:“楼里出什么事了?怎么来了那么多警察?”
小贩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很向往的望着楼门:“听说是夜里出人命了,死了一个。”
无心拎着烧饼往家里走,结果在楼下被史丹凤拦了住。史丹凤一手拽着史高飞,急急的告诉无心:“你别上去,警察把白大千叫去问话了。”
中午时分,整座写字楼恢复了平静,白大千接受了一番问询,问过之后也就罢了。神情不定的坐在办公室里,他压低声音对无心和史高飞说道:“你们听说了吗?死的人是对面公司里的职员。我昨晚上回家时还和他打过招呼。”
史高飞和无心一起点头——他们不但听过,而且已然听过了好几个版本。但是各个版本万变不离其宗,总而言之,死者死在了卫生间里,不但被人咬破动脉吸了血,而且半边面孔也被啃了个稀烂。如今流言四起,凶手的身份横跨妖魔鬼怪四届,已经吓得女职员们白天不敢上厕所了。
白大千的心理压力大了,喃喃的自语:“会不会是那个……那个东西在作怪?”
无心一侧身坐上了写字台:“我更想知道是谁把它埋进土里的。”
白大千抬头面对了他:“有道理。罐子不会自己钻进土里,好比度假村里的骨头也不会自己长出花纹。骨头里的鬼很可怕,罐子里的婴儿更可怕,在最开始的时候,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和这些东西打交道呢?”
无心沉默片刻,忽然跳下了地,转身对着白大千说道:“这地方原来是坟地,埋罐子的人,我们一定是找不到了。不过我们应该能找到埋骨头的人。有这种邪本事的人不会多,我们如果能打听到其中的一位,兴许就可以顺藤摸瓜的再找到新线索了。”
白大千深以为然的点了头。放出的怪婴闹出了人命,虽然死的不是他,但他一颗心扑腾扑腾乱跳,颇有一点不肯承认的负罪感。抄起电话联系了黄经理,他匆匆出门,直奔度假村去了。
白大千一走,史高飞就又占据了他的位置,不但打开电脑看动画片,还让无心坐到自己腿上一起看。欢天喜地的看完一集,他高声大嗓的喊道:“姐,我想喝冰镇可乐。”
史丹凤坐在一扇屏风外,并没有伺候他的意愿:“自己买去!”
无心起了身,颠颠的下楼穿过一条街,去写字楼对面的一家小超市里买零食。片刻之后回来了,他不但给史高飞买了可乐,还给史丹凤带了一本杂志。史丹凤很意外的被他“伺候”了,感觉十分不习惯。抬眼将无心审视了一通,她心中暗想:“该给他添置冬衣了,又要花一大笔钱。”
无心绕过屏风,回到了史高飞身边。史高飞抓起他的手翻来覆去的看,像真正的父亲在欣赏自己的小儿子。看够了之后,他张嘴去咬无心的手,嘴张得太大了,一口咬了无心半只手。
无心随他研究自己,魂游天外的思索着如何对付怪婴。而史丹凤侧身透过屏风缝隙,很好奇的也在观察无心——不知怎的,她特别喜欢看无心,喜欢看他像个人似的行动坐卧。凭着直觉,她认定他是个有情的活物,对史高飞有情,对自己,显然也有情。她也想像史高飞一样去摸摸无心,可无心毕竟是个男人样子,自己贸然的动手动脚也不好,所以,算了吧。
白大千傍晚打了电话回来,说是自己受了黄经理的盛情款待,今晚要在度假村过夜了。无心放下电话,立刻让史丹凤下了班。三人上楼草草吃了饭,无心以着去买烤鱿鱼的借口,独自溜出了家门。
现在写字楼里没有职员敢再加班了。贴着墙壁站在黑暗的三楼走廊里,无心闭了眼睛,决定守株待兔。
窗外的夜色渐渐浓重了,半空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婴儿的啼哭。无心觅着声音缓缓移动,最后走到了走廊尽头,他停了脚步,只见尽头的大窗台上,赫然躺着那只小小的怪婴。
怪婴像所有婴儿一样张牙舞爪,只是一条短腿少了脚丫,是根光秃秃的小棒槌,棒槌顶端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筋肉骨茬。残肢向上一直伸到脸上,怪婴张开嘴巴吮住创口,随即面无表情的扭了头,青白的小脸上鼓凸着两只腥红的眼珠。
娇嫩的啼哭声音又响起来了,怪婴松开了自己的残肢,露出了口中上下两对尖锐的獠牙。无心看了它的牙齿,心中立刻全明白了。
“昨夜是你吸了人血?”无心轻声问道:“是谁把你埋到地下的?”
一步一步逼向怪婴,他的语气十分柔和:“别怕我,我不会再埋你。只要你乖乖的,我会找处深山老林把你放掉。”
怪婴的脸上没有表情,然而啼哭声音依然低低的回响在走廊里。在无心将要动手的一刹那,怪婴忽然凌空向上一窜,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无心捕了个空,同时知道怪婴起了戒心,自己一时半刻是不可能再见到它了。
第221章 无心与骨神
白大千在度假村里过了一夜,翌日中午启程渡江,不料刚刚上岸便赶上了初冬第一场雪。雪是大雪,落地即融。天地之间一片茫茫,路面又是水又是冰又是泥,交通一下子就堵塞了。
白大千瑟瑟发抖的在外面奔波了小半天,到达城郊写字时,天色已经见黑。逆着下班的人流往上走,刚到二周围就没了人。袖着双手低着头,他忽然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鼻孔之中一阵奇痒。张大嘴巴正是要打喷嚏之时,他偶然向上一抬眼皮,喷嚏立时没了。
他看见了一双腥红的光点。
光点悬于天花板下,借着道中黯淡的灯光,他认出了那光点的主人——怪婴!
怪婴的身体贴在天花板上,只将一个脑袋大头冲下的后仰着垂了,一双红眼睛定定的盯着白大千。它眼睛大,白大千的眼睛更大,几乎快要瞪出眼眶。嘴唇颤抖着张了张,他最后只呻吟似的“啊”了一声。
他以为自己今夜是必死无疑了,佳琪唯一的出路也只能是当姑子去了。下腹一松裤裆一热,他叉着双腿站在梯上,情不自禁的尿了一泡。天气冷,穿得多,他的内裤,秋裤,毛裤立刻全湿透了。两条腿各自为政的颤抖着,已经快要支撑不起他的身体。
正当此时,怪婴动了。
它的胸腹仿佛带了吸盘,能够稳而迅疾的在天花板上移动。四脚着地的骤然爬到了白大千上方,它忽然抬起两只小手用力一拍天花板,小身体应声而落,直直的掉到了白大千怀里。白大千下意识的一抬双手,正把怪婴托进了自己的臂弯。颈关节吱嘎作响的低了头,他近距离的面对了怪婴。怪婴扳起一条短短的残腿,张大嘴巴吮吸着少了脚丫的光秃脚踝。一双大眼睛正视着白大千,它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叽叽咕咕,类似一串僵硬的笑声。
白大千晃了一下,先是放了个响屁,然后身体横着一栽,晕倒了。
午夜时分,白大千悠悠醒转。
身下起伏坚硬,硌得他从头到脚一起疼痛,两条腿也是冰凉的,冷到了彻骨的地步。哼哼唧唧的抬起头,他发现自己正趴在梯上。
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前胸后背,没有摸到怪婴。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他发现此刻已经是十二点多了。连滚带爬的站起身,他单手扶着墙壁,东倒西歪的开始向上疯跑。及至到了四回了家,他哆嗦着敲开了史高飞的房门:“完了,完了,我告诉你们,我被那东西盯上了!”
史高飞开了卧室电灯,然后哈欠连天的发出疑问:“啊?”
白大千用力推开了他,直奔房内床垫上的无心。一把掀开无心身上的棉被,他强行把无心拽了起来:“我刚遇见它了,它像蟑螂一样可以到处爬,还掉到我的怀里要我抱。吓死我了,妈的,吓死我了!”
无心穿着史丹凤买给他的老头汗衫和三角裤衩,因为房里暖气不热,所以冻得抱了肩膀:“它没伤害你?”
白大千重新将自己审视了一番,随即惶恐答道:“目前看来好像是没有。它那么小,想必也不会趁机非礼我。”
无心嗤之以鼻:“那你真是想多了。”
白大千无暇和无心斗嘴,忙忙的又问:“我放在办公室里的杀虫剂,你们拿上来了没有?”
这话倒是提醒了无心,盘腿坐直了身体,无心问白大千道:“你大哥不是一位得道高僧吗?他有没有什么辟邪的法器?我们借来抵挡几天也是好的。”
白大千一挥手:“别求他,他属于腐朽落伍学院派,除了念经什么也不会。”
无心抬手敲了敲脑袋,想要捡起自己那点画符施咒的学问,然而绞尽脑汁,硬是回忆不起来。怪婴其实已经不能算是鬼魅一类了,倒像是被巫师炮制成的妖魔一流。对待妖魔应该怎么办?他搜索枯肠想了又想,末了感觉自己在过去的四十年里活成白痴了。
他一时没了办法,只好转移话题:“你在度假村里都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白大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黄经理告诉我,说上一任董事长是个南洋华侨。岁数不小了,想要回国投资发大财,可惜经营不善,大财没发成,最后只好撤资走了。”
无心没想到他如此言简意赅:“就这些内容?没了?”
白大千连连摇头:“没了,黄经理只知道这么多。据说那华侨就是个挺普通的老头,还总往南洋跑,一年在中国住不了几个月。”
无心听了,感觉白大千是白跑了一趟。忽然皱起眉头抽了抽鼻子,他满含疑惑的上下审视了对方:“你怎么这么臭?”
白大千听闻此言,当即起身逃跑,在床垫旁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潮湿的屁股印记。
史高飞关了房门和电灯,睡眼惺忪的钻进被窝继续睡。无心也躺回了原位,但是没有睡,手指一直在枕边画来画去。末了一掀棉被又坐起来了,他小声对史高飞说道:“爸,我下去公司拿杀虫剂。”
史高飞打着小呼噜,根本没听见。这倒是正合了无心的心意。穿好衣裤推了门,他无声无息的溜入走廊,蹑手蹑脚的直奔三。
在距离三还有几米远处,通过两扇玻璃门,无心看到了隐隐的金光。停在原地愣了一下,他随即反应过来——形象如此光辉的鬼魂,他只见过骨神一位!
他不声张,一边掏钥匙一边继续前进。及至走到门外了,他骤然出手打开暗锁,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办公室内,正和骨神打了个照面。骨神悬浮在墙角落里,仿佛先前正在研究身下的一架大地球仪。地球仪乍一看像是铜制的,其实是座以假乱真的塑料品。猛的抬头面对了无心,他一挑眉毛,周身全是七长八短的光焰。
—“文—无心立刻把手指头塞进嘴里去了,呜呜噜噜的问道:“你来干什么?”
—“人—骨神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我一直很惦念你,想来看你的伤好了没有。”
—“书—无心暂时吐出了手指头:“你当初伤我太重,现在我阳寿无多,已经快死了。”
—“屋—骨神把两道浓眉全扬起来了:“真的吗?”
无心把手指头又含进了嘴里:“嘿嘿嘿,骗你的。我已经去通知了白琉璃,他很快就要过来和你叙旧了。”
骨神的眉毛快要飞出去了:“真的吗?”
无心的舌头和手指直打架:“哼哼哼,骗你的。说实话,你到底来干什么?”
骨神心神不定的向下指了指地球仪:“我想回家去报仇,可是又不认识路……”
无心走过去拨了拨大地球仪:“你家在哪里?”
骨神看他手上没有见血,这才放心大胆的告诉他道:“我一直四海为家,不过近几十年一直住在这里——”他用一根灿烂的手指头指向中泰边境:“这里的人把我当成金光佛来崇拜,让我感觉十分温暖幸福。为了回馈他们的好意,我也经常显灵让他们乐一乐。”
无心带着口水的手指穿过了骨神的指尖,向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线:“那你为什么会被人埋到了这里?”
骨神的金色面孔登时显出了沮丧神情:“呜,别提了,一个阴险狡诈的老巫师捕获了我和我的手下,还把我封进了一根人骨头里。你知道,像我这样伟大的鬼魂,如果常年生活在阴气太重的地方,力量会越来越强的。”
无心好奇的看着他:“那你住在度假村里不是正好?”
骨神一撅厚嘴唇:“可我是个热爱自由的灵魂。奴隶再强也是奴隶,那老巫师很会折磨我呢!而且骨头里的生活很寂寞,虽然度假村里也经常有些鬼魂慕名前来膜拜我,但是——”
话说到此,骨神扭头望向窗外,语气苍凉的唱了两句闽南语老歌:“心事那没讲出来,有谁人会知。有时阵想要诉出,满腹的悲哀……”
无心一句也没听懂,双手合什对着骨神拜了拜,他很怕骨神会抒情不止:“唱得好,我很理解你的心情,真是举头望明月,高处不胜寒。不过我想顺便问一句,度假村里闹鬼的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照理你当时被人封在了骨头里,应该不能兴风作浪才对。”
骨神一耸肩膀:“和我没有关系。是那些鬼魂感知到了我的存在,不由得有些亢奋。这就是领袖的魅力,我也没有办法。”
无心听他一味的自吹自擂,不禁暗暗的有些鄙视。不过他作为一只鬼魂,本领的确是出乎其萃、拔乎其类,而且闲得要死,看他身上的光明程度,似乎元气也已经恢复了。略略的思忖了一下,无心转而问道:“骨神,我把你从骨头里放了出来,你却恩将仇报,几次三番的想要杀我。你说你对得起我吗?”
骨神很痛快的摇头:“对不起,只是我现在见了巫师就生气,十分想拧断你的细脖子再吃了你的灵魂。听你的意思好像是不打算找我报仇了,怎么?难道你是想让我帮你去杀那个小崽子?”
无心仰头望着骨神:“你全都知道了?”
骨神微微一笑:“我闲来无事,也经常到这座大里逛一逛,找个阴气重的地方,悠闲的度过一个下午或者一个晚上。”
无心忽然警惕了:“你一般都在什么地方?”
骨神答道:“女厕所。”
无心点了点头,心中暗骂:“妈的,姐姐肯定被他看光光了。我还没有看过呢,他先看了。”
骨神一边说话,一边用手轻轻去拍膝盖,拍一下,地球仪转动一点。对着地球仪瞧了半天,他皱着眉毛自言自语道:“我还是应该去找一张地图看一看。”
无心用手指摸着地球仪的表面,心里的念头一个接一个的乱转,同时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一句:“其实也不用地图,你直接往南飘就可以了。”
骨神饶有兴味的问道:“从这里往南飘,第一站会是哪里?”
无心随口答道:“城郊废品收购站。”
骨神的手指头在膝盖上来回敲起了鼓,犹犹豫豫的想要教训无心一下,然而无心忽然倒吸了一口气,随即蜷缩着蹲在了地球仪旁。斜着眼睛望向窗外,他看到了一只倒吊着的脑袋。
骨神也扭头向窗外看了一眼,随即口中“哟”了一声,仿佛是被怪婴贴在玻璃上的面孔吓了一跳。随即转向无心,他满不在乎的开了口:“这东西的怨气好重。”
无心怕被怪婴发现行踪,闭了嘴不肯说话。而怪婴向室内窥视了良久,末了用两只小手拍上玻璃,扬起脑袋向下爬去。
无心闭了眼睛,感觉它真是走远了,才开口去问骨神:“你知道它是什么吗?我认不出。”
骨神也特地思索了片刻,然后才答道:“想要养出这么一个小妖怪,必须先找一个有六七个月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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