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黑猫,东厂阴律司司主,过来陪文大人玩玩,顺便教兄弟们学点儿本事,长长见识。”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之后,文素便陷入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之中。
烙铁、皮鞭这些想象中的东西人家根本就没给他上,所有的刑具加在一起,其实就是一把巴掌大小,锋利的小刀而已。
黑猫之前所说的“玩玩”并不是开玩笑,只不过他文素是玩具,而黑猫,却是玩玩具的人。他们做的第一个游戏,也是唯一的一个游戏,叫做“庖丁解牛”,已经玩了一天了,到现在也还没有结束。
即使在此刻,文素依旧还能记起黑猫给出的游戏规则:
“‘庖丁解牛’的故事文大人读书万卷,一定听说过吧。那里边关于什么养生、治国的大道理黑猫看不明白。不过黑猫觉得先人所描绘的解牛的过程倒是很有趣的样子。接下来,文大人来当一次牛,而我,来当那个庖丁,看看这个游戏咱们能玩多久。”
。。。。。。
在黑猫那里看了片刻,徐如意没有多说什么,打了一个招呼便走了,他也不愿意多看这种情景,心里很奇怪的没有恶心难受的感觉,只是单纯的不想多看而已。
下到诏狱第九层,徐如意最终还是站在了蓝玉的面前,或者说,站在了牢门之外。
按徐如意之前特地的吩咐,东厂为蓝玉准备的牢房还是很不错的,基本能做到干净整洁,屋子里还有着一套简单的桌椅,一张简陋的木板床,甚至还有一两卷书。
“蓝某真的很好奇,你这东厂厂公,到底是谁?”蓝玉从床上坐起,直视徐如意脸上可笑的猴子面具。
“很重要吗?”徐如意轻声道。
“倒也不甚重要。”蓝玉摇了摇头,起身下地坐在了桌边:“说吧,你来见蓝某可是有什么事情?”
“把牢门打开。”徐如意冲左右吩咐了一声。
片刻之后,徐如意坐到了蓝玉的对面,桌上也摆好了酒菜,有鱼有肉还有酒,看的蓝玉食指大动。
“公爷放心,菜里无毒,公爷还没到上路的时候。”当先夹了一块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嗯,味道还不错。”
“哈哈哈。。。”蓝玉一阵长笑:“你这太监好生有趣,蓝某又不是皇上,哪还用的着太监试毒?”伸手抓起一只烧鸡撕咬几下:“更何况,蓝某又岂是怕死之人?”
一边说着,一边肆意的吃喝起来,徐如意只是静静的看着,不时的为蓝玉斟上酒。
待得酒足饭饱之后,蓝玉大手胡乱一抹,开口道:“行了,说说吧,来找蓝某有何贵干啊?”
沉默片刻,徐如意从怀里掏出了一方字迹满满的宣纸,放在了蓝玉的面前:“公爷,皇上的意思相信您也明白,之前失窃的玉玺必须是您偷的,谋反的党羽也还有很多没有归案的,现在只需要您画个押,剩下的,咱家自己就可以办了。”
蓝玉一挑眉毛,将供词在手中晃了晃:“皇上想杀人,名录定下来了吗?”
“定下来了。”徐如意还是老实的点点头。
“可否给蓝某看看?”蓝玉又问道。
“。。。。。。”沉默过后,徐如意从怀中掏出一本名册递了过去。
“还挺厚啊。”蓝玉结果名册,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起来。
这本小册子现在还没有名字,但徐如意知道,这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逆臣录》的雏形了,共计有人名一万五千余,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蓝玉看的很慢,面上神色不时变幻。五万多字的名册看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才缓缓放下。
“这名册,你列的?”蓝玉问道。
“不是。”徐如意摇头:“是蒋環列的,皇上点了头。”
“呵呵。”蓝玉轻笑,手指轻点桌上的名册:“这么杀下来,几个国公虽然没事,不过最后也逃不了那一刀。先拔羽翼,再斩魁首,这也是皇上一贯的作风了。”
“公爷还想知道些什么?”徐如意轻声问道。
“你的身份。”
“徐如意。”
“谁?”蓝玉一愣,似乎没有听清,但随着徐如意慢慢摘下面具,蓝玉的脸色从讶然,愤怒、悲伤、了然,最后,又转为平淡。
半晌,
蓝玉的声音再次响起:“春儿,在你手上?”
“没有。”徐如意摇头:“其实那天我确实想把他绑走藏起来,为公爷留个后,只是没想到被白莲教抢了先。”
“那他如今?”
“在白莲教的手里,生死不知。”
“有机会帮我找找,告诉他,别为我报仇了。”
“好。”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蓝玉拿起桌上的名册,抖了抖:“这些人,都由你这东厂来抓?”
“锦衣卫来抓,我东厂负责审问。”
“哦。”蓝玉点点头:“看来皇上是想保全你啊。”顿了顿,蓝玉又接着说道:“这供词我可以画押,但不是现在。”
“那是。。。”
“总要对我严刑逼供一番吧,什么时候我受不了了,什么时候我就画押。”斜眼瞥了瞥徐如意:“完好无损的蓝玉当然也可以画押,但你让皇上怎么想你这东厂厂公?”
“公爷。。。”
“去吧。”蓝玉挥手起身“记得以后帮我找找春儿”
第一百三十章 内秀()
燕王府花园
“三宝,父王又在书房里和道衍大师‘研修佛法’了?”淡墨青衫,男子拿起桌上的湿巾,轻轻的擦拭着自己的脸上的汗水。
初冬已过,天气已经有些凉了,男子这一头的汗水不是因为剧烈的运动,只是因为他肥胖的体格而已。天凉,所以里边穿的厚实些,可穿的厚实了,一身热气散不出去,就格外容易出汗。
“世子。”名叫三宝的俊秀太监低声回到:“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
“唉~”世子叹息一声,脸上有些哀愁之色:“这修来修去,也不知最后是不是真能修成正果。”
三宝不语,也不敢说什么。
朱棣共有三子,长子朱高炽,次子朱高煦,三子朱高燧。
三位世子之中,二世子朱高煦骁勇善战,时常随军塞外拼杀,深得军中上下人心;三世子朱高燧喜好文墨之道,精研经史典籍,为人所称道;唯有这身份最为尊崇的嫡长子,王世子朱高炽名声不显。
哦,也不是完全无名,外人眼中,这位王世子最大的特点,就是胖,一米七的个头,二百三四十斤的份量,左脚还有些残疾,文不如朱高燧,五不如朱高煦。说他是个废物当然也不至于,但他们的心里,这样的想法还是不可避免的。
说来也是命数。朱高炽的身体并不是天生的,皆是因为幼年一场大病,又加上庸医用错了药物。庸医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估计分头草也该有几丈高了。
天色还早,朱高炽方才走的累了,便在这凉亭之中歇一歇,想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心事。
“大哥!”爽朗的招呼传来,一身劲装的朱高煦到近前,在朱高炽的身边坐下。
“二弟。”朱高炽点点头。
“大哥,又在这儿纳凉呢?”朱高煦挤挤眼睛玩笑道,倒没什么恶意。
“勿要玩笑。”朱高炽笑笑,不以为意:“今日怎么不去军中玩耍,想起到这花园中来了?”
“嗨,别提了。”朱高煦一拍大腿,有些羞恼的说道:“今天军中无甚大事,我便和帐下几个兄弟跑到那燕来楼吃酒,你说晦不晦气,正赶上老三那个混蛋带着一群酸秀才在燕来楼开什么诗会。
我本来不想搭理他,结果他非要拉着我一起,一群人架秧子起哄,还想逼我也做首诗。大哥你是知道的啊,让我提刀子砍人我没二话,让我作诗那就是要我的命啊。我推说不会,那混蛋就左一句右一句的酸词儿挤兑我。要不是我的几个兄弟拦着,我非得打他一顿不可!”
朱高炽面带微笑,静静的听着,不时的劝慰两句,和和稀泥。
“大哥你说说,会做几首破诗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和我打一架,拳头大的才是真男人!你说是不?”朱高煦气的直哼哼,好像随时准备起身再去找朱高燧算账一般。
朱高炽摇摇头:“老三的诗会是以什么为题啊,说给大哥听听,大哥教你一首,回头有机会你念给他听,就说是你做的,也算出出气。”
“这样啊。”朱高煦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说是什么秋天刚过,要做几首关于秋天的吧,你说他是不是有病,秋天过了应该做冬天的啊,还做什么秋天的?”
“秋日为题。。。”朱高炽回头吩咐道:“三宝,去,拿纸笔过来。”
“是。”三宝转身而去。
不一刻,纸笔墨砚摆好,朱高炽沉吟片刻,提笔写道:“
玉律转清商,金飚送晚凉。
轻飘梧叶坠,暗度桂花香。
月下生林籁,天边展雁行。
吹嘘禾黍熟,万顷似云黄。”
将笔放下,朱高炽转头笑道:“二弟,看看,大哥做的是诗如何?”
“大哥。。。”朱高煦挠挠脑袋:“你这诗,我要是拿出去不得让人笑死啊。”
“额,怎么呢?”朱高炽笑容一滞,有些不解的问道。
“哎哎,我不是那个意思。”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毛病,朱高煦一拍脑袋,连忙解释道:“大哥你别误会啊,我是说,别人都知道我这脑子做不了诗,就算我把大哥你的诗背下来,别人也肯定以为我是在哪抄的,回头让我再当场写一首,我不就露馅儿了?”
“哦,这倒也是。”朱高炽点点头:“是大哥欠考虑了。”说着话,伸手将纸团起,随手撇到地上。
“都是自家兄弟,有的没的再大哥这里说说,大哥听听也就过去了,别总和老三顶着,平白让人笑话,传到父王那里,父王脸上也是无光。”
“我知道。”朱高煦点头,随后问道:“对了,父王呢?”
“在书房和道衍。。。”
“又讲禅呢?”朱高炽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朱高煦打断。
朱高炽“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大哥。”朱高煦忽然眼珠一转,神秘兮兮的道:“你说父王和道衍大师这一天到晚的。。。真的是在讲禅呢?”
“你觉得呢?”朱高炽眉毛一扬,反问道。
“军中,军中。。。”
“军中怎么了?”
“军中有些传言”朱高煦好像下了老大决心,低声说道:“说是父王可能有反心。”
“造反?”朱高炽目光闪烁:“别开玩笑了,皇祖父还在,天下间哪里有儿子造父亲的反的道理?说这话的人难道是傻子吗?”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不过后来想想,皇祖父毕竟年纪大了,可皇长孙还年轻啊,到时候。。。”
“二弟。”朱高炽脸色突然严厉起来:“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人听到会有大祸的!”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没有外人,就咱们俩人说说吗。”朱高煦不以为然。
“二弟,你觉得。。。若父王真的起兵,胜算几何?”朱高炽问完,不待朱高煦回道,便又接道:“三成不到!朝廷兵马何止百万,而我们这边兵马不足十万,以一敌十,以一城而战天下,何其艰难。这其中的道理,你可明白?”
“额,倒也是哈。”想了想,大哥的话倒也有些道理。
“算了,不说了。”朱高煦站起身:“我一会儿还约了几个朋友去大胜赌坊玩耍,改日再和大哥你聊哈。”
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去了。
脸上的笑意收敛,朱高炽看着兄弟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竟然当着我这傻弟弟的面说这些东西,看来有人动了心思了。”
“世子。”三宝低声问道:“要不要奴婢去查一查?”
“没必要。”朱高炽摆摆头:“咱们的势力刚刚发展,还不够看,小心为上。若是父王知道了,事情就不好办了。”
“是。”三宝点点头,又疑惑道:“世子,难道真就只有三成的胜算吗?”
“呵。”朱高炽轻笑一声:“三成都算多的了,自古以来,两军交战,以少胜多的例子很多,远的不提,金兴灭辽,护步达岗一战两万女真战八十万辽军而胜之。宋元一战,宋朝军兵百万,一样被蒙古鞑子打的心胆俱丧,最近的,皇祖父鄱阳湖上对垒陈友谅,一样是实力相差悬殊,可最后死的,却是那个陈友谅。
战争不只是两方人马比比人数,作作加减之法。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是关键。朝廷占大义正统,将来皇祖父传位的遗诏就是天时,天下九州对一城一地,这就是地利。”
“那咱们。。。输定了?”三宝犹豫道。
“那倒未必。”朱高炽摇头轻笑:“若真是毫无胜算,那我也不会说出三成这个数字,父王和道衍大师也不用整天参禅了。
天时地利我们虽然不占,但还有人和。蓝玉一案如今受牵连的大概多少人了?”
三宝想了想,回道:“不算小鱼小虾,军中将领已经被斩首的,大概有七百多人了。”
“七百?”朱高炽轻笑一声:“早着呢,当年胡惟庸,郭桓,空印三大案死了快十万人,这一次,最少也要上万,而且死的绝不只是几个千户将军之类的。而这。。。才是我北平燕蕃最大的胜算。”
说了一阵子话,朱高炽感觉有些凉了,便站起身准备回房,三宝赶紧上前搀扶。
“三宝。”
“奴婢在。”
“你说。。。那个在老二眼前说这些事儿的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这。。。奴婢不知。”三宝轻声猜测道:“或许只是外边儿传言太盛,二世子也是凑巧听到?”
“你呀,想的太简单了。”怅然一叹,朱高炽悠悠的说道:“传言,哪里会有什么传言?若这种事情都传开了,那父王也就不必“密谋”造反了,一定是有人起了心思,在老二面前乱叫唤。
老二虽然没什么脑子,性子也暴,但他的身份在那里摆着,而且比我这个残废的身子要强上不少。小小的燕蕃北平他或许看不上,所以与我还算亲厚。可真要有朝一日开始抢起那把金椅子来,一切可就变了。”
“希望那天来的慢点儿吧。。。”
。。。。。。
老百姓是最好糊弄的。“愚民”这个词中的“愚”字既可以是个形容词,也可以是个动词。
蓝玉入狱的时候或许还有不少人认为其中或许有些隐情,可当东厂的番子们从凉国公府的废墟中找到失窃已久的国玺的时候,一个“心机叵测”、“脑后生有反骨”的贼子形象便彻底的树立了起来。
老百姓中有不少“正义感”、“责任感”爆表的,尤以读书人居多,时常聚到负责关押蓝玉贼子的东缉事厂门前破口大骂。
一次两次的倒也算了,直到有一次不知怎么和门口的番子们动了手,被番子们一顿好打,他们才算是偃旗息鼓。
不能大骂了怎么办?没关系,可以改成小骂。
老百姓,尤其是读书人的智慧是无穷的。写成书骂,茶馆儿先聊的时候也骂,评书段子里也要刺两句。
形式变了,骂的对象也变了,加上了东厂的番子们,横行霸道,还敢动手打老百姓,不骂你还留着你?
东厂可怕?是可怕,和锦衣卫一起抓了好多当官的,不过不要紧,我们老百姓又不会牵连进去,怕的什么?
说起来,东厂“番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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