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柳细枝又接着说道:“督主让你和咱家练兵,说实在的,这练兵的事儿无趣的很,也苦的很。你若是耐不住,不妨就去那吴郡城里住下,今天咱家去逛了逛,还挺热闹的。平日里寻些乐子也快活,咱家不会和督主那边说,你看如何?”
说实话,柳细枝看不上古月真。在他的心里,古月真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实在不是个做正事的料。
“算上我带来的这最后一批人手,正好便是柳大哥先前要求的五千之数,与诚王庙下边儿所藏军械之数相合。一切都按柳大哥之前要求的,赤贫之家,签了生死契,留了银子。柳大哥,接下来还需要月真去做什么,您只管吩咐,月真绝无二话。”
柳细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挥了挥手,让左右的番子退去,迈步走向一旁,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下来:“古公子,该准备的差不多也都准备齐了,你这边人手送到了,接下来就该按兵书所记开始炼制阴兵。只是在此之前,咱家还是想和你说几句,算不上命令或者提点,就当是聊些家常。只是咱家这人不太会说话,有什么好说不好听的还请担待一二。”
“不敢,柳大哥你说。”古月真整了整衣冠,躬身施礼。
就是这恭敬的态度,让柳细枝格外难受,叹道:“古公子,你的来历咱家也专门找夜司主问过。按理说你这样一个富家公子,不论是走仕途还是商路,都不失为一条大道,虽然早年间与督主结下缘分,搅进了我们这个太监窝子里头。可督主他老人家的脾气,从来不愿强人所难,尤其是在大事上。
练兵就算一件大事,若那天你摇摇头,督主必然会放你离去。到时候随便你做些什么,有督主的照应,你的将来必然前途无量,何必一定要来咱家这边遭这份苦头呢?”
古月真抬起头想了想,一时没有回答。柳细枝也不催促,耐心的等着。他今天是一定要得出一个答案的,因为这对他练兵的结果会产生极大的影响。
对于徐如意为何要将这古大少爷插到他这里来,柳细枝这段时日以来一直在想,最后的结论,这次所练的五千兵马大概是要归到这古大少爷的手下。
对于徐如意的这种安排,柳细枝虽然无奈,但也能够理解。说到底,太监领兵,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尤其是在大明朝,太监不得干政的律令如今已经深入人心,虽然朝堂上形如空文,但明面上终归还留了一丝遮掩。这就好像徐如意可以通过控制朝臣来达成目的,可若是真给个太监封了几品官,嘿,那笑话可就大了,天下人的反应不说,朱允炆也不会允许,毕竟这可是打了他皇爷爷朱元璋的脸。
想通了根由,那便要想想解决的办法。让一个真正的男人来领兵无疑算是一个比较直接的方法,可柳细枝实在不希望这个人是古月真。手段和心术之类的倒还在其次,关键的,古月真的性子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真,少了一股子狠毒劲儿,而这恰恰与东厂的行事风格相悖。这种不同是致命的,比利益的冲突还要严重。
利益的冲突可以因一方的退让而达成共识,但行事风格却不能退让,也无法改变。柳细枝有预感,这支兵马若交到古月真的手里,早晚要出大事。
所以,眼下物资人手一应齐全,在一切正式开始之前,柳细枝一定要将这古月真的心思给搞明白,最好能让他知难而退,这样他对徐如意那边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
“甘州城中,在那白莲佛母的手下,我们险死还生,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柳大哥可知,月真明白了什么道理吗?”风吹枝动,地上积存的厚厚的一层枯黄落叶打着旋的飞起,风声中,古月真开口了:“家世如何终归是父辈的积存。师傅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真要遇到了事情,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
曾经我以为只要有绝强的武功,那边能护得身边的人周全,但直到那一天,看着红仙在我面前倒下,我才忽然明白了,武功这东西,是没有个尽头的,再强的人也会遇到更强的对手,就好像师父的武功那么高,为何还要在朝中费劲心力的与别人勾心斗角。
我这做徒弟的没用,帮不上师傅什么忙,往常没有机会也就罢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机会,我,想试试。”
古月真坚定的看着柳细枝,深深地稽首:“为了师傅,也为了我自己,柳大哥,求你给月真一个机会!”
听到这番话,柳细枝站起身来,脸色阴晴不定。偏见这东西终归不可能因为当事人三言两语而改变。不过古月真那种独属于男人的眼神。。。柳细枝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试试。
“三尸脑神丹,古公子应该知道的吧?”柳细枝伸手入怀:“若你真有那份狠心,吃了它,咱家便接纳了你,如何?”
第三百零三章 建武元年初 3()
三尸脑神丹的恐怖,东厂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每一个服下此毒之人,命也就算是掐在了徐如意的手上。而这东西到底有没有解药,除了徐如意本人,没有人知道,包括古月真。
曾经古月真私下里曾就这三尸脑神丹的解药问过沈红仙,得到的答案是“有,也没有。”
世上的毒虫成千上万,这三尸脑神丹独取七种,若是她知道这七种毒虫为何,解之易如反掌,可若是不知,那除非把脑子剖开来看,不然,谁也解不了。
古月真伸出两根指头从柳细枝的掌心捏起那龙眼大小的朱红药丸,放在眼前看着,似乎在犹豫。
“古公子莫怪,咱家是个阉人,心思阴毒。但为了将来的久长,不得不用些手段。督主那边,咱家自然会给公子一个满意的交代。当然了,若是公子不愿,咱家也不敢强迫,只是练兵的事儿,公子还是不要掺和了。”
“不,我愿意。”古月真轻描淡写的一张嘴,将药丸扔进口中咽下:“柳大哥,现在我能和你一起练兵了吗?”
“可以。”柳细枝眯了眯眼睛,转身向林中走去:“想要练出一只强军,同甘苦,共患难,兵将相知方是根本。古老弟,接下来的日子你可有的熬了。”
“月真必当尽心用命。”古月真如此言道,心里想的,却是千里之外的窈窕佳人。
。。。。。。
十万大山,冬日的寒冷被完美的隔绝在外,山中依然还是一片春日景象。究其原因,抛开地理位置的元素,这山中参天密布的古木与多不胜数的温泉瘴池也是密不可分的。
毒龙洞,金针沈家如今的定居之所,十几个老妪翁叟在洞外分立两排,静静地等候。
不久,视线的那边,白衣的女子携着灰布短打的一个汉子从阴影中向这边走来。
“家主,您回来了。”一个看起来年龄最长的老翁拄着拐杖迎了上去,恭声道。
“恩,回来了。”沈红仙点点头:“二爷爷,洞中也都还好吧。”
“没什么大事。”老翁温和的笑道:“上个月五毒教那边想和咱们闹事儿,被我们几个老家伙又给压了下去,别的倒也没什么了。”
“没受什么大的损失吧?”
“没事,没事,就是你七姑奶受了点儿小伤,不过这段时候也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洞中走去。化鹏飞留在原地没动,因为沈红仙没有说话,他可不敢乱闯,沈家的老巢,谁知道里边有多少要命的东西。
“算你识相。”沈红仙娇哼一声,转过身来:“喂,到地方了,大还丹给我吧。”
化鹏飞看着沈红仙,手上一番,一个灰扑扑的药丸出现在手中:“你一直没说过多长时间才能把我舅爷治好,看你的意思也是不想让我进去。大还丹给你没问题,但之后呢?我就这么一直在这儿等着?”
“少则三月,多则一年,脑子坏了可不是那么好治的。”沈红仙笑着回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让你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嗯。。。那你就一起进来吧。不过我可提醒你,不该动的别乱动,不然要是丢了命可别怪我。”
“放心,多谢。”
毒龙洞看着不大,内里却是九曲连环,化鹏飞紧紧跟在沈红仙的身后,双手抱在胸前,目光盯着沈红仙的脚下,点着脚尖,每一步都正正好好的踩在沈红仙的脚印上,没有一步错漏。
就这样,大概一刻钟的样子,两人的身影在一处石门前停下,沈红仙再度开口道:“你也不必这么小心,外边儿还不好说,进了这毒龙洞,你的一身轻功派不上用场,我若有心害你,你想躲也躲不了,你舅爷就在这里边儿,不过我最后还是要嘱咐一句,进了里边儿可别乱动手,更别乱说话,不然后果自负。”
化鹏飞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砰砰砰。”
沈红仙屈指轻弹,石门上三声闷响之后,一个欢快的声音从里边儿传来:“谁啊?是不是小红仙回来了?是不是?是不是?”紧接着便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音。
听这声调,似乎是个年轻的男子,而这亲昵的语气。。。化鹏飞不禁古怪的瞄了一眼沈红仙,正看到她一脸的涨红,如沧海烟霞。这是害羞?不,这是羞恼。
能让一向潇洒的沈红仙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化鹏飞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见识下着声音的主人。
“卡啦啦啦啦”
里边机关启动,石门两开,淡淡的黄色的雾气中走出一个鹤发童颜的。。。应该算是青年吧?
七尺左右的身高,上身赤裸,下身一条犊鼻裤,体型说不上健硕,也没什么腹肌胸肌一类的腱子肉,反之,还有点儿小肚腩,勉强就算是匀称吧。皮肤白中带青,呈现一种不健康的色泽,但最奇怪的,还要数他的相貌。
目如朗星,眉似远山,鼻梁高耸,脸色红润,人未言,便有三分笑意在前,只看这面相,最多也就是二十三四的年纪,只是那一头随意扎在脑后的白发如雪,还有额头的那三道抬头纹实在是有碍观瞻,怎么看怎么别扭。
“小红仙”尾音三颤,沈红仙被对方一个熊抱揽在怀中:“怎么这次出去这么久,在外边有没有想我啊?我在这毒龙洞里可想死你了,左盼也不回,又盼也不回,你这是去了哪了,来,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什么伤?”
这关系好像不浅啊。
一旁的化鹏飞仿佛看到古月真的头上长出了一片青青的草原,上边还有套马的汉子在肆意奔跑。。。
“三叔爷爷!!!”沈红仙一声尖叫,使劲一脚跺在了那青年的脚上,随后抬手便打:“你个老不休,九十好几也没个正形,连人家的便宜也敢占,上回你怎么保证的!用不用我把二爷爷叫来和你说!”
“别别,别。哎呦,别打啦!别打啦!你得尊老敬老啊!”沈红仙这位三叔爷爷抱头蹲地,连连讨饶。
如此欢乐的景象,化鹏飞在一旁看的发傻,尴尬至极,有心转过身去,却又舍不得。正犹豫间,却听一声尖啸传来:“哪里来的小姑娘,为何打咱家的小宝贝!哇呀呀,赶快赔礼道歉,不然咱家非得让你好看!还打,还打,你看掌!”
第三百零四章 建武元年初 4()
第三百零五章 建武元年初 5()
淡黄色的瘴气在温泉上氤氲蒸腾,看似美好,实则致命。但沈红仙显然并不在乎,脱下鞋袜,轻车熟路的从小院的篱笆旁搬了一个小凳子在水边坐下,一双玉足探进水中,发出一声如猫儿般的舒服呻吟,锤了捶双腿,这才开口。
“真龙血?你从哪学的这些方士的鬼话,糊弄化鹏飞那个不通医理的门外汉还行,却瞒不过我。直说吧,大还丹都带来了,你为何不救任笑?”
凌虚子也搬了一个小凳,又翻出一套简陋的渔具,一小钵红虫,来到沈红仙的身边坐下,甩钩入池。
这毒泉中并没有鱼,沈红仙知道,凌虚子自然不会不知,他只是很享受这个动作所带来的乐趣,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这样让他看起来更深沉。
鱼钩沉入水中,红虫也在瞬间被烫成了死虫,凌虚子看着平静的水面,轻声问道:“红仙,身为家主,当为家族利益考虑,你倒是说说,咱们为何要救这个任笑?”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他帮咱们沈家重出江湖,咱们就帮他制任笑的吗。”
“哦,重出江湖,这个词儿太虚了,红仙你具体说说,什么叫重出江湖,又是怎么个重出法?”
“我已和天门的门主谈妥,只要我们治好任笑,他就在京中给咱们辟一处地方用作沈家重兴之所,受朝廷庇护,天门也会在暗中护持,倒时候咱们沈家的族人就都能再重新光明正大的生活在太阳下了。”
“哦,天门门主和你谈妥了?看来你倒是很信他的样子。他为人如何?”
“嗯。。。”沈红仙仰头想了想,悠悠的道:“说不上正,也说不上邪,武功高的吓人,手段很是残忍。算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抛开这些,他倒是个重承诺的。只要他答应的事,也不会找什么借口或者玩什么文字的游戏,总会做到。”
“听起来还不错,有机会倒是想见他一见。”凌虚子将鱼竿抬起,重又换上一条红虫,再将鱼钩扔进水中:“那对这任笑,你又知道多少?”
“他?”沈红仙回头,正看到任笑在地上不知所谓的滚来滚去,收回目光来:“好像有些固执,再。。。就不知道了。”
“任笑是老一辈的风云人物,你年纪小,不知道也是正常,以往我们几个老家伙也没和你说过,主要,其实是怕吓到你。”
“吓到我?”沈红仙一愣。
“嗯。”凌虚子点头肯定道:“有些事还是不能跟你说,但你也大了,挑挑拣拣倒是能和你说点儿。
天门这群太监,说到底,不过是皇室的寄生虫,整日里做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脑子。。。都是不正常的。”凌虚子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接着道:“元末的那片乱世,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惨,都说是元顺帝无道,但却没几个人知道,其实元顺帝也只是一个傀儡木偶,一连串的政令下达,其实拿主意的人是另有人在。”
“谁?任笑?”
“就是他。”凌虚子伸手指指远处的那个天真烂漫的身影,说道:“别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当初他在元顺帝身边做大内总管的时候,皇帝拿他可是比亲爹还亲。如果说天下有一百个人死在元庭的暴政之下,其中倒有九十九个和这任笑脱不了干系。”
“是,是这样吗?”
“呵,若不是他的心太急,做了一件错事,只怕他就成了第一个当上皇帝的太监。”凌虚子顿了顿,目现回忆之色:“咱们沈家当初因着一张人皮面具而被武林黑白两道围攻的事儿你知道吧?”
“知道。”沈红仙应了一声,又疑惑道:“不是说当时还是这任笑领着天门二十四堂援手才将咱们沈家救出来。。。”
“天门二十四堂,高手众多,势力也大,又有元庭为后盾,若只想救一个沈家,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困难,但坏就坏在他的心太大。你可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凌虚子微微一笑,自顾自的答道:“他先暗中用扬州城十万百姓的性命相要挟,让正道的三教七派心存顾忌,随后又调动朝廷兵马偷袭各派的老巢。自己则领天门二十四堂将那些不服管的黑道门派一个个的扫了过去。这一连串的雷霆手段,将当时的江湖势力几乎瓦解殆尽,若按当时的态势发展下去,别说救一个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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