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夜之魅影穿街绕巷来到了国师府,夜色下的国师府高墙森森,黑衣人却只是轻扭腰肢,毫不费力便跃了上去,她站在高墙上似有所觉,身形微顿回头望了下,恰被露头的月亮照个正着,露出一张平凡的容颜,正是才到薇宁身边服侍的柳月。
来路一片漆黑寂静,柳月并没发现什么,随即便跳了下去,没入国师府重重院落中。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后,附近巷口缓缓走出一个人,仰头望着国师府朱红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嘴角轻勾,薇宁虽然猜到柳月是受人指派来到自己身边,没想到竟还有国师的意思。
此时遮月的乌云散去,一轮圆月挂在当空,照得四下微白。待薇宁跃进国师府,柳月已不知去了何处。令她吃惊地是,偌大一个国师府不见看家护院的守卫,四处黑漆漆不见灯火,连个上夜的下人也没有。
尽管如此,薇宁却不敢放松警惕,她将面巾拉好,蒙住自已的头脸,只露出一双乌亮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朝远处那间亮着灯火的房屋跃去。
才到丛芜居外,正有人开了房门离开,月光下惊鸿一瞥,是位面容如玉的男子,薇宁心中一跳,但觉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待那人的身形没入黑暗中才收回目光。
也不知柳月是否在这房中,薇宁悄悄行至窗下,只听得国师阴柔好听的声音响起:“起来罢,要你堂堂副掌令使屈居婢女之位,辛苦了。”
原来这里真是国师的居所,那柳月定也在房中。薇宁略一思量,轻轻跃上房侧那棵枝桠茂密的大树,正好对着扇半开的窗子,凝神摒息向房中望去。
柳月连道不敢,也知国师大人深夜召她来此所为何事,细细地将薇宁这几日的动向说与他听。薇宁听了一会儿,暗暗赞柳月心细,不仅将自己日常吃用及言情说得一清二楚,甚至连一些微小的习性也没说漏,末了奉上一些纸卷,竟是薇宁所作课业。
听到此处,薇宁渐渐警觉,她只在开馆之日与国师见过一回,要说那日表现出色惹得国师注意倒说也得通,可特意派人到她身边,对自己的事如此关注,倒真让她迷惑,难道哪里露出来马脚,国师竟对她起了疑心不成?方才听得柳月是什么副掌令使,还是个宫里出来的,会不会是内卫中人?
房中国师细细垂询,脸上的面具在灯火闪动下愈发地阴沉,他慢慢地问道:“你觉得此女如何?”
柳月实是内卫军左令的副掌令使,此番前去三京馆乃是奉了女帝之命,只不过内卫军左令多数已默默尊崇国师号令,所有送往宫中的消息全都会给国师府送一份。陛下派她入馆跟在薇宁身边为的什么,她大致能猜得到,自然是与小静王有关,内廷官谢吉安是右令掌令使,回京后便有意将叶薇召入内廷,只是陛下还未点头。至于国师的心思她不敢妄猜,总不会是国师大人想与女帝争抢吧。
“回国师,气度才情兼备,女学子中也是数得着的人物。”末了加了句:“若非她不会武功,谢大人那边早将她招募了去。”
国师哑然失笑,原来柳月竟以为自己是看中叶薇是个人才,想探了底后将她招入已方。
薇宁坐在枝叶间还待听下去,忽觉周遭的绿叶起了一丝微不可觉的颤动,电光火石间,她翻转身子猛向下坠,一道寒光紧跟着钉入树干,打得树枝摇动,片片残叶慢慢飘落。
薇宁只怕来人会有后着,甫一落地便侧移三尺,回身看去却是认得的人,国师二弟子焓亦飞。
此番动作已惊动了屋中人,国师不悦地喝道:“什么人!”
焓亦飞挑眉笑道:“师尊,不知从哪里来了个小贼,待我将他收拾了。”
说罢便欺身上前,出手又快又狠。片刻间两人不言不语过了数招,柳月也从房中出来,若是他二人同上,今日说不得便有场苦战。
薇宁没想到焓亦平日看起来吊儿郎当,身手竟这般好,自己怕不是他的对手,仰面躲过一招,素手轻挥发出一道细细的银光,缠住不远处一棵树干,身子跟着便要借力跃走。哪知焓亦飞却不肯放过,拦在她面前一手出招一手轻弹,银线吃不住嗡地一声断开,薇宁只得变招疾退,差一点便被他将面巾摘下,还好她见机得快,向后俯仰堪堪躲过,但避过去头脸却没避开身上,焓亦飞掌势一沉,拍在她的胸前,虽不致受什么伤,可也教人占了便宜。
触手的柔软教焓亦飞一怔停下来,原来这不是小贼是个女贼!薇宁心中气恼,狠狠瞪了他一眼,双脚飞踢出去,看着是拼死之势,却打的是声东击西逃离主意,当他横臂隔挡时纵向高处轻松跃向房顶,手中同时抖出一道白光射向国师,柳月不敢怠慢,护在国师面前,却被她借机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了……
礼部行()
至此丛芜居内外仍没有守卫出现,眼见着夜行人将要远离,而焓亦飞站在原地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柳月运气才追出去没几步,便被国师召了回来。
“大人,这……”
“不必追了,你先回三京馆。”
柳月听命离去,国师想了想道:“亦飞,你可看出些什么?”
“来人身手并没有多好,胜在出招奇诡,我看即使我追上去也讨不了好。”焓亦飞将手缩回袖中,在心里回味了下方才的滋味。
“师尊,丛芜居不可无人看守,今夜是弟子侥幸察觉有异,若是来人是个高手,后果不堪设想。”
“我会让天恒处理这些事,你也去歇息吧。”
焓亦飞神色微黯,他们的师尊似乎只重重天恒一人。
又近十日之期,三京馆的女学子们终于等来六部之行,不过与她们想像中的风光有些出入,本旬的学官孙抚只挑了十几名女学子送往礼部,其中便有薇宁,蒋颜儿与容若兰并不在其列,反倒是常与薇宁作对的殷如秀入选。
一群身着黛青色学子服的红粉佳人出现在规严礼正的的礼部大堂,着实引起了不小的骚动,那些自守礼法的大人们唯恐避之不及,均不曾露面,只派了几个书吏将这十几人分别请至各司处,说是要她们熟悉事务,其实是分了些没要紧的杂活让她们做。
薇宁恰恰与殷如秀分在了一起,几名青春正盛的女学子刚走进一间库房,纷纷以袖掩鼻,只觉潮气难耐,瞪大眼看那名引路的老书吏抱出来几堆厚厚的纸札,全都是积年存放的名录,有的上头还积着一层薄灰,颜色各一,多数为红色为主,老书吏随意指了指屋中几张桌案,说道:“这些礼札镇日放在库房,已是受了潮气,辛苦几位便在这里将这些重新抄录一遍,一来做了大人吩咐的差事,二来嘛可知晓我朝各种违禁之事,学学司酒祭天该如何写,官媒嫁娶该如何做,将来你等若是能来礼部,差事也好办些。”
在场之人齐齐发出失望的叹声,本来她们都以为来礼部是沾了光的,毕竟礼部不光管着国事典礼事务,还管着科举一项,本次女科开考是女帝钦命,能早些跟礼部搭上关系自然极好。岂料这里的人大材小用,只让她们做这些没用的小事。
门外传来几声闷笑,想是有人在暗中取笑她们,老书吏斜眼往外溜了一眼,找了几份礼札讲解如何抄录,便忙不迭告辞,留了薇宁等人对着一桌子书简发愣。
其他几人倒还罢了,殷如秀气得柳眉倒竖,差点没冲出去理论,薇宁默不作声地坐下来,开始抄写那些名录,脑子里却在想旁的事,国师究竟为何对她另眼相看,难不成真如柳月所说,有心招募她?还有那个焓亦飞,明明还有余力与她缠斗,却放弃不追她,实在是奇怪。若是昨夜焓亦飞胆敢追下去,她也有法子将他逼退,不过手段略有些歹毒,只能说算他命大。此时她想起青琳等人的好处,单凭她一人行事确实有些吃力。
殷如秀移了几步挡住光线,冷冷地问:“人家成心捉弄我们取笑我们,你还抄什么抄?”
薇宁静静地看着他,反问道:“依你说该如何?”
她一夜没怎么睡,虽不至精神不振,可也没什么好脾气应付殷如秀,偏殷小姐站在她面前昂着脖子侃侃而谈:“自然是向上官禀此事,告他们轻漫咱们,你我可都是未来要入朝的人,比他们高了不止一阶。”
言下之意便是要薇宁和她一起出这个头。薇宁皱眉不语,直接驳了回去:“将来是将来,如今你没品没阶,自然是要听人吩咐。”
这个殷如秀不过是在韦燕苒面前说得上话罢了,否则也不会被孙抚挑中来这里受人指派。薇宁不屑同她多讲,低头开始抄录,写了两笔又抬头道:“让开些,你挡着我的亮光了。”
其他几个女学子见向来硬气的薇宁甘愿受这种气,也都嘟着嘴过来,一人分了些书简过去,各自找位置坐下开始抄写,好在桌子上笔墨纸张是现成的。
殷如袖甩甩袖子,怒其不争地道:“好,好,你们不去,我去!”
薇宁头也未抬道:“慢走,不送!”
也不知殷如秀找人如何说项,总之那一日不曾见她再出现,只苦了薇宁和那些女学子,一直到夜色降临才回到三京馆,中间只吃了一顿饭,茶水倒是管够。
十几名女学子刚一回到学馆便被人围住,没去成的人均好奇她们今日之行,薇宁抄了一天的书札,不止是手累,心也累,满眼前晃的都是种目繁多的条规,蒋颜儿最好奇的便是殷如秀半途被送回之事,据说她被孙大人训斥了一回,哭着被送回来的。
薇宁多问题回了房去歇息,忽然想起柳月不见人影,连叫了几声她才出现。
看到柳月她心中警醒不已,焓亦飞倒还罢了,见着的机会少,而柳月与她日日相处,若是昨夜与柳月交手,说不得她从身形动作上能看出些端倪。尤其她的身份……
她的身份却是大有可为,薇宁并非对内卫一无所知,若不是内卫阁无逢可寻,薇宁早已想法子投身入阁,而不是另觅途径来考女科。内卫军向来不现身人前,这些年背地里做过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光是听便足以让人胆寒,眼前这个貌似老实的柳月竟是内卫副掌令使,看来自己机缘不小。
柳月并不知她的心思,捧着个食盒进房,从里面端出一碗银丝面,脸上的神情还是那么老实:“姑娘晚上没吃什么东西,还是吃碗面吧。”
“多谢你了。”闻到面香,薇宁方觉得有些饿,坐下来将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柳月收拾碗筷便要下去,薇宁轻声唤住她:“柳月,明日我要去靖安侯府一趟,你可愿陪我同去?”
明日是学馆的安休日,靖安侯府早两日送了张贴子,慧夫人打听好了时候邀她过府一叙。
学馆中的小宫婢轻易不得出馆,柳月适时露出喜色:“姑娘是主,您说去哪里都行,奴婢能随姑娘出馆自然是愿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更得少,还是更了。
侯府有客()
靖安侯府离御街西前门不远,比起三京馆到皇城的距离只远那么一点,却需从另一端绕过去。薇宁本打算带着柳月一路走过去,也好顺路看看京都风物,侯府却慎重其事地派了车来接,来人恰与薇宁曾有过一面之缘,是才到三京馆时曾见过的采苹,笑意盈盈地请她上车。
侯府的马车华丽非常,小婢们穿着打扮也颇精致,柳月与采苹坐在一起有些不自在,总拉扯自己的衣裳,薇宁安抚地冲她笑笑,转头隔着轻帘继续看车外。
她十分佩服柳月,言行装扮如此出色,哪里看得出来一点点副掌令史的身份?至于为何得国师如此关注,这一点薇宁想许久,她并不知柳月是瞒着女帝去见的国师,只当国师这么做是女帝的意思。
虽是慧夫人相邀,一入侯府薇宁却被带到了书房,靖安侯周丛嘉正等着她。多日不见,他的气色比在淮州初见时好了许多,可见日子过得极舒心。薇宁盈盈下拜,周丛嘉抬手挥退下人,亲自上前扶她起身:“淮州一别,叶姑娘如今已是半个官身了。”
怕是当初报考女科的女子也不曾想到,今时今日三京馆中的女学子们的前途会如此光明,明年应试若能得了名次自是更好,即便不中亦有出路。
薇宁不知他避开下人想说什么,口中谦让道:“承蒙侯爷照拂,若非您,我与清娘表姐已不知流落何方。”
“玉家受了冤屈是实,本侯既然遇上了,焉有不管之理?”周丛嘉说起大义一点也不含糊,似乎他真是为了不平事才插手给右仆射大人不痛快的。
提起玉清娘,他皱眉道:“本侯想将令表姐接入京中好与你团聚,可梅庄总说她的身子不适宜远行。我看那梅庄主人行事奇突,又是个女子,你曾在梅庄住过,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虽在梅庄寄居过几日,却不曾见过庄主,只知她极心善,表姐与文瑞侄儿能得她照拂实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无意中一抬眼,被书桌上一方玉石镇纸吸引住目光。白玉无瑕,却被雕成了蛙状,看上去温润可爱,放在文雅厚重的书桌上显得格外怪趣。薇宁勉强将目光从玉石镇纸上挪开,又被墙上一副字画吸引过去,画意高远,字迹狂放,却无画作人落款。
周丛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中闪过一抹郁色,又笑道:“这画是本侯少年时涂鸦之作,粗劣不可入眼,因上面有家兄的题字,才留到今日。”
薇宁忍住心中的冷意阵阵,赞道:“侯爷少年英才,未免太过谦逊了。”
“若是论起才学,谁人风采能及得上家兄?”周丛嘉说罢一叹。
当年靖安侯也是奉都城中有名的才子,被人称作“小周郎”,他是小周郎,他的兄长周子敬却是当之无愧的周郎,文采风流,俊朗无匹,事事压着周丛嘉一头。
到后来沙马营夜火惊变,世间再无周子敬这个人,再也没有人能压在他的头上,可那一夜的大火同样在他身留下一个耻辱的烙印,卖兄求荣,他一身的荣华富贵是用多条人命换来的,被人所不耻,被人所唾弃。“小周郎”人才出众,曾是军中最有前途的少年将军,如今背负了天下骂名,他变得一日比一日贪恋权势,早已忘记了自己曾被人叫做“小周郎”。
那些自诩清高的文人们对他口诛笔伐,可当时那么多告密者,被封侯赐爵的不止他周丛嘉一个,为何都要冲着他来?更何况沙马营之事究竟是谁告的密还未可知,那一夜太过惨烈,大火燃烬了所有,甚至连个中隐情也尽数烧光。
薇宁看了眼了他的神情,暗中冷笑一声,怪不得甫一入书房便觉有些异样,原来这里放着几样旧物,皆是她识得的。那方玉石镇纸便曾被她拿在手中细细把玩,因着幼年顽皮摔得底部有个小小缺口,不想今日却在这里出现。
书房里一时静极,薇宁心中各种念头翻腾,想试探于他却怕被看出端倪,忍了又忍之际,门外管事请见,脸上似乎带着抹惊慌匆匆走进来,张口就道:“侯爷,有客到。”
他附在靖安侯耳边说了句话,周丛嘉面色一变,似乎又喜又惊,匆匆叫人带薇宁去后院见过几位夫人,自己先迎了出去。
究竟是什么客人叫靖安侯如此着紧?薇宁思索了一路。
慧夫人等都在侯府景致最好的容诗亭,一群女人没别的事,都只为今日要来的女客,三京馆的女学子如今可是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闻听客人一来便被侯爷请去,均有些怪异的心思,难不成日后侯府要迎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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