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胡绮绿的裤管。右腿近膝处,出现一道灰色细血缝,肌肉已经肿起,其色紫灰。
“哎呀!你被毒针擦伤了。”
他无所畏惧,就伯毒,立即撕衣带替胡绮绿捆住腿上端,抱起说:“去找那婆娘讨解药,也许还来得及。”
已来不及了,死神姜四姑已崩溃了,呼吸将止,有气出没气入。
他抓起死神的百宝囊,扶起死神的上身大叫:“姜四姑,毒针的解药在何处?”
死神姜四姑脑袋一歪,死了。
胡绮绿躺在一旁,颤抖着问:“她……她为何不……不说?”
崔长青放下死神姜四姑的尸体,凄然道:“她死了,眼睛瞪得大大地,好怕人。她绰号叫死神,到头来仍被死神召走了。”
“老天!你……你为何不击伤她?”绮绿在埋怨
他苦笑,说:“生死关头,全力一击,谁顾得了……”
“你可以击伤她……”
“你说得好轻松,下次我先在她身上画个标的,再看准了出剑掷击好啦。”
“我要解药……我……不要死……”胡绮绿哭泣着叫。
他开始打开死神的百宝囊,愤怒地说:“为了活命,你连祖宗十八代都可出卖。我找找看,看你的造化。”
共有两只中型精巧玉瓶、里面所盛的粉末一灰一黄,他倒出一些黄色药末说:“是否有效不得而知,快向老天爷祷告吧。”
胡绮绿切齿道:“我如果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死死地盯视着眼前这位曾与他春风一度的女人,脸色渐变。
绮绿的脸上,涌起了惊容,依然地叫:“你……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颊肉抽搐了两次,眼神益厉。
胡绮绿吃力地挺起上身,用手撑地向后退,.再问:“你……你要……要怎样?”
他虎目中冷电四射,一字一吐地说:“我在想。”
“你想什么。”
“想怎样杀你永除后患。”
“不!不!长青,你……你不能如此绝情,不!你……”胡绮绿尖叫。
“你杀了我多少次了?”
“不!你……”
“我把解药丢掉,不杀你。”
“天哪!求求你,救我!”
“救你杀我吗?”
“不!我发誓,今后决不找你,我……”
“我怎敢相信你?”
“长青,干不念,万不念……”
“你别叫,我会救你的,但我真想……唉!算了,我认了。”
他替绮绿上药,直等到创口的灰蓝色血液变色,方断定确是解药,说:“坏血的毒药,需内外服用解药,是否对症,你自己拿定主意。”说完,将玉瓶递至胡绮绿手中。
胡绮绿不愧称挑得起放得下的女人,急急地,毫无顾忌地倒出一把药散倒入口中。
崔长青替她解开绷带,这条迷人的大腿已不可爱了,创口下变色,创口附近肿大。
“我带你到路上找车辆。”他说。
他将两具尸体丢入土穴,掘土掩埋毕,胡绮绿的腿已不再麻木,解药对症。
抱着胡绮绿出山,到了官道,恰好西面来了一部运货的大车。拦住车,他给了车夫贯制钱,嘱将人送至洛阳,临行,胡绮绿悻悻地说:“你不杀我,这是你最大的错误,你会后悔。”
他淡淡一笑,说:“毕竞我是你第一个男人,我不会后悔。”
“早晚我会要你的命。”
“我不在乎,希望你不要碰上另一个鬼手丧门。珍重,再见。”
目送大车去远,他叹口气,无精打采地赶路。
马车到了西关城门口,坐在货物上的胡绮绿,突然向路旁的一名大汉叫:“爷台请了,周爷回城了吗?”
大汉穿得槛楼,但一双虎目明亮锐利,闻声一惊,跟在车旁讶然问:“咦!胡姑娘,你的车呢?”
她叹口气,愁眉苦脸地说:“别提了,被黑衫客毁了。”
“黑衫客毁了?”
“是的,他要杀证人灭口。我的同伴全死了,死得好惨,我也受伤了。请带我去见周爷,我要求保护。”
“好,我叫人来接你。”
“我要求见王爷,指证黑衫客杀人抢劫的罪行。”
大汉一怔,说:“胡姑娘,那是违法的,也是不可能的。查证、缉凶、追赃、定罪,王爷皆避嫌不加过问,那是周爷与知府大人的事。你一介民妇,又是黑道大豪的女儿,怎能要求晋见王爷?”
“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胡绮绿悻悻地说。
大汉冷哼一声,不再接口。
“我非弄得他抄家灭族不可。”胡绮绿仍在自言自语,眼中凶光四射,怨毒的冷电寒芒,令大汉不寒而栗。
崔长青一脚踏入中州老店,便油然心生警惕,气氛不对,大事不妙。
店堂中,原先安坐的八名汉子,不约而同抓起凳旁的刀剑,冷然四面一分,阴森森地盯视着他。
身后,四名不速之客已堵住了店门。
掌柜的缩在柜内,三名店伙躲在一旁,一个个脸有惧容,甚至在发抖。
他将腰带上的木剑挪至一旁,表示自己无意拔剑动武,走近柜台,和气地向掌柜的说:“你们别怕,我不会连累你们。给我一间上房,在下要洗漱歇息。”
一名大汉向店伙示意,店伙上前战栗着说:“崔爷,请随小的到上房安顿。”
他经过两名大汉身旁,笑道:“在下如果无意投案,早就远走高飞了,是吗?”
大汉不自然地咧嘴一笑,末作表示。
推开房门,里面已有两位佳宾,为首的人含笑相迎,抱拳一礼道:“崔兄信人,果然赶回来了。兄弟吴田,那位是郑嵩。”
他回了礼,笑道:“咱们见通,久仰久仰。劳驾王府四大剑客的两位守候,小可深感荣幸。”
吴方田淡淡一笑,说:“咱们身入公门,身不由己,崔兄包涵一二。崔兄旅途劳顿,风尘仆仆,请先洗漱,咱们再亲近亲近。”
他解下剑与百宝囊,递过说:“好说好说,两位请稍坐,少陪。”
吴方田接下剑,信手放在一旁,笑道:“不客气,请便。”
从内间出来,他剑眉深锁,心中暗叫不妙。
房中多了四个人,房外人影四布,四人之一是四大剑客之首中州一剑周豪,其次是四大剑客的老四飞云羽士一清,穿的是道装,已卸下神鹰护卫的制服,与道上相遇的骠悍神态判若两人。
坐在几旁的人,是河南府素以铁面推官著称的推官柏大人。另一位,是威镇大江南北的名捕头鸳鸯钩石允中,一对长短护手钩出神入化,群魔丧胆。
中州一剑首先替崔长青引见,然后歉然地说:“崔兄,本来兄弟准备先追查红娘子的下落再作打算,但柏大人重任在身,因此特亲临促驾,请崔兄至府衙一行。”
柏大人寒着脸,说:“周护卫已将经过上禀府大人,责成本官克期破案,而目下的唯一线索在你身上,本官只好按律行事。如今证人胡绮绿已至府衙投到,你必须前往对证。”
他苦笑,说:“如果草民入团圆,这件案子将永无破获之期,大人如肯宽限一些时日,草民将可引诱红娘子出面。目下知道劫案详情的人是草民,红娘子不会轻易放过我,草民一入府衙,她便会远走高飞。草民如留在城中,她便会派人前来灭口的。”
“本官不能信任一个江湖浪人。”柏大人斩钉截铁地说,毫无转寰余地。
“大人明鉴,如果草民有意逃避,早就远走高飞了。草民前来候机投案,意在查出透露不实消息,嫁祸图谋草民的人是谁……”
“你不必狡辩了。本官依法办案,苦主、人证俱全,只少你这主犯到案,不怕你撤赖。”
“草民……”
“住口!”
“草民只希望能宽限三日……”
“明日升堂审理,你必须到堂。石捕头,将嫌犯带走。”柏大人下令。
“卑职遵命。”鸳鸯钧石允中欠身答话,举步而出,向崔长青说:“得罪了。阁下如果肯同意前往衙门投案,在下破例不加铐镣。”
一入公门落了监,崔长青这辈子完了,有苦主,有证人,他百口莫辩。
除了逃,他别无抉择。
“好吧,我走。”他无可奈何地说。
他向门外走,身形一闪,便抓住放在几旁的剑与百宝囊,涌身飞腾,扶摇直上。
三位剑客与石捕头手疾眼快,同声大喝,四掌齐聚,行石破天惊雷霆一击。
“噗啦啦啦!”四掌皆击在他的胸、腹、背、肩上,力道如山。
他仍向上升,轰隆隆啦啦啦一阵暴响,屋顶行木梁折断,破瓦飞坠,他已破屋而走,一闪不见。
谁也没料到他在高手环伺下大白天脱身,更没料到他会出其不意破屋逃走,等追的人登上瓦面,他已从后院溜之大吉,追之不及了。
这一走,他成了逃犯,全城眼线四布,捉拿劫宝黑衫客的消息传遍全城,不胫而走。
他不愿离城,离城便表示他作贼心虚,罪名落实,他要查出陷害他的人。
陷害他的人,说他与红娘子同时劫宝犯,显然与红娘子无关。可是,除了红娘子之外,谁透出的消息?离开金剑茅家,马下停蹄直奔府城,而死鬼摘星换斗阳奇的爪牙,必须在十二个时辰后方能苏醒,不可能在当天一同到达府城散布谣言。也不可能是金剑茅家的人前来胡说人道,因为他们也不可能与他同时到达。胡绮绿指证他与熊耳山贼结伙作案,只是为了私仇而诬陷,根本不加考虑。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熊耳山贼有人漏网,随后跟踪到了府城,仍想趁机夺回珍宝。可是,他们为何不跟踪红娘子而跟踪他?舍本逐末不合情理。
如果是,红娘子可能也在城中。
人的想法极为微妙,先前不想参与,避免卷入游涡;但一旦卷入,便会不顾一切。他在想:我为何要作替罪羔羊?罪名既然落实,他有权与红娘子公平分赃。
他横了心,一不做二不休,要留下查出散布谣言的人,并查红娘子的下落,以便分一杯羹。如果消息是红娘子传出的,他要将红娘子揪出来好好算账。
玫云不在身旁,他已毫无顾忌。
南关的羊市占地甚广,市东南有一条小巷,那就是藏污纳垢的羊市赌场所在地。天一黑,各处的流氓、地棍、破落户、败家子……老鼠般向此地集中。开设赌场的主持人,是南关的大豪门神张武,他拥有不少打手,专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开赌只是行业的一部分而已。平时交通官府,勾结士绅,鱼肉弱小,放印子钱贩卖人口迫良为娟等等不法勾当,几乎无一不精。
最具规模的一家赌场,主事人姓李,名霸,行七,土混子干脆叫他老七,赌场老七的大名,在南关的下流社会中,可说无人不知。
夜市方张,大街上灯火通明。但小巷中却幽暗偏僻,蛇鼠出没,三教九流的赌客,逐渐向这里集中。
崔长青在黑劲装外,加了一件灰直掇,不带剑,头发抖乱再胡乱挽了一个道士髻,脸上用了褐色易容药,成了个褐色脸膛的江湖小混混。
老七的赌场规模不小,共有三间,每间三进。隔邻设有食店,供给这些日入而作日出而息的赌徒酒食。
每间赌场的大门,各有两名保镖。里面,保留更多。第一间是贩夫走卒赌场,第三间则是有身分的豪客赌徒豪博处。
他到了第三间赌场,尚未跨入,便被一名保镖拦住了,向第一间一指,说:“到那边去,朋友。”’
“这里不能来?”他笑问。
“你睁开眼睛看看,这地方可是你能来的?”
说话间,一乘小轿在门口停住了,两名健仆上前打起帘子,里面出来一位很体面的长袍客。
另一名保镖上前恭迎,欠身笑道:“三爷光临,小的这厢请安,请进。”
“胡八来了吗?”三爷一面向大门走,一面问。
“八爷早就来了,正惦念着三爷呢。”保镖笑答。
三爷带了两名健仆进门,小轿自行走了。
阻挡崔长青的保镖不耐地叫:“你还不走?”
崔长青淡淡一笑,探怀取出银票,就门灯下一张张察看,自言自语道:“我这一千五百两银子,居然找不到地方一博,真泄气。好吧,到另一家。”
保镖一怔,伸手道:“我看看,你有一千五百两银子?”
他将银票毫不介意地向对方手中一塞,笑道:“四大银庄的庄票,不是假的吧?”
保镖眼都直了,仔细地察看,含糊地说:“真……真值一干五百两……”
他一手夺过,揣入怀中说:“你们这里狗眼看人低,将财神爷往外撵。”
保镖换了一副脸孔,陪笑道:“在下知错,请原谅。老兄贵姓?”
“我叫老六。”
“哦!六爷,请进,请进。”
他踏入大门,向跟来的保留说:“在下叫老六,不赌双陆,可有押宝?”
“有,有,押宝在二进右厢。”保镖恭顺地答,向一名小肠叫:“小三,带六爷至二进右厢。”
“请随小的来。”小三上前含笑招呼。
人甚多,嘈杂在所难免;但由于赌徒都是有身份的人,比起隔邻两家,显得安静多了。
只有一座小厅之外,便是一座座厢房,走道灯光幽暗,以免见面打招呼,来这里并不体面,少与熟人打招呼彼此两便。
右厢共分四间,也就是八张赌拾,小三领了崔长青,推开一座厢门,抬手欠身说:“六爷请进,请先至柜台换押筹。”
“谢谢。”他说,踏入厢门。
这里面相当宽敞,怪的是只有几个台官和小厮,两张赌台,不见赌客。几个小厮不断从对面一排小厢房进进出出,将一些金银押筹放下、取走,耳厅台官在高叫:“青龙……”
“白虎……”
这就是押宝,台官捧着宝盒,熟练地摇动、候押、捐宝……
另一张台是押权,与押宝不同。押宝是一枚制钱,押权是两枚。两钱分阴阳,阳面是洪武通宝四个字。阴面有字,但一红一青。
赌台长而光滑如镜,中间是滑道,分面分押区,对面是宝对与权,右面是前权,左是后权台官将两枚制钱熟练地转动,猛地“啦”一声响,木碗盖住了双钱,向前急滑,正好在前面丈余台中开宝处停住。
“请爷们下注。”对面负责开宝称为合利的人高叫。崔长青已在前面的柜台,换了十块金押筹,六十块银押筹。金筹每块是十两,折合白银四十两;银筹每块是十两白银;他共换了纹银一千两。
他呵呵笑,说:“押权过瘾,不押宝了。”
一名小厮请他到一座小厢安顿,他随手递给小厮十块银押筹,说:“前权,试试手气。”
小厢内有三张长案,三排靠椅,可坐十余人,坐在里面,因地势略高,可从珠帘的空隙中,看清宝台的一切。有两名小厮伺候茶水,听候使唤。外面也有四名小厮供奔走,传送押筹。
里面已有六名赌客,全是穿得很体面的人。各人面前,皆堆了不少押筹。
落坐毕,小肠送上香茗,他瞥了六名赌友一眼,已看出他们全是些生意人,有两位满脸横肉,似乎不是本份生意人。
外面,宝已押定,有人叫:“开宝!”’
合利伸手拈住木碗底部,向上揭,叫:“开啦!”
灯光明亮,看得真切,是两阳,合利叫:“宝对!”
崔长青出师不利,一百两银子下了水。
他走出小厢,台官问:“爷台买了?”
“在下有意买下,但得算算。”
“看台面。”台官叫。
他掏出五百两银票,命小厮换来五十块银押筹,往台面宝对上一放,说:“在下押一百两金子前权,买宝可以撤回,台面共九百两,你开不开?”
台官明知可能开权;当然不肯接受,说:“抱歉,不开。”
他掏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那是他得自元都观三字,留作盘缠的银票,丢下说:“请场主来,查验这张西安银号的银是否可在贵地使用。
不久,场主没来,来的是管事;带了两名夫子查验银票,两名夫子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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