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发现会主带了人马绕道飞驰而来,便知有点不妙,一位坛主急急迎上,老远便大叫:“后谷人喊马嘶,怎么一回事?”
薛香君高声叫道:“决上马,撤至州城。”
“为何?这……”
“崔长青来了?咱们……”
“三面埋伏俱溃,快走。”
会主到了,匆匆下令:“撤至州城,咱们必须尽快离开山区。在城中那小畜生不敢行凶,山区危险,快走。””
声落,已驰出五丈外。
四—卜余骑沿径急撤,人心惶惶。远出两里地,前面小山坡上一声马嘶,崔长青安坐雕鞍,乌骓马抬首屹立,人马一团黑,黑得令人心中发紧。
山坡距小径半里地,看得真切。会主心中一紧,扭头叫:“等后面的人,一同过去。”
四位神箭太保驰到,叫道:“射他下来!”
四箭刚离弦,乌骓马四蹄翻飞,狂风似地消失在坡的后面,只留下滚滚黄尘,四枝劲矢连边都没沾上。
一名分云岭的好汉大叫:“山坡后是绝地,咱们追!”
会主也认为高手已聚,胆气一壮,也叫:“好,追,分头包围。”
坡后确是绝地,三面山峰峻陡,下面是小有起伏的荒原,形成一处盆地,除了从山坡这一面冲出之外,别无出路。
四十余骑弧形排开,狂风似的向上飞驰。登高一望,下面荒原呈现眼下,荒草萋萋,方圆不足五里一览无遗,散布在荒原上除了及肩荒草之外,只有一些零星小树散布其间,哪有人马的踪迹?
众人正感奇怪,难以决定是否下去搜寻,左侧的两里外的一座山头上,突然传来一声马嘶。
众人一惊,正是黑衫客和他的乌骓马。
“咦!怎么这样快?”有人骇然叫。
“怪事!飞马也飞不了这么快呢!”另一人怪叫。
“恐怕是匹幽灵之马。”一名分云岭悍贼悚然地说。
分云岭东北,地处虞坂,也称吴山,路南过平路,北至安邑,东至夏县,坂东是巫咸顶。历史上首屈一指的相马师伯乐,在此遇骐驴驾盐车,千里马遇伯乐,干古传为美谈。周武王封吴泰伯之弟仲雍之后虞仲于夏墟,因此称为虞坂。春秋二年,晋假道于虞以伐虢,就是这条路,假途灭虢的典故出此;当地的人则称之为青石槽。据传说这里每一百年便会出一匹千里驹,有一匹神异的幽灵之马在山区中出没无常。
没有人再提起追赶的事,盯着山顶上黑亮的人马发怔,往山上追,那是不可能的。
会主吁出一口长气,无可奈何地说:“算了,走吧。”
一名匪首扭头问:“邓会主,咱们的人为何不见跟来?”
会主惨然一笑,说:“贵寨的人死伤亦惨,三寨主带了幸存的弟兄,已返回分云岭去了。”
“哦!那么,在下也要带回弟兄们返寨了。这次未能将林家兄妹置于死地,遗憾之至。”
会主苦笑道:“目下咱们可合不可分,贵寨的人不宜此时返回分云岭……”
“抱歉,在下的人,不能随你们到州城,咱们的弟兄在州衙落了不少案,被官府的眼线认出,后果可怕。邓会主,咱们后会有期。”
悍匪们一是不敢前往州城避风头,一是大寨主不在群龙无首,必须返山,拒绝了会主的挽留,带了所有的弟兄,驰上至老龙谷的小径。
接近谷口设伏处的半里地,路旁的矮林茂草中,隐伏着林白衣兄妹一群劫后余生的猛虎狂狮,正眼睁睁地静候人马接近,每个人都杀气腾腾,咬牙切齿。
会主率领三十余骑扑奔解州,每个人皆脸有惊容,拼命鞭策坐骑急驰,可是山路崎岖,人马又多,路窄只容一骑,想快也无从快起。
“希聿聿……”马嘶声起自左近的山林,空谷回音久久不绝,更增声势。
马匹再次发性蹦跳,一阵大乱。混乱中,有人堕马,有人受伤。
左面里余,山脚下的树林前,黑衫客与乌骓马重行出现,冷冷地注视着混乱的人马狼奔豕突。
会主脸色铁青,咒骂道:“这畜生可恶!我要与他生死相决。”
薛香君不知她骂崔长青抑或是骂乌骓马,苦笑道:“会主,咱们被他盯牢了,恐怕他不会让咱们平安到达州城,如何是好?”
“咱们仍可一拼。”会主咬牙切齿地说。
“属下认为,不如化整为零,也许……”
“化整为零,岂不自掘坟墓吗?”
“不然,目下咱们走一个算一个,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他已经盯牢了我们……”
“咱们不分男女,全是一色黑衣,他怎知道会主走哪一条路?这样吧,尔后由属下发令,事急从权,暂时冒充会主,让他来找我,会主便可乘机脱身了。”薛香君慨然地说。
“不,我不甘心。”会主断然拒绝。
“那……依会主之见……”
“前面是九曲槽,咱们在那儿设伏等他决战。”
“会主……”
“我意已决,就这么办。”
“请会主以日后为重……”
“过得了今天,方有日后。你记住,万一我有三长两短,你必须保全自己,重建血花会,保全本会的大好基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这畜生替我报仇。现在咱们到九曲槽,走!”
薛香君无奈,说:“好吧,属下先走领路。”
丢失了六匹坐骑,众人重新上路。
薛香君带了三人三骑在前开路,林前的乌骓马已经失踪,她心中略定,策马急驰。
一枝劲矢破空而至,“擦”一声贯入她的坐骑左目。
健马竟即发起疯来,一阵长嘶,将她掀下鞍桥,奔出五六丈外方砰然倒地。
她并未受伤,惊出一身冷汗。
蹄声如雷,乌骓马象一朵乌云,也象一阵黑色的旋风,从百步外的矮林中冲出,冲向马队的中段。
“嗤嗤嗤!”箭厉啸着光临。
“啊……”惨叫声凄厉刺耳。
“砰……”人马齐倒。
人群大乱,马匹惊窜。
乌骓从中间疾驰而过,三把飞刀又击倒了逃散的三个人,冲入对面的树林中,蹄声渐远
二十余丈空间,乌骓冲出,隐没;崔长青发箭,发射飞刀,说快真快,有些人连人影也末看清,两端的人根本无法救应同伴,更不用想拦截了。
会主好不容易将魂飞魄散的手下聚齐,遗下五具尸体,心惊胆跳地重行赶路,一筹莫展。所有的人斗志全消,只有一个迫切的心念:逃。
会主至九曲槽设伏决战的念头,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除了赶快逃命之外,别无他念。
对方沿途袭击,神出鬼没,飘忽无常,凭这二十余位惊弓之鸟,岂敢奢言设伏决斗?是否能逃出山区,还是未定之天呢。
逃了里余,前面便是地势起伏不定,林草深茂的丘陵地区九曲槽。
半里外,乌骓马屹立路中,马上的崔长青据鞍高坐威风凛凛,人与马屹立不动,象是石人石马。
已换了坐骑走在前面的薛香君第一个发现,惊叫道:“他拦在前面!”
崔长青的弓举起了。
薛香君扭头向同伴说:“你去禀明会主,我前去与他交涉。”
她解下剑,取下百宝囊,交给同伴独自策马上前,高叫道:“崔爷,有话好说,能不能有些商量?”
崔长青按下弓,叫道:“你过来,不妨听听你的解释。”
薛香君大喜,策骑小驰而近,在丈外勒住坐骑,抱拳行礼道:“是崔爷吗?我叫薛香君。”绛姑娘,幸会幸会,请问何以教我?”他泰然地答。
“崔爷杀够了吧?”
“哦!你来教训我的?”
“小女子怎敢?”
“你有何话说?”
“崔爷真要赶尽杀绝吗?”绛姑娘,你们的手段,并不比在下仁慈。”
“崔爷盛怒而来,是为了黑龙帮的事吗?崔爷是黑龙帮的人?”
“在下不是黑龙帮的人。”
“那你……”
“首先,在下要指出你们的罪行。其一,惨杀敞友三眼韦陀与虬须客。其二,派人前往博陵,妄图刺杀崔某的亲友。其三,派出天罡坛主,勾结元都观三妖道,欲置崔某于死地,你们几乎成功了。你,你不配与在下说是非,叫你们的会主来,还我公道。”
“崔爷,这件事敝会认错……”
“认错就罢了不成?哼!”
“敝会主目下不在此地,这里由小女子作主。崔爷,贵友已死,人死不能复生,你已杀了敝会不少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况彼此都是江湖人,何必相煎太急?敝会愿补偿,崔爷有何条件?”
“你作得了主?”
“小女子可以保证。”
“你们的会主呢?”
“三天前已到潼关巡视去了。”
“贵会主贵姓大名?”
“叫邓青云,当然这是假名,会中见过她本来面目的人并不多。”
“你知道她?”
“所知有限,只知她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至于她的出身来历,却—无所悉。”
“贵会主真的去了潼关?”
“去潼关是假,可说是逃避你远走他方,你也该满足了。”
“她逃不了的,上天入地,在下也要将她找到。”
“崔爷,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何苦……”
“她不能一走了之。”
“我愿替会主补偿你的损失,够了吧?”
“要你的头,你能答应?”
薛香君淡淡一笑,轻掠鬓角说:“只要你说一声,我会自己把头砍下来给你,不劳阁下动手。”
他也淡淡一笑,说:“可惜在下对你的玉首毫无兴趣,你对血花会倒是忠心耿耿呢。”
“崔爷……”
“你说你作得了主?”
“是的,会主不在,我这内堂三女之首,有权决定一切,目前也是代理会主的人。”
“好,你听清了。其一,我要女飞卫公孙秀,与铁琵琶吕三娘子,限日落之前,将她两人送到州城北郊法场。其二,解散血花会,不许你们再赚这种伤天害理的造孽钱。这两件事,你办得到?”
“这……”
“不然,在下对血花会的人,见一个杀一个,决不慈悲。”
“我答应你。”薛香君斩钉截铁地说。
“好。如果你办不到……”
“崔爷可以任意而为。”
“好,日落前,咱们北郊法场见。”
他兜转马头,向州城方向绝尘而去。
五龙谷秘窟已被大火所毁,二十余名血花会劫后余生的男女,在谷东不远的一座三家村中暂且栖身,立即开始计议,商讨如何善后。
薛香君对崔长青所提的条件颇感意外,对他径自离去更感困惑。这明明是有意放血花会一条生路,难道他另有阴阳?血花会不易重视信守的帮会,他为何如此自信,径白离开了山区?是不是有意引他们上钩?找机会把他们一网订尽?
二十余个惊弓之鸟,能商讨出什么好结果来?地煞坛主夺魄神针郭天容已是吓破胆的人,神色仓惶地说:“说来说去,都是花蕊夫人的不是;上次派她们去调查黑龙帮的去向,不但未能查出杨帮主的下落,而且为逞一时之快,命女飞卫和铁琵琶杀了三眼韦陀和虬须客,忘了会现,下手时落在他人眼下,连累本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天罡坛主苦笑道:“郭坛主,目下不是埋怨谁的时候,会主授权给花蕊夫人行事,执行中有错误势所难免。”
“有错误就得受惩处。事关本会存亡续延,咱们必须为本会的前途打算。”夺魄神针暴躁地说。
薛香君沉静地注视着夺魄神针,神色肃穆地说:“郭坛主之意,是接受黑衫客之条件?”
夺魄神针冷冷地说:“这得由会主定夺,本坛主只想提供管见而已。”
天罡坛主大声道:“咱们实力仍在,这些小挫折算不了什么,愚意认,本会决不在崔小辈的暴力下低头。”
会主冷冷一笑,说:“诸位不必为此事争论了。本会主已有周详打算,咱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经过大风大浪,好不容易创下这份基业,岂能就此断送在一个江湖小亡命手中?”
“会主之意,咱们仍可一拼?”地煞坛主问。
会主冷哼一声道:“诸位要知道,本会所作的买卖极为机密,虽则会友遍天下,其人数实并不多。这种买卖生意有限,利润并不丰,每一地区在通都大邑设坛,每一坛仅一至三人,人多了养不起,人少了不敷调配,虽则迄今利润有限聊可自给,但血花会的字号总算叫响了,尔后本会的买卖当然不限于刺客,等到时机成熟,便可大展鸿图另辟财源。姓崔的单人独马,本会焉能就此认栽?只要度过这次难关,再图发展并不为晚。”
薛香君接口道:“会主之意,今晚仍由本堂主至北郊法场应约,本堂主动身之后,会主与诸位立即化整为零,各自设法脱身,下月初在河南府龙门秘坛聚会。在聚会之前,诸位必须通知各地秘坛,暂时停止活动待命。”
会主吁出一口长气,说:“在崔小畜生未授首之前,一切活动必须停止,不许任何人再使用本会的名义出面与人交涉,不许使用血花标志。”
“请问会主该如何对付崔小辈?”天罡坛主问。
会主冷冷一笑,说:“由本会主亲自对付他。”
“可是,那小辈艺业功臻化境……”
“俗语说,明枪易躲,暗箭最难防;本会主自有妙计。同时。会主要自己去请一些江湖奇人武林名宿,全力谋图这小畜生。本会主唯一要求诸位的是,各地秘坛务必尽全力供给本会主有关小畜生的消息,但切记不可出面,更不可自以为是,认为有机可乘,便逞强出手自取灭亡。从现在起,各位即使眼见小畜生倒毙路旁,也不可即时趋前探视,如果不幸落在他手中,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咱们不动声色,等堂主动身时,候命动身各自设法脱离险地。”
门外抢入一名会友,神色慌乱地说:“上禀会主,右侧山麓有人窥伺。”
会主点头道:“不是崔小畜生,不要紧。小畜生已进城去了,咱们离开时,天色已是不早,天一黑,谁也无奈咱们何。小心戒备,切记不动声色。”
“是,属下理会得。”会友应诺退去。
薛香君带了两位女伴,乘了健马踏着斜阳余晖,不徐不疾地驰向解州城。
城北郊、俗称北校场,本州丁勇每日在此检阅一次,因此称为校场。本州决囚,除了重大刑案被判斩立决的死囚,在十字街斩决示众之外,每年秋后决的死囚,皆在北郊校场处决,所以也叫法场。平时,日落城门一闭,北校场人烟绝迹,据说这一带的恶鬼时出祟人。
薛香君三人三骑,绕东门而过,坐骑开始狂奔,到了三里外的盐池旁,沿池旁小径疾趋池西防堤旁的一座小村庄。
在村前下马,她向两女伴说:“你们在此稍候,小心些。”
她在村民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在一座茅屋前止步,伸手轻叩柴门。
“谁呀?”里面有人间。
“是我,解州来的。”她答。
“那一处解州?”
“红花落日,榴火映山红。”
柴门拉开了,迎出来的是一位老村妇,讶然叫:“咦!堂主亲来……”
“里面说话。”
“是,堂主请进。”
柴门重闭了,两人人厅,薛香君说:“三娘子,易装,带上你的铁琵琶。”
“是。属下尊命。请问堂主,黑衫客的事怎样了?”
“他已进入山区。”
“会主不是要投奔分云岭吗?”
“暂时用不着去,那位黑衫客是假的。”
“哦!是林家兄妹改扮的?”
“正是林家的人。”
“那黑衫客……”
“生死不明,不知下落。”
“堂主要属下……”
“你去看看那位假黑衫客,看到底是谁。”
“哦!他……”
“他被困在绝龙谷,明早可望将他擒住。”
吕三娘子大喜。说:“堂主请稍候,属下即入内易装。”
“快.要赶路呢。”
不久,吕三娘于回复了本来面目,挟了她那具用锦盒盛绛姑娘。
“走。”薛香君说,举步向外走。
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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