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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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马蹄-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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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梨华似乎已懒得动了。她把一双玉腕,由谭啸的前胸向后面兜着,把整个娇躯都倚在谭啸的怀里。夜风虽然凛冽地吹袭着,可是他们都感到身上很暖。
  依梨华不时地哭泣着,有时又像小孩一样的笑着,怪谭啸不抱紧她;最后,她竟在谭啸的怀里睡着了。
  谭啸轻轻地挨着她的脸,心想真是个孩子,这时候她居然还能睡着?可是又不忍把她叫醒,试着把她两只手向外拉一拉,她却哼哼着,抱着更紧了。她那美丽的脸,似乎已远离了恐怖,带着甜美的笑,就像微风时的沙漠一样可爱!
  谭啸无可奈何,只好让她抱着,自己也感到累了,看看对面的狼群,黑糊糊一大片,没有一只发声的,它们只是直瞪着眼往这边看着、耗着。谭啸倚身在一截树根上,又点着两根柴火丢出去。
  然后他利用这一小刻时间,闭上了眼睛,想休息一会儿,可是他实在太累了,眼睛一闭,可就睡着了。
  模糊之中,他忽然听见耳边乱糟糟的,兽声喋喋,他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大声叱道:“不好!狼……”
  依梨华也被惊醒,由他怀中一骨碌站了起来,只见眼前火已熄了,几段枯柴还在冒着烟;而群狼都已站了起来,正在抖着身上的沙,怪啸连天。
  为首的那只大黄狼,首先向后一坐身子,箭头子似地窜了过来。
  依梨华抖手一镖,正中这老狼顶门,一时脑血飞迸,惨嗥了一声,“叭嗒”一声掉在地上,蹬了几下爪子,就死了。
  可是它后面的狼,却一拥而上,直向二人身上扑来。谭啸厉斥道:“该死的畜生,我们一块死吧!”
  他说着一挑掌中剑奋身扑上,宝剑绕起了一道长虹,当头二狼,相继一声悲嗥,肚皮开花,肠子洒了一地,“扑扑”落下地来。
  可是谭啸知道,眼前的狼是杀不尽的,自己能杀一百一千,仍是脱不开身。只是到了此时,似乎也说不得了,只好杀一只算一只了。
  依梨华这时也用剑刺瞎了一只青狼的眼睛。谭啸一面用剑击刺着,一面招呼她快过来,二人背靠着背,一时整个的狼群也都咆哮起来了。
  它们长啸着,用它们的爪、牙,拼命地向二人扑着。虽然上前的都是死,可是它们不退缩,前死后拥,像风一样、像潮水一样,那种声势,真令人望之心寒胆战。
  二人身上、头上、脸上溅满了狼血,每杀一只狼,那腥红的血,就像雨似地洒在他们身上。渐渐地,他们手酸了,眼睛模糊了!
  “啊……振作一些,依梨华!我的妻……”
  可是依梨华显然已支持不住了,一只狼抓裂了她的裙子,她大叫道:“哥……我……
  我不行了……啊……啊……”
  接着她的剑也被狼扑下来了,谭啸大吃了一惊,他猛然分出左手,把她揽入怀中,可是恶狼跟着扑上来,依梨华一只鞋都被狼咬下来了,她惊叫着。谭啸奋力一剑,把那只狼刺了个透心穿,他抽出剑,一阵踉跄。四面八方全是狼,杀不胜杀,谭啸已不知杀死了多少只,他一只右手已经抬不起来了,剑刃都卷了,剑尖也秃了,他吁吁地喘着气,抱着依梨华向后面退;可是身后也是狼,四面八方全是发绿的眼睛,白森森的牙齿,喋喋的狼喘之声。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紧紧咬着牙,长叹了一声,猛地跺了一下脚:
  “姑娘!我们来生再见了!”
  说着他猛地掉过剑尖,向自己心窝上扎去!依梨华死命地托住他持剑的手腕子,哭叫道:“不……不……哥!先杀我……先杀我!”
  谭啸用最后余力,飞腿又踢翻了两只狼,可是他却也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们仿佛听到一种极为凄厉的啸声。
  这叫啸之声,如同魑魅似的,荡绕在空中。
  说也奇怪,这数以千计的野狼,一听到这声怪啸之后,竟立时停止了攻击和咆哮!
  它们纷纷竖起耳朵,把头举向当空,像是在辨听这种怪啸之声的来处。
  这么大片的狼群,突然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就在这个时候,第二次怪啸声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声音可近多了,听起来更令人毛骨悚然,狼群之中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它们纷纷低鸣着,疾速地向后退着,口中发出像狗似的“呜呜”的低叫声。
  谭啸本来已存必死之心,想不到这怪啸之声,给二人带来了一线生机。
  他猛然抱着依梨华站起身来,就在这时,他和依梨华看见一匹马,正由远处漠地里,以极快的速度奔驰而来。
  马背上似坐着一个人,只是距离太远,天又黑,他们看不清那人是什么样子。
  可是那凄厉的怪啸之声,却是由这人口中发出来的,眨眼间,这匹马打了个转儿站住了,马上人就像一只巨大的夜鸟,带着一片衣影,腾身窜上了一个大沙丘。
  这时狼群就如同潮水似的,纷纷掉头鼠窜而去,那怪人双手比着喇叭口,在沙丘之上用一种低短的鸣声不时地叫着,那声音是:
  “虎——虎——”
  声音虽低哑,却沉实有力。那大群的狼亡命似地向前方驰逃着,就像是遇到了最厉害的敌人。一时之间,漠地里黄烟滚滚,嗥声噪耳,群狼来时如潮,去势如风,转眼之间已呼啸着远遁而去。
  沙地里留下了无数狼尸,有的拖着受伤的身子还在爬,有的却只能趴在地下凄惨地叫着,那种“呜——呜——”的哀嗥,听了真叫人起鸡皮粟儿!
  谭啸和依梨华死中逢生,目视着这种怪状,几乎吓呆了。
  他们四只眼睛一齐盯着那沙丘上的怪人,这时见他由两丈高的沙丘上,飘身而下,身后披着一块狗皮似的东西,飘起来就像一片云彩。
  他落地之后,又“虎——虎——”地叫了几声。那地上被谭啸和依梨华砍伤未死的狼,听见他这种声音,挣扎着要起来逃跑,害怕地悲嗥着。
  这怪人没理它们,远远朝二人走来。等到离二人还有一丈远的时候,他站住了。
  二人这时才看清了他的脸,不由吓了一跳,因为他整个的身子,都在一张大个的狼皮掩饰之下。那狼皮是连头带尾,由头一直披到背后,长尾拖在地上,狼口之中,尚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这人身材很高,双肩极阔,下身穿的大概也是一条狼皮套裤,看起来全身都是毛茸茸的,有一口二尺左右的短剑,斜挂在他胸口上。那剑配着黑亮的一个剑鞘,式样很是怪异奇特。
  他远远地看着二人,一句话也不说,良久之后,谭啸感到老这么对看着,终不是事,再说也该谢谢人家救命之恩呀!
  当时他推了依梨华一下,自己首先走上一步,抱拳朗声道:“多谢这位侠士相救,小可谭啸失敬了。”
  说着躬了一下身子。待他立起身来,却见那怪人仍是一动也不动。谭啸不由甚是纳闷,轻轻扯了依梨华一下,依梨华也弯了一下身子,娇声道:“请问恩人大名如何称呼?
  我们也好永记心中,以图后报!”
  那人仍是不动一下。二人不禁互相对看了一眼,十分尴尬。谭啸小声说:“大概他不是汉人,不懂我们的话,你再用别的话说一遍吧!”
  于是依梨华又用维吾尔和哈萨克言语,分别说了一遍。那怪人仍是一动也不动。依梨华不由弄了个红脸,小声说:“他不是人吧?”
  这一句话,倒把谭啸吓了一跳,他拉着依梨华一只手,仔细地向这人打量着,他有两手两腿;而且各种状态,皆可证明是人无疑。正在怀疑,忽见那人身形倏起倏落在沙地里起落着,如同星丸跳掷似的,而每一落足,手上即捞有一具狼尸,接着又把它抛出去,抛到一个一定的地方。
  转瞬之间,狼尸堆积如山,谭啸和依梨华看着也不由心惊,想不到他们二人竟杀死了这么多狼,少说也在百只以上。
  这怪人一面抛着狼尸,口中尚自发出一种凄惨的低啸之声,很像是在哭泣。地上仍有许多断腿伤足的狼没有死,他蹲下来,由身后拉过一个皮囊,由其中掏出一种药膏似的东西,一一为它们上药。
  很奇怪,那么凶残性野的狼,在他手中,竟柔若绵羊似的,只是害怕地低低鸣着。
  他为它们一一上药,上好药之后,又发出先前“虎——虎——”的声音,这些受伤的狼,吓得拖着伤躯,纷纷爬着向前移动,一直爬得很远了,他才不再叫了。
  谭啸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暗想:糟糕!看样子,他似乎很爱这些狼呢!
  果然,那怪人一步步向他们走近了,走到离他们有五六步远的地方才站住脚,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些狼,都是你们杀死的么?”
  谭啸挺了一下胸道:“是的,我们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
  他很愤怒这怪人如此的指责,因为他显然把狼命看得比人命还尊贵。
  怪人闻言之后,朗笑两声,用宏亮的声音道:“保全自己的生命?哈!好动听!你们看!”
  他回身伸出一只手,指着那堆积如小山一般的狼尸道:“你们残忍的双手,杀死了多少条生命!你们是人,一个人和狼一般见识,不觉得可耻么?”
  这种不成理由的怪论调,不禁令谭啸微微怔了一下,他显然也被激怒了。上前一步,冷笑道:“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话,你莫非甘心为狼群吞噬么?如果你在被狼群追逐时,杀了它们,你会认为可耻吗?”
  怪人长笑了一声:
  “我?哈!你的话好怪,你莫非没有看见,它们对我多恭顺,我是多么爱它们,我们像兄弟一样的亲近!”
  谭啸冷笑道:“我看是有点像兄弟,你有这么友善可爱的兄弟,也真值得骄傲了!”
  怪人并没听出谭啸是在挖苦他,也许他没有注意去听,只冷冷地说:“不管如何,你杀死了它们,是犯了我的大忌,我绝不能轻易饶恕你们!”
  说到“你们”时,手朝依梨华指了一下。谭啸忙岔口道:“没有她的事,狼是我一个人杀的!”
  怪人怔了一下,点头道:“那就找你一个人算账!”
  谭啸冷笑道:“想不到你是这么一个怪人,那你又为什么要赶走它们,救我们呢?”
  “我不喜欢它们乱吵乱叫,同时也不许它们欺侮人。”
  他回答得那么轻松。谭啸哼了一声道:“那就对了,你不喜欢它们欺侮人,莫非我就喜欢么?”
  “可是,我没有杀害它们!”
  怪人厉声吼着,两只脚在沙地上跳了一跳。谭啸也大怒道:“那因为你是属于它们之中的一个,因为你也和它们一般不通情理,所以你才……”
  谭啸气得身子有点发抖,暗想这人怎会这么不通情理,却没想到自己这话骂得多么重。果然,那怪人被他激怒了,只见他双手向外一伸,整个身子如同一只蝙蝠似的平着飞了过来。
  他这种轻功,令谭啸怔了一下。因为没有人这么样纵身子的,当时不敢怠慢,右足向后疾退了一步,足踏子午桩,以静待动。
  那怪人身形向下一落,已到了谭啸跟前,一句话不说,猛地一分双掌,直朝谭啸两助上插去。他这么一伸双手,谭啸和依梨华都不禁吃了一惊,因为怪人这一手,分明是极为厉害的“分筋错骨”手。想不到初次谋面,这人居然下此毒手。谭啸当时又惊又怒,顾不得再与他理论,冷笑了一声,右足向前一迈,用“跨虎登山”之势,身子向下矮了半尺。怪人双掌走空,谭啸突地并二指,直往他腋下点去。
  怪人似乎也知道这一手的厉害,身形倏地一个疾转,狼皮荡起呼呼的风声,而他身子却已狂扬到了谭啸的身后,猛然一抖双掌,用“云龙探爪”之势,直向谭啸一对琵琶骨上猛抓了过去。
  到了这时,谭啸才知道这怪人竟负有一身超人奇技,不由又惊又气;然而势成骑虎,却又不能中途住手。当时倏地一个转身,一咬钢牙,双掌施出全力,霍地向外击出。
  四掌交击之下,只听见“砰”的一声,谭啸竟一连后退了三四步,那怪人身子也是大晃了一下。这其中有个缘故,因为谭啸久战狼群,精力早已疲惫不堪,而怪人却是精力充沛,是以一击之下顿呈胜负之分。
  可是尽管如此,那怪人也不由怔了一下,他整个身子向外一转,如狂风似地飘了出去。谭啸红着脸方要扑上,那怪人忽然摆了一下手:
  “我们不要打了!”
  谭啸怒目而视道:“为什么?是因为我掌力不如你么?朋友,你错了!我久战狼群,精力早已消耗尽净,而你……哼!只是占了精力充沛的便宜!”
  怪人哈哈一笑:
  “在这大沙漠里,能够接我一掌的人不多,除了那老猴儿和我不分胜负以外,我还没见过一人能经我双掌一击的。你已经很难得了!哈!看在这一点上,这件事一笔勾销了!”
  谭啸木立,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再较量了?”
  那人怪笑一声:
  “不但不打,而且我们还可以交朋友!”
  谭啸不禁大喜,当时伸出一手。那怪人上前一步,两手相握之下,谭啸自内心说出了一个“冷”字,因为这人的手如冰也似的凉。
  他摇撼着谭啸的手,露出一口白牙,笑道:“你是一条汉子,我喜欢的就是汉子。”
  “你也是,我很佩服你!”谭啸说。
  那怪人忽然又怪笑了一声,目光转向依梨华:
  “那是你的女人么?”
  谭啸脸一红,忙摇头道:“不是……是兄弟的义妹!”
  依梨华虽没有听到他们说些什么,可是知道在谈论自己,当时笑吟吟走上来:
  “怎么打成朋友了?好呀,哥!你为我介绍一下吧!”
  谭啸一笑道:“我也不知这位侠士的大名。”
  他转眼看着那怪人,笑了笑道:“兄台大名可否见告?”
  那人长笑了一声:
  “如果你们高兴……你们可以像其他的人一样,叫我狼面人好了,我不在乎。”
  谭啸和依梨华心中都不由一惊,原来这人就是震惊整个大沙漠的独行侠盗“狼面人”,怪不得他有这么一身好功夫呢!谭啸惊怔之下,遂笑道:“原来阁下就是……只是这么称呼不太恭敬吧?”
  狼面人摇了摇头:
  “不要紧,我爱这个名字,我认为人和狼是没有什么分别的。”
  依梨华怔了一下:
  “怎会没有分别呢?”
  怪人又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目光炯炯地看着依梨华:
  “姑娘,狼是要吃人的,人也同样是要吃人的;狼吃人事先人还可以防备,而人吃人,人却事先毫不知情,所以人心实在比狼心更险恶啊!”
  三人都不禁同声笑了起来。怪人这含有哲理的论调,深深打入了谭啸和姑娘的心,这些话尤其是出在这大漠怪人之口,似特具有“醒世惊俗”的力量。
  他说完这话,向一边的帐篷看了一眼:
  “你们就住在这里么?”
  谭啸点了点头,微笑道:“狼兄如不嫌弃,请到帐内一谈如何?”
  他这“狼兄”二字说出口后,觉得很是不恭,可是那怪人却露出白牙在笑,显然他很喜欢谭啸这么称呼他,他摇了一下头:
  “不!你们这地方太不好了,来!请随我来,在沙漠里,你们是我第一次招待的客人。”
  二人心中一喜,怪人又问:
  “你们有马没有?”
  依梨华连连点头道:“有!有!”
  狼面人爽利地道:“那么你们随我来!”
  他说着话,忽地长啸了一声,沙丘之后风驰电掣似地跑过来那匹黑马,这匹马全身黑毛只鼻心一点白,全身油光水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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