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棍北面插着另一极短木棍,长木棍的影子仍在短木棍的西面,如果影与短棍重叠,那就是午正到了。
“在下过时不候,也不提前与任何人打交道。”林彦继续说:“你们如果不耐烦,可以走,没有人留你们,你们来不来,在下毫不在乎。”
胡头领尽管心中冒火,却不敢发作,乖乖地与同伴退出二十步外,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商量对策。
稍后到达的十三骑士,知趣地停在二十步外。十三个人中有男有女,一个个神色皆显得不安。
终于,午正到了。
两批骑士共二十四人,在十步外成半环形席地而坐,双方的主脑人物则坐在正面,显然两批人是同一伙的。
林彦植弓屹立,脸色其冷,沉声说:“时辰已到!左山主不来,在下极感失望。哪一位是代表晋北绿林道的发言人?”
一名身材高瘦、天生的丧门脸中年人缓缓站起,阴阴一笑说:“在下火狐卓超,立寨安窑管岑。”
“你是晋北绿林道的发言人?”
“也可以这么说。”火狐卓超说:“但在下必须先声明,卓某并不能作晋北绿林道的全权代表。”
“哪你来干什么?”林彦沉声说。
“在下可以代表大多数绿林朋友发言。”
“不代表左山主?”
“对,左山主有她自己的意见,她也许会来。”
“她是晋北绿林道公举的首脑.她不来,你又能代表什么?”
“代表大多数的朋友,向尊驾讨公道。”
“妙极了,你还要向在下讨公道?”林彦颇感意外:“在下不是不讲理的人,倒要听听阁下的高论了。”
“周兄,请站起来。”火狐向右面招手。
飞虎周荣挺身站起,欠身说:“卓兄,有话你说好了。”
“林老兄,那天周山主奉命出面与阁下打交道,由于阁下的耐性与胆气,折服咱们在白杨林埋伏的人。”火狐理直气壮地说:“因此,阁下与左山主会晤之前,咱们百余位七十二山寨的代表已先一步撤走了。事后,咱们才知道左山主擅自违反公议,与阁下反脸相搏。左山主的妄动,并不代表晋北绿林道对阁下的态度。阁下竟在这三天中,先后向各山寨的留置弟兄大动干戈,共劫持了咱们六十二位弟兄,而这些被阁下劫持的人,十之九皆是支持你的人,阁下此举,是否有恩将仇报之嫌?”
“卓老兄,左山主不是你们公举的司令人?”
“这个……”
“如果是,那么她的一举一动,就代表了你们晋北七十二寨绿林朋友的态度。”林彦愈说愈火:“在下没料到阁下竟然连这点普通常识都不懂。不错,在下捉了你们六十二个人。今天请你们来,在下只希望和平解决,你们把龙姑娘放了,换回你们六十二个人。如果你们不在乎六十二位弟兄的死活,那么,很简单,在下于日落之前,把六十二个人的脚筋割断,把他们交给官府。霍将军霍昆山,对这六十二个人的脑袋是十分感兴趣的。”
“你……”
“现在已经不是说废话讲道理的时候,交不交换,在下等你们的回话。”林彦声色俱厉:“你们如果想倚多为胜,在下奉陪。比你们人更多更凶狠的人在下也见识过,在下的忠告是:千万不要和在下生死相拼。因为如果你们吃得住我林彦,我林彦就不配与梁剥皮为敌。你们哪一位比毒龙勇悍?你们哪一位比晋南的四大金刚八大天王凶猛?站出来给我看看?”
他后南沟崖口,突然攀上一位青袍中年人,眨眼间便到达他身后的柳树下,好快。
“一群立鸡瓦狗,简直不知自量。”不速之客朗声说:“老弟,龙姑娘真的被他们掳走了?”
林彦一惊,扭头一看,不由剑眉一批,冷哼一声,说:“朱前辈,你最好离开我远一点。”
来人是千里追风朱桂,上次在山西引诱毒龙离巢,千里追风用尽了全力,可以说,毒龙其实是栽在千里追风手上的,没有千里追风相助,林彦成不了事。
“咦!林老弟……”
“你们这些畏首畏尾,浪得虚名的白道英雄,我再也不相信你们的鬼话了。哼!你想来阻止我行刺梁剥皮吗?你给我听清了:免开尊口。”
“老弟,你是不是有所误会?”千里追风颇感意外:“你一定是认为撤除各地暗杀站……”
“在下根本就没对你们的暗杀站寄以希望。”林彦抢着说:“八荒神君老狡狯的保证不值半文钱,你们的想法与作法,根本不切实际。在下最感遗憾的是,悔不该听你们的劝告与保证,那次没宰了梁剥皮,因而断送了咸宁满知县与蓝田王知府两位好官,你们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朱前辈,你走开,不要管在下的事,不然,哼!”
第四十一章 扶沟屠狼
千里追风朱桂的不期而至,林彦是颇感意外的,他没料到远在千里外的陕西群雄来得那么快。先入为主,他已认定千里追风是来阻止他行刺梁剥皮的,所以说话的口气相当不礼貌。
“老弟,咱们暂且不谈这件事,误会是可以解释的。”千里追风不愧称老江湖,修养到家神色从容:“先解决龙姑娘的事,但愿老朽能帮得上忙。”
飞虎周荣大概也认识千里追风,拍拍胸膛大声说:“姓朱的,周某可以用性命保证,晋北绿林朋友绝对没有劫持龙姑娘,此中定有天大的误会。”千里追风呵呵笑,走近林彦说:“老弟不相信咱们这些武林名宿的保证,当然也不会相信强盗土匪的保证。”
“姓朱的,你不要火上加油,把事情搞得更复杂好不好?”
飞虎周荣焦灼地说:“左山主毕竟是妇道人家,气量小也太过自命不凡,但敢作敢当,她做了的事决不会否认。林老兄,咱们真的不知道龙姑娘被劫持的事,可否给咱们两天工夫,让咱们向左山主求证这件事?如果真是被左山主劫走,而左山主不愿放人的话,咱们晋北绿林道与她誓不两立,给你明白交代,你老兄意下如何?”
“好,在下给你们两天工夫。”林彦爽快地答应了:“后天午正,在下于客店等候回音,过时不候。”
“在下深感盛情,告辞。”
送走了盗群,千里追风笑笑说:“老弟,龙姑娘被掳。救人如救火,你好像并不怎么焦急呢。”
林彦松了弓弦,冷冷一笑说。“落在女强盗手中,不会有什么可怕的危险。左山主知道我不好惹。短期间不至于有剧烈的变化,她必须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事情未解决之前,谅她也不敢贸然把龙姑娘交给黑狼会的人。”
“你知道黑狼会?”
“不但知道,目前赶到的高手有多少人,至少有一半难逃在下的耳目。如果在下不知道黑狼会,还敢公然在明处活动?”
“哈!似乎你已有所打算了。”
“不错,我已经打算好了。”林彦不假思索地说:“我要把黑狼会的高手引出来。要收拾梁剥皮,必须剪除他的羽翼,拔掉他的锐牙利爪,就可以等他来宰他了。”
“你在这里闹,他敢走这条路吗?”千里追风笑问。
“他会走的,而且非走不可。”林彦肯定地说,目光落在东北角一带光秃秃的田野:“走这条路表面上看,地势崎岖,人烟稀少,从汾阳到太原愈走愈高,车马行动相当艰苦,似乎危险性甚大。但他一到山西,便可假传圣旨,调动沿途的兵马护送。太原附近兵比民多,刺客活动不易,所以事实上很安全的。假使他走河南,沿途全是繁荣的城市,通都大邑地狭人稠,防不胜防,即使他能命令地方官派人保护他,也只能获得一些丁勇民壮摆摆威风,只能壮胆却派不上用场。所以,他必定第一步派黑狼会前来图我,不成功便第二步调动成千上万的兵马护送,沿途戒严,步步为营。走河南道他就没有这么神气了,走在街上也得防备我从屋顶用弓箭夺他的命。因此。我算定他非走这条路不可;他宁可和我在他占绝对优势的地方拼命赌运气,不愿在通都大邑中挨冷箭。”
“有道理。”千里追风点头。“问题是,你能逃过黑狼会的围攻吗?”
“当然得靠运气。但我占有决定性的优势。”
“你有决定性的优势?凭你们两个人?”
“除了丧心病狂见利忘义之徒,其他的人都会在明暗中助我。那些走狗爪牙都是他花重金请来的,固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光凭勇是不够的。俗语说,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有勇气的人很多,敢死的人就没有几个了。我和龙姑娘就敢死。这就是我所占的绝对优势。”
“这个……”
“所以,你不要妄想阻止我。你不可能说服我,也不必用地方官的命来打动我。路上行刺不成,我会跟到京师,在京师要他的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我会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和时机,一举要他的命。”
“你知道我们的暗杀站虽已取销,但人手仍在吗?”
“我不管你们的事,你也不必妄想干涉我。”
“老弟……”
“你走吧,我忙得很呢。”林彦下逐客令:“我捉来的那些大小强盗,藏匿在附近,需要费神照料,没有闲工夫和你打交道。我在此地等两天,等强盗们的回音,两天内,附近恐怕全是强盗,你这位白道老英雄,最好及早回避,碰上了你的老命恐怕难保。”
他是从沟崖爬下去的,那儿开辟了一条分为三段的坡道,可降下沟底直抵下面的窑洞。
千里追风知趣地退走,不再逗留。
不久,东北角不远处的田野中,出现两个青衣人,鬼鬼祟祟爬伏在北面的沟顶,机警地向下面窥探,久久方悄然撤走。
三更天,星月无光,气温急剧下降,夜风扑面甚寒。
三十余匹健马悄然从沟下接近,来自西南角,在两里止蹄,派了三个人看守马匹,其他的人无声无息地继续前进,悄然接近扶沟八柳庄。
马匹藏在沟左的下处凹入部,三个人把守在出入口的两侧,黑夜中,马匹安静地在里面活动。
一个黑影从底部的沟崖向下降,利用绳索攀下六七丈高的沟崖,鬼魅似的接近了马群,行动极为轻柔,细心地将马肚带用刀割断,两根马肚带割断一根半。
三十余匹坐骑,花了片刻工夫,干净俐落,未发出任何声息。
把守在口子上的三个人,根本不知里面有变。
黑影最后带出一匹坐骑,挂卧在鞍侧向外走。
黑夜中看不真切,口子上的三个人只看到马匹,而不知鞍侧挂有人。
“咦!这匹马怎么出来了?”一个人讶然向同伴说,闪出拦阻。
“嗯……”这位仁兄远在三丈外,便闷声叫着往下栽。
马仍向外走,不徐不疾蹄下从容。
“喂!赵兄,你怎么啦?”另一个人惊问,向同伴倒地处奔来。
“砰!”人又倒了,倒在先前倒地的同伴身旁。
第三个人一怔,已看出不对,刚警觉地拔剑,健马已经来至切近,黑影先一刹那到达,剑出鞘还来不及挥出,劲风已经压体,“噗”一声右肩便挨了一记重击,右手一麻,剑失手坠地。
接着,“砰”一声摔倒在地,手和腰脊被重物所制,沉喝声震耳:“叫!拼命叫,示警召回你们的人。”
怎能不叫?手和腰疼痛欲裂,痛彻心脾,本能地狂叫出声,叫得凄厉已极。
直至黑影感到满意了,压力方行减轻,然后令人心悸的嗓音直震耳膜:“今晚带队的人是谁?招!如有半字不实,在下要碎剐了你,先从你的双腿割起,一刀割三寸肉,招!”
裤子撕破的声音刺耳,冷冰冰的小刀在右腿股磨动了三四次。
“我……我招!”这位仁兄完全崩溃了,语气急切:“是……是白……白额虎雍……雍强,副……副领队是……是过山彪翁……翁世铨。”
“京师五虎八彪的第三虎和第六彪。”
“是……是的。”
“京师的人赶到了?”
“前……前天晚上赶到的。”
“已和左山主取得协议了?”
“没……没有,晋北绿林拒绝与我们合作。”
“你说谎!”
“我如有一字说谎,就不是人养的。”
“那你们怎么知道大刺客隐身在扶沟八柳庄?又怎知今午大刺客与晋北绿林约会?”
“我们有人监视绿林派在城中的眼线,前天晚上就派人在沟须附近藏匿,所以知道一切的经过,算定在扶沟八柳庄藏身,希望能救出被囚的六十二位强盗,以便和晋北绿林谈合作条件。当然,能宰掉大刺客,那就皆大欢喜了。”
“在下今早便发现你们的眼线了,那种荒野潜伏的把戏,在下经验丰富得很。”
“你……你是……”
“大刺客林彦。”
“老天!你……”
“不要叫老天,老天是个势利眼,从不帮助弱小的人。”林彦嘲弄他说:“扶沟两岸,你们共派了八个人,躲在狐穴中藉草掩身,伸长耳朵听动静。两个自以为聪明的家伙,不但听到在下与强盗们交涉的经过,也听到在下与千里追风所说的话,得意洋洋匆匆撤走报信,结果是你们黑狼会先到的人贪功,倾巢而至。可惜,你们的主事人只接到随后两组眼线禀报在下一直不曾离开的消息,却不等最后一组眼线的禀报传到,便冒冒失失赶来了。”
“你……”
“在下把最后一组眼线两个人,送入十八层地狱去了。扑空的人大概该听到你的叫号,快赶回来!你……”
“饶命……”
“你们这些见利忘义的贱种,如果饶了你,对那些枉死在你们手下的人公平吗?”
“啊……”
不久,传出一阵暴喝声与鞭打声,马群大乱,疯狂地向外冲,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从东北方向沿沟撤回的三十余名骑上,还远在半里外,正发狂般向留置坐骑的地方飞赶。
“哎呀!不好!咱们的坐骑完了。”有人惊叫。
“赶两步!”有人发令大叫。
半里地片刻即至,恰好赶上最后几匹马冲出。马群被有计划地驱赶,所以全都沿沟向西南奔驰。
“快追坐骑!”先到的人大叫,奔上拦截马匹。
心无二用,这些高手们的注意力全被狂乱的马匹分了许,忘了马匹以外的事,都想抓回坐骑,以免苦了自己的两条腿。
弦声乍起,连珠箭发如飞蝗。
林彦隐身在沟对面的崖脚下,等个正着,狂奔而至的人群,成了他最好的目标。
“啊……”惨号声惊心动魄,狂奔的人群比马群更暴乱,接二连三有人倒地。
好不容易最先抓到三匹马的三个人,刚上马鞍具突然崩落,摔下马来被后面的马踹得血肉模糊。
终于,蹄声渐逝。
天太黑,人伏在地下难以看清,死一般的静,没有人敢冒险走动。
沟底宽八九丈、泥崖壁立无法攀登。沟底野草丛生,地势小有起伏,伏在草中隐身甚易,但想走动便暴露在箭下,因此未死的人谁也不敢现身。
血腥触鼻,死亡的阴影罩住了这段死寂的扶沟,黑黝黝的大地,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久久,草丛中终于有了响动,草梢摇摇,传出一声垂死者的呻吟,然后传出求救声:“头……头儿,救……救我一救,我……”
没有任何回音,垂死者开始艰难地爬动。
“救……救……我……”求救声渐弱,显然,生命之火正在熄灭中。
终于,右面三十步外的崖根下,传出愤怒的叫吼声:“谁在用弓箭偷袭?这种行径算什么英雄?在下要求公平决斗,亮名号!”
“你们是英雄吗?”林彦的语音声如洪钟,震耳欲聋,声源来自右崖下。
“你是谁?”发话的人厉声问。
“大刺客林彦。哈哈!那儿没有囚人,你们扑了个空,是吗?”
“你……”
两个黑影远在二十步外,手脚并用悄然蛇行接近。
“你们还有多少人?十五个还是十个?”林彦问,声音仍从原地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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