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就足以将你无影门连根拔除,不信且拭目以待。佛爷有要事在身,少陪了。”说完,匆匆走了。
无影枭婆站在原地发证,喃喃自语道:“这贼和尚也许真是好意……咦……站住……”
黑影急射而来,林彦冉冉而至。他已偷听了许久,懒得理会老枭婆盘问百毒头陀的内情,他记得鬼影夺魂到南荒村逼问的往事,更记得老枭婆在隆虑山行凶的嘴脸。荣叔曾经告诉他,说他日后难免要和这些人碰头。显然,无影门必定在找荣叔清算过节,荣叔并不计较,他又何必理会?百毒头陀说得不错呢,凭老枭婆几块料,想找他结算师门旧债,简直是痴人说梦。他在想:这贼头陀并不怎么可憎哩!一念之间,决定了百毒头陀的生死。
他不能绕道去追百毒头陀,那必须跳下街道,绕出再往屋上跳,这会耽搁不少工夫,万一头阳跳下后街溜走,岂不一切成空?头陀的俘虏是白衣修罗,他岂能让头陀如意?所以决定直冲而过。
无影枭婆三个人本来并肩而行。看黑影疾射而来,不听喝止,不假思索地同时出手阻拦,两根龙首杖一支长剑,几乎同时递出。
林彦直撞而入,人化狂风,一把接住右面捣来的沉重龙首杖,扭身、止步、下腰、发劲,一气呵成如山劲道骤发。手一松,一跃而过。
被抓住杖头的人是无影枭婆,被一阵无可抗拒的凶猛劲道从杖上传来,将她向右掀,身不由己稳不下马步,“砰”一声把身右的使剑黑影撞得立脚不牢,随势撞向有外方的使杖黑影,三个人撞成一团,龙首杖与长剑跌落瓦面的响声震耳,三个人骨碌碌顺瓦垄向下滚,幸而在檐口停住了。无影枭婆狼狈地爬起来,惊恐地咒骂:“该死的!这是什么人?你们看清他了?”
瓦面一团糟,碎瓦不断向下坠落,下面突然有人大叫:“屋上有贼,捉贼啊……”
百毒头陀确是跳下后街撤走的,为的是怕无影枭婆不甘心跟来找麻烦,耽误向白衣修罗问口供的时间,林彦追过了头,等发觉不对回头找,头陀已远出半条街去了。街心空荡荡,门灯的光度有限,但足以看清奔跑的人影。他不往下跳,展开所学从屋面狂追。西安的街道几乎全是直的,而且又宽又大,宽的街足有四文以上,在屋上行走十分不便,碰上横街必须往下跳。这一来,他想追近真不容易,最后,他不得不跳下沿宽阔的大街狂追。
糟了,越过一道街栅,前面是西大街,头陀已经快到了走狗街的地段,这是说,快到达钦差府了。不由他不追,白衣修罗如果进了钦差府,不被活剥了才怪,虽然他并不知道白衣修罗的底细,但走狗要捉的人,应该是他的同道,他岂能见死不救。
他吸入一口气,用上了全力,脚下一紧,快逾流光逸电,无畏地追入西大街,他必须在头陀进入钦差府之前,把贼头陀摆平将白衣修罗救走。
百毒头陀并未发现有人追踪,奔近府门地段脚下一慢,在光亮的门灯下,可以看清府门广场上的警卫甲士。头陀不走大门,向右一走,大踏步向角门走。
角门的两名甲士看清头陀的面貌,连问都不敢问,让在一分而且替他拉开门扇。
林彦到了转角处,知道晚了一步,但一看甲士的恭顺情形,心中一动,急奔而上。
百毒头陀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内。
从街角到角门,足有百五六十步。大门的甲士看到了他,角门的甲上也发现他了。
“法本大师,等一等。”他一面奔跑一面叫。
两甲士一怔,持戟挡住去路问:“站住!你是……”
只要能近身.一切好办,他并未收势,叫道:“快叫住法本班头,后面有人追来了……”
一名甲士眼明手快,一看便知他不是钦差府的人,猛地轮戟便扫。他扭身飞撞而入,一手托住戟,一拳捣在甲士的小腹上,甲上仰面便倒。在另一名甲士还弄不清怎么一回事,换手持戟的刹那间.他已飞快地推开角门一闪而入,“砰”一声沉重的角门闭上了。
这是长长的过道,两侧是停车轿的平房,百毒头陀的身影,刚消失在前面的廊角。门外,警卫的呐喊声隐约可闻。他不顾一切飞跃而进,廊下的朦胧灯光很讨厌,无所遁形,情势对他不利。
越过廊角,劈面碰上两名警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在对方错愕的刹那间.他已撞入两人中间,双手分张取敌。右掌劈中一名警卫的右耳门,左指点中左面警卫的七坎穴。这两个家伙穿的是青劲装,一看便知是走狗,不下重手便脱不了身。两警卫应手昏厥,只发出身躯倒地的响声。
前面不足二十步,百毒头陀上跨过一座大门的门限,终于听到身后的异响了,毫无戒心地扭头回顾,看到飞惊而来的林彦,也看到地上的警卫,不由大骇,火速丢下白衣修罗,转身叫:“什么人…咦!是你……”
“就找你。”林彦叫,近身了。
百毒头陀大吼一声,左手一抖,灰雾飞腾,右手探入怀中拔匕首。可是,已晚了一步。林彦已屏住呼吸,排雾直入来势汹汹,“砰”一声大震,一脚踹在头陀的小腹上。
警锣声大鸣。后面,车房轿屋附近人影如潮。
“哎……”头陀狂叫,跌入门内挣扎难起。
林彦抓起白衣修罗,火速将人安置在背上,熟练地用腰带背好,三不管奔入门内.因为退路已绝,高手们已蜂涌而来。
他慌不择路,见路就钻,穿房入厅入厅抽偏僻处觅路,往黑暗处掩藏村踪。
很糟,各处的灯光逐渐增多,人声嘈杂,不能乱闯啦!钦差府房屋甚多,到处是高楼大厦,钻进去就难辨方向,他怎知何处可以八出困?今晚可不比那晚他夜闯凌云楼了,那晚他如入无人之境,而今晚人声鼎沸,想出去势比登天还难。
他想起潜伏在府中的龙杖金剑易天衡,心中一动,老前辈能在内隐身,他为何不能?楼房这么多,难道就找不到藏身的地方?如果不乘乱找地方躲藏一切都完了,迄今仍未碰上搜寻他的人,再不躲悔之晚矣!他不再多想、往一座大楼掠去。
楼前后都有人戒备,他猫似地从侧方接近,小心撬开一座明窗,悄然越入闭上窗户,黑暗光临,他心中一宽。不久,外面传来叱喝声,有人大声叫:“各守岗位,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除了负责搜索的人,随意走动格杀匆论。刺客可能藏身在迎春轩附近,短期间不会闯到此地来,大家留心些,看到人便用暗器招呼再发誓讯.小心了,赶快隐起身形。”
他暗自庆幸,总算早来了一步。接着,他又得为自己的处境担心了,这里是躲不住的,他必须找到确能隐身的地方,而且必须是接近外面街坊的地方,等四更以后警卫撤走时,以最快速的行动脱身远走高飞。
他开始摸索,发现藏身处是一间堆放清洁用具的小房间.悄悄将门拉开一条缝往外瞧,看到外面是一条过道,壁间悬了一盏长明灯,过道空阑无人。正想外出,却听到琐碎的脚步声,两名侍女正从前面的过道折问处出现。
“要死罗!天天闹刺客,有个完没有?”一名侍女向同伴发牢骚。
“你怕什么呢?”她的同伴说:“没有人会来这里杀人放火的,倒是凌云楼那几处重要地方,才值得担心哪!”
“总有一天,苍天会报应这些畜生的。”
“你要死罗,小香。”她的同伴惊惶地说:“万一被他们听到,你不想活了?”
“娟组,你以为我门现在是活着吗?三年来,你曾经离开过这座鬼楼吗?但愿你我能活到四十岁,才能被带出去卖给人家做奴婢,日子长着呢,在这里与囚牢有何不同呢?唉!”
两侍女转过另一端的过道,附近重陷入空茫死寂的境界,楼很大,大白天也必须靠灯光照明,人活在其中不准外出,终年不见天日,这种日子真难熬哩。
他悄然外出,沿过道小心地前行,沿途发现不少房间,似乎不见有人住宿,大概人都住在楼上,楼下可能是招待外客住宿的地方。
他心中渐感焦躁不安,这种鬼地方不知何处有出路,如果被人发现,真成了笼中之鸟有翅难飞啦!他想到第一次明闯钦差府,四海游龙祖孙不是躲在承尘内吗?抬头一看,他非常失望,上面是结实的楼板,高有丈六,不是雕花的承尘,不能躲入。
前面又传来脚步声,他闪在转角处,凝神以待,这时想找地方藏身己不可能了,附近没有房间。
脚步声已近。他突然伸手一勾,巨灵之掌掩住了对方的整个脸蛋,低声说:“不许叫喊,我不会伤害你。”
是先前两侍女中的一个,正是叫小春的年轻女侍,吓得软倒在他怀中。一双惊惶的眼睛似乎已经失去视力了。
“如果你答应不叫喊,我放你。”他说。
小春慌乱地点点头,他松了手。微笑道:“你知道有出路吗?我是说没有警卫的出路。”
“你……你们是……”
“刺客,但不会伤害你的,姑娘,我们要杀的只是梁剥皮。”
“我的天!”小春摇摇欲坠“真让我碰上你们了,外面到处都有人,不许任何人走动,你们出不去的。”
“但我们非出去不可。”
“不行的。哦!我带你们找地方躲一躲,大概不久之后,他们会进来搜楼了。”
“有地方躲?”
“是的,那是一处废了的藏金窟,是以前宅主人留下的,只有我知道那处地方,是我在两年前偶然发现的,从来没有对人提起过。”
“请领我们前往,走。”
“在楼有的别院中,随我来。”
楼有的别院是平房,四面是雅室,中间是一座三丈见方的荷池,四周有假山、回廊环绕,朱栏雕花刻凤,回廊高出地面三尺左右,楼板光洁不染纤尘。正面设了矮见长案,散落着几个织绵蒲团,一看便知是供妇女玩乐的地方。池中荷叶亭亭,不时可看到几尾鲤鱼在池中嬉戏。四盏灯笼放射出暗红色的光芒,所有的雅室门皆闹得紧紧的,沓无人迹。
“这是二爷几位姬妾赏荷的地方。”小春说。
“谁是二爷?”他问。
“梁兴安二爷,钦差的侄儿。”小春一面说,一面跨过朱栏,跳下假山:“今晚他带了三位姬妾,到秦王府做客,明天可能回来。”
“哦!你是说,这里已是内院禁区?”
“我不太清楚,只知东北面是凌云楼,很远:我们这里的婢女是不许外出的。”小春说,扳起一角假山石:“你来看.下面有一块石板,扳开就可以看到地道了,我替你找一盏灯来。”
“不必了。”他说,摘下灯笼取出里面的牛油大烛,截取一段重新点燃挂妥,跳下假山说:“姑娘,你可以走了,我信任你,忍耐些,姑娘,梁剥皮活不久的,我会设法把你救出去。你是不是叫小春呢?”
“咦!你……你怎么知道?”
“我偷听你和同伴的悄悄话。”他微笑着说:“你贵姓?我叫林彦。”
“我姓舒,四年前我十六岁,家被欠税抄没,被抓来做奴婢,爹娘目下不知怎么样了。”小春恨恨地说,哭了。
“不要哭,小春,但愿我能帮助你,你走吧!”这是一间位于池底的小秘室,宽约一丈见方,用巨石砌成,门是一块三尺见方的薄石片,室中放有几只破木箱,有点潮湿,但并不漏水,也没有虫蚁。他将蜡烛放在破箱上,解下白衣修罗。
“怎么是你?”他吃惊地说:“何处受制?快说。”
烛光下,他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只是脸色苍白了些,是白玉如,白玉如浑身像是瘫痪了,只能用无神的大眼注视着他,张口想说话却无法发声。
他略一审视,说:“是哑穴被制,怎么浑身冰凉?你一定受了不轻的伤。”他解了哑穴,将人轻轻扶住躺倒。白玉如浑身一震,痛得浑身抽搐,脸上充满痛苦的表情,久久方哎一声叫,不住呻吟。
“你怎么了?我得检查你的伤势,白兄……”
“我……我背部最……最少也有十……十枚七步追魂针。”白玉如颤声说。
“老天!那该死的百毒头陀……”
“他已给我服了解药,不然早……早就活不成了,只……只是针在体内,我……我受不了……”
他轻轻将人翻过,首先解百宝囊取药:“那不要紧,我给你服一些救伤药物,再替你取针。”
丹九塞入白玉如口中,他又说:“片刻药力行开,你就不会感到痛楚了。”
他立即替白玉如解腰带,白玉如扭动着头部说:“不!不要动我……”
“你怎么了?我要替你取针。”
“不不!叫……叫那位小春来。”
“叫她来?怎样叫?她能替你取出体内的针?白兄,你到底……”
“我……我是个女……女孩子……”
“什么?”他大吃一惊:“真的?那……你真是贼秃说的白衣修罗了。老天!我怎么这样愚蠢?世间哪有这么清秀的男人?我……我得去把小春找来。”
他起身欲行,白衣修罗喘息着说:“林兄,你说的,怎样去找她?可能整座楼已挤满了搜查的人……哎……我整个背部像被火烧……”
他毫不迟疑地替白玉如宽衣解带,神色凝重地说:“记得吗?你在愚园救了我,也是你替我取出体内的七步追魂针,现在,我应该回报你。”
“林兄……”
“把我看成你的大哥哥吧,那会令你安心些。”他柔声说:“百毒头陀还算不了一流高手,但你我两人皆先后伤在他手中,可知仅凭武功高强是没有用的。晤!难怪你受不了,共有十四枚针。”
整个背部似乎肿起老高,肌肤呈现暗色,有核桃大肿瘤的地方,就有一枚追魂针。
“忍着些,我得用指甲取针。”他说:“这贼头陀的毒针真够霸道的,不知他用这种针害了多少人,下次,哼!我不饶地。”
白玉如痛得直冒冷汗,浑身在痉挛,虚弱地说:“我……我受得了,可是,我……我两位叔叔……我害了他们。”
“你两位叔叔?谁?”
“崂山双奇嘛!我……我好后悔。”
他又是一惊,呆了一呆。难怪,崂山双奇真是走了狗运。
接着,他惊然而惊。
“那……你也是梁剥皮的爪牙了。”他懔然地说:“你救我,百毒头陀又暗算你,其中有什么可怕的阴谋?”
“你……你怎么说这种话?你……”白玉如激动地叫。
“好,好,不说就不说,你先不要激动。”他苦笑:“不管怎样,你我仍是患难与共的好朋友,是不是?你我之间,恩恩怨怨扑朔迷离,暂且抛开免伤和气好不好?”
“随便你怎么想。”白玉如幽怨地说:“反正你已经说过,你我之间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我也不想欠你的一份情,也不希望你认为我布恩要挟你。上次我救你出于一时好奇,并非为了你而救你的。”
“这次我也不是有心救你的。”他也有点生气:“碰巧而已。本来今晚我想救的人是云中鹤。”
“云中鹤已经死了,是力尽自杀的,死得好壮烈。”白玉如说:“钦差府血溅仓房的人,共有二十七名之多。”
“怪事,吴小弟怎么说他被俘了?”
“哪一个吴小弟?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你可不能听信谣言,我是从余大人的随从口中,知道这件事的。”
“死了也好,这叫做死得其所。”他无限感慨:“哦!你大概不姓白了。”
“我叫徐玉如。”白衣修罗挣扎欲起:“我必须去打听家叔的下落。”
“你急也没有用。”他按住她,替她穿衣:“把所发生的事告诉我,如何?”
白衣修罗将劝告乃叔离陕,被暗算受擒的经过说了,最后绝望地说:“百毒头陀必定去捉家叔了,我得赶先一步……”
“你慌什么?你那两位叔叔人老成精,放心好啦!”他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