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冷汗阵阵。
环顾会场,早已是人声鼎沸。所谓摩拳擦掌热火朝天,大概就是眼前这个样子了罢。不知左侧是何方神圣?有屏风所隔,却是看不见。我们这四个看台,前俱有轻纱为帐,隔开世人窥测的目光,倒是清净不少。
小小打个哈欠,有些困倦。行了这半日的路,有些累了呢。寻张舒适的椅,再拖来较为有限的航为枕,蜷蜷腿侧侧身开始入眠。许是真有些累了,居然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中都可以真睡下去。朦胧中,似有人来,又是压低了嗓子说话,也不知是谁。这时节,依旧颇热,翻来覆去中睡不大安稳。正烦躁间,有风徐来,丝丝清凉。有扇扇风的声音。嘴角甜甜一丝笑,直入得梦中。
待睡醒,已是金乌渐西沉。邹抒阳亦钻到这边来了,一脸的幽怨瞪我。莫名其妙!瞪了回去。起身一看,人已走得七七八八,整个会场煞是清净。看来,错过开幕式了呢。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赶紧随众人朝大会所安排之住所而去。邹抒阳自己的住地不去,偏要来与我们挤,险险被翔和航给瞪死。这家伙的神经有够大条,这么恶狠狠只需一点火苗就会发生大爆炸的目光……他居然可以视若无睹还谈笑风生?
吃饭的时候就更是让人哭笑不得了。好在本人久经沙场,已磨成金刚不坏之身,承受能力大有长进。今日虽较往日夸张兼精彩一倍有余,我还是安之若素填饱肚子早早溜至后院纳凉,不参与那三只斗鸡的纷争。听说,斗鸡的最高境界是“呆若木鸡”,他们三均未到达,那送菜的小厮倒是无师自通——被这三人吓的。
翌日依旧一般的热,依旧的吵。兼之昨夜那三人一直吵吵闹闹到深夜——真是精力旺盛的让人想将他们踢地上,轮番踩上三脚,再踢几个滚儿啊!——大是不耐此地的嘈杂。更兼得闻,为期五天的武林大会,头两天纯是耍猴戏给台下凑热闹的瞧,真正有点能耐的,多是第三、四天才上场;暗堡、擎天宫、赫帮却要直到最后一日方会出来,且只是作秀性质,并不参与排名。据说,是要保持其神秘性、超然性。
扁扁嘴,懒得理那三个趾高气扬的家伙。
太师椅都快要被我晃散架了,实在是百无聊赖呀百无聊赖。使劲再晃当几下,索性起身而去:不是说,眼不见为净么?有好山好水不去看,窝在这么个烦倦之处,平白辜负了这大好的秋光!素是心动不如行动这句话的忠实拥护者,当下戴上纱帽便往外走。曲氏独门牛皮糖照例粘了一块。这次是航。他二人交接的很是彻底,诸事尽数交与翔处理,航整天闲来无事只管起劲粘我。若说翔是以温柔而略带落寞寂寥的眼神盯得我不敢随意乱闪人的话,眼前这个便是超级黏涕涕,想甩也甩不掉。索性由了他去。
喜欢山顶的风,强烈有力,任着自己的性情心意而驰骋,无物可拘得,只管做了那天地间的孤傲游侠。静静伴石坐于风口,闭目感受着风的足迹。许久许久,腿有些麻了,方起身。恰一阵狂烈风过,纱帽被刮起,人亦险险随那帽同向崖下坠去。不由得暗暗叫苦——腿却是麻了,一时间如何使得出力来?正摇晃间,一手忽揽上腰间,温暖而有力,搂着我速速回了安全地带。惊魂未定,便被使劲按入这人胸口。扑通乱跳着的,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还是我的。亦或,二者都有?耳畔只闻得一阵的咆哮,“卿卿!你真是快吓死我了!若三天两头的挨上这么一下,只怕我想不短命都难!下次再不许你到这种危险的地方来了!若真要出什么意外,你叫我们……你叫我们……”他也许没发现,将我压入怀中的手,正好捂在我耳朵上呢。不过,翘翘唇角,我可是不会提醒此人的哟——再怎么着,也没人会喜欢雷声在耳边轰隆隆吧?
然,亦不敢动弹反驳。错本在我,人家训斥,自然只有乖乖听着的份儿了。索性敛眉顺目,摆出一付“我正在反省”的姿态。
定定瞅我半晌,翔无奈叹气:“别光会摆样子呀!我说的话,若有十分之一入了你的心,便是谢天谢地了!”偷偷吐个舌头,悄悄拿眼望上瞟,却被逮个正着。眨眨眼,不是有说“先下手为强”么?索性扯了这人的袖子,先往山下奔去。
30
沿途枫叶正好,桂亦飘香,也无人相扰,甚是清净,不由生了观景之心。左瞟瞟右看看,不觉间已失了来时路。七弯八拐,倒闯入了山中一别院。院子不大,却是桂香浓得直欲溢将出去。桂后是几间小木屋,观之甚简雅,于着重重叠叠芳桂之中的,却是一片小小空地。与这院门径相通,无物相阻隔。内中一石桌,周环石凳,对坐一和尚一道士,却是正在下棋,标准的冥思之状。
人说,观棋不语真君子,那扰人思路,好象也是不大好。索性上前看棋,也不急着问路了。那二人去也是沉迷其中,许久都未察觉有人来。良久,老和尚呵呵笑,“道友只怕是该认输了。”那老道亦笑,欲推棋。忙举手相拦,挑眉看那老和尚:“定输之局么?那可不一定喔!我可以将之化为和局哩。”他似是不信,只捻须微笑。“小施主有何妙着?老衲洗耳恭听。”眼珠儿转转,“若我果能助白子逃出生天,大和尚输我什么?唔……金银珠宝不稀罕,不过嘛……大和尚的白胡子倒是蛮有特色,小衲我勉为其难就要这个吧!”拈一子,在他鼻下晃,非引这似很好棋的鱼儿上钩不可。扯扯胡子,看看棋局,又瞅瞅我,老和尚终一咬牙,“老衲就与小施主赌上这一局!”吟吟笑了落子,你来我往,不觉间白子忽生了翼,虽无法反败为胜,却也足以让黑子奈何不得。
摸摸长及胸的银髯,老和尚一脸的心痛。忍不住笑出声来。打个响指,道:“愿赌服输噢!我呢,也不贪心,只要你每排胡子,隔三根拔一根——看我多好心,尚留了四分之三与你,免得人猜是不是大和尚脸皮儿太厚害胡子都钻不出来哩!”一脸促狭看他。
老和尚握着胡子,哭笑不得。老道当即呵呵笑出声,眼都快要眯成一条缝了。航摇头无奈::”卿卿,你呀,到哪玩到哪,真真顽皮鬼一个。”
大是不屑,嗤之以鼻:“曲老先生,您高寿啊?明明比我小,居然也敢叫我‘顽皮鬼’?”
“哼,横看竖看侧着看,我都比你成——熟——稳——重!”
还把那四字念得重重?真是欠扁!“你那叫未老先衰,懂不懂?明明还是少年儿童(虽说这个时代对成年人的划分标准有点不同),居然硬装一付大人样,恶~~~~~”吐舌头扮鬼脸,大大的表示我的不满。
〖自〗“哼,也不知道谁比较像小孩子!真是没自知之明哦!大家都在忙正事,某个‘大人’却跑出来漫山遍野的玩,真像个大人的样啊!”
居然敢吐我的槽?大眼一棱,“小孩子才喜欢哪热闹往哪钻!再说了,我又没让你跟着我跑!像大人的老先生,回去啦回去啦!”将他往外推去。
一脸兴味看我们斗嘴的和尚道士忍不住笑了起来,问我:“外面正召开武林大会,小施主缘何不参加?”扁扁嘴,“逞强斗狠的笨蛋,我可不屑去当!”“喔?”老和尚扬扬眉,眼中逸出的光芒绝对叫“有趣”。
“参与此会想一争高下的,多是那些初出茅庐的武林新进。这大会的目的本也在为各门派壮声威,顺便告之天下人哪几个值得去招揽值得去期待。参与的人,无非是图名或图利。我一不欲显名而不缺银票,何苦这般汗流浃背与人抢西瓜?再说了,真正的高手无须通过这种大会来显名。是金子总会发光嘛,谁愿意在这儿当众耍猴戏?与其作那耍猴的,倒不若清清闲闲开开心心当一看戏人!”
听了我的说辞,二人哈哈大笑。当下四人便天南地北乱侃起来。这二人俱是见多识广之辈,趣闻奇识一一道来,直听得我心驰神往。话到投机处,四人俱是眉飞色舞。
不觉间,已是金乌渐西沉。颇有些意犹未尽起身欲辞行,老道却止了一止,“难得遇到如此投缘之人,贫道有些技痒,欲抚琴一曲相送,不知二位可有这听的兴趣?”
自是欣然领命。
弦动处,明月松影,清泉石上流,动静相得宜。悠悠洒洒间,似有清风相抚。真个是,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正徜徉于这静谧幽境,忽一音忽变,却是风乍起,水生澜,一鹤凭空来,径入云中去。浮影掠空,却惊起栖树群鸟,齐齐飞绕,鸟语乱啁啾。鼻际浓浓淡淡,尽是桂香。信手折下一枝,拈花微笑,曼声相和。“天已暮,月如初,千里江山任我飞渡;歌声住,人环顾,邀月同住青山深处;回首处,来时路,晨风吹动谁家旗鼓;随风起,箫曲动,潇洒来去天涯风雨路!”夕阳斜照,镀的整个庭院一层铜黄,如收藏了数代的古画,古色古香,疑幻疑真,只琴扬歌飞,悠然回荡于天地之间。
余韵渐歇,院门却传来鼓掌之声。一惊,回首,见院中多了两人,也不知是何时来的。见我回首,来者大是怔了一怔。挑眉想询,他二人方自惊醒。为首蓝衣人将手中折扇一扣,微微笑:“在下于这山中观景,无意间得闻琴韵歌音,雅致脱俗,不由引动好奇之心,也不知可有扰到诸位?”看他锦衣玉袍,那扇观之也是颇为上乘之物,其人更是一股子的华贵之气,怎样看,也不是寻常人物。然,也不似世家子弟。世家子弟虽傲,却不是这等雍容华贵的傲。这人,倒颇似官宦子弟,且是惯居高位的那一种。心中微微有些好奇,只是萍水相逢之人,他乡过客,本无相干,却是不便相询。〖自〗
航忽将手置我肩头,朝那二人微笑:“我们恰打算离去,尚谈不上相扰。二位慢慢赏景,我们先行一步。”蓝衫人摇摇扇子,依旧笑得贵气,“茫茫人海,有缘相识,在下华斋,二位可否告之名讳,也算交个朋友?”话是冲我二人而来,眼却只盯我一人。遂粲然一笑:“聚是缘,散是缘。缘现则聚,缘消则散。既是因了这缘字,名姓便不重要。今日一别,异日若是有缘再见,那时方告诉你!”扯着航便走。
出得院门,迎面撞上翔。有感于背后的灼灼目光,不欲稍留,依旧大步离开。
大会方歇,行人甚多,不得不放慢步子。路上人本是各行各的,不知为何却忽聚于我们身周,只痴痴立着。尚在疑惑他们为何不若当日一般,一窝蜂围着这二人打招呼呢,便已被人扯起,一路踏着人头速速朝住所逃去。闻得身后喧哗,只无暇回望,渐渐甩开嘈杂。觑个无人之处,他二人急急将我拉入林中,撕下衣服下摆作我面纱。微楞。看他二人坚持,只得绑了。出窃笑得林,抄他路回去,情况有所好转,除了仍有人不时盯着我的眼睛发愣外。
终到了第四日。
帐外斗得热火朝天,我却只懒懒窝人怀中看向赛场。不知他二人新近练的甚么功夫,运气之时,体周温度皆可下降不少。两个大大冰枕,抱起来甚是舒服。正倦倦欲睡间,冰枕翔轻笑:“云云,平日里只见你活蹦乱跳精力充沛得让人头疼,怎的今日这么场大热闹竟舍得不看?”
闭着眼,有气无力地拉拉唇角,哀叹一声:“热啊~~~~~~~~我最、最、最、最、最、讨厌这种热死人不偿命的天气了——直热得我头昏昏眼花花四肢无力两腿虚浮……”将眼微微睁一条小小缝,瞄了这人一眼,“又没风,闷都闷死人啦……”航“噗嗤”大笑起来:“卿卿,想要免费劳工就直说嘛,也不怕弯拐多了,翔听不懂么?”斜斜扫他一眼:“那只能说——你好笨喔!哎,明明是是一般无二的样貌,怎的就是有人聪明有人笨呢?”故做沉思苦恼状。窃笑声响起。翔摆摆手,“航,你有哪次斗嘴斗得赢的?还不如乖乖取了扇子来掌扇罢。”嘻嘻一笑,更窝进翔的怀中了,“还是翔最好!”再蹭得几蹭。翔一语不发,航那家伙却吐我的槽:“卿卿,若再将发放下,你现在呀,就是一只正牌波丝猫一只啦!啊呀呀,没想到我居然有眼见一只成天上窜下跳的顽皮猫变成温顺可爱的波丝猫的一日啊!真真老天开眼哪!”险险欲作涕泪纵横状。帐中众人皆大笑,怎不由得我心头不火起?虽说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眼前这人,不扁上一扁,实在会令我于心难安哪!抓过身畔一篮苹果遂练起了投掷铅球。偏生航那家伙滑溜的紧,反将那苹果俱一一接住,不大会儿竟是抱了满怀的水果。居然还冲我挤眉弄眼?大大恼怒,索性冲上前去追着砸。不意一时失手,红彤彤一大苹果就这么穿过纱帐的缝隙径望擂台冲去。
帐外陡传来嘈杂惊呼声。情知不妙。急急抓着纱帐望外觑。台上,两人定定摆一“二龙抢珠”的标准POSE,一左一右双剑齐齐抵住定于半空的红红苹果。
造型基本完美,可惜这二人俱不喜这“意外之喜”,皆是一付又惊又怒的神情。台上台下不少眼尖的,俱看向那苹果的来处。
叹口气,自己闯的祸,还是得自己收场。掀纱轻跃下,正正落于他二人面前。发垂下,恰挡住侧面。想是方才玩闹所致。懒得顾及,唯摊开手,微微一笑:“苹果是我的,可以还来么?”半晌无人应答。再重复,回语仍是呆滞一片兼木头人两个。
风过,撩动半覆面的发。心头忽一跳,不由蹙眉。情知方才急急跃下,竟忘将纱帽戴上了。依翔的说辞航的补充,初见我的人,少有能依旧谈笑如常的,总会有些失态。程度如何则视个人定力而有所差别。言下大有让我将之视若无睹之意。好在此次仅眼前二人看得清楚明白。忙举袍掩容,径自取了苹果便打算闪人。方欲挪步,又有人相阻。无可奈何只得回身面对。自擎天宫看台上忽飞来一帽,当头罩下。
收拾停当,转观察相阻之人。对方看来斯文有礼,面目俊秀。冲得我一拱手,来人却笑:“依得这大会的规矩,凡上了这擂台之人,一概视作打擂者。阁下既然来了,怎可招呼也不打一个如此便走呢?”眨眨眼,有这种奇怪的规定呀?摆摆手,呵呵一笑:“我只是上台来拣东西的,作不得数。况那两人——”指指终于苏醒的二人,“他们打得很精彩呀!何苦要我去凑这份热闹?”“这也是有规定的——阁下可以选择此刻即与他二人对决,或是稍候片刻,与优胜者相斗。”此人笑得甚是可亲。
蹙蹙眉,摊开手让他瞧,“我什么武器都没有,怎么去打呀?”
依旧微微笑:“江湖中拳脚功夫过人的高手不胜枚举,有武器的不一定占上风。”
“可是我不懂什么武功啊!顶多就一点轻功嘛!难不成让我满擂台的跑着给人追?”“呵呵,阁下真是说笑了。既上得这擂台,就当是有些真功夫。难不成是瞧这台上不入眼,不屑出手?”
扬眉。这人,怎的非要迫我出手?
正狐疑间,翔已跃至身畔,微微冲那人一点头:“施兄,在下这位朋友确是不会武,于这大会规矩也不大清楚,还望施兄海涵。”“这是大会的规则,在下也作不得主,还请曲兄见谅。”那人的语调微微软了些,然依旧坚持。
终于叫这人惹恼了。〖自〗
真的有些恼了。这人也有点太欺人了吧!
“呵呵,这位兄台,人人都遵守的规则,没道理到阁下这里就特殊啊!”那人依旧的笑,眼中却幽幽暗暗。
微微眯眼。我不惹事,但事若自己寻上门来,我却是绝不躲闪,没的称了他人的心,轻看了自己。扯住沉下脸的翔,看定那人:“我记得,此会有明文规定,可以使用一切自己最拿手的武器,毒药除外。是也不是?”他有些讶意,却仍给我个肯定的答案。知他看出我的武功不高——武功修为,大抵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存心要我出糗。
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