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醒了我也继续赖在他的床上,他的床睡起来好舒服。躺着躺着,床旁小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我却不予理会。响了十声挂断后又再度响起,我只好接起电话。
“安冈,你是安冈吗?”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听出那迫切的男音是柏崎总编。他叫我立刻到K医院去一趟。
“宏出车祸了,现在情况很危急……”
他说是被对方想要超车的车子牵连……我赶紧穿上衣服,但是膝盖却抖得站不起来,我为什么会这么慌乱?因为他的性命岌岌可危。
我讨厌那个男人,我喜欢那个男人。我曾不只一次想逃,冷静想想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呢?我要是丢下一切逃走的话,他也无法追来,所以……
我花了好长的时间穿衣服,然后打开他房里的衣柜翻找——那是他叫我别回去的时候我从家里
带来的外套、衬衫。我拿出一个大行李也不分是他的还是我的衣服,抓到就往里面塞。
我想我可以走,只要不看见受伤的他。我颤抖着手指打电话,拨通了那个前一段时间还每天打的号码。响不到两声,她就接了。
“我现在就到你那里去。”
“宏还活着。”
柏崎总编毫无抑扬顿挫地说。
“你消失得真彻底。那天你迟迟不来,我还以为连你都出了车祸而担心得要死,没想到你趁宏受重伤的时候逃走。我到宏的住处去找时真的吓了一跳,幸好那惨状没有被他看见。”
我拿着话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从内藤宏手上逃脱已经一年,自认已经整理好所有情绪之后才拨了这通电话。但是不想直接打给他的我,就转打给柏崎总编。
“他的伤是痊愈了,花了半年时间,不过后来转到精神科去。宏在动完手术恢复意识后就一直在等你,还讶异你为什么不来,一天到晚就是跟我提你的事。受不了的我终于把你逃走的事实告诉他……”
我听到他轻叹了一口气。
“光是这一句话就足以让他崩溃,无计可施的我又开始给他暗示。‘安冈玩捉迷藏迷了路,正在等你去找他回来’,虽然是谎言,但是宏站了起来。他辞掉了公司的工作专心找你。”
一成哭了。在打瞌睡的绫子醒来安慰着他。听到孩子的哭声,话筒另一端突然无声无息。
“我只想过普通的生活。”
“我是宏的好朋友……”
我挂断了电话。
“谁打来的?”
绫子问。我轻摸她抱在胸前的小婴儿的脸。
“公司的同事。”
一成好奇地抓着我的手掌一握一放。
乡下房子通常附有宽阔的庭院,我在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在院子里散步。以前的房客似乎很喜欢植物,所以院子里种了很多四季花卉。前院是梅树、枝树,后院则是柿子。
四岁大的儿子一成在我的脚下绕来绕去用他的大眼瞄看看我,示意我将他抱起。
我把已经不轻的儿子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坐在我肩上的一成手上拿着树枝高兴地摇晃着,花瓣纷纷落在我的头上。
“一成,别这样。”
我把一成放下来,不知道加减力道的他捏碎了一手花瓣。
“不好看耶。”
“当然是自然的最好。”
“自然?”
一成疑惑地反问。
“就是长在树上啊。”
明明无风竹栏却发出啪啪的声响。我转过头去,有个人站在那里。当我认出他是谁的时候,立刻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再进来。
“好长的捉迷藏啊!结城。”
他笑着说。难以想象我们已经分手五年了。
“回家了。”
他看我像石膏像一样不动不解地歪着头。
“快过来。”
我步履不稳地走向竹栏内侧,但是只有一步而已,再也无法前进。一成叫着:
“客人、客人。”
然后躲在我的脚边,他无可奈何般地叹了口气。
“不过去牵你就不会走吗?真是的。”
他牵住我的手往竹栏外带。我踉跄地跌进他怀里然后被紧拥住。他低声说“我好想你。”
“太久找不到你……我都快疯了。”
“……你太笨了。”
绫子、一成,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点小幸福全都从我眼前消失,我紧紧地抱住这个拥抱着我的男人背脊。
风又刮了起来,竹栏的门被吹得啪啪作响。看到呆坐在樱花树下的儿子,他做了一个吊起眼睛的生气表情。越接近黄昏,风中的寒意就越强。
“妈很担心啊,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
孩子嘟起嘴。
“爸爸不见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她抱起孩子。
“爸爸待会儿就回来了,可能是去买香烟了吧!”
“他真的一下子就会回来吗?”
她笑着对儿子说。
“是啊,他不会突然不见的。”
她抱着儿子准备走进家中时,突然转头走向竹栏锁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