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幕后操纵乾坤,在外却是受害者、重情重义的莲宫主,这未免……有些骇人。
而最让人无法想象的是,艳酒和林轩凤的关系。
看着天山的人出去,我晃晃脑袋,一头扎进被窝。这事我说什么也要证实,只是现在缺个方法。
两个时辰后,天近黑。
一丝金光在云朵间若隐若现,迷雾中的烟影城月宫一般的高贵。
我到天狐宫去找艳酒,他不在。我又离开天桥,进入九天寒碧谷。
顺着月光,摸着老路,很快走到了温泉旁边。
水映轻风,风映笙箫。艳酒一身殷红的长袍垂地而散,艳丽如同天边的晚霞,繁霜中的杏花。
这一幕让我想起平湖春园的婚礼,婚礼后坐在小亭中独酌的新郎。
我一直走到他身后,他都没有回头。
艳酒的五官比例真是不协调极了,几乎是和重莲往相反的方向跑。他的脸很大,颧骨很高,眼睛很小,嘴皮子薄得像层纸,鼻头也宽得离奇。可是,鼻梁却是相当的高。这可以说是他整个脸上唯一的优点,不过这一优点很轻易便会给缺点覆盖掉。
如果他是重莲,那他可以往脸上不断加东西,却减不得东西。
我眯着眼,想努力寻找一点缝隙,可是没有。
“你的两个女儿都在天狐宫里面,你要想和他们会面,请便。”
“我倒不担心他们,我是担心你。”
“哦?”他嘴角微扬,“担心我什么?”
“其实今天,我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在你的袖口里放了一个东西,不知道你有没有把它找出来?”
艳酒的小眼睛蓦然睁大,抬头怔怔地看着我:“什么?”
“你应该知道的。”
他不说话,甚至不敢动。
“我怕提到那两个字,你都会发抖。”
他立刻站起来,脱下自己的长袍,扔在地上。
我走过去,抓住他的右手,解开袖口的布带:“我帮你找找吧。”
他忽然笑了:“你在跟我开玩笑么。”
“我放东西在你袖子里,你会不知道么。其实我是借机靠近你的。”
艳酒没有收回手,反倒捧起我的脸,轻轻说:
“想通了么。”
“是呀。”那脸实在不好看,但也不讨厌,勉强能接受。我笑笑:“林轩凤和重莲,都让我觉得太累了。这是世界上美丽的人太多,适合我的却未必有。最美的人我找过了,找个最丑的,或许还能白头偕老。”
艳酒愣了愣,慢慢松开手。
我抓住他的手:“况且,你还有一双很美的手。”
我没看错,他的右手无名指比食指短了很多。而左手我是看过的。
艳酒笑道:“如此一来,你忘了他们俩?”
“轩凤哥还未必,但莲,我想大概不可能了。”我盯着他的眼睛,“虽然我时常想他。”
“是么。”
“嗯,我总是会想他在床上的样子。他有世界上最美丽的脸蛋和身体,进入他的感觉也是世界上最棒的。”
“嗯。”
“我喜欢含他,含得他叫出来,然后再进入他。”
顿时四下只剩下我们的呼吸声。
“他在我身下轻轻扭动的时候,偶尔会舔舔上唇,那一刻的感觉,就是想狠狠把他给捅坏。他叫的声音也很好听,我就抱着他,抱着他高潮。”
“真看不出来你说话这样下流。”
“这个话哪里下流了?只是我很少说。如果他要是在这里,我一定会把这些话说给他听。然后和他通宵缠绵。”
艳酒轻轻喘气,上前一步就搂住我的腰。
“怎的,我的大宫主,激动了?”
他笑笑,在我耳边吹了一口气:“给我抱抱。”
“怎么抱?”
“你知道的。”
“好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
“两个月之内不准动重莲。”
“好。”
“三个月。”
“好。”
“四个月。”
“林宇凰,不要得寸进尺。”
“你答应半年,今天晚上你想做什么做什么。”
“好。”
我推开他:“那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拿药。”
“不要用药了。”
“我很快就回来。”
我飞速跑出去,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气。看惯了重莲的脸,再看一个如此极端对比的脸,实在是噩梦。我希望自己的推测都是真的,否则给这个超级丑鬼给上了,实在是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大美人。
我跑到数里以外,再悄悄蹿回去。
月光下,艳酒轻轻倚在凋零的桃树下,银茫碎裂在他的发上。
我特地放轻了脚步。
如果他能发现我,那他是重莲的可能性又增加了一成。
一盏茶功夫过去了。
他换了个姿势靠在树上。
两盏茶功夫过去了。
他来回走了两步,还是什么事也没做。
半个时辰过去了。
我明显看到他已经不兴奋了。但他还在那里等。我一直在等他做一点有意义的事,例如补妆什么的。
难道他那张丑脸是真的?
一个时辰过去了。
他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看样子我猜错了,这个觉睡不得。我还是金蝉脱壳吧。
刚准备离开,他忽然低声说:“还准备在那里待多久?”
我浑身一颤。
这声音,这声音……
是重莲的。
“你下来吧。”
我不动,还打算再确认一下。哪知下面的人忽然抬头,透过重重枝桠看着我:
“凰儿,你下来。爬在那里很有意思么?”
我探出一颗脑袋,声音有些不稳:
“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泄漏了?”
“现在不泄漏,一会做事的时候也会泄漏。”
我浑身僵硬,慢吞吞下来,慢吞吞磨到他面前。他抓住后颈,轻轻一拉,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就扯了下来:
“我看到你在我脸上找缝隙了。可惜这是个头套,你靠再近也看不到。”
“哦。”
他把外套和头套都放一边,顿时气氛分外尴尬。我分明有一堆问题想问,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刚一抬头,他已经抱住我,直接吻上来。
八十
湿雾微染,桃树层空。
失去了联络,沉默太久,到头来竟已不知如何用言语形容。
山下是烟影城,烟影城中明明晃晃的,是一盏盏燃烧夜空的兰灯。越是灯烛辉映,黑暗与模糊仿佛就越是鲜明浸骨。
重莲与人亲热,一直有自己的方式。我喜欢他的方式,不是因为那如何高杆如何销魂,而因为它们属于他。
他不是粗鲁的人,他一直喜欢若即若离的亲吻。而这一次,他却紧紧地缠着我。即便是褪去衣服的瞬间,都像让他等了万年。
他搂着我慢慢潜入温泉。
一抹明月下,伴着湿润的软语,两具身躯在重重浓雾中热恋着。
我清晰地感受着他的触摸。即便是简单的握住手,也是与别人不同。
身体湿透了,滚烫的,让人分不清是我的温度,或是温泉的,或是他的。
我的额发上挂着水珠。他替我拨开,露出我的额头,看了我很久。
他紫色的双目澄澈而明亮,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我的右眼上。
我搂住他的腰,笑道:“今天谁上谁呀?”
他吻住我的眼睛,嘴唇温暖,即便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得到。我有些不适应地别过头,他却把我头扳回去:
“你有没有想过我?”
“谁上谁?”
“凰儿,我在问你话。”
“我也在问你话。”
他看我片刻,水中的手已经悄悄游来,脱去了我的裤子。
他已经回答了。
在水里活动实在相当容易,稍微一蹬腿,整个人都挂上了他的身体。
“大美人,看你最近跟那些丫鬟玩得开心,技术增长了不少吧?”
“你会知道的。”
“又不是年轻小伙子了,怎么精力还这么旺盛?感觉一天到晚都在做似的。”
“当然没有凰儿厉害,凰儿年纪轻生得又好看,红裳观的姑娘们都给他迷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轻轻试探。我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但看样子大美人已经开始在意自己年龄了,以前开玩笑说他年龄大,他根本不甩帐。再两三年他也是三十的人了,像他这样的人,恐怕比寻常人还怕老吧。
但他不会老,又怎会怕老呢?
他的脸孔还是像初识时那样精致俊秀。
“大美人,你长皱纹了。”
重莲看我一眼,抽出手指,干脆不回答。
“大美人,你看你鱼尾纹都出来——”
“来”字发得分外痉挛,后半个音完全淹没在喉。他进入得特别快,干脆得让人失去呼吸。
“大美人,你不行了。”我笑笑,“完全没有感觉。”
他根本不回答我,腰际一挺,更深入了些。我抓紧他,心脏几乎都在抽痛:“你都软了还动什么动?”
重莲似乎也不生气,把我推到岸边,抬腰,开始律动。
“没感觉没感觉,完全没感觉。”呼吸困难到几乎窒息,我按住胸口,“你不行了……”
疼痛混杂着极乐,一波接一波蔓延上身体。到最后我已经无法开口,却听到他在我耳边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
“干的人太多,会越来越没用的。”
重莲捏住我的下巴,淡淡道:
“不管如何,我都比你强。”
“我知道。”我顿了顿,不看他的眼,“所以你瞧上了别人,我也只能当作不知道。”
他突然停在我体内。
“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这种话么?”
“没有。”
“你到底怎么看我的?”
“我不知道。”
“凰儿,”他将我整个人抱在怀中,“我不在的时候,你会不会觉得孤单?”
我不说话。
他等了很久没得到回答,也没多问,又开始慢慢进出,不会太激烈,只剩下浑身酸麻的酥软。
隔了很久很久,我才听到自己很小很小的声音,从喉间发出来:
“会。”
重莲稍停了一下,按住我的臀,进入极深。我搂住他的颈项,指尖轻轻磨擦着盛开的红莲,然后亲吻他。
记得出初江湖的时候总是摆着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式,四处折腾那些看似很愚笨的老江湖,然后大有感自己一条后浪推翻了大批前浪,众人皆醉唯我独醒。我自是知道人是越活越清醒的。
然而,我却不曾猜到,随着时光流逝,越发渴望自己知道的事情少一些。
小时经常一个人住在小屋中,听说过一些稀奇古怪的鬼故事,总是会吓唬别人说,某个角落里会蹦出一个鬼。
即便如此,我知道它不会出来。
现在,我在欺骗自己,这世界没有鬼。其实心里很清楚,它就在我的身后,它总有一天会出来。而且,战胜了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一个——直到我死。
薄雾中,烟影城蔓延至天边,像是没有界限。
兰灯摇晃着,一如皮影戏中寂寞的人偶。
再回到烟影城,重莲又套上了艳酒的壳子。两个人还未来得及黏在一块,便各自心事重重地忙别的事去了。我跟他说好第二天和他见面,然后一个人去了风雀观。
林轩凤靠在床头,手里抱着一碗药。见我来了,他抬头笑道:
“宇凰。”
“怎么了,身体还不舒服么?”我坐到他身边,用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额头,“还好没发烧,要觉得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知道么?”
“你到哪里去猎艳了?”
“什么?”
“你做了亏心事的时候,对我总是会特别好。”
“当然是去天狐宫啦,那么多美女,随便选一个都比你漂亮。”
“凰弟又不要我了。”林轩凤先是假装柔弱地哼了一句,又捧着碗喝了一口药。他穿的衣服稍显长些,手背被盖住大半,手指看上去更加苍白纤细。
其实很想试探地问他一句“你有没有对别人有意思过”,但想了很久,还是忍住。
重莲是艳酒这回事,任谁知道都会受点刺激,我当然是很受刺激的那一类。但我相信最听不得这个秘密的人,一定是林轩凤。
“宇凰。”
“嗯?”
“有时间,我们回乱葬村看看吧。”
我想了想,道:“那里什么也没有了。”
“我知道,但还是想去。”林轩凤身体微微震了一下,似乎在强忍咳嗽,“最起码,有的东西还在。最起码,后山还在。后山里的小溪也在。我们可以上去采几个果子,一边走一边吃……还可以带到天山来。”
“现在大冬天的,哪来果子?”
“那等开春了去吧。”
“好。”
次日去天狐宫后院找重莲,却在后院前看到两个小女孩子。
“我也想要一个。”
“不给。”
“可是我真的很想要,你一个人都把它们吃光了……”
“想要可以,先叫我姐姐。”
“姐姐。”
“再叫一遍。”
“姐姐。”
“再叫一遍。”
“人家都叫了好多次了。”
“最后叫一次,我就给你!”
“呜……姐姐。”
“好,你过来。”
那个姐姐头发长得很长,高高地扎成两个小辫子,一双小狐狸眼看上去忒没亲和力,但长得确实没话说。
我几乎没有反应过来那是我的宝贝雪芝。
她长个子的速度实在太惊人了。
我正惊讶地看着她时,她亦抬头看着我。她歪着脑袋看了我一下,忽然把面前小小奉紫的糖果抢回来,往后退了两步:“我不给你了!”
奉紫原本就委屈,这下眼泪水几乎要出来,摇摇晃晃地跑过去抓住她的衣摆:
“姐姐。”
“不给你,你找你爹爹去!”
“什么叫我爹爹?”
“谁知道你爹爹是谁?”雪芝看我一眼,“你走开!”
我上前一步:“芝儿,你怎么又开始欺负妹妹?”
奉紫回过头,立刻朝我扑过来:“二爹爹!”
雪芝把她推到一边:“你别乱叫,他不是你爹!”她又看看我:“也不是我的!”
雪芝跑了。
我本来打算追过去,但一想到她说的话,实在有点气不过来。于是直接抱起奉紫,进入后院,进入最大的房间。
重莲正在翻一个书卷,我进来了,他的视线都离不开书,半天才挪到我的身上:
“凰儿,过来坐。”
我坐在他对面,与他一桌相隔。他站起来,勾了身子吻我。
我闪开。他笑:“你还怕奉紫看到?”
“你的敌人是谁?”
重莲把书卷放下:“你觉得是谁?”
“不会是林轩凤。”
重莲依然只是笑着,拨拨茶杯盖,喝一口茶:“他有几两重,怎么会把他放入考虑范围内?凰儿变笨了。”
八一
“这个人我认识么?”
“自然是认识的。”
“你有没有信心能够对付他?”
重莲不回话,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往椅背上靠了靠,十指相扣放在腿上。他身姿修长,骨骼舒展,是个人跟他比起来都会成了弯腰驼背,光是看看便是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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