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知道,前辈莫拿我开玩笑。”
“你在鬼母观。”
“天!”我故意吸一口气,“我临死前才知道,鬼母观竟然是一个这般神奇的地方!”
鬼母冷哼一声。
“更没想到,鬼母尊主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女子!”
“你怎么知道我年轻?”
“听声音便知道,您最多不过二十五。”
红钉叔叔的忠告:猜一个女人的年龄时,不用担心,尽管往小的猜。但太夸张也不好,最好是比你看到的小五岁。
“是么。”鬼母轻笑出声,“二十五是小丫头了。”
我愣了愣,我听她声音也就三十。
但等她出现在光下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据说她长期和毒物接触,泡蛊水沐浴,应该已经是个烂透的人。
但她的皮肤好得惊人,别说皱纹,就是二八少女看了都得自卑。双颊很瘦,眼睛半睁着,媚态十足。
眼睛永远都骗不了人。
苍老的人,眼神总是会失去光彩,失去对新事物的好奇。
“前辈,您,您究竟多大了?”我承认我有点夸张。但惊讶也是真的。
待她慢慢走到灯光下,我才发现她走路有些不稳。
确切说,有一只腿很僵硬,像死物。
我尽量不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腿上。
她轻描淡写:
“这条腿是假的。”
“不妨碍主人的美。原来不知道,经常和毒物打交道的二尊主竟然如此美丽。”我嗅嗅鼻子,“而且还这么香。”
“是么。”她嘴角微微扬起,“毒物很大一部分都是香的。正如会发出香味的人,大部分都很毒。”
我蓦然想起重莲。
她抬头看看我,拍拍我的肩。我一想到她浑身是毒,就特别想缩回去。但还是忍了。
她要想杀我,迟早会下手。
“小子,你居然不怕我。”
“我为何要怕?年轻漂亮的人,我从来不怕。”
“身处江湖的女人,应该具备什么?”她浅浅一笑,看我半天,眼神特别沧桑,“剑、胭脂、粉盒、毒药、男人。年轻漂亮,只会让你吃亏。”
“既然不要漂亮,要脂粉做什么?”
“对付需要年轻漂亮女人的男人——是男人,不是情人。”她顿了顿,又道,“你回去吧。”
我没反应过来。她就这么放过我了?
“如果是换做别人,我早杀了。”她转过去,轻声道,“我儿子若是没死,和你一样大了。”
“尊主,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为什么我的接口不对?而且给了相同的上联,她们给的下联却不一样?”
“你知道为何鬼母观和红裳观的连接点在男妓住宅区么?”
“不知。”
“你在听的时候,或许就是有两个声音,从左右两边发出了相同上联‘腻玉染深红’。”
“没错。”
“实际上,这两个人只有一个人是这么说的。另一个人在说‘腻玉染沈红’、‘腻玉染柳红’、‘腻玉染赤红’等等。”
“不会吧?可是我听只有一个。”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女人听得出两个声音,对应出不同的口号。男人却不能。而男妓的住宅区不会有女人进入,男人又分不出来,也就不怕出现奸细。”
“我竟然未曾发现过这一点。”
“当然,也有一个人是例外。”
“什么人?”
“重莲。”鬼母淡淡说,“他不是男人。”
顿时对她的好感天崩地裂。我二话不说,撤离鬼母观。
“风雀观?”杜炎累得趴在床上,“只有鬼母观和红裳观在洛阳。大家都知道鬼母观在红裳观旁边,但风雀观应该在烟影城附近。大尊主每次过来都是从那边来的。”
“烟影城?”
“天山的大本营,神宫就在那里。据说大尊主的武功这么高,有很大一部分是艳酒教的。但他和艳酒抢步疏,所以最近在闹内讧。这些都是传说,我不知道。”他揉揉头,“人家睡了。”
接下来几日,白翎不知去了哪里。我想先挣盘缠,一口气接了不下三十个客人。然后我惊愕地发现,大部分的人名字我都听过。然后,又有部分人是认得我的。认出我的大部分要被我威胁,再踢出门去。
眼见花魁大赛就要开始。红裳观热闹得不得了。
四五
鬼母又叫我去她那里。
分明是大白天,我到了鬼母观的路上,还是觉得天灰暗灰暗的,阴森得刺骨。那些道路旁原本我没有看清楚的东西,这会儿也看清了。原来鬼母观除了路、房子还有凉亭,就只剩下了毒物。
想到前次来,听到丛林里簌簌的声音,我还有一探究竟的欲望。现在想起,背后都凉凉的。
班茅、半夏、曼陀罗、断肠草,满院浓郁的香。
蟾蜍、杨瘌子、活辣子、斑蝥,蝮蛇、虿尾……毒物已经多到没地方装,只好从彼此的脑袋上身体上爬过去,蠕动着前进。
随便抽只蝎子,就有手掌大。随便抽条蛇,都有手臂粗。
道路上还有个小网子,里面密密麻麻挤着胡蜂和马蜂。这些虫子都使劲往外挤,像随时都会把网子给撑破。地上一堆死蜂。
进了鬼母的房间,原以为会看到满墙毒虫尸体,没想到她的房间竟与外面大相径庭。
一束百合花,讽刺地插在她的床头。
她周围围着一圈小倌,有好几个都是我见过的。
连我都倍感恶心,也不知道这些小娘们进来的时候是不是都给吓哭。
“我是今天才发现,你胆子不小,玩笑居然开到了红裳观头上。”鬼母手中拿着一张纸,我从背面一看上面的鬼画符,心中就想这下废了。鬼母拿着它抖了抖,不紧不慢地说,“贾鸣。这就是你的名字?”
我干笑:“二尊主居然连我写的字都能看出来,真是才女。”
“这种小把戏,在红裳观是没有用的。”
“那是那是。”
开只当是一个好欺负的小妓院,谁知道是红裳观?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样吧,我看你也不大适合当男妓。干脆留在我身边,给我做事。”
我看看她周身一圈给她按摩送水果的男宠,吞了口唾沫:
“谁说我不适合当男妓啦?我才来几天就接了三十个客了。”
鬼母又拿了个簿子,翻了翻:“这三十个客人都是常客。结果到今天没有再来一次。你若真的有心当男妓,不强迫你陪睡,起码要让人家亲一下。这都做不到,当什么男妓?”
我愣了愣,这老妖怪对红裳观的了解竟然这么多。
“好奇么,红裳观的另外一个老鸨是我。”
这女人莫非有读心术?我想什么她就猜什么?
“原来如此,我总算明了。可是鬼母身边美男不少,不缺我这一个了吧?”
“美男?”鬼母笑笑,挑起杜炎的下巴,“美女吧。”
杜炎泪水噙满了眼,羞愤得几乎咬舌自尽。
“唉,红裳那丫头啊,是给男人伤害深了。我叫她找几个像样的男人来,她就给我弄了一堆人妖。”鬼母揉揉太阳|穴,“在床上都缩成一团,像我在**似的,颇满足征服欲啊。”
周围的人妖们,没一个吭声。
这鬼母也够豪放。我忍住不笑。
“有什么好笑的?找这帮子人妖来,我不如去找姑娘伺候。”她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我过去坐下。
她把小倌都遣走。
“你不用害怕,我一个老太婆了,想要寻求真爱,也得找个比我成熟稳重的男人。你当我干儿子吧。”
“使不得。这我太吃亏了。”
“怎么说?”
“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说要当我干娘,要换你,你干不干?”
鬼母笑着,拍拍我的脸:“你这小子就是会说话。你再好生考虑考虑,啊?”
突然想起重火宫厨房那些个大妈也特喜欢我。
莫非我长了一张讨大妈喜欢的脸?怎么喜欢我的大妈这么多?
这时传来扣门声。
“二尊主。”
“进。”
一个身着黑衣的信使走进来,看我一眼,朝她拱手:“有新的情报。”
“不碍事,你说。”
“这个月底,宇文中嵩要去琼州兵器行做一笔交易,数目似乎不小。”
“宇文啊。”鬼母咂嘴,“这个老头实在太碍事了。他带多少人?”
“现在定的是十五个。”
“行,你去通知后池和卫流空,叫他们多带点人,在琼州海港埋伏。他一出来,直接干掉。”
“是。”
“如果宇文又多带了人,把姬康叫上。”
“是。”
“记住,把死状弄惨一点。”鬼母重新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我就要看看,重莲能稳到什么时候。”
“是。”
“退下吧。”
要不是这老妖婆身上有毒,我绝对扑过去把她给掐死。宇文长老为人是不怎么和善,但少说也是看着重莲长大的。
但是,不能怒。
如何表现,才最不会引起她的怀疑?
片刻过后,我道:
“二尊主,为什么要激怒重莲?困兽不好对付。”
“就在方才那一瞬间,我已经认定你是奸细了。”鬼母抽出一根细黑长针,“你要晚一刻说话,这东西已经进了你的|穴道。”
“哇,你不要吓我。”我委屈兮兮,“我开始不过是认为你们的事我不该多问。但实在好奇。”
她笑笑,收回长针:
“你不把他激怒,就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她叹一口气,又闭上眼睛,“重莲这小子年纪轻轻,城府却不浅。原以为杀掉南宫以后,他会愤怒。没料到现在,他还是没多大反应。你说说,重甄那是地道的性情中人了,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冷血的儿子?”
“重莲还是冷血?我只知道他长得好看。”
“呵,小伙子长得确实漂亮。看上去像个情种,开始我也以为他是情种。没想到啊,心爱的人也是说杀就杀的。”
“心爱的人?”
“林宇凰的名字,你应该听过。”
“听过。他杀了林宇凰?”
“没错。”鬼母用手掌盖住眼睛,轻声道,“他杀了自己唯一的弱点。”
“那,那我听说林宇凰出现在英雄大会?”
“那个是假的。”鬼母翻个身,说话带点鼻音,“我不是很舒服。你回去吧。”
那一瞬间,我几乎是从椅子上飞出去的。
天助我也!
不对,应该是莲助我也。
这消息肯定是重莲放出去的,他大概担心别人拿我作威胁。话说,身处江湖中,确实比留在他身边安全。不用天天面对他那个阴晴不定的破性格,还可以认识这么多好玩的人。
立刻回房,提笔写信。刚写两行字,忽然想起自己写的字实在特别,重莲不可能认不出来。于是,请杜炎帮写了一个字“小”,又另外请两人写了“心”,“琼”两字。理由都是自己识字不多,然后这一帮小姑娘给我弄得特有优越感。
重莲脑子一向好使,肯定能看懂。
去驿站把信件发出,不断求神拜佛,重莲一定要收到。这可是我冒着性命危险发的玩意,我要被鬼母毒死了,宇文长老又没被救活,那才是严重亏本生意。
看着街上来回行驶的车马,心里突然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我这才走了多久,就开始想媳妇儿了。他真的说话算话,没有来找我,估计十有八九把我给忘干净了。
忘了也好。免得他一天到晚担心我这惹祸精。
我摇摇脑袋,把重莲从脑袋里摇出去,又赶回花满楼。
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花满楼前已经摩肩如云,人们七言八语不知道在讲什么。我雄飞突进挤进人群,一边喊着我是花满楼里干活的,很快到了最前面。
终于看到一辆马车,一片珠帘。
珠帘后传来女子幽幽的声音:
“谁在那里吆喝?”
我心中突然狂跳。这声音未免也太动听了一点。
这才发现花满楼楼上站了数排相公粉花,都在往这底下看。
“你是花满楼的小倌?”帘帐后的人说。
“姑娘是问我么?”
“没错。”
“是的。”
“最近红裳在搞什么,选的人越来越丑。”那女子不耐烦道,“这种货色都能进花满楼?”
“是么?那姑娘觉得什么才叫好看?”
那女子轻哼一声:
“我和艳酒。”
四六
我顿时醍醐灌顶。我以前一直认为重莲是个变态。
但是没料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变态外还有大变态。
这时如果还不知道这女人是谁,我绝对精神失常。
天底下只有这个女人会把自己和那丑八怪放到一块,还洋洋自得他们好般配。
开始听她说我长得丑,心里还有那么一点不高兴。但怎么说对方也是个美人,让着点没关系。
现在终于明白,这女人是看多了丑八怪,反倒认为我丑。
她和艳酒绝配,顶好。顶好。
我原本以为步疏姑娘会挥动纤纤玉手,拉开帐帘让我看看她那张绝世美脸。结果她竟然往后一靠,击掌,直接让人把马车给掉头,跑掉。
晚上接客,又遇到了认识的人。
我推门一脸风骚地淫笑,眼睛爆发出妩媚的精光,却发现站在大门前的人是缺右眼。
“原来是你小子——”他提高嗓门,我立刻扑过去按住他的嘴巴,躲开犹冷质疑的目光,袅袅娜娜地拖他进房,“缺大爷进来坐呀进来坐。”
“缺你妈的大爷,是曲大爷!”他把门一摔,我立刻放开他,也不管是否穿着丝绢衣裳,跳上椅子,两腿翘上桌子。
“我说,你也无聊过头了,玩男人?”
“这不女人玩腻了,哪想到会遇到你小子。”他上下打量我,“打扮出来人模狗样的,可是老子一想到是你,就觉得他妈阳痿了。你说啊,你怎么混到这种地方了?”
“身世凄苦,沦落风尘,曲大爷您瞧我苦命相,我这下巴,都尖了……”
缺右眼砰地一拍桌:“你是不是还要跟老子呕?”
“好好。我是进来赚钱的,行了吧。”我笑道,“你又不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你不就林宇凰呗。”
我一愣,背上一凉,腿放下来:“别泄漏我名字知道不?”
“老子要漏,早就漏了。我开始还当你真死了,没想到……啧啧,重莲真厉害。”他想了想,又道,“上次跟你一起的那个小白脸呢?”
“哪个小白脸?”
“戴耳环的那个。”
“戴耳环?”
他指指脖子:“这里还刺了花的。”
“你说蒙面的?”
“对。”
我抬头看了他很久,终于决定什么都不说。
重莲啊重莲,枉费你天下第一人,竟然给人认成小白脸。
他道:“怎的不说话了?”
“你知道天山大本营在哪里么?”
“你说烟影城?”缺右眼摸摸带伤疤的下巴,“好似在东北方向,从奉天出发,都有十天左右的车程。”
“这么远?”
“对,而且那里有烟雾阵,不好去的。怎么,你想去?”
“我只是好奇,天山以拆招闻名,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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