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闭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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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闭的哥哥-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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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我们的心是相连的,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感到,世界毕竟还是耀眼的。 
吻够了我们又再次紧紧相拥,听著阿景哥的心跳,我忽然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冲动,心想我只要一直这样抱著阿景哥就好,其馀甚麽都不想要了,甚至乎我的小命,我也能轻易交出。我开始有点理解阿景哥自杀时的想法。 
只是,现实始终还是等著我们去面对的,没过多久,阿鹏哥他们就纷纷进来了。看到我们还搂作一团,阿鹏哥有点失笑地说:“唉呀你们够了没?婆婆妈妈的,就说没事了还这样……我说你们这次知道教训了呗,明白兄弟情有多重要了呗?” 
我没管他,还是搂著阿景哥不肯放手。这时芯姐突然站出来说:“你们都出去一下,我有事得跟小景讲。” 
“又讲?”阿鹏哥不满地开口,我在心里暗地感谢他。“阿芯,你就让小景休息一下吧?有啥将来再说不就得了,他才醒来你就想累坏他呀?” 
“不,阿鹏,我有话不说不行,你们先出去吧。”那会儿芯姐已经哭完了,她满脸疲乏,可目光还是坚定的。 
“姐……”我扭过头,用眼神垦求她,可她不肯看我,而是去打开了病房的门,要让所有人出去。大家知道拗不过她,只好一个又一个的再次往外走。 
我无奈地也只好放开阿景哥,可临起来时阿景哥突然又一股劲儿把我扯回去,在我耳边呼了一句话:“岚,哥绝不放弃你……”我愕了一下,接著热泪盈眶地用力点了点头,我已说不出话来,只能深深看他一眼,再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往外走。 
门在我背後轻轻合上,那时我的思绪混乱到不能看清这一切都意味著甚麽。我茫然抬起头,看到了简颺。他站在那里,还是温柔大方的朝我笑笑,那一刻,我终於还是哭出来了。 


(四十) 
不管怎样,我知道在这事儿上,我还是有点儿低估了芯姐。 
那天我们在医院待到深夜,当时阿景哥已经睡著了,简颺跟龙龙等人也回家去了,剩下来的就只有我、芯姐、阿鹏哥跟吴妈妈,可护士长说我们无论如何也得离开了,阿鹏哥一再求情,那护士长也只准许我们其中一人留下来过夜,这人自然就不会是我,我也懒得争了。结果我们让吴妈妈留下来照顾阿景哥,芯姐说她太累了必须回去休息,当然没人会反对,可我知道芯姐想要回家去其实是别有原因的。 
果然,到了家,芯姐就把我拉到房间里。她说:“小岚,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不你回去台湾住,要不让小景回去。”总而言之她的意思就是我俩不得待在同一个地方。 
我冷静沉思一刻,说:“我回去吧。” 
坦白说,在向芯姐招供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就明白芯姐始终是会采取行动的。她一向不是那种坐视不理的人,更何况这事关乎到她两个亲弟弟。她会让我们其中一人回老家,并不是我没想过的,而且我甚至想好我们之中谁得回去。 
我不会让阿景哥回去,原因很简单。阿景哥已经开始适应这边的生活,也交到了一点朋友,让他回去他又得重新适应了。我没关系,我个性没阿景哥乖僻,我甚麽都不怕,要回去就让我回去吧,你们不用押也不用抬,不用威逼不用利诱,我自己会走呢。我知道我的想法几乎有点自暴自弃。 
当然,我不是没想过反抗。都走到这个田地了我自然不想轻易屈服。可扪心自问,我又能怎样反抗?我才几岁?不管思想上有多成熟,说到衣食住行,凭我那个年纪,都还得靠成年人们的照顾,我根本没半点挣扎的馀地。我很有自觉。我知道自己无能为力,我没其他选择。在我把甚麽都招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有这个心理准备,当我抱著阿景哥说“我甚麽都不怕”,而他则抱得我更紧地说“你不怕哥就不会怕”时,我就知道,阿景哥也甚麽都明白,他已看清我俩的命运,我们都知道前路黑暗,可我们不会惧怕了。要来就来呗。 
所以,当芯姐让我作出抉择时,我毫不犹豫就答应她,我会回去。芯姐自然是诧异的,她怎麽都没想到我这麽容易妥协。她满是欣慰的深深看我一眼,接著不知怎的眼眶又红了。 
“刚才我让小景选,他就是死都不肯开口……”芯姐难过地说,肩头抖得利害:“姐几乎都跪地上求他了,他还是不肯跟姐讲话,你说……你说我到底做错甚麽了……”一切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我不支声,让她继续说下去。“小岚,你别怪姐,姐也是逼不得已呀,姐也是想为你们好呀……你也知道的,明明是两兄弟,怎麽可以这样搞在一起?小岚你年纪还小,还不定性,就一时糊涂,回头还来得及呀,你……” 
“姐你别说了。”我打断她,坐到她身旁道:“姐,我说过了,是我们对不起你。你要我回台湾去,行,我不会有半句怨言,我会在台湾活得好好的。可是姐,我不小了,我真的不小了,我知道自己在做甚麽,我不是一时糊涂,我……我已晓得甚麽是爱了啊,姐,你懂吗?这就是爱了啊……” 
芯姐茫然看著我,甚至忘记要哭了。我想她是明白了,我根本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芯姐的表情软化下来,我以为我有机会了,可下一刻,她眼神又坚定过来,我知道我是没望了。 
“不管怎样,小岚,你还是得回台湾去。”她边说边擦眼泪,语气决绝。 
“我知道。”我平静地说。 
“小岚,姐知道你乖,你懂性。但,姐还是有一隐忧。”芯姐声音有点僵硬:“你知道,你哥性子一向比较冲,今天我已跟他讲了这事,可……”芯姐叹口气:“可我也不知他有没听进去……总之,我知道他是不愿意这样子的,你知他向来倔强,如果我硬是要你们其中一人走,姐怕他又……” 
“姐,你放心呗,哥不会的。”我轻描淡写:“他答应过我,他会好好活下去,他不会骗我,我知道的。” 
在那之後,我不止一次狠狠骂过自己,为啥那时我就不撒个谎话呢,要是我没那麽坦白,说不定芯姐就会让我再去跟阿景哥谈谈了。我还有好多话想跟阿景哥说啊。 
没错,我的确低估了芯姐,低估了她的决绝,她的狠心,也低估了她一个大姑娘的办事能力。我不知道芯姐在这事儿上花了多少金钱,也不知道她是怎样跟其他人解释的,总之,从医院回来的隔天中午,我就踏上了往台湾的飞机。我连跟阿景哥道别的机会也没有。 
记得在上机的前一刻,我曾苦苦哀求芯姐:“姐,让我给哥拨个电话呗?” 
可她却说:“不行,小岚,你别怪姐,姐怕你反悔啊。”她不无道理。 
其实,我不能说当时的我没憎恨过芯姐,我恨她的绝情,恨她那强硬的手段,我清晰的记得自己曾不止一次悔恨地在心里咒骂她。但我不得不说,我的确没责怪她,真的没有。我完全体谅到她要做到那个地步的原因。即使到了今天,我也觉得是我跟阿景哥负了她,是我们让她失望了。 
总而言之,在香港逗留了短短一年的我,就这样只身回到台湾。回想起一年前从台湾到香港时我那雀跃的心情,真有点恍如隔世之感。踏出机场,我告诉自己,我还年轻,没甚麽好怕的,我有的是时间,我还能再见到阿景哥的。年纪轻轻的我,在心里给自己许下承诺,将来我必定会去找阿景哥。 
那一年,我十四岁。 


(四十一) 
说到底,台湾的生活也许还是比较适合我吧。在香港,我总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也许因为香港有阿景哥在吧。 
老实说,起初的几年,我的确想阿景哥想得要紧。那些时光我几乎每天都对自己说,等我能照顾自己起居时,我立刻就越洋去见阿景哥,无人阻得了我们,我们不会再分离,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深信,只要等到那一天,我俩就不用再忍受小孩子的无奈了。 
那几年的我,除了这个,其他几乎甚麽都不想了。我开始变得独立,孤僻,忧郁。我用功念书,我努力赚外快,我啥辛苦活儿都肯干,啥困境我都挺得过来,完全是为了将来与阿景哥相聚。真的,要不是有这个对自己、对阿景哥的承诺,这股不屈不挠的信念,我真不知我要怎样撑过那几年。 
我知道芯姐一直没把我跟阿景哥的事儿对任何人说,这点我必须感谢她。凭我那时的状态,我实在再承受不到更大的压力了。只是,我始终不知芯姐是怎麽跟老妈他们交代这一切的,包括阿景哥的自杀,我突然的归乡。我只知道,在我面前,他们总是避重就轻的不提起阿景哥,有时讲起香港那边的事儿,他们也只是阿芯这样阿鹏那样的猛讲,对阿景哥却是只字不提。究竟芯姐用了甚麽藉口搪塞过去? 
当然,他们不提,我自然也就不敢乱讲,我就怕自己会泄露了些甚麽,到时候再大的藉口也救不到我了。直到有一次,菁姐,也就是我的二姐,突然拉我到旁边儿压低声音讲:“哎,小岚,老妈不敢跟你提,可这种事不讲怎麽行?弊著也不成事啊。我就跟你说,小景干那事啊,真不是你的错,两兄弟嘛,吵吵架本来就是正常的。瞧你,那事都过这麽久了,还闷闷不乐的,姐看著都心痛。总之啊,小景做事一向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就别再怪自己了啊。啊?好不?我说你回来住也是好的,免得你俩又面面相觑的……” 
菁姐一个劲儿的讲,我就一个劲儿的称是,实质则是有听没有懂。到後来认真想想,才稍稍瞧出个所以然来。我猜芯姐大概是告诉他们,阿景哥自杀前曾跟我吵过嘴甚麽的,然後事後我内疚得利害,觉得是自己害了阿景哥,没面目见他,就急著回台湾老家了。芯姐对阿鹏哥他们大概也是搬这个谎话呗。我心想,唉,芯姐,你也辛苦了。没想到我们做错事,却要你来替我们隐瞒,这并不好受,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在精神上,芯姐定必也已累透了吧。你说,这叫我怎麽忍心责怪芯姐呢? 
总之,那几年,除了菁姐那一次,几乎没人敢跟我提起过阿景哥,怕我自责呢。其实这也没甚麽,只要间中从他人口中听到芯姐他们的消息,知道他们在那边还活得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他们不提阿景哥,我反倒乐得轻松,乾脆把阿景哥的事埋在心底,只字不提,也省得让别人去揭我的疮疤。我不急,我知道有天我始终能再见到阿景哥的。 
十六岁,我升上高一。高中生活毕竟是多姿多彩的,我不再沉默寡言,不再郁郁寡欢,我开始交各种不同的朋友,我有了自己的圈子。在同年的朋友间,我想我是比较早熟的吧,所以最能跟我称兄道弟的,一般都比我高一两个年级。我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但两者我都没有太沉迷。潜意识上,我不断阻止自己自甘堕落,因为我知道,有个人,也正为我痛苦挣扎著,活著,遵守著他的承诺。 
是的,阿景哥的事我没忘。我还是很想念他,还是视与他相聚为我的人生目标,可我不得不承认,那会儿我的冲劲,比起当初真减退很多了。我知道我还是很期待跟他重遇的那一刻,而且还常常演练见到他时要说些甚麽,但我不再有那种恨不得此刻就去找他的欲望。那种感觉挺玄妙的,我也不知怎样形容,就像小时候等看卡通一样,你知道它五点一定会播,所以即使想看得要紧,也不会时时盼著它,记挂著它,更不会无理取闹地说现在就要看,你会觉得,反正电视台一定会播,等等无妨。 
那时我对阿景哥就是那种感觉,不知不觉我已把一切与阿景哥有关的回忆埋在心底最深处,翻出来赏阅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也许因为埋藏的事太多呗,朋友们总说我神神秘秘,深不可测的。最难忘还是那次我最铁的哥们虎头酒醉後讲的那翻话,他说:“余岚,到底你有啥瞒著哥哥们啊?你就说了吧,我们又不会怎样,你知道我们只会罩著你啊。” 
我笑著说:“没啊,我哪敢啊。” 
可虎头还是不依:“你骗得了他们,还以为骗得了我吗?我知道你不快乐,知道你有心事。认识你那会儿我就看出来了。我从没看你真心笑过你知道吗?真的,你心里有啥不舒服就说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 
听到平日大大咧咧的死党都这麽说,我心中委屈得紧,差点啥都给他讲出来了。可镇静一会,心想不行,说出来就完蛋了。我叹口气又说:“虎头,我才求你呢,别再胡思乱想了行不行,他们也就算了,可凭你我的交情,我要是有啥还不立刻跟你讲吗?我不快乐,你甚麽时候转行当相命的了?我快不快乐你也看得出来啊?” 
虎头也叹气:“算了,你不讲我也拿你没辄,你当我没讲过呗。我只要你知道,我们一伙人啊,全都把你看作亲兄弟,我们之间没事好瞒的,你明白就好。” 
我苦笑,其实我又何尝不想跟他们坦诚相对呢,只怕有些事,我说出来了,会把他们吓坏呢,到时候连兄弟都当不上的话,就真是我自作孽了。 
十七岁,我升上高二。同年的朋友们都在谈恋爱了,连虎头也跟一个女生好起来,哪还有空来管我这个闷葫芦?而我,对那些男男女女的你侬我侬,自然就没那个兴致,连装装样子也省得麻烦了。於是渐渐地,我又变得独来独往,心事重重。有那麽一段时间,我特别的挂念阿景哥,甚至想过偷偷给他打个电话,可想来想去,我打的这个电话怎样都得经过芯姐的,还是没望,罢了,想就想呗,我即管给他使劲地想,把从前跟阿景哥的一点一滴翻过来又倒过去,重头到尾一点不漏,细心地嚼了一遍又一遍。我那种行径啊,几乎有点自虐,可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我那要跟阿景哥见面的热诚,又再一点点地烧旺起来。 
永远忘不了那个下午,我从学校回家,一进家门,就看到坐在客厅上的芯姐。我呆呆站在那里,茫然与芯姐对望,过了很久才醒悟过来,迅速瞥一眼墙边的行李,是一个人的,芯姐一个人回来了,她为什麽要只身回来?其他人呢?我顿觉不妙,扑过去抓住芯姐,艰难道:“姐……阿景哥他……” 
“小景出国了。”她的语气是无奈的,是绝望的,看到我的反应,她似乎觉得这几年来的努力,还是白费了,是的,我还是没把阿景哥给忘了。 
“出国……?”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小岚,小景到澳洲去念大学了。”旁边的老妈也开口了,口气像是安抚,也带几分歉意:“他两个月前就上机了。” 
好,好啊,他们一伙人串通来隐瞒我。阿景哥飞到澳洲去了。澳洲,感觉多麽的遥远啊,我还能再见到他吗?我这回又要多等几年了?十年?二十年?我还有能力找得到他吗?他就这样飞到澳洲去了,他没反抗过吗?他知道我在为将来努力吗?他知道这几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念著他吗?他……他还想见我吗? 
那是我从香港回到台湾的几年来,首次对我自己、对我俩的质疑。往後的日子里,这种质疑越来越多,我的信心开始动摇。我只能说,不管外在怎麽改变,就算我不再流泪,就算我不再是当年那个怕事的小孩子,我,余岚,始终还是一个懦弱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深深体会到这句话的真实性。 
在那之後,我生病了。病得不轻,起初两天高烧到104度,芯姐整天整天的守在床边照顾我,好几次我烧到胡言乱语,也隐约听到她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劝慰。直到第三天晚上,我才稍稍退烧,虽还低烧著,但总算能坐床上吃饭了。当我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啃著稀饭时,旁边的芯姐突然幽幽地说:“小岚,你告诉姐,姐是不是错了。姐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我沉默。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可事到如今,说甚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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