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帐篷里,元白棣就把外面的喊杀声听得清清楚楚,他轻笑一声,不留眷恋的走出了帐篷,踏上了死亡之路。
帐篷两旁都是人,个个面目狰狞恨不得把出来的人给生吞活剥了。
可元白棣出来时,这些恨他入骨的匈奴人却又突然寂静了下来。
寒风呼呼的吹动男人如云如雪的衣摆,一头墨发飘扬其中就好似在一张仙气飘渺的画卷上作了一副水墨画一般,让人忘记了呼吸。
天朝第一美男子,名不虚传,有种美,叫绝望。
元白棣没有注意任何人,前面是数不清的人海,他好似没看到一般就这么走过去了,沉默的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他们是恨他的,可见了人以后却有种说不出来的胸闷,从元白棣身上传来的绝望与心死的脱俗,化成了一世风华,在最后的一刻凝聚成摄人的魅力,可这魅力是“死”。
生与死,对于凡人来讲,都是不可拒绝而又害怕的魅惑,在边缘的挣扎中往往让人沉迷其中,失了魂,丢了魄。
白色的长衣拖在地上,滑过地面上坚硬的石子。
白色的厚底软靴踩在石子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在寂静之中显得分外明显。
白色的发带捆绑黑色的发,在风里呼呼作响,这声音打在了人心上,会疼。
这路可真长,以致走了一半时元白棣才看到尽头挺立着的男人,背对着自己。
脚步不曾停顿,元白棣一步一步的向着赫连勃走去,向着手中紧握冷剑的赫连勃走去,步履不知不觉中有些放快,脚踩在圆滑的石子上一下子失了平衡,本就虚弱的人便“啪”一下重重摔了下去。
手杵在满是石子的地上,抬起来一看皮肤已被割破了些许,星点的血沾在白皙的手掌上映着雪白的衣服格外明显。
“叔叔……”一个匈奴小孩似是要走过去把人扶起来,他身后的母亲很快把孩子拉了回来:“给我好好站着,不准去!”
“叔叔跌倒了。”
“闭嘴!”
小孩的话,赫连勃一定听到了,不然握着冷剑的手也不会抖了一下o注视着男人的一举一动,元白棣依然没有看到赫连勃的回身。
罢了,还想这些做什么?元白棣嘴角轻扬,正想从地上起来时,柔软的白落在了他沾血的手心上,冰冰凉凉的。
抬头一看,苍茫天穹之上,落下纷纷白雪。
“下雪了!”惊讶的声音此起彼伏,想不到这冬天,来的这么快。
飘飘飒飒舞梨花,落衣寒心乱如麻。赫连勃伸出手棒着几片飞舞雪花,冰冷的刺入心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每一步都踏在他心上。
痛苦的闭眼,落雪的手掌紧紧握成了拳。
老天爷,你这是在为那个男人下这一场雪吗?赫连勃想大叫,想一刻捅破这下雪的苍穹!
人间诗云: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但落在这男人身上,似乎都全了,白衣胜雪,冷香胜梅,一世风华o“不转过来看我最后一眼吗?”不知何时,元白棣已走到了赫连勃身后,相距不过三步之遥,便好像隔了跨不过的一生一世。
闻言,赫连勃转过了身,彼此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直到元白棣继续开口说道:
“好剑,寒光逼人,刃不染血,能够给我一个痛快。”
“白棣……”轻颤的声音从赫连勃喉间而出。
“大蛮子,我还能叫你‘大蛮子’吗?”男人笑了,发自内心的笑,让人迷乱了眼神,“你看,你又连话都不会讲了,快动手吧,让我在太阳落山前闭上眼睛,夜里,太冷了。”
“你恨我吗?”赫连勃扬起了手中的冷剑,抵在了男人的左胸口上。
“恨?怎么会呢。”元白棣低头看了眼颤抖不停的冷刻,轻声道。
……没办法下手!”赫连勃的手不停的颤抖,无法把剑刺入男人的胸膛中,他不敢,也不愿,紧咬的唇渗出血来。
“我帮你。”元白棣轻声笑着,突然用手握住了抵在自己胸口的剑狠狠把剑插入了自己的胸口之内,在冰冷而妖娆的雪里,绽放绝望的血色之花……“白棣——!”远处传来策马而来黑衣男子的悲恸喊声,赫连圣兰不敢来看,他走的远远的,可终究还是回来了,可一回来,看到的便是元白棣亲手把剑刺入胸膛的画面,血,在白色的衣服上浸染开来……“你们都高兴了?!满意了?!”对着众人大骂,赫连圣兰仰头长啸,啪一声跪在地上,任由滚烫的泪落在寒冷的雪地上,“你为什么不跟我走……为什么……”
无人回答赫连圣兰的话,只有偶尔从人群中传来孩童的哭声打破死一般的寂静。
“白棣……为什么……”扶住倒下的人,赫连勃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一世英豪,天之骄子,也会流泪。
“我……我爱你啊……”血顺着嘴角溢出,元白棣笑着,闭上了眼睛,要你一生一世都记着我,永永远远也忘不了,我是死在你怀里的……万里雪地,血染江河。
“啊啊啊啊啊啊——!”抱着血染一身的男人,赫连勃仰天长啸,是哭,还是笑,都乱了。
抱起永远闭上了眼的男人,一步一步茫然的走在雪地里,每一步的后面,都是流了一地的血,仿佛雪地里绽放的血梅,开了一地……
五十四…心死
鸿瑞四年冬,匈奴退兵,天朝天帝返朝,战休。
小小的雪花,一朵朵的飞落凡尘,掩盖了沾满血迹的土地,纯白的妖娆下,是深植尘世,肮脏而罪恶的痕迹。
燃着火炉的屋子里暖和而舒服,柔软而艳丽的波斯毯子铺满了整个地面,赤脚踩在上面就好像踩在云朵上一样,整个屋子颇有几分西域情怀,妖娆的蒙面女子拿着染了血的素纱进进出出。
“还好刻没插入心脏,否则就是华伦在世也救不了了。”蒙面的黑衣女子为床上躺着的白衣男人处理着伤口,一边对旁边静立的妖冶男子说道,“他也算因祸得福,虽然中了盅毒,但也因为多次发作让脏腑的位置有所移动,不然这一刻下去早就把心脏刺穿了。”
“四娘,他什么时候能醒?”面貌有几分妖娆的男子伸出手疼惜的拂过床上昏迷男人苍白的脸颊,细长的眉皱成了山峦。
“过几日就醒了,”名为四娘的黑衣女子站了起来,侧身对男子别有意味的说道,“我能救的了他的人,但醒过来之后活与不活便是他的自由了。阿风,倘若这个男人当真对你那么重要,那么四娘劝你一句,救了他,就别再把他往死里逼了。”
“嗯。”应了一声,张肆风坐在床旁用手描绘着男人的轮廓,“我知道了……”
不会让你死,也不会让你痛苦,让你伤心了。
黑衣蒙面女子摇头叹了一声,退出了房间,他们这一家要么太狠,要么太爱,太过极端的性格却是一辈胜一辈。
那日第一场冬雪之时,赫连勃抱着几乎没了气息的元白棣走了又走,茫然的走在雪地之上,闻风赶来的张肆风看到的便是赫连勃抱着染了一身血的元白棣一起倒在雪地中,张肆风很想一剑刺入赫连勃的胸口,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无论是赫连勃还是元渊,或者他自己,都必须活在世上,忍受无止境的悔恨,想解脱?不,怎么可以!
他张肆风要让所有的人都后悔曾经对元白棣做下的错事,一辈子,永永远远都活在自责之中,而到了最后也只有他可以得到救赎的机会,这一次,他不会再犯错,要好好的,珍惜上天让他救回男人这个机会。
“白棣,该喝药了。”冬日的暖阳难得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头来,张肆风将醒过来的男人抱到了庭院里,在男人身上铺上暖和的毯子,生怕他着了一点凉。
依然是不变的人,不变的澄清眼,可眼里流动的湖泊自从醒来后就成了一滩死水,沉寂的可怕,没了一点生命力。
元白棣不说话,也不喜欢动,仿佛活死人一般静静的坐着,任由旁边的人说什么或者做什么都没什么反应,像是什么也不在乎了。
吹了吹有些烫的药,张肆风把汤勺凑到男人嘴边,药汁顺着闭合的嘴唇流到了衣服上,一旁的侍女连忙用纸巾擦去药汁。
“主人,要不要奴婢来?”
“拿些蜂蜜来。”
“是。”
待侍女拿来了蜂蜜,张肆风便把人都遣退了,他坐在毫无反应的男人旁边,轻声笑着说道:“看你,又嫌药苦了是吧?以前看你喝药,简直比死还难受,让你喝这么苦的药真是为难你了。我拿来了蜂蜜,加到药里面就不苦了。”
金色的蜂蜜缓缓倒进黑色的药汁里,张肆风用勺子调了调后自己含了一口朝着元白棣的唇吻了下去,后者没有什么反抗,任由张肆风用唇舌把药灌进自己的口里。
一口又一口,直到药碗见了底张肆风才停下。
“我知道你不喜欢身上的纹身,只要把该喝的药喝了,那盅就死了,再也不会让你疼。”张肆风用手拍去男人身上的雪花,温柔的说道,“我带你去沐浴,多洗洗,身上的纹身也不会有了,这样你就能高兴一点了吧?”
抱起没有什么反应的男人,张肆风朝着浴池走去,血色的池子里翻滚着妖冶的颜色,仿佛是注了人血一般。
“池水红是因为放了些药草,虽然里面也有人的血,但你放心,那血是我的,”一边脱去男人身上的衣服,张肆风一边说道,“盅是我精血喂大的,要彻底除掉,也还得用我的血,所以里面没别人的脏血。”
衣裳褪尽,张肆风又脱去了自己的衣服,抱着男人一同下了池子里,刚触碰到池水,元白棣白皙的胸膛前就赫然呈现出一副妖冶的纹身来。
张肆风用沾了血池的柔巾轻轻擦拭男人的胸膛,擦一遍,那纹身的颜色好像就淡了一些,但当张肆风的手触及男人左胸口的伤痕时他不由停了下来,盯着那伤痕沉声道:“这伤口,我让四娘给你除了去。”
你的身上,永远也不能有其他人的痕逊 …过去的一切,再也不会重现了。
日子似乎就这般一日一日的过着,眨眼之间已是深冬,天气越发的寒冷了,让人不敢出门去,可偏偏有人就爱赤着脚站在雪地里……“白棣!你怎么又出来了,快跟我回去!”元白棣的身体逐渐康复了,却时常一个人脱了鞋子跑到雪地里站着,远远的望着灰蒙蒙的天。
“看你,脚都冻红了。”把人抱到了床上,张肆风把男人冻得通红的脚放进怀里暖着,哈着热气一边搓揉,一边对一旁不满的绿衣女子道,“竹子,快去拿些热水来!”
“主人!都几个月了,他一句话都不说,根本就是疯了!你,你还天天跟他说什么话啊!”
“闭嘴!快去!”
竹子脚一踩地,对着元白棣喊道:“元白棣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你以为你为元家天朝做了什么吗?元渊根本不是你们元家的人,他姓陈!姓陈啊!你做的一切不过是把天朝拱手送给姓陈的而已!你快醒醒啊!”
“竹子!下去!”把竹子喝退,张肆风望向怀里的男人,那双死寂的眼似乎是恢复了一丝清明,但很快……仿佛陷入了更加可怕的死寂之中。
“白棣……别这样,求求你,别再这样了……”
不想你,永远都那么痛苦。
既然曾经的一切让你心死如灰,那么就忘了曾经的一切,忘了你是谁,忘了元渊,忘了赫连勃,忘了一切的苦痛。
我们,重新开始。
五十五…春歌
“我是谁?”
“无殇……白无殇……”
“你又是谁?”
“风……”
鸿瑞四年匈奴与天朝交战之际,位于西域的西夏国发生政变,消失二十四年整的前朝公主之子回到朝中,辅佐新帝。
二十五年前西复为求得与天朝的和平共处,将公主送至天朝.后因不被帝所喜,赐予当时的宁王,公主次年诞下一子后难产而亡。此子后名为——张肆风。
谁也不会料到,二十四年后这个男子会带着闻名天下的十二番军队闯入西夏,带来了一场腥风血雨,三个月之内帮助三皇子战胜其他皇子登上宝座,从此权倾西夏。
春日,暖阳四溢,窗外鸟鸣声声,花红柳绿,天然一曲春歌颂。
睡在床榻上的男子习惯的往身旁接去,软软的一团,再揉揉,还是软软滑滑的一团,似乎不像是人……睁开一双凤眼,映入眼帘的是怀中的锦被。
“这家伙,又跑去哪里了!“说不清是宠溺还是无奈,张肆风从床上轻身跃起,随手抄起一件衣服披在赤裸的身体上。
屋子里,还残留着昨夜亲昵后的冷香,桌上,是两个倒了的酒杯……冬雪化了,汇成一条条清澈的溪流,倒映大片大片粉色的桃花,花雨纷飞,散落了一地的暖昧。
“白爷!白爷!您快出来啊,主人醒过来后一定在找您了,您快出来啊!”十六七岁的白衣姑娘奔跑在一丛丛的桃花花海中寻觅着同样的那抹白,急得一张小圆脸都皱成了小包子,水汪汪的眼睛像是要哭起来似的。
“白爷!”一阵花雨迎面飞过,迷蒙了始娘的眼睛,万朵粉红之间瞥见一抹至纯的白,却让姑娘高兴的喊了起来,急冲冲的向花雨飞来的方向跑了过去,却不料才跑了几步就看到一把剑正对着自己的脖颈,不由吓得“啊”了一声。
“哎,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吗。”修长素白的手从花雨中伸出拉住了向后刻去的圆脸姑娘,剑收,粉红散尽,露出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衣男人来,面上似有风霜,却平添几许说不出的风情。
满天满地的桃花算什么,有了迷人的形色,却没有惑人的风姿。
“阿雪,阿雪怕主人等急了!主人很担心白爷的!要是醒过来没看到您,他准又伤心了。”
望着阿雪一脸认真的样子,白衣男人轻笑道:“傻姑娘,那条没心没肝没肺的毒蛇会伤什么心,他要郁闷他要怎么样就随他去好了。”
“白爷!”阿雪不服气的喊道。
“我的心都被你拿了去,又怎么会有心呢?”一男子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只见骑着马的张肆风已不知何时进了桃花丛,寻到了人。
“阿雪,你出去守着,别让人进来了。”白衣男子看也不看张肆风一眼,只对身旁的阿雪说道,后者应了一声就匆忙离开了去。
“怎么醒来了也不叫我一声?”张肆风跳下马走到白衣男人后面欲伸手揽上男人的腰,后者左跨一步躲开了去。
“看你睡的香沉,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不冷不热的说了句.白衣男人向后瞥了眼笑得跟狐狸似的张肆风,他就不明白了.自从失忆后醒来这个比女人还要漂亮上几分的男子怎么就偏偏说自己是他的……他的“娘子”。
怎么看,他们都应该是倒过来的!
“还在生气?好啦,我错了,白大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了小的吧,”抓准了时机,张肆风一边轻浮的笑着,一边揽住了男人的腰,低声道,“无殇,我下次再也不敢趁酒行凶了,我发誓……”
这一次,男人没有推开张肆风的狼手,回头别有意味的说道:“哪能这么轻易的就饶了你,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白无殇还不想每次都被你拐上床去。”
白无殇……无殇……只愿你此生此世从此无殇。
张肆风想着,当初喂元白棣吃下丹药的时候就注定从此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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