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引心里“咯噔”一声,想到今天白天那样对莫非,懊恼不已。神医是怪罪我吗?哎都怪自己,有眼无珠,想了想,倒也磊落的上前去,拘谨道:“恩公。”
莫非看着他笑了一下,小声道:“那个道士有问题。”
赵引皱眉道:“我师父,他怎么了?”
“牛儿崖的村民,都是被你师父下的毒。”
“不可能!你胡说!”赵引脸红脖子粗的对着莫非吼了一句,众人错愕,赵引突然又想起自己老娘也是莫非治好的,结巴道:“这这不可能!”
莫非也没再解释,认真道:“等你师父回来,你告诉他我去了长安,如果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就证明我说的是真的。如果他没走,就证明我说的是假的。”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我说的是假的,就当你还了救你娘的恩情,如果我说的是真的,那你就去秦国。”
“秦国?去那里干什么?”
“你去那里去当兵。”
“为什么要去秦国当兵?在大唐不更好?”
“很多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当然,如果你不想去那也可以不去,我不勉强。”
莫非自嘲的笑了一下,似乎不想再说下去,转头朝着丫丫侧头示意了一下,两人顺着古道走去,消失在了茫茫的黑夜中。
先前那壮汉,暗暗嘀咕道:“走了也好。”白胡子老头摸了摸胡子,刚想点头赞同,那壮汉继续道:“不然我总是担心他会留下来吃饭。”
一记白眼。
而赵引,站在最前边,望着漆黑的古道,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乾承九年十月。
牛儿崖以南八百里外,两人,一驴。
秋雨阴沉,在这里,格外带了几分冷。以至于莫非在仓促逃跑中,还时不时的扯着被雨水浸湿的灰黑色的衣服。
此时,丫丫正牵着瘦骨嶙峋的犟驴跟在他身后。
莫非吸溜了一下鼻涕,停下脚步,艰难的向身后的石岩上靠了靠。乾承年间的这场雨,真的太冷了。连他的笑中都带了几分冷。
“嘶!”
冰冷从背后的岩石上透进骨头!
莫非和丫丫离开村庄不久后,牛儿崖就开始了下雨,整整半个月的逃跑,使得莫非身体上的病迅速的发作。再加上日前从山头看见山脚,飞鸟鸣叫,莫非就知道是那道士来了。
慢慢将身子垮下去,望着远山,望着闪电,望着寂静的夜空,眼神由亮变暗,逐渐深邃。
过了半晌,硬撑着的上眼皮颤了颤,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暖色。
莫非撇了撇嘴,不满道:“我以为我们能一起走到最后。谁知道,你走了两步竟然骑驴。”
丫丫瞟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能骑驴为什么要走路?”
莫非一梗,也无话反驳。
良久,他无奈叹息道:“这场雨停不了了。”
马上要离开牛儿崖了,没有地理优势,再加上阴雨连绵,不出三天,长安的刽子手就会追上来。一场生死之战不可避免。这些话,莫非没有说,丫丫没有问,但两人心照不宣的都想到了这样困窘的状况。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北风像把凌厉的刀子,呼啸而过!莫非皱了皱眉,丫丫撇了撇嘴,犟驴一声“冷哼!”打破了沉寂。
莫非摸了摸空荡荡的肚皮,怅惘道:“把那两张大饼拿出来吃了吧。村民们给的粮食,终于要吃完了。以后,也不知能不能再吃上了。”
丫丫迟疑道:“他很厉害?”
莫非点头道:“很厉害。”
丫丫道:“我们有铁棍。”顿了顿,补道:“虽然它生锈了,但我使过它,手感还好。”
莫非不语。
他看着丫丫走到犟驴侧身,从一个破旧灰布中摸出一块饼,掂了掂,似乎很干,似乎份量很足。
有些颇为无奈道:“都拿出来吧!吃饱点。”
丫丫睃来一眼,闷声道:“嗯。”
表情极不情愿!
但莫非不在意她的不情愿,他懂这个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女子,懂她害怕饥饿,懂她时刻要将粮食留到最后的理由。但现在,长安的刽子手来了,粮食已经没有再留的必要了。
“这顿吃过,以后不管是人世白面还是阴间魂汤,都是未知数,不用省了。况且”
莫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丫丫打断。“相公,我会武功,你说我的真气是三脉。相公不是也会搏击术吗?西荒逃亡了七年,我们不也出来了。难道道士比西荒的人还厉害?”
说到此处,抬头瞥了一眼莫非,只见他疲惫的坐在那里,眉眼间生死不透,隐隐有发病的征兆,她又有些泄气。
将另一张饼拿了出来,用力一扳,完整的大饼纹丝不动。哐当”一声,她将大饼在地上。抡起铁棍砸了两下,分成几块,捡小的扔到了犟驴身边,次之的给了莫非,最大的留给自己。
莫非摊开粗糙的双手,托着饼让雨水打湿,勉强啃了两口。有气无力道:“搏击术遇上真正的武道中人根本没什么用,况且,天逐渐冷了,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丫丫,来的人是武道五脉高手。八年前,我们从长安逃跑的时候,就是悬天府的在追杀我们,想必这道士也是悬天府的人。”
丫丫愣了愣,疑道:“难道他知道我们是谁?”
莫非讥笑道:“他来的目的是我们手里的这本书。”
“生死经?”
莫非点了点头,薄唇微翘。
“传说这本书记载了长生之术,对于中州那些上位者,它的价值远胜于我们。”
丫丫呲着牙啃着大饼,津津有味的嚼了两口。
“书里都是不穿衣服的各色小人儿,相公说那是奇书,可是对我们有什么用。哼!”丫丫嘟哝了几句,又被雨声吞没。她毫不在意,朝着无辜状的莫非鄙视的瞪了一眼。
“啪嗒!啪嗒!”雨滴渐渐不耐烦的砸了下来,远处,闪电劈开天地。
莫非的瞳孔缩了缩,打雷了?他担忧的看向从小害怕雷声的丫丫。此时,丫丫害怕的打了个寒颤,颤声喊道:“相公,打雷了,我们要去哪里?”
莫非朝前指着,整个天地,就匍匐在暗夜中,笼罩在冷雨下。他忽而笑了,咧着嘴笑了两声。在杂乱的雷雨声中,大声喊:“丫丫,你知道前边是哪里?”
不等丫丫回答,他喊道:“中州!是中州!那里有大唐,有秦国,有汉庭,还有冷,游两大家族。他们称霸那块地方五百年了,西荒的恶人出不来,南域的邪教出不来,北境的兽人出不来,东界的部落出不来。丫丫,我们以后就要去那里。”
前边是西荒,是天下恶人聚集的地方。丫丫,我们以后就要去那里。丫丫愣了愣,忽然想起小时候雷雨夜里,莫非也是这样大声喊着。逃亡八年,一直行走在生死的边缘,似乎只要有莫非在,一切都会变得有惊无险。这样一想,竟令她心里徒生了一些踏实。
喊完后,莫非粗喘着气不再说话,丫丫不自觉的将指甲嵌入了大饼。
莫非不言,丫丫不语。
雨势渐大!
这时,或许莫非歇息够了,望着前方,说了一句:”向前走罢!”
从岩石上蹭了起来,身后有树晃着,“沙沙”的响,有风吹来,带着些许尖利,有雨落下,“啪嗒!”成势。
骤然之间!
有闪电劈过,树影妖异的抖动,莫非瞳孔一缩,陡然一凛。雷声应景而下,却见远处有一道瘦长的黑影拎着朴刀,不知何时来,就那样安静的站在树边。
第五章 长安刽子手()
莫非一手撑着岩石,一手攥着大饼,看着距离十米之外的黑影,无奈的微笑着。
片刻沉默后。
黑影率先开口道:“牛儿崖的小神医?”
“你是那个道士?”莫非的话有些冷,有些静,不带一丝感情。
“道士?我是长安悬天府的人。”
莫非笑道:“也对,道士只是你伪装的身份而已,不过,没想到长安的刽子手对生死经挺感兴趣的。”
黑影的声音有些嘲弄,有些阴森。“呵呵呵,八年前,长安血夜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叫悬天府的人是刽子手了。”
莫非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就像他知道悬天府的人是多么的冷血无情,能被称为长安刽子手的悬天府,八年前的长安血夜,他早就见识过他们手段的残忍。
他将手中的小半块饼扔给丫丫,看着黑影挑眉道:“村民的毒是你下的?”
黑影似乎很理解莫非早已推测到这件事。他看着那边的村姑恍若无人的将饼收起来,将铁棍捡起来,眼睛微眯了一下。
将朴刀拎起来,刀背朝后,刀刃朝前,映着远方的闪电,亮出摄人的气势。
“我在牛儿崖守了八年,八年里,每一年,我下毒,死人,继续下毒,继续死人。如果你再不出来,那里的人就要死光了。”黑影顿了顿,语气突然有着无限的怅惘。“我等了你很久了,他们也等了你很久。不过,你来迟了。”
“就为了生死经?”
那人点了点头。继续道:“只有生死经,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开蔻毒。下毒总是要有目的的,下毒可以引诱你解毒。”
这次,莫非终于翻了个白眼,失笑道:“我要是不救呢?”
“事实证明你救了。”
莫非默然!
对于一个前世军医,穿越后研习生死经的他来说,遇见世间罕见的疾病和毒药,内心总是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更何况,他受了他人的一饭之恩。
职业习惯害死人!坚守原则害死人!
此时,风更大了!雨更密了!天更冷了!
夜雨风急!无常索命!
黑影大概是确定了眼前的少年就是此行的目的。拎起朴刀,向前脚下一踏,雨水飞溅。
莫非看见朴刀割开了雨幕,没有一丝华丽,平淡无奇,但是这种平淡无奇,在黑暗中形成一道厉气,从十米开外,席卷而来。
他撑着岩石的手,此刻青筋陡然暴起,卯足了劲儿借力向外滚去。
“铮!”
应声落地。刀气让他体内气血翻腾。头晕眼花间,看见岩石崩裂,在那中间好像有人突然跃出。还没有等他看仔细,跃出的黑影已经将朴刀,狠狠劈下。
莫非眉头紧蹙成一朵极为难看的花,正准备翻身而走,全身却如脱力的死狗,就这样看着朴刀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铮”
铿锵作响!
在这紧要关头,紧握着大铁棍的丫丫终于出手了。就像田地里村姑挥耙,毫无美感,只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朝着黑影的头上砸去。仿佛只是向一块贫地砸去,不需要任何花俏的招式,就能砸出想要的结果。
然而在丫丫砸下铁棍的那一刻,黑影却不急不缓,只是刀锋一转,就那样轻而易举的挡住了铁棍的下落。
莫非捂着被刀气震伤的心脉,有几丝意外,也有一些气馁,果然,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五脉高手。
这么多年来,他遇见过太多的五脉武者,但是出刀杀人,这般果断决绝者,却从未见过。
莫非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多想,强忍着心脉的疼痛,就地一滚,朝着黑影的腿腕踢去。
“砰”
一声闷响。
莫非重重的坠落在地,整个人就像镶嵌在泥水里,颓靡的躺在地上。
黑影轻声一哼,一跃向后退去,与丫丫和莫非拉开了一段距离。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诡计都是徒劳的。”
黑影的脊背有些佝偻,就像牛儿崖的歪脖子树,到了一定的年龄。说话的声音更是有些阴测测的,让莫非想起了黑夜中的蝙蝠出去捕猎时发出的叫声。
但莫非没有露出任何神情。
他先前故意示弱,以苦肉计引黑影来袭,再让丫丫背后偷袭的计划能够被轻易识破。他就知道再多的神情也不能再迷惑对方了。
“既然诡计是徒劳的,你又何必这样谨慎提防。”莫非的语气有些淡漠,有些些讥笑。
说完这句话,他扶了扶地,让自己的身子朝上挪了挪。
“干我们这行,不谨慎是活不久的。”黑影的声音突然有些惘然,顿了顿,恢复了清明。“你的身体看起来是有不治之症,她只是个三脉武者,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实力太弱了。与其如此,不如把生死经交出来。”
“交给你我们能活?”
莫非玩味的看了黑影一眼,继续道:“悬天府会让你一个五脉武者来抢生死经?是悬天府没有高手了还是你想独吞它?”
雨夜里,一步一步走来的黑影突然止住了脚步。
“你很聪明,可惜了!”
黑影阴沉着说完这句话。
朴刀倏然而起,“滋。”尖利的响声,伴随着刀刃割开雨滴,一股威势朝着莫非再度压来。
此时的莫非,已经手无缚鸡之力,那种刀气的威压已经让他有了濒临死亡的感觉,他紧紧捏着手中的银针,犹豫着不肯下手。
然而此时的丫丫,没有再挥棍而下,只是一个飞跃,用大铁棍插进莫非的腰带,将他拉出了黑影的刀下。然后一个欺身上前,与黑影缠斗了起来。
挥着铁棍的丫丫,并不懂招式是什么东西,她只是不断的挥棍,朝着黑影头上砸去,心脏砸去,裤裆砸去。
她的一招一式,没有美感,甚至连朴实也称不上,但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儿却让黑影一时之间难以寸进。
“叮当”作响夹杂着“吧嗒”雨声。
空气中有劲气相撞。过了一会儿,“呲”朴刀在丫丫的身上留下了一道血痕。武道五脉和武道三脉,终究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呲”
又一道血痕。
丫丫咬着牙齿,紧握着棍的双手骨指“咯咯”的响。半跪在地的雨水里已经混合了太多的血水。
突然之间,黑夜中,犟驴嘶鸣而来,横冲直撞的向黑影冲去,黑影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却不想那驴尥起蹶子,怒砸而来。
“嗤”
瞬息之间,黑影一刀由左向右,割裂皮肤,飞出血柱。甚至没有一声嘶鸣,那头瘦弱的犟驴就瞪着眼砸在地上。
丫丫见犟驴倒地,额头上青筋暴起,吼道:“我要宰了你。”
她和黑影相隔数丈,但是这句话,黑影却听的无比的清晰,他甚至听到了话中的嗜血和戾气。
不过他不以为然。
冷声道:“交出生死经。”
“我要宰了你!”
一声暴吼!
丫丫飞身而起,铁棍在身周抡了一个圆圈,“呼呼”声中,飞快的向黑影靠近。
黑影朴刀旋即一转,刀刃切在铁棍上,飞起一脚踢向丫丫的身上。但一脚落下,硬撑着疼痛的丫丫丝毫没有放手的准备。
黑影见势又一脚落下,丫丫依然没有放手。黑影紧接着一脚又一脚落下,等到嘴里吐出鲜血时,丫丫猛然反手抱住黑影的腿。
一手紧握铁棍,一手抱住黑影的腿。拼尽全力勾脚上撩,点在了黑影的心脏处。
片刻之后,两人迅疾的分开来,丫丫如一只离线的纸鸢坠落在地,挣扎着想要起身,全身没有丝毫力气。而黑影一个翻身,半跪在地。
“以命搏命?哼!我倒是小看你们了。”
黑影一个弹跳,朴刀当先,身影在后,朝着丫丫溅射而去。就在此刻,莫非几乎没有半分犹豫的将针刺入了大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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