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飞的性格在雷鸣看来略带了写深沉和忧郁,也许和他个人的成长经历有着很大的关系。但雷鸣又不得不承认,这是203部队第3小分队里最好的一棵苗子。
沉稳、坚毅,虽然有时候会冲动,但却充满了令人望而生畏的斗志。
雷鸣没由来地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眼眶跟着就热了起来。
稳了稳心神,他继续仔细翻阅着剩下的档案。
这里面,包括了秦飞的士兵档案,还有地方档案,嘉奖令、立功报告、入党志愿书等等,一个人的一生,全都在这数十张纸片上。
人的一生,可以很厚重,也可以如此轻盈。
这是一道必经的手续,每一个牺牲的士兵都要经过各级审核,然后最后送到行动指挥官的手里进行最后的核对,然后盖棺定论。
翻阅完所有资料,雷鸣忍不住再次翻开第一页。
凝望着那张照片里年轻的面孔,秦飞似乎永远被定格在24岁,雷鸣忽然觉得伟大和平凡也许可以同在,尤其是在这些战斗在隐秘战线上的特种部队士兵身上得到了最佳的诠释。
他拿起笔,按照规定,他必须要在留白处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封存档案,交给上级部门进行最后的归档封存。
这些档案将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见天日,没人知道在这个士兵身上曾经发生了什么,他经历了什么。
一切都将是最高等级的绝密。
手在抖,雷鸣许久没有下笔,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笃笃笃——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雷鸣微微叹了口气,笔尖终于落在了纸上,黑色的墨水从钢笔中流淌出来,龙飞凤舞的书写下行动指挥官雷鸣的亲笔字。
“进来。”
他朝门口淡淡地说了一声:“门没锁。”
陈克凡推门而入,嗅了嗅房间,满是浓浓的烟味。
“老雷,该准备一下了,大家都集合好了,就等你过去。”
雷鸣一愣,旋即似乎从另外一个世界里被拖回到现实中。
今天是秦飞的葬礼,按照部队烈士的待遇,他将会被安葬在烈士陵园里,然后
然后怎么呢?
秦飞的母亲梁少琴已经接到了秦飞的牺牲通知书,上面当然也不会有任何描述,只有一句“因公牺牲”,仅此而已。
雷鸣忽然有些恐惧,今天梁少琴估计会过来,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飞的母亲。
盖上钢笔帽,雷鸣忽然抬头,看着陈克凡道:“靳东海也在吗?”
“在的。”陈克凡说。
雷鸣沉吟片刻,沉声道:“你先让他过来一下,我有事找他谈。”
第224章 最珍贵的东西()
在203部队里,不穿迷彩服的机会很少。
但今天是秦飞的葬礼,靳东海穿着正式的常服,戴着大檐帽。
站在雷鸣的房门前正打算敲门,他却莫名地紧张起来,举起的手僵在半空中犹豫不决,一丝不祥的预感如同有毒的空气一样弥漫在周围,让他心跳开始加速。
到临了,还是敲了门。
笃笃笃——
“进来。”
雷鸣不咸不淡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靳东海一咬牙,推门而入。
敬了礼,然后报告。
雷鸣摆摆手,让他过来。
靳东海忐忑不安地在雷鸣对面坐下。
“雷队,找我有事吗?”
“嗯。”雷鸣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没拿睁眼看靳东海,最后终于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将一份表格抽出来,丢到靳东海的面前。
“看看吧。”
靳东海拿起那张纸,根本不敢去看,只觉得重若千钧。
“怎么不看?”雷鸣面无表情地问。
“好”靳东海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目光只能落在表格上。
这是一份选训的最终留队人员鉴定表,说到底,也就是决定选训学员去留的最权威的文件。
淘汰与不淘汰,绝对权力都在雷鸣的手中。
靳东海在表格靠下方的格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目光从左至右扫过去,最后的一栏里会填写着去留的意见。
映入眼帘的是四个字——同意留队。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赶紧揉了一下,再睁开,再看。
没错,就是“同意留队”四个字!
“雷队!”他抬起头,脸上已经有了喜色。
“先别谢我。”雷鸣摆了摆手,制止了靳东海的表态,然后从他手里拿回那张表格:“这张表在上次反审讯任务之后我已经填好了,不是现在填写的。你虽然在那次行动力的表现并不如人意,不过我觉得至少还不算无可救药,所以我当时决定破格留下8个人,让你们都留队成为正式队员。”
“谢谢”靳东海无法表达自己的兴奋,加入203部队,不光是荣誉,而是一种证明自己最好的方式。
如果凭借自己的能力留下,靳东海觉得从此在父亲和爷爷面前至少能够抬起头,硬着脖子说话,更重要的是,在安若素面前,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拍着自己的胸脯说自己是一名最优秀的军人,至少是其中之一。
但是,他的笑容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雷鸣拿着那份表,从桌面上抓过一个打火机,啪地点了。
火苗从表格的右下角蹿起,很快吞噬了一半。
“雷队你这是”
靳东海此时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他简直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雷鸣所做的一切。
他这是干什么?!
为什么先给自己看,然后当着自己的面烧掉?
将燃烧的文件扔进钢制的纸篓里,雷鸣抬起头,目光利剑一样射向靳东海。
靳东海浑身一颤,低下头去。
“你自己应该很清楚我这么做的原因。”雷鸣语气犹如暴风雨前掠过大地的风,令靳东海透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
“在203部队里,任何一名队员都可以允许在任务中出现失误,只要造成的后果不严重,就可以原谅。毕竟我们是人,不是神,我雷鸣也不是暴君,不会没有一丝情面可讲。”
雷鸣站起来,从抽屉里取出另一个信封,重重地甩在靳东海的身上。
信封装在胸前,落在桌上。
靳东海感觉自己的脑袋上已经沁出了冷汗,脊背上汗流如注。
“但是,203部队的成员有意见,你们可以找个地方痛痛快快打一架,需要我做裁判都没问题,绝对不允许出现的就是出卖自己的队友,绝对不允许在自己的队友背后捅刀子!因为我们是一个团队,上到战场上,我们最珍贵的东西就是信任。信任是什么?你知道吗?就是当敌人包围我们,你可以将你的背后交给我,我也可以将我的背后交给你,我信任你是我最可信任的亲人,你可以为我挡子弹,而我也愿意这么做!”
“雷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靳东海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依旧死撑着。
雷鸣顿时暴怒,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冲过来,一把将身材比他高大许多的靳东海顶到墙壁上去,重重磕在上面。
“小子!你以为203部队培养出来的是什么人?都是酒囊饭袋吗?都是脑袋一根筋只会拿枪杀人的莽夫吗?这里训练出来的人,都是精英,什么叫精英?那就是你那点拙劣的小花样绝对瞒不过那个人,这就叫精英!我不管你什么家境,什么背景!我也不管在其他部队里,那些团长师长甚至军长会对你怎样客客气气众星捧月,但是在203部队里,就给我夹起尾巴做人!”
靳东海的身体在微微发抖,“雷雷队我真的”
“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吗?!啊?靳东海?你觉得我雷鸣在203部队里当了十几年兵,脑子里装的全是水吗!?你当我是白痴吗!?”
雷公如往日一样咆哮起来,声音震得靳东海的耳膜嗡嗡作响。
“你敢做就不敢承认吗?靳东海,别让老子小瞧你,你有本事就拿起桌上那个信封,打开里头看一看!看看那封检举信是不是你写的!?”
靳东海已经被彻底懵圈了,人都要到了崩溃的边缘。
雷鸣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不可能!
自己举报虽然是实名,但是按照规定,是不会被公开的,更重要的是,负责管理这件事的,正是自己爷爷的旧部下,而且还有自己父亲的军校同学!
雷鸣竟然能查到,而且能拿到这封信!
“说!”雷鸣从桌上抄起那个信封,狠狠扇在靳东海的脸上,“你敢不敢看看这里面的东西,看看是不是你的笔迹!你这个孬种!你不配说自己是军人的后代!你不配!”
“是我!”靳东海猛地挣开雷鸣的双手,跌跌撞撞推到房间的一隅,就像一条被逼到了悬崖边的丧家犬,他竭斯底里地朝雷鸣大吼道:“没错,就是我!是我是我是我!!就是我写的举报信,就是我向总部纪委举报的秦飞!他就是有问题!一个叛徒的儿子,他凭什么!凭什么能够进入军队!凭什么能够得到就连我也要千辛万苦拼搏才能得到的机会!”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鼻涕也挂到了人中下面。
“他凭什么!”
靳东海几乎是暴跳起来,冲着雷鸣大吼。
第225章 葬礼()
靳东海暴吼之后,房间里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许久,雷鸣叹了口气,回到桌边,拿起大檐帽扣在头上,朝门口走去。
路过靳东海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
“很好,至少你还算个男人,至少你还敢承认是自己干的,既然如此,203部队就不是你应该留下的地方,我雷鸣的手下,不能有像你这样背后朝战友捅刀子的人。”
说罢,走到门口刚想出门,握着门把的一刹那又停了下来。
“原本你和秦飞都可以留下来的,不过现在……”
他抬起头,仰望了一下屋顶。
也许这样做,才可以让眼角的流水不至于滑落。
“现在你和他,都留不下来了……今天是秦飞的葬礼,你就没有去的必要了,葬礼中午结束,12点大家会回到基地,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再看不到你还留在这里。至于手续,陈教官会为你办好,你拿着回到原部队报到就好。”
说完,木门被推开,雷鸣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靳东海一屁股坐在地上,掩面抽泣。
门外。
雷鸣朝一直站在树下的陈克凡道:“怎么?怕我枪毙那小子?”
“除非你疯了。”陈克凡说:“我想你还没疯。”
“克凡你安排一下,派几个人过来守着门口,看着靳东海,一直到送他上飞机离开为止。”
……
某军事禁区,办公楼内。
魏天生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积了小山一样的烟头,他双指上还夹了一根,一口接一口地猛抽。
房间里烟雾弥漫,到处都充斥着浓重的烟草味儿。
笃笃笃——
有人在敲门。
“进来。”
魏天生将烟屁股揿灭在烟灰缸里,喝了口浓茶说道。
门开了,是机要参谋小刘。
“魏政委,梁少琴的车快到了。”他看了看表,“我们要出发了。”
魏天生失神地“哦”了一声,猛地站起来,刚走两步又停住脚。
这一生,他没试过如此犹豫不决。
“小刘你先出去,我打个电话。”
刘参谋点头,关上门,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外。
魏天生有些烦躁不安地走了几步,拿起电话座机话筒,刚拨了两个数字,又放下。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笃笃笃——
又有人在敲门。
“我不是让你等一会吗!?”
魏天生有些暴躁地朝门外吼道。
门被推开了,林中虎出现在门口。
“老魏,发那么大火干什么?”
魏天生没料到是林中虎,怔了一下道:“我以为是小刘,刚才他说少琴嫂子到了,我让他出去,我想给雷鸣他们打个电话……”
“给雷鸣打电话?”林中虎眉头皱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你不敢去接少琴嫂子?”
魏天生捂着双眼,坐回椅子里,用力地搓揉着自己的脸。
“我没脸见她……我不知道见了她,我该怎么开口。”
“唉……”林中虎叹了口气道:“事情发生了,作为政委,你一定要亲自出面,雷鸣他们已经出发去陵园了,这件事你不可能假托他人之手,无论如何,就算被少琴嫂子当中打一顿,我们也要去。”
“她打我还好,我最怕就是她不打我,她打我,证明他还当我是安国的战友,如果他不打我……”魏天生痛苦道:“那意味着在她的眼里,我连一个路人都不如……”
林中虎走到魏天生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是,就连林中虎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魏天生,因为自己的这位政委说的是实话。
没人知道梁少琴会以怎样一种态度面对众人。
在秦飞出任务之前,梁少琴就曾经来过,当时她的要求很简单,让秦飞退出203部队的选训。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魏天生打电话给基地的时候,秦飞已经出了任务。
可现如今,人没了……
林中虎也感到头疼。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
魏天生从双手里露出双眼,看着话筒。
这时候,是谁来的电话?
林中虎率先拿起话筒。
“是魏天生吗?”
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老首长!”林中虎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板,“我是林中虎,您找魏天生吗?我让他听电话。”
“不用了,你告诉他,我的车已经到了你们的大院附近,让他马上下来,我们一起去接少琴。”安老的声音毋庸置疑,“我知道他很难受,不过作为一名军人,我们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躲着梁少琴就能完事了?就这样,我挂了。”
安老没再多说,电话那头断了线。
魏天生问:“老首长也来了?”
“嗯,来了。”林中虎说:“他可是料事如神了,知道我们对少琴嫂子心有愧疚……好了,我们出发吧,有老首长在,也许少琴嫂子能冷静点。”
……
烈士陵园。
203部队第3分队的所有队员们站在一个尚未封土的墓穴旁,神情肃穆。
墓穴旁,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个骨灰盒,骨灰盒上,罩着一面折叠过的国旗。
远处,几辆越野车驶到院外,从车上陆续下来好几个人。
其中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穿着旧式的常服,还有个衣着素雅,齐耳短发的中年妇女。
“那就是秦飞的妈妈?”歌星忍不住问身边的徐武。
徐武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吧……”
一行人很快到了墓穴旁,中年妇女走上前去,在桌子边停下脚步,然后用手轻轻抚摸着骨灰盒。
“这是我的儿子吗?”
她双眼看着骨灰盒上的照片,眼神中空洞无物。
“阿姨……”一直站在梁少琴身边,搀着她的手的安若素刚张口,却像被什么噎住了,说不下去,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马上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免得自己失声痛哭起来。
“少琴,秦飞的尸骨没能找到,这是衣冠冢。”安老轻声道。
梁少琴忽然仰起头,长长地做了一次深呼吸。
“你们开始吧。”
说罢,她退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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